蒼晏歷886年三月初三，黃道吉日，宜嫁娶，是東晏皇覺寺的主持爲蒼純和晏淵冰合了八字算出的婚期。
這一日，也算天公作美，春光明媚，是個萬里無雲的晴天。
一大早，蒼純就被留宿在綠姬府的阿孃從牀上拉了起來。
“你也太沒心眼了，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懶牀！”越蒙也知道自家女兒的毛病，爲防她起牀氣發作，先發制人地埋怨道。
蒼純抿了抿脣，一言不發地任阿孃將自己從被窩裡挖出來。
越蒙知道她是在生悶氣，也不理她，反正這麼多年都是這個德行，好在這孩子在別的事上任性，對着長輩卻從來很尊敬。
換上自己親手繡的嫁衣，蒼純被推倒梳妝檯前，下一刻千樹等人就圍了上來，通力合作開始給她梳妝。
“換一個，你那個太重了。”眼看飛絮要將一個頗有份量的金步銀她戴上，蒼純連聲喊道。
她的首飾盒中雖各種珍貴的首飾都有，但那些繁複累贅的都是作爲壓箱底，除了送人，平時自己根本不戴。
畫樓頓時有些爲難道：“可是姑娘，這大喜的日子，您平日用的那些釵環雖也貴重，但到底有些素了。”
蒼純聞言蹙眉，她也知道畫樓說得在理，想了想，指了一套紅寶石頭面道：“那戴那個吧。”
那套紅寶石頭面是當初晏淵冰送來的聘禮之一，據說是晏氏皇族一代代傳下來的。雖然華貴，但卻勝在巧奪天工的手藝，重量要略輕。
畫樓聞言鬆了口氣，太好了。自家姑娘性子一向有些倔，還好這次能聽得進她們的意見，要不然，蒼相和越相知道了就要拿她們開刀了。
打扮完畢，蒼純從梳妝凳上站起身，她還沒來得及看清自己在鏡中的樣子，就聽到了丫鬟們的讚歎聲。
“姑娘真漂亮！”
“對啊，要是姑爺看到了，肯定會呆住。”
已經呆住了。
看着門口目光發直的男人，蒼純嘆了口氣。對着他伸出了手。
晏淵冰回過神來。有些呆呆地走上前握住。“阿純，你真美……”
晏淵冰平日打扮得雖不素淡，但也稱得上簡單。這樣的盛裝還是第一次。
如火一般繡着金色鳳凰的華麗嫁衣將蒼純的皮膚襯得白裡透紅，格外誘人，精緻的五官有着不可思議的柔美動人，宛若神仙妃子。
蒼純聞言笑了起來，明亮的眼眸微微彎起，嘴角勾起醉人的弧度。
晏淵冰眼底劃過一絲癡迷，他小心接過一旁的令韻遞過來的紅蓋頭，動作顫抖地給蒼純戴上。
說是紅蓋頭，其實並不是蒼純所知的紅蓋頭，而是由打磨成米粒大小的紅翡製成的冕。華麗美觀，卻並不能完全遮去容顏，對蒼純的視線影響也有限。
距離前朝已經有近千年了，如今東晏和西蒼又是這麼個迥然不同的情況，自然不可能照搬前朝的婚嫁習俗，有所變更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晏淵冰牽起蒼純的手，柔聲道：“我們走吧。”
蒼純坐轎，晏淵冰騎馬，後面是壯觀的十里紅妝，緩緩地向着玉暇之城行進。
“這就是成親啊。”
“真想看看綠姬長什麼樣子。”
“阿孃，我也能成親嗎？”
“你想要成親嗎？”
“想啊，你看多威風，那個大哥哥笑得那麼開心，綠姬大人肯定也很開心。”
聽着外面圍觀的人羣中傳來的議論聲，坐在轎中的蒼純垂眸輕笑。
她能夠想象晏淵冰現在一臉傻笑的樣子。
“你不後悔？”酒樓中，林允看着對面自斟自飲的萬笙遙，挑眉問道。
“現在問這些還有什麼意義？”萬笙遙看向下方騎着馬神采飛揚的男人。
“從一開始，我和她的相遇就不太合宜。”
“不太合宜？”林允不解道：“怎麼這麼說？”
“蒼純那個人，對人的戒備心其實很強，你看真正和她交情好的人，哪個不是從小相識的？對於男人，她就更防備了，也不知是因爲她那點毛病所致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萬笙遙嘆氣道：“若是沒有晏淵冰，我可能還有機會得到她，但……”
萬笙遙露出一抹苦笑，他沒有說的是，從相識初，蒼純對他就有一種不同於對待他人的抗拒。當時，他不明所以，還曾自得地認爲是因爲自己的特別。
其實即便是到現在，他也不明白那樣莫名的情緒源自什麼，但那已經不重要了。
那個女孩，已經註定不是他的了。
但他還是想看清楚，認真看清楚，看着她走向另一個男人。
然後獲得她應有的幸福。
林允淡淡擡眸，半晌搖了搖頭。他有種預感，好友這輩子大概都不可能忘掉綠姬了。
即便是到現在，他也沒有改口和他們一樣叫綠姬，或許是他想多了，但這何嘗不是一種不甘？
男人都是那樣，得不到的纔會被銘記。
不由的，林允想到了那個笑容溫婉，連生氣時也讓人覺得溫柔的女孩。聽莫寧說李挺已經得到了趙敏因的頷首答應下嫁，這些日子正在和對方的家長磨。
而自己……
他是真的很喜歡劉畫，至此的人生中，他見過的女人不知凡幾，但真正能在他的心上刻下憂只有那麼一個，他也費心思去追求了，但似乎沒什麼成果。
【你所說的愛，太過平靜了，讓我分辨不出真假。】
他是個驕傲的人，對方這樣說之後，他雖覺得難過，但也不打算糾纏下去。
但看了萬笙遙如今的樣子，他卻開始猶豫，或許，他該堅持一下，與其一輩子遺憾，爲何不放下所謂的自尊和驕傲，盡全力努力一把？
畢竟，愛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一輩子都難遇上。
林允出神的時候，樓下的車隊已經走過大半，新娘的花轎已經看不到了，萬笙遙收回目光，語氣平平道：“走吧。”
他嘴角似乎勾起的笑容似乎傲慢依舊，但也只是似乎，林允清晰地看到了，那從容平靜之下的落寞。
他很想說你不要放棄，或許可是試着再爭取一下，但想到如今的情況，林允幾次嘴巴開合，卻仍沒能說出什麼。
大勢已去，又何必再多做掙扎，讓自己難堪。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送入洞房——”
在新房的婚牀上坐下，蒼純嘆出口氣，總算告一段落了！
因着他們的婚禮代表的意義實在非同一般，在儀式上，完全就是怎麼隆重怎麼來，將所有典籍中能夠查找到的婚嫁習俗都用上了，饒是蒼純有着超階術能師的體力也有些吃不消。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招待賓客了。”晏淵冰比她更累，匆匆留下這麼一句，就被人拉出去了。
“姑娘，你肚子餓不餓，我這就讓廚房的人端吃食過來。”令韻捏着她的肩膀心疼道。
“我還不餓，乳孃你也忙了一天了，趕緊歇歇吧。”蒼純拉着她在旁邊的繡墩上坐下。
令韻正要說什麼，就見鵲喜端着什麼推門進來。
“姑娘，你看這是什麼？姑爺特意交代我送來的，說讓你先墊墊肚子。”
蒼純探頭一看，都是些小巧易食的點心，難爲晏淵冰能想得這麼周到了。
“姑爺果然愛重姑娘，連這種小事都能想到。”令韻一臉欣喜地接過，對着蒼純道：“姑娘快用些，等會有人來就不方便了。”
令韻也算是有先見之明，蒼純沒用幾口點心，就有人推門進來了。
“我們來看新娘子啦！”趙敏因雀躍的聲音跟隨着響起。
蒼純打眼一看，可不就是馬芸五人和越紈越紓兩姐妹嗎？
——以蒼純的身份，不是太親近的人也不敢在這種時候來套近乎。
“姑娘，據說東晏宗室那邊有幾個女人本是打算過來的，不過被姑爺阻攔了，他讓我跟你說不要擔心，他不會讓那些烏七八糟的人過來的。”飛絮不知何時從門外走進來，在蒼純耳邊小聲說道。
蒼純嘴角勾起一抹淺笑，她原本確實挺擔心東晏宗室那邊的女人過來找茬的。據她所知，晏淵冰和宗室的關係可不怎麼樣，那些女人因爲在東晏長大，性子都被寵壞了，可不是會看場面的人。畢竟大喜的日子，誰也不想找晦氣。
“綠姬，恭喜你。”馬芸神色有些複雜，卻還是笑着祝福道。
劉畫在蒼純邊上坐下，輕笑道：“綠姬今天很漂亮哦。”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新房呢。”李蓉大大咧咧地打量起周圍。
一旁的宋曉來也跟着打量起來，翹起拇指道：“這新房佈置得真不錯，處處都貼合綠姬的心意，估計費了不少心思，是晏淵冰的功勞吧？”
蒼純點頭笑得羞澀，“是的。”
“這樣我們也放心了。”馬芸笑道：“晏淵冰是個好男人，希望你們能幸福。”
“謝謝。”
“給你。”宋曉來將一個禮盒拿出來，“知道你不缺什麼，但怎麼也是成親這麼大的事，我們總要盡一份心意。這是我們私下的禮，不隨家族的禮。”
在宋曉來之後，其他四人紛紛拿出自己的禮物，連越紈和越紓也沒有例外。
“謝謝。”蒼純微微一笑，心裡是止不住的燙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