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回去，出於各種考慮，他們並沒有隱藏行蹤。用莫寧的話來說，就是“也是時候讓那些彩色毛知道些厲害了”。
馬芸也說過，就是因爲他們這些術能師很少出現在外邦民衆面前，才讓他們一直那麼有恃無恐，哪怕知道他們的強大，也一點都不害怕與蒼晏開戰。
如此一來，變相使得外邦政府少了很多顧忌。
不過，這樣一來，他們這一路遭受到不止一次的襲擊，好在他們的行軍速度快，又有蒼純和晏淵冰這兩個超階強者坐鎮，倒也沒太大妨礙。
進入托爾馬特森林，蒼純忍不住露出一個放鬆的笑容，一路上，不斷有異獸親暱地上前和她打招呼，她每次都會給予耐心的安撫。
走在後面的晏淵冰臉色不太好地看着前赴後繼的異獸，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阿純對這些畜生的喜歡不僅沒有減少，反而還愈演愈烈了。
“你就不做點什麼？”隊伍後方，林允對着萬笙遙說道。
萬笙遙沉默片刻，看着晏淵冰彎腰將蒼純的髮絲捋到耳後，那種親密的舉止是他們之前從來沒有過的，不過……
“蒼純不會選擇承澤親王的。”
“哦，何以見得？”林允不解。
“他們一個是綠姬一個是承澤親王，牽扯太大了。”不得不說萬笙遙是個聰明的人，晏淵冰身在局中還沒有看清，他卻已經一針見血指出了其中的關鍵。
但是，萬笙遙臉上卻沒有一絲喜色，在這方面他是比較有優勢，但也極其有限。因爲他的身份雖然不像承澤親王那樣顯赫，但也差不了多少。
萬家是赫赫揚揚的老牌世族，幾百年來雖沒有達到頂尖地位。卻一直處於上游，始終屹立不倒，底蘊深厚，發展腳步穩健。他的祖父是地位僅次於嚴首輔的次輔，父親和族中叔伯亦多是高官重權者，作爲內定的下一任家主，他這一輩子註定無法脫離利益角逐。
更何況……萬笙遙目光暗了暗，他佩服那些淡泊名利的人，但自己卻無法做到，他由衷地嚮往“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的人生。
作爲一個掌控欲和權利慾都很旺盛的人，世俗人追求的那些無一不是他渴望的。
對於蒼純，他不是不喜歡。雖然那樣的喜歡佔據太多理智，但卻並不是一點感情都沒有投入。
和蒼純認識以來的點點滴滴，他都歷歷在目。
初次見面時的清麗冷淡，相處中的恬淡平和，並肩作戰時的果決狠辣。遭遇危險時的冷靜決斷，看向他，或者說看向所有人時眼底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的或深或淺的抗拒情緒，被誇獎讚歎，遇到別人親暱的舉止時羞澀純真的表情，微笑時的安然。動怒時的冷漠……很多很多。
他還記得，那個美麗無雙的女子在獨自和異獸異植相處時溫柔笑容後的寂寞。
他不斷嘗試靠近她的心，敲開她的心門。卻沒有發現，自己這方早已失守了。
意識到這樣的情況，萬笙遙不止一次想要抽身，但感情的事卻不是那麼容易控制的。
但承澤親王出現了，一個各方面都凌駕在他之上的男人。
萬笙遙是個自信的人。但並不是自大，面對晏淵冰。他除了無力實在無法有其他感想。
什麼以普通術能師的身份突破超階？作爲萬家下一任家主，他知道那根本是在胡扯。
若晏淵冰是普通術能師，那世上的普通術能師就不是現在這個數了。
他根本不想和那樣一個妖孽爭，不是懦弱，而是權衡利弊後的決定。
先不說他是否能夠贏得蒼純的芳心，即便贏了，晏淵冰的報復也不是他能夠承受的。
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變成那樣的人，陷入情愛，被感情左右。
萬笙遙微微閉目，在心裡說了聲再見，再睜開眼睛時，眼底已經沒有了以往的躊躇。
他清楚明白，自己是一個多麼自私的人，對於蒼純，大概放手是他對她最大的愛吧。
雖然，在情敵出現後做下這樣的決定，多少有些欲蓋彌彰，往自己身上貼金的嫌疑。
但這，卻可能是他這一生最大的善良了。
哪怕那將成爲自己一生的最大痛苦，沒有之一。
可是……
萬笙遙看着晏淵冰看蒼純如同看着全部的目光，眼底劃過一抹釋然。
早該知道的，蒼純看着冷靜理智，似乎是個實際的人，她平日的行爲舉止似乎也在印證着這一點。
但萬笙遙卻看出來了，那是一個沒有長大的孩子，懷抱着天真得讓人發笑的目標。
自由那種東西……萬笙遙心底發出一聲自嘲，那種東西的存在本身就不實際。
沒有絕對的權利，又哪來的自由？
但有了權利，它所帶來的責任又怎麼會讓人有自由可言？
但蒼純就是那樣一個天真的孩子，她抱着的就是這樣不切實際的夢想。
那樣的她在他眼裡是那樣的可愛，讓他想要抱進懷裡搓揉一番，全心疼寵，但卻又讓他那樣無奈和……絕望。
或許將來某一天，他愛她愛到深處時，能夠爲了她放棄身份、地位和權利，但她要的……他卻給不了。
他從來沒有一刻地這樣覺得，自己是一個多麼貧窮的人。
連心愛之人的願望都無法滿足，誰能說他是富裕的？
深深看了眼蒼純的背影，萬笙遙強迫自己低下頭去。
這可能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用真心去愛人了，以後哪怕他愛上了另一個女孩，他想他也無法再一次愛得這麼無私了。
那時候的他，在權利中沉浮，或許已經沒有什麼不能出賣了，包括自己的感情。
再見，蒼純。
再見我的初戀，再見，我最後的良知。
旁邊的林允和莫寧對視一眼，眼底同時劃過一絲莫名的情緒，似是憂慮似是放鬆。
“你到底是什麼想法？”另一邊，蒼純被馬芸拉到一邊低聲問道。
蒼純瞥了眼豎直耳朵的晏淵冰，淡淡道：“沒什麼想法。”
“什麼叫沒什麼想法？”馬芸一驚，“你要知道，他現在可不僅是晏淵冰，還是承澤親王。你能確定，他愛的是你這個人，而不是綠姬這個身份？”
她這話倒不是否定晏淵冰的感情，只是習慣使然，她不認爲晏淵冰對綠姬的用心是假的，但她也不認爲晏淵冰的行爲背後是不參雜政治利益因素的。
要知道，古往今來，東晏那邊對合並的事可不是一般的積極。
不遠處的晏淵冰神色一凜，犀利的目光如同刀子一般向馬芸射來。
蒼純看到了，馬芸也感覺到了，但卻根本不在意，她這話本來就是說給晏淵冰聽的，真以爲他搖身一變成了承澤親王她就怕他了？
看出她的心思，蒼純笑了笑道：“你應該也瞭解他，他並不會因爲我的拒絕而放棄，我能做的，只有擺明態度，讓他自己放棄。他總會累的。”
若是在現代，哪怕她臉皮再厚，說出這樣的話都會覺得過意不去，這種拖着別人耽誤別人的事情哪怕並非有意，也會讓人詬病。
好在東晏和西蒼目前這個情況，也說不上耽誤不耽誤。
馬芸斜了眼晏淵冰，瞭然道：“也是，只是你別被他的花言巧語給糊弄了。”
蒼純聞言覺得好笑，馬芸這純粹是在氣晏淵冰吧。
果然，她看過去，晏淵冰的臉色已經陰了下去。
因爲不趕路，所以從外圍到森林中心的營地這段以術能師的速度只要走上一個時辰的路，他們一行愣是悠閒地走了半天。
到了地方，留守營地的人早已在收到訊報的時候就開始準備飯菜，這會他們剛好能吃。
出門在外，哪怕有空間道具，飲食也總會有各種不如意，一衆術能師顧不上其他，一個個衝過去開動了。
蒼純胃口不大，吃了一小碗米飯，剛要盛湯，旁邊就已經遞過來一碗鮮筍老鴨湯。
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老鴨湯最滋補了，阿純你嚐嚐，已經不燙了。”晏淵冰的語氣溫柔而深情。
現場靜默了一下，留守在營地沒有看過這個畫面的術能師紛紛面面相覷。
……這什麼情況？
“謝謝。”蒼純如今已經能夠坦然面對這種溫柔體貼，轉頭對其他人道：“他說得不錯，這次大家或多或少都受了傷，也該喝碗老鴨湯補補。”
晏淵冰挫敗，又是這樣。阿純現在確實是不拒絕他對她的照顧了，但她卻總是有辦法將他刻意造成的曖昧氣氛破壞。
在場術能師也因爲蒼純的“神來一筆”有些發愣，還是趙敏因最先反應過來，對着晏淵冰投去一個挑釁的笑容，開口道：“綠姬說的是，通知一下廚娘，多煲一些老鴨湯上來，綠姬大人要犒賞大家！”
頓時原本有殘餘着少許曖昧氣氛的現場一片火熱，衆人紛紛起身對着蒼純道謝，言語間滿是爽朗和豪邁。
不是不知道趙敏因是在瞎扯，但能站在這裡的哪有笨蛋。
要知道裝糊塗也是一門學問，既然她這麼說了，他們就當是這麼一回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