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廳中有呼嚕聲,他轉身意欲離開,腳步卻突然頓住,轉而點了小廳裡的李子穴道,轉身進了寢室。
他走到小几邊坐下,撕下左邊的袖子,手臂上一道寸長的刀傷露了出來,一直往外滲血。
必須要縫起來,只是這個位置他自己無法縫得漂亮,若有所思的目光不禁落在珠簾上。閃過一絲計較,繼而走近:“起來。”那雙手能制簪,縫合的傷口應該很精緻。
只是牀上的小人兒睡得太香,根本沒聽見。
眼角餘光瞥見地上的血珠子越來越多,他微眯起黑眸探手進簾內,扯了扯牀上小人兒的衣袖,“起來。”
“做什麼,人家睡覺啦。”奶聲奶氣的聲音十分不悅,雙目猶自緊閉。
“再不起來,丟你去喂狗!”冷冷的警告在耳邊響起,齊青玉驀地驚醒,在朦朧的火光中赫然看到一個黑衣人佇立在眼前,差點沒嚇破膽。
“你……你做什麼……我才六歲……我還是個孩子……”齊青玉驚恐地往牀內滾去。聽說,有些人有孌童癖!
“瞎想些什麼,立刻給我下來縫合傷口。”他大概生氣了,眸色森冷,語氣更透着慍怒。
這聲音……時間突然像靜止了般,齊青玉不可抑制地跌進了他深不見底的兩點寒星裡——“懷……”
當齊青玉呆滯的目光移到滲着血絲的手臂上去時,登時清醒過來,一顆心小鹿亂撞,喘着粗氣翻箱倒櫃。她並沒有隨身攜帶針線,她以後一定會帶的。可是現在沒有針線怎麼辦?
肯定很痛吧!齊青玉一急,大眼睛霎時間被淚水佔據,視線模糊。
“拿你最尖細的刻刀來。”他冷靜地指揮,即使黑衣蒙面,依舊掩飾不住與生俱來的霸氣。
工匠刻刀分很多種,從大到小、從粗到細,各有妙用。最尖細的刻刀又管叫錐子。專門用來雕刻最細膩的線條。因材料特殊,比針尖還要尖利好幾倍。
齊青玉不敢讓他看到自己哭,連忙抹乾眼淚。跑到牀畔打開放工具的小錦盒,取來最尖細的刻刀。
“拿來。”他異常冷靜,彷彿手臂上的傷不值一提。
齊青玉走近他,感覺到他身上不怒而威的氣勢。如臨大敵似的小心翼翼地雙手呈上。卻禁不住好奇擡眸偷看他要做什麼,只見他從衣襟內取出一塊黝黑的令牌來。在尖利處用力一拗,竟然拗出了一個小鉤來。
齊青玉不由得目瞪口呆,這可是千年玄鐵所制!
心裡不由得生出濃濃的崇拜,臉頰微燙。
“你頭髮比我更細。取一根來,動作快些。”他只瞥了齊青玉一眼,就閉目養神。
齊青玉接過小鉤。深深地吐納一下,用力扯下一根髮絲來。準備動手縫合傷口——“都沒嫌棄你笨拙,心跳能別那麼刺耳?”
齊青玉目瞪口呆地瞅着他,有嗎?她心跳就這麼明顯?哪裡有,明明只是正常的撲嗵聲,都怪他聽力太好!
突然,耳邊傳來一聲“滴嗒”,齊青玉倏地一震,跳開了半步,驚恐地盯着地上那滴血,接着目光左右一顧,然後發現地上全是血。她一雙手不可控制地抖了起來,然而不能再擔擱了。
齊青玉咬住鮮豔的脣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可能會有點疼。”畢竟是鉤子,沒繡花針好用。
他卻沒搭話,可齊青玉明顯感覺到周圍隱隱約約透出了一股冰寒之氣,連忙收拾心神,專注地爲他縫合傷口。
傷口雖然只有寸長,可是很深,明顯是被利刃直刺出來的傷口。
齊青玉還得用左手把傷口合上,右手鉤針,又騰出一隻手指去挑線。
須臾之間,漂亮的額頭就因緊張滲出了細汗。
開始鉤的兩下,有些拙劣,他濃密的眼睫明顯顫了顫。
但從第三下開始,齊青玉一雙小手明顯不抖了,充滿了力量,而眼神也由怯慌變得勇敢而堅毅,更透着令人着迷的專注。
心定而手穩,不一會兒,傷口就被齊青玉縫合起來,只微微還滲出幾縷血絲。
他緩緩啓眸瞥了一眼,還算平整,尚能入眼。
齊青玉偷到他認可的眼神,心中倏地緊張起來,“呯呯呯”強烈的心跳聲再次壓迫着她的耳膜。
她竟然期待他的讚賞,哪怕一句,然而期待落空。
“你的牀今晚歸我。”他拋下這一句,開始脫黑色的牛皮靴子。
“我……我……”
“你有異議?”
“我有金創藥。”齊青玉深呼吸了一口氣,繃緊了神經,緊決不去偷看他脫衣裳!
“過來。”
“幹嘛!”齊青玉飛快地瞄了他一眼,腰帶都解了……她小臉紅透,小聲地抗議。
他語氣不善:“你不是有金創藥?”難道要等他脫個精光,纔來上藥?
“噢。”齊青玉心裡有小小的失望,雖然她不願意承認,可是她真的以爲他叫她過去,是讓她給他寬衣……
齊青玉快步跑到放衣裳的櫃子,打開精緻的行裝箱,取出一瓶樑少初送她的上等金創藥。她奔到他跟前三尺之距時驟然頓住,伸出一雙小手遞過去,兩眼望天,“給。”矜持!
“快點。”他不耐煩了,語氣充滿濃濃的火藥味。
爲了避免出糗,齊青玉謹慎地問:“我給你上藥?”爲什麼不先摘下面罩,這樣就可以觀察他的臉色了。
他已經不想說話了,輕輕頷首算是迴應。
齊青玉擰開了瓶蓋,雙腿慢慢地向移動。隨着兩人的距離拉近,她雪白的小臉再次燒了起來,像朝日染紅的雲霞,絢爛而濃重。
感覺熱氣噴在自己的傷口上,癢癢麻麻,他驀地睜開了黑眸,一絲厭惡流露了出來,“放下,滾出去。”
“不是說讓我……讓我上藥嗎?”齊青玉委屈地瞅着他,比海洋更深邃,比子夜星辰更明亮的眼眸直勾勾地落入了她的眼內,心跳登時漏了幾拍。
齊青玉突然淚流滿面,原來他溫柔的眼神真的只能給一個女子,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地點、特定的機緣遇見的那個女子。她就是那個女子,可是爲何要這樣對她?
很想大聲質問他,爲什麼要那樣傷害她?
他欠她一個解釋。他欠她的!
“我不走。”一滴晶瑩剔透的淚珠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