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軒轅

一輪圓月從山間升起,整個軒轅谷都似沐上了淡淡的銀輝。崖上一掊新土,伴着冷月清輝,令人倍覺淒涼。

望着靜靜坐在崖邊的忘塵師太,玄月心中哀痛,卻不敢靠近,只怕她一個不高興,又來掐自己的頸子。

“你過來!”忘塵師太早看到她的戒備之色,也不點破。

玄月走到近前,小心問道:“請問師叔,可要給師父做場法事?”她想師父師叔都是修行之人,或許少不了這個過場。

忘塵師太搖頭道:“你師父雖入道修習,卻並非奉誡誦經、唯道是務。”她輕輕嘆息,“這大千世界,哪裡又能有一片淨土?他既是喜歡這軒轅谷,便讓他在這裡安歇吧。”

玄月點頭稱是,悲聲道:“師父的傷勢雖重,卻並非無救,爲何替我拔毒,會忽然油盡燈枯?”

“你師父當年……曾被儲雲所傷,損了心脈,如今又中他一掌,舊傷新疾本就難愈,他竟然還不顧性命替你驅毒!”

“那師父爲何……爲何……不請師叔替我解毒?”她心道師父定是求過你的,多半你不願意,師父纔會冒此大險。

忘塵師太認真看了看她,苦笑道:“你難道不知,只有他的混元一氣功才能拔除這‘綠寒丹’之毒,救你性命麼?你以爲我不想救你麼?若是我能……我……”她的聲音忽然哽咽,過了片刻,昂首道,“你的小命是你師父拿自己的性命換來的,你放心,我既答應過他,便不會害你!”

玄月這才知道自己錯怪了她,歉然道:“對不住,師叔。”

“坐吧!”忘塵師太指了指身邊的大石。玄月見她面色和悅,便依言坐下,心中對她的戒備少了許多。

“師父的事情,師叔都是知道的吧?”

忘塵師太知道她想問什麼,淡淡道:“從前的舊事,你都不必知道。今後好好過活,便是對得起他了。”

“是!”玄月見她不願說,有些失望。

“你師父……將這玄鐵指環傳了給你?”

“是師父常用的物事,不過是留個念想罷了。”玄月記得師父說過,軒轅宮的秘密只可她一人知曉,那麼,這位師叔也是不能說的罷。

忘塵師太又看了看指環,欲言又止。這玄鐵指環是他們師門的掌門令符,看來玄月並不知情。

玄月只道她想要這師父唯一的遺物,心內歉然,這指環若不是開啓軒轅宮的密鑰,她定會摘下來送了給她。

突然,忘塵師太輕喝一聲“接招”,屈指彈向玄月的左腕。玄月忙曲肘相避,右手抓向她的小臂。兩人施展小巧擒拿功夫,眨眼過了十餘招,玄月終是不敵,被對方輕巧巧奪下了玄鐵指環。

玄月霍然起身,大聲道:“師叔,您這是何意?”

忘塵師太將指環套上,緩緩站起,冷聲道:“你旁鶩太多,武功註定不能臻於化境,反不如紫衣多矣。要想拿回指環,打過我再說!明日我會讓紫衣和紅衣仍來陪伴於你,好自爲之吧!”說罷,一甩袖揚長而去。

師叔竟然奪了自己的玄鐵指環!

玄月怔怔望着她遠去的背影,血液都似乎凝固了一般。

坐在顛道人的墳前,心中涼意漸生,孤星寒月,天地一片沁涼。

師父,我究竟是誰?師叔爲何這般恨我?你讓徒兒今後怎麼辦?

臉上微涼,用手一抹,卻掬了滿把的淚水。

☆ ☆ ☆

第二日一早,紫衣和紅衣果然來了軒轅谷。兩人祭拜了顛道人,對玄月好言寬慰,陪着她在谷中隨意走走,有兩位姐妹相伴,玄月心裡稍稍好過了些。

到了谷口,玄月踏上那日拼鬥之處給兩人細細講述當時的險況,這會兒想來,仍是心有餘悸。

紅衣聽到化屍粉化去了屍體,咂舌道:“師伯一貫待人寬厚,沒想到竟然還使這等邪門的藥物!”

紫衣笑道:“世間萬物皆有其靈性,何必強分正邪?能爲我所用便是好東西。”說着取出一本書冊遞給玄月,“妹子,送你個薄禮!”

玄月接過,見書面上是兩個瘦勁的大字“醫經”,翻開扉頁,右下角有三個小字“空隨記”,不知是何意。

“這是咱們那日從盟主府上取來的!可費了不少功夫!”紅衣目中閃着炫耀之色,“據說這位盟主夫人的一身本事,便是得自這本書。姐姐醫術本就了得,再得了此書,必能成天下第一的女神醫了!”

玄月唰地合上書冊,瞠目道:“原來是盜了她的東西!”眼前閃現出洛夫人那溫柔和善的笑顏,她將《醫經》拋回給紫衣:“得空還回去吧!”

紫衣扭了扭腰身,咯咯笑道:“咱們也不過是借來看看,總會還了的。妹子一向喜歡這些,今日爲何到了手中還肖那柳下惠,坐懷不亂?”

紅衣聽她拿這作比,捂着嘴偷笑。

玄月不答,轉身走到山崖邊站住。這時太陽已升得高了,一隻雕兒在空中盤旋,忽然一個俯衝,向崖底撲去。多半是見到蛇兔之類的獵物了吧,玄月的視線隨着它沉了下去。

崖底的霧氣漸漸消散,她忽然“咦”了一聲。大雕的目標竟然是一個……人!那人躺在草叢中,似乎腿腳不便,隻手中執一根樹枝,奮力劈刺,雕兒纏鬥一陣,見無法得手,撲楞着巨翅飛走了。

紅衣取出勾索,三人借力滑了下去。紫衣上前查看,急聲道:“妹子快來瞧瞧,這人生得好看呢!嗯,受傷不輕,已經昏過去了。雙腿好像都斷了,大約是從崖上跌下的。”

她回頭看玄月沉着臉立在一旁不言不動,奇道:“玄月,你今兒怎麼了,怪怪的?”

玄月擡眼看她,緩緩道:“這人的服飾和昨日偷襲的鹿國人……相同……”

“鹿國人?”紅衣看了看這人的青布衣衫,驚道,“難道也要……殺了他,化屍?”

玄月看了看兩人,冷冷道:“由着他自生自滅吧!”這人大約是那日拼鬥時落下山崖撿了條性命,師父要師叔不留活口,多半是極要緊的。左右他也活不久,她不親手奪命,已是仁至義盡了。

“可惜了這個俊俏的後生!”紫衣嘆着氣跟在後頭,惹得紅衣掩口而笑。

三人順原路攀上,玄月遲疑回首,心下終是不忍,道:“我學了岐黃這麼久,還沒給人治過斷腿呢,不如就拿他試試?”

紫衣噗嗤笑出聲來,拉着紅衣下去把人救了上來。

玄月讓她倆將這人扔在藥廬的軟榻上。紫衣不耐煩聞這些草藥味道,放下人就先奔了出去。紅衣剛出了門又轉了回來,取出一個冊子放在案上,道:“紫衣姐姐猜測你多半不會收下那本書,讓我這兩日另外謄抄了一本,姐姐便留下吧,若是當真能依此治病救人,也是無量功德。”

玄月閉目搭脈,哼了一聲,沒理睬她。

紅衣看着這人頭臉污穢,一身青衣上盡是血漬,不覺生出了惻隱之心,出去端了盆水來幫他擦試。臉上的污物血跡洗去,顯出一張眉目清秀的面龐來。她吃驚道:“姐姐,這人是個美少年!”

玄月手下不停,摸着他的各處骨骼,眼睛瞥過去,嗤地笑道:“偏紫衣一眼就看出人家的美色來!”

紅衣輕輕撕開他污損的外衣褲,慢慢除去,倒抽了口氣,裡面的白色中衣竟也都是血紅的顏色。

玄月仔細檢查過,坐到一旁喃喃道:“頭腦受震,內腑重創,雙腿斷折,嘖嘖嘖,好!好!真是個好材料!”

紅衣白了她一眼,道:“醫者父母心,你這庸醫倒先想着如何拿人試刀了!”她看了看這人白皙沉靜的臉,心裡頗有些惋惜,暗想,姐姐既然願意救他,多半不會再狠下心殺了他吧?

玄月不理她的調侃,自去櫃中取了薄刀、針包等物事出來,道;“怕見血就先出去吧。”紅衣知道自己也幫不上忙,便避到了門外。

自己的醫術尚淺,能救得了他麼?

玄月在屋內踱了幾步,看到桌上紅衣留下的醫經抄本,猶豫再三,終是拿了起來。翻到“療骨篇”,細細研讀,對於書中精妙的手法、用藥的細節大爲欽佩。果然和自己所想的一樣,是要折斷了傷處重新上藥拼接的,想了想,先給他上了麻藥,又點住他的昏睡穴。

紅衣在外頭聽到裡面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身子顫了顫,暗道:“玄月姐姐平日裡從不殺生,沒想到真下起手來比誰都狠!”她悄悄在心裡又綴上一句,“和……師伯一般……”

玄月額頭有些見了汗,她望着這人圓睜的雙目,冷冷道:“你的斷腿長歪了,需要重新折斷傷處醫治,若是不願醫,我這就停手。”

這人直直盯着她,輕輕點了點頭。玄月只當他應下了,伸指點了他的穴道。

處理了斷骨,上藥包紮,以枝條固定,玄月總算鬆了口氣。再看這人,緊緊咬着滲血的下脣,臉色慘白,衣衫盡透,又昏迷過去。她索性好人做到底,找來顛道人的乾淨衣服給他換上,又順手將他頭臉身上的傷處都一一清洗乾淨,上了藥。

等她熬了藥再進來,這人正睜着迷茫的眼睛四處打量,見了她遲疑問道:“這是哪裡?我……是誰?”

這少年看樣子也有十八九歲吧。玄月冷眼看着他半晌,見他不似作僞,心下不覺一鬆,緩緩開口:“你跌落懸崖,是我姊妹救了你性命。請問公子尊姓大名?因何來此?”

“我……不記得了……什麼都不記得了……”少年臉色蒼白,雙臂支撐着身子要坐起來。

玄月輕輕按住他的肩膀,道:“你傷勢不輕,還是先休息吧。大約是因你頭部受傷,所以失了記憶。不過……這失魂症也並非沒法子治。”

“失魂症?”少年有些呆了,兩眼望着帳頂,默默無語。

既是失去了過去的記憶,或許可以留下他一命。想到這裡,玄月頓感輕鬆。這時紅衣端了粥菜進來,見到她慈眉善目的模樣,頗爲奇怪,不覺多瞧了她兩眼。

玄月微笑道:“這位公子,好幾日沒進食了,吃點東西吧。”她回頭迎上紅衣不解的目光,眨了眨眼睛,道,“這位公子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妹子幫我好好照顧他。”

“哦!”紅衣答應着,心裡反倒更加糊塗了。

☆ ☆ ☆

忘塵師太自那晚離開軒轅谷便再沒來過,七七四十九日喪期一過,玄月便去白雲庵求見師叔。忘塵師太命小尼姑出來傳話,若是比試武功,可以進去,否則請回。玄月在山門前傻呆呆站了許久,只得嘟着嘴離開。

大殿的最高處,忘塵師太緇衣芒鞋,神情清冷,望着在曲折的山道上獨行的瘦小背影,輕輕摩挲着手上的玄鐵指環,回思前事,心裡一陣陣的刺痛。

“師兄,我等了你這許多年,到了最後,你卻只將這女娃子留給我!你心裡……你心裡……”

她心裡應當是恨着玄月的吧。當年,爲了她,自己和愛侶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聚;師兄十多年含辛茹苦,將她養大成人,卻在自己打算放下一切來尋他的一刻爲她魂歸天際……他拼死救了玄月,想必是想爲先皇留下一點骨血吧……

那晚,她不知自己是怎樣控制了激動的情緒離開的軒轅谷。心中的愛與恨都太過強烈,她已經不明白自己的心意。那斷崖旁的那座孤墳,是她心頭的一根利刺,時至今日,仍是不能輕易碰觸!

七期……已滿……

☆ ☆ ☆

到底是年輕體健,少年的傷勢好得極快,已能拄着柺杖慢慢行走。紅衣嫌整日公子公子地叫着不方便,給少年取了個名字,叫軒轅,少年很是喜歡。

紫衣聽了笑得直打跌,連聲道:“好名字!好名字!別看紅衣妹子生得溫柔恬靜的模樣,原來最是粗枝大葉,極怕麻煩的。”

到了秋時,軒轅的腿傷已經完全好了。他主動要求幫着做事,無論輕重髒亂的活兒都從不計較,讓姊妹三人省了不少心。三人看他身手不錯,每次去山上打獵也都叫上他。

紫衣看他一天到晚不停地忙着,嘆道:“這軒轅可比無涯勤快多了!那小子,到底是大戶人家的少爺,沒吃過苦的。”

想起頑皮而又細心的小烏鴉,玄月心底滑過一道暖意。這小子回京快一年了,竟然半點消息也沒有,真是好沒良心!

軒轅脾性溫和,人又機靈,極討人喜歡,沒多久就和大夥兒混得熟了。既是失了記憶,無處可去,他也願意留在軒轅谷中做個僕役。玄月多了一層心思,怕他想起了舊事,給軒轅谷惹來禍事,自然也不會放他離開。

這年冬日,下了好大的一場雪。一早推開房門,幾人都被眼前的一片銀白驚得呆了。紅衣雀躍着拉了紫衣和軒轅出去玩耍,玄月一個人在藥廬中整理草藥。

門外傳來輕微的踏雪之聲,一輕一重,並不熟悉。玄月一愕,房門已被打開。

“師叔!”她又驚又喜,忙起身見禮。

段笑炎帶着一個隨從邁步進來,扶起她溫言道:“我是從你忘塵師叔那裡來的,剛聽說你師父爲奸人所害,專門趕過來看看。”

玄月紅着眼圈帶了他去崖邊拜祭師父,一路上暗暗奇怪,師叔並不知道入谷的陣法,又是如何進來的?難道他已破解了機關?

孤峰隻影獨照,相別不足一載,卻是一掊黃土,生死兩隔。段笑炎再是英雄,也已虎目含淚,哽咽出聲。

回到廳中,斟上熱茶,玄月站在一旁。她對這位師叔一向是敬畏多過親近,因此極是恭敬。

“那兩個丫頭呢?又出去玩耍了?”

“是!”

“掌門令符呢?你師父可傳了給你?”

玄月茫然搖頭:“掌門……令符?師父並未提及。”

“那……寶藏呢?”段笑炎驀然問了出來,逼視着她的雙眸,直看得她垂下眼睫。

猶豫片刻,玄月低聲道:“我……也不知道。”她暗暗後悔,師父說不能告訴任何人,自己一開始就該斬釘截鐵說了不知。

果然段笑炎冷笑道:“玄月,茲體事大,須玩笑不得!你將寶藏交了給朝廷,於國於民都是一大善事。”

玄月見師父剛去世沒多久他就來逼迫自己,心下不快,脫口道:“不知師叔是鹿國人還是曲國人?”

8.剝繭51.別離39.淺吻37.歸宗43.命數24.被誣24.被誣2.情敵41.濃淡2.情敵16.掌門43.命數47.迷亂53.交付28.真假6.歸舟25.風雨5.情殤9.分別17.險境13.收徒36.狹路18.坐化11.軒轅29.飛鷹42.迷茫23.劫疑2.情敵25.風雨22.離京17.險境32.逼迫36.狹路32.逼迫47.迷亂25.風雨28.真假20.襄王27.關切34.破裂6.歸舟48.血祭53.交付27.關切10.奪命35.遠近15.路窄6.歸舟18.坐化34.破裂47.迷亂6.歸舟30.得失28.真假11.軒轅43.命數37.歸宗10.奪命30.得失53.交付33.突襲31.歸屬1.綁票32.逼迫36.狹路35.遠近7.無猜15.路窄39.淺吻28.真假12.漸遠52.妒意32.逼迫13.收徒27.關切24.被誣21.爲客53.交付24.被誣51.別離38.流光39.淺吻5.情殤10.奪命43.命數10.奪命29.飛鷹12.漸遠50.求親13.收徒31.歸屬4.修身18.坐化47.迷亂9.分別23.劫疑20.襄王5.情殤
8.剝繭51.別離39.淺吻37.歸宗43.命數24.被誣24.被誣2.情敵41.濃淡2.情敵16.掌門43.命數47.迷亂53.交付28.真假6.歸舟25.風雨5.情殤9.分別17.險境13.收徒36.狹路18.坐化11.軒轅29.飛鷹42.迷茫23.劫疑2.情敵25.風雨22.離京17.險境32.逼迫36.狹路32.逼迫47.迷亂25.風雨28.真假20.襄王27.關切34.破裂6.歸舟48.血祭53.交付27.關切10.奪命35.遠近15.路窄6.歸舟18.坐化34.破裂47.迷亂6.歸舟30.得失28.真假11.軒轅43.命數37.歸宗10.奪命30.得失53.交付33.突襲31.歸屬1.綁票32.逼迫36.狹路35.遠近7.無猜15.路窄39.淺吻28.真假12.漸遠52.妒意32.逼迫13.收徒27.關切24.被誣21.爲客53.交付24.被誣51.別離38.流光39.淺吻5.情殤10.奪命43.命數10.奪命29.飛鷹12.漸遠50.求親13.收徒31.歸屬4.修身18.坐化47.迷亂9.分別23.劫疑20.襄王5.情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