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其他幾個人是不是和我一樣待遇,不過想到那幾位的身手和江湖經驗,我其實也不算太擔心。眼下更重要的是要知道爲什麼周泰隆會把我們弄到治安局來,難道他不知道只是一個單純的打架困不住我?繳納保釋金而已,跟我關係最好的四家主可有的是錢。
那幾個用棒子暗算我的混蛋滾了之後,我把桌子放回原地,在黑暗中乾脆盤膝坐下。這間審訊室看來是對付那些重罪犯人的地方,空蕩蕩的房間裡沒有任何裝飾,我借用了一絲艾爾西婭的神力終於看清,這裡甚至連壁燈都沒安,想來就是爲了製造黑暗環境暴力審訊。
我如此等候了半天,依然沒有人進來,開始在心中估計陳無極通知其他幾位小貴族後的行動和效率。
比我想象中的慢啊……
在我抱着肩膀坐了至少有十分鐘後,審訊室的大門才被人推開,有人帶着一盞並不明亮的檯燈走進來,我擡頭看了一眼進來那人,頓時笑了。
是藤秋顏。
檯燈冷冽的白光照在她臉上,居然讓那張時常冰冷的面容多了幾分靈動氣息。只是在這黑漆漆的房間裡,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傳說中的……女鬼。藤秋顏抱着一個巨大的文件夾,另一隻手裡捏着記錄用的黑水筆,快步走到我面前,把檯燈放在桌子上。
“有椅子。”
“我知道。”我擡頭看着她,“有錄音設備麼這裡?”
“這間沒有。”藤秋顏進來之後,也看了一眼那面巨大的單向玻璃,“剛纔我勸了周泰隆一句,讓他放棄用武力迫使你在治安局動手的念頭。”
我苦笑:“多謝了……我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罪大惡極,居然能讓這麼多人對一個學生下此毒手。”
藤秋顏把巨大文件夾攤開,露出裡面的檔案和記錄用紙張。
“因爲是你,一般的方法已經對你沒有什麼效果了,說不得要用些特殊手段。”
我冷笑:“那真是要感謝諸位的高看了。”
藤秋顏難得地牽動嘴角,想要笑,可惜做出的表情實在僵硬。我不忍心地扭過頭,在心中狂笑了幾下。
“這件事本來我不該管。”藤秋顏沒理我欠打的表情,依然看着那堵玻璃牆沉聲說道,“不過既然是跟你有關,關注一下也是應該的。”
我翹起大拇指:“好姐妹,夠義氣——你怎麼把剛纔那套衣服換了?你這身材不穿短裙黑絲真是浪費了。”
早就熟悉了我的風格,藤秋顏沒有動怒,也沒有如被調戲一般臉紅,她只是坐在我面前,歪着頭打量我。
“真不知道你的神經是用什麼做成的,能讓周泰隆出面來收拾你,你這是惹到什麼人?”
我在心中嗤笑一聲,哥哥連他媽的神族的最高女神之一都惹過了,人間這點小事還指望我大驚小怪怎麼着?
不過爲了配合藤秋顏,我只能裝出一臉低聲下氣地追問:“我到底是惹到誰了?”
“記得你們那位副校長跟你說的話嗎?”
“老校長的公子?”
“這個人跟另外一個人有關,我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做。”藤秋顏說起這個,那種經典的厭惡表情立刻浮上眉梢。
我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沒想到應該是誰。
藤秋顏咬咬嘴脣,顯示自己內心的確有些猶豫,最終才遲疑着說出一個名字。
“果多……”
“我操!”我頓時驚了,“這貨不是回首都了麼?怎麼還陰魂不散?我們見面到我回酒吧,一個小時有沒有?這你媽小心眼的放浪師你傷不起啊!”
藤秋顏的聲音裡透着一絲不快,說話倒是條理清晰。
“從一開始果多就沒打算利用我怎麼給你難堪……他在放浪師裡不算是特別厲害的那種,但很努力。我一直以爲他是個天真熱血的年輕人,只是有些驕傲……”
我冷冷插道:“是啊,你們都一樣驕傲,可以互相容忍。”
藤秋顏被我噎得表情一滯,大概這座城市裡幾乎沒有人會對她這樣說話吧,這個女人原本平靜的面容又增加了幾分怒意。
“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我在臺燈的光線裡起身,走到藤秋顏面前,“其實無論你也好,周泰隆也好,你們活得並不是自己的人生,而是家族長輩的人生。如果明白這一點,你們就沒什麼好驕傲的。”
藤秋顏抿了抿嘴脣,似乎在消化自己心中的怒意,半晌才冷冷反駁我道:“那你呢?你現在既是黑道大佬們關懷的對象,又有‘神徒’的稱號,難道你還是你自己麼?”
“不可否認,我的確是被很多人推到了一個糟糕的位置。”面對藤秋顏的反詰,我坦誠道,“不過這並不代表我會按照他們期望的方式前進,也不代表我承認這些光環。我所存在的意義是做好我自己,這跟身份無關,我也不會瞧不起別人。”
我的回答讓藤秋顏一時間沒回過神來,這女人呆呆望了我足有幾秒鐘,才低頭把手按在材料上。
“不說這些了,我們回到正題吧。”
藤秋顏的所謂問詢,無非是想要給我多爭取一點時間。從這一點上來說,我還是挺感謝她的——畢竟已開始我就說過了,其實不用她出面跟周泰隆正面扛着。藤秋顏能夠站出來爲了保護我不給周泰隆面子,這讓我很意外。
治安局內部看來也並非鐵板一塊,人來人往的關係之複雜,超過我的想象。
藤秋顏怒氣過去之後又變得很平靜,對我進行慣例問詢的同時也源源不絕地向我講解這次鬧事前因後果。
根據藤秋顏事後的瞭解,那位果多在來耶雲之前就對我進行了多方調查,雖不能得到全貌情報,也知道了個大概。儘管不明白我不是放浪師體系內的人爲什麼還貌似很厲害,這位阮慕真的哥哥還是做了全面的準備。
藤秋顏對這位果多放浪師有點好感,甚至有可能倆人還會發展處一段美好或是不美好的感情……糟糕的是這一切都因爲我的介入被迫戛然而止了。果多暴露出的膽怯和不夠爺們在藤秋顏看來是無可救藥的缺點,從跟我回到市區開始,藤秋顏好像潛移默化地被改變了一點。
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她想去首都,她希望能夠有我在身邊陪她去首都。
此時此刻,我的重要性對於藤秋顏來說簡直是誰都不能比。重重迷霧之中,我知道在首都的很多大人物可能都在冷眼旁觀我這條小雜魚的忽然出現,他們用曖昧的態度關注着事態發展。
而此時此刻,周泰隆的出現,無疑是證實我能力的一次小小試煉。不管是誰,都不會介意這樣一個副市長的兒子利用治安局小小懲治我一下,更何況這些懲治還跟果多,乃至於鶴楓學院的新掌門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果多和那位老校長的公子肯定是早就認識的,否則也不會有這麼完整的配合。至於眼前這個準備了一堆棒子打算收拾我的周泰隆,我想他可能不太相信我可以戰勝一名放浪師,想要用這種方式來看看我到底是個什麼斤兩。
比較出乎意料的是藤秋顏這條線,這個本來應該配合他們的冷麪女煞星不知爲何動搖了軍心,現在站在我這邊。
如果從我的角度考慮,我只能臭屁地認爲這是展示了部分實力的結果。藤秋顏最初認爲果多已經算是不錯的青年才俊,在經過我和他們兩人的交手之後,迅速判斷出尚未竭盡全力的我可能更有前途。
這種判斷雖然很混蛋,也很商業,藤秋顏的決斷卻做得乾脆利落,好過那個做事拖泥帶水的果多。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倒是很佩服那位校長的公子。”結束了基本問詢之後,我笑着對藤秋顏說,“爲朋友就竭盡全力搞事,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搞的事有多大,這位公子是個很講義氣的人嘛。”
藤秋顏收拾材料中頭都未擡:“你不要把每個人都想得太美好,這件事做不好也就是跟你鬧個不愉快,做好了他拿下音界酒吧……哪一樣對他不利了?”
“說的也是……”
看我撓頭的樣子,收起材料的藤秋顏對我噗嗤一笑。這笑容像綻開冰雪的光,在我面前閃耀了一下,又恢復往日清冷。
望着藤秋顏頭也不回的背影,我不斷摸下巴品味剛纔那個笑容……這姑娘如果真的溫和起來,倒確實是個不錯的極品?
藤秋顏出去之後,我又枯坐了一會,纔有人推開審訊室的門。
這一次門被推開,這一次許多光都射進來,讓我眼前乍亮得差點睜不開。我在光芒中看到一個身材姣好的女子站在門口,身邊跟着一個纖細的男人影子,不用想這倆人就是陳無極和小蟬了。
門口當然不止這倆人,還有周泰隆和那個黑麪治安官韓龍。剛纔那火爆的口吻我還記得,不知道爲什麼,我對這種口吻特別容易記仇。大概是因爲這代表着一種特權階層對其他人的歧視目光?
“你可以走了。”周泰隆看着我,臉上一絲一毫不好意思都沒有,“真不知道你背後有這麼多力量,我還真是低估了你。”
我毫不畏懼這人的洪亮聲音,迎着他的目光看回去。
“我也低估了你……的無恥。”
周泰隆聲音雖然嘹亮,人卻不是那種無腦型的,對我的諷刺並不在意。站在周泰隆身邊的韓龍反倒不樂意了,對着我大聲吼道:“你他媽說什麼呢?”
我瞄了一眼彷彿隨時跳起來能揍人的韓龍,打了個哈哈:“我們納稅人說什麼,你們作爲公僕的難道不應該聽着嗎?”
“聽你媽!”韓龍脾氣比我想象中更火爆,聲音喊得比周泰隆還高亢,“別以爲叫個人保釋就沒事,老子照樣揍死你!”
我對韓龍這種人真是毫無招惹的興趣,他的暴跳如雷倒讓我心情平靜了一些,我翻了個白眼,搖搖頭打算帶着陳無極和小蟬離開。
大概是我無視的態度比較輕蔑,在我轉身的同時,韓龍的怒吼又一次如炸雷響起。
“說你呢!你這是什麼態度?你以爲治安局是你家廁所?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韓龍真是個貨真價實的混球,一言不合就立刻動手。我還沒走出兩步,這廝已從背後抽出皮棍朝我揮來,動作純熟到像他孃的掏根牙籤剔牙。
嗖地一聲,我側身避開韓龍劈頭蓋臉的皮棍一擊,飛快跳開兩步,遠離了他的攻擊範圍。
韓龍一擊未中,罵了一句娘,快步走過來,又打算對我動手。
“幹你孃的,你還敢躲?!”
我雙目一凝,本來打算再度後退的腳步釘在原地,一股憤怒從背後的脊背裡升騰,直衝頭頂。
那種感覺像是所有的血被火灼燒,重新在體內流淌。
好多年沒聽到過這句罵人話了,真沒想到再次聽見會是這樣一種情境中。
緩緩轉身,我的目光已經清晰傳達出自己的憤怒。
雙拳緊握,冷冷看着那個滿嘴囂張的治安官,我並沒打算等着看他下一步打算做什麼。
“韓龍,你不要亂來……”
周泰隆看到我受刺激的樣,嘴裡的話話才喊出一半,我已經動了。
幾乎是不經大腦的本能反應,通過雙腳的微顫,我整個人已朝着韓龍飛撲而去,同時雙臂張開,人尚未落地朝着韓龍就是左右開弓的兩拳!
這兩拳毫無花巧,甚至沒有催動神力,經過這些時日的錘鍊之後,我自己早已能感受到體質的飛躍變化。
因此我堅信,在這條走廊上,沒有人能比我更強。
也沒有人能阻止我。
辱及家人,我要讓這個韓龍付出代價。
我躍起出拳,不過是一瞬間的事,韓龍張開嘴準備怒喝的表情還在臉上凝固,我的拳頭已經落下。
並未落在韓龍臉上,周泰隆讓自己雙手做出一個最標準的防禦姿勢,跨開一步攔在我和韓龍之間。
察覺到周泰隆的挺身而出,我並未手勢,依然全力出擊。
左拳,右拳!
真正屬於我自己力量的兩拳連續擊中周泰隆的雙臂,發出兩聲悶響,在審訊室寂靜無比的走廊裡輕輕迴盪了片刻。
所有人都在震驚中看着我,看着這個敢在治安局裡動手打治安官的瘋子。
只有周泰隆是個例外,他收起自己的雙臂,對我微微一笑,笑容裡充滿了不屑和輕鬆。
“原來你……不過如此!”
我沒答話,依然狠狠看着站在周泰隆背後的韓龍,吐了一口吐沫在治安局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