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五月的鮮花(六)

“他們兩個?他們等大夥幹什麼?”提起彭學文和方國強,韓秋就覺得頭大如鬥。這兩天,彭學文、方國強二人爭執時所說的那些話,他不可能裝作一句都沒聽見。每一句話好像都非常在理,但是,每一句話又針鋒相對。讓人心中非常不舒服,非常絕望。就好像是兩名野蠻的醫生,明明知道患者已經被疾病折磨得形神俱疲,還要當着患者面兒把病情的嚴重程度毫無保留地爭論出來,並且大聲宣佈,自己對治療方案毫無把握。

“還不是到底向南還是向北的事情?”陸明皺眉撇嘴,顯得非常無可奈何,“自己爭還不算,還非要扯上別人!”

“周隊不是答應把募捐的錢分給他們一半兒了麼?姓彭的怎麼還非要賴着咱們?!”田青宇對彭學文那種指手畫腳的做派非常反感,帶着幾分鄙夷說道。

“本來已經沒事兒了。大周答應將今天募捐所得分一半兒給姓彭的。姓彭的也知道自己的理由未必充分,準備偃旗息鼓。可飯店朱掌櫃偏偏這時候跑上來,彙報車伕逃走的消息!”陸明聳聳肩,輕輕嘆氣,“這下好了,姓彭的一聽就來了勁兒,說既然連咱們僱傭的車伕都知道北平是個大火坑,咱們繼續往北走,就是蠻勇,就是對自己和別人的性命不負責任……”

“這廝,關他鳥事!”沒等陸明把話說完,田青宇就大聲罵道。

“然後方塊j就跟他又吵起來了。說要想當逃兵,總能找到理由。我見情況不對勁兒,就趕緊下來找你們!”

“你找我們有什麼用?!”田青宇發起急來,說話就有些不管不顧,“你找大周啊!他是領隊,姓彭的主要又是衝他來的。”

“大周,大周這會兒好像非常猶豫!一直站在那裡沒有說話!”陸明又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低下頭,以非常小的聲音解釋。

“大周怎麼能這樣?!”韓秋在旁邊越聽越窩火,豎起了眼睛抱怨。“他不是很果斷的一個人麼?怎麼到了關鍵時刻,反而,反而裝起了慫!”

“大周的性子,一直不是很強!在學生會中,我們就知道他有這個毛病。”田青宇又是生氣,又是無奈。“可他年齡比我們都大,學習成績也是最好。平素又對大夥像個老大哥一樣。所以……”

所以,他被選作領隊,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只是當初誰也未曾想到,這支小小的隊伍,在途中居然會遇到如此多的事情。顧忌到周珏的顏面,田青宇沒把話說完,聰明機敏的韓秋,卻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低聲道,“那你呢,你是準備回頭向南,還是繼續往北?!”

“我肯定是向北。即便姓彭的說得那些話,都是事實。也只能說明,宋哲元這人難當大任!而眼下二十九軍弟兄,還有學兵營的那些同學,他們做的事情卻沒有錯。你呢,小秋,如果大周也半途退出了,你準備去哪?”

“我當然和你在一起!”韓秋展顏一笑,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

“那我就沒什麼好顧忌的了!”田青宇非常豪氣地將韓秋的手抓在自己的厚巴掌裡,大聲說道,“走,咱們先回各自的房間換衣服。然後餐廳裡頭見。我就不信,其他所有人都會像大週一樣,被彭學文幾句話就打沒了士氣!”

“我也不信!”韓秋雖然是個女孩子,心中卻略帶一點兒熱血男兒的豪俠氣,將握在田青宇手中的五指緊了緊,笑着附和。

二人丟下滿臉羨慕的陸明,笑着上樓。不一會兒,便換了身乾乾淨淨的衣服,聯袂來到了餐廳中。大夥還坐在昨晚吃飯的同一位置,依舊是圍滿了兩張桌子。不同的是,有幾個來自北平的男女同學,與方國強坐在了一起。而血花社的成員李迪和張孝睿,則跟彭學文坐在了一桌兒。

陸明和柳晶原本天天膩在一處,如今也分開了。一個臉色鐵青,另外一個,則低着頭,臉上分明有剛剛哭過的痕跡。

“真抱歉,讓大家把大行李給丟了!不過,只要隨身還有換洗衣服就行。這兒距離北平已經沒多遠了,等到了目的地,誰丟了什麼東西,我原價賠償給他。馬車是我找來的,出了事情也由我負責!”一眼就看出衆人就坐的方式有古怪,田青宇還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不用了,就一套鋪蓋而已,值不了幾個錢!”李迪不敢拿目光與田青宇相接,歪着頭,低聲表態。

“反正到了軍中,也會統一發一套行李。丟就丟了,還省得我們自己扛着累!你們說,是不是!”方國強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勢,問都不問,就替其他幾個人做了主張。

“是啊,是啊!”提前來了一步的陸明連連點頭,故意不往柳晶那邊看,臉上的表情非常生硬。

“大夥別跟我客氣。家父在北平還有幾個故交,即便咱們在二十九軍那邊混得不如意,我帶着大夥找上門去,他們也不會眼睜睜地看着我等露宿街頭!”田青宇大咧咧扯過一把椅子,坐在了方國強的對面。然後又故作驚詫地四下看了看,笑着招呼:“周隊,你怎麼還站着呢。坐啊,今天大夥都累了,好好喝上幾杯。明天我再出門去僱馬車,憑我老田的本事,保證還能僱到一樣價錢的!”

“是啊,周隊,怎麼我們大夥都坐下了,你還站着那兒?!到底坐哪邊,你總得選張桌子啊!”韓秋笑呵呵地四下看了看,綿裡藏針。

老大哥般的周珏被她說得臉紅,向前走了幾步,斟酌着說道,“田胖兒,韓秋,你們兩個來得正好。有件事情,我得跟大夥說明一下。這幾天,彭學文和方國強的話,想必大夥也都聽見了。老實說,我現在心裡頭很亂……”

“周隊,這個節骨眼兒上,你的心裡頭,好像不能亂吧!”韓秋又是一笑,說話的語氣咄咄逼人。

周珏被她刺激得臉色更紅,額頭上隱隱已經見了細密的汗珠,“畢竟是涉及到大夥性命的事情,我,我不能一個人就做主。剛纔我已經跟他們說過了,我自己呢,將來肯定是要到北平去看看,親眼看看宋哲元和二十九軍是什麼模樣,才能甘心!但是,但是…….”

他猶豫着,遲疑着,好像爲自己的懦弱感到非常慚愧,非常難以開口。彭學文看見後,手扶桌案就想越俎代庖,不料方國強動作更快,搶先一步站起來,大聲補充,“行了,下面的話,我來說吧。事情是我惹起來的,大夥一會要罵,也罵我,別怪大周。我跟彭學文爭執不下,都說服不了對方……”

“怪我,該做決斷的時候,卻不敢承擔責任!”周珏突然又恢復了勇氣,退開半步,向大夥深深鞠躬,“對不住,我真的不適合做這個領隊。但既然做了,我就不該逃避。大方和學文他們兩個剛纔,誰也說服不了誰。就提出讓大夥投票表決,如果願意去北平的票數多,就都去北平。如同投去南京的票數多,就都去南京!我覺得這也是個不錯的辦法,至少,至少將來我們會想起今天,不至於過於後悔!”

“這怎麼……”田青宇本能地就想站起來表示反對,卻被韓秋悄悄地拉了一把,慢慢坐了回去。目光看到其他人,只見大多數人臉上的表情都如釋重負。知道投票的事情,是衆人剛纔集體作出的決定,搖了搖頭,輕輕嘆氣。

投票這種事情,對在座每一個學子來說,都不是陌生玩意兒。這幾年,西學大興。無論南京中央政府辦的報紙,還是地方實力派自己辦的電臺,都常常把“德先生”和“賽先生”,掛在嘴邊上。即便報紙和電臺背後的主人,未必真心希望“德”、“賽”兩位先生在自己治下擁有一席之地。(注1)

作爲整個社會對西方社會了解最多,學習最積極的一個羣體,各大高校學子,更是“德”、“賽”兩位先生的忠實信徒。不僅班幹部、系幹部,完全由選舉產生。甚至連高校聯合會這種,影響力極爲巨大,讓當局極爲忌憚的團體,也在有心人的暗中推動下,如雨後春筍般悄然誕生出來。

所以當彭學文和方國強二人誰也說服不了誰,並且都妄想把對方陣營裡的人拉到自己一邊的時候,投票,便成了一個最好選擇。而作爲血花社的領隊,周珏既然不願承擔“將大夥送入死地”的巨大責任,投票決定去向,也是唯一的逃避辦法。

於是,彭學文和方國強,破天荒地達成了共同意見。投票!他們都不認爲自己一定會輸,都認爲自己肯定是能夠獲取大多數人支持的那一方。

既然大多數人已經接受了這一決策,田青宇便不再橫加阻撓。而是振作起精神,跟着兩個來自北平的學子一道,在大夥的目光監督下,以最快速度做好了選票和收票箱。然後,又認認真真地,將空白選票,下發到在場每個人手中。

雖然這種超前了不知道多少年舉動,在外人眼裡,看起來無比幼稚。但在場的學子們,卻懷着非常虔誠地心態,將屬於自己的一票寫好,摺疊成小方塊,鄭重投進了票箱。每個人都只能寫一個“南”字,或者一個“北”字。每個人寫完之後,都決不反悔。

隨後在衆人的集體監督下,由韓秋和另外一個來自北平的女生唱票,周珏負責統計,方國強和彭學文負責監票。二人誰也不服氣誰,一邊看着“正”字的筆畫變化,一邊互相擠眉弄眼。

結果很快就統計出來了,居然是九對十一!北方以兩票勝出。血花社中,的確有人退縮了。北平學子中,卻也有幾個人接受了方國強的主張,決定重新掉頭向北,與學生軍共存亡。

“你們……”彭學文指着兩個明顯是投了“北”字票的北平學子,嘴脣顫抖,臉色鐵青。這分明是當衆背叛,他在內心裡大聲咆哮,雖然在此之前,他已經猜到了,這兩個人可能會做跟自己做不同的選擇。

“輸不起了,是不?”方國強突然變得有風度起來,笑着調侃。“投票的事情,可是你最先提出來的。你是北平高校的領軍人物,可別輸了就反悔,給你母校丟人!”

“誰說我輸了,誰說我輸了!”彭學文揮舞着拳頭,大聲反駁,“九對十一,才二十票!還有兩個人呢,我妹妹和小張同學呢,他們倆沒投票!他們,他們跑哪裡去了?!”

“菲菲和二胖子?對了,菲菲和二胖兒呢?!”到了此時,衆人才忽然發現,最小的兩個同伴,此刻根本就不在大夥身邊。趕緊站起來,用目光四下搜索。

“他們兩個,他們兩個,剛纔,剛纔好像去了菲菲的房間吧!”有個北平來的女生想了想,怯怯地說道。

“這小王八蛋!”彭學文顧不得再跟方國強爭執選擇結果,如火燒屁股般,竄了出去,直奔自家妹妹所在的樓層。

困境,陰雨天,少年男女,情竇初開。一個如鮮花般嬌豔,一個風度翩翩。無暇細想,唯恐彭學文情急之下做出什麼失禮舉動,田青宇、周珏、方國強等人也快步追上。

三步兩步追到了四樓,彭薇薇所住的單人間外。隔着老遠,便聽見兩個略顯稚嫩的聲音,交替着唱道“五月的鮮花,開遍了原野,鮮花掩蓋了志士的鮮血,爲了挽救這垂危的民族,他們曾頑強的抗戰不歇……”

“敵人的鐵蹄越過了長城,中原大地依然歌舞昇平,"; 親善睦鄰 "; 啊卑污的投降,忘掉了國家更忘掉了我們……”

“這句調子要高一些,別老啞着嗓子!”

“我再試試,你再起個頭….”

是彭薇薇在教張鬆齡唱歌,此時此刻,只有他們兩個,沒被大夥的爭執所影響,內心依舊如水晶般透明。

注1:德先生,民主。賽先生,科學。

第4章 羣英(三)第1章 迷城(五)第1章 早春(七)第5章 赤子(十七)第8章 戎機(十)第4章 羣英(九)第2章 磨劍(八)第7章 歸去(四)第3章 天與地(八下)第1章 早春(六中)第2章 磨劍(九)第2章 橫流(五)第7章 滿江紅(九)第3章 晨星(六)第4章 羣英(四)第7章 滿江紅(二)第3章 風雲(六)第4章 兄弟(五)第2章 磨劍(六)第1章 山居(四)第4章 羣英(九)第4章 榮譽(四)第4章 羣英(八)第3章 風雲(四)第4章 兄弟(七)第1章 山居(四)第5章 赤子(五)第5章 人情(二)第4章 重逢(三)第8章 戎機(五)第7章 歸去(五)第7章 戎機(九)第3章 縱橫(九)第3章 風雲(二)第6章 碰撞(四)第2章 五月的鮮花(五)第3章 縱橫(四)第4章 兄弟(十一)第8章 戎機(十一)上架公告第2章 五月的鮮花(五)第1章 山居(五)第8章 戎機(六)第1章 迷城(三)第2章 出塞(二)第7章 滿江紅(一)第3章 風雲(十一)第8章 戎機(九)第3章 晨星(五)第3章 風雲(二)第2章 磨劍(六)第4章 重逢(四)第1章 早春(四)第3章 歸去(三)第5章 人情(六)第3章 縱橫(六)第1章 問情(五)第6章 碰撞(三)第7章 滿江紅(九)第5章 赤子(十三)第四章 重逢八下第3章 晨星(三)第5章 人情(二)第1章 早春(一)第3章 山南山北(四)第3章 晨星(七)第4章 羣英(七)第3章 風雲(六)第5章 人情(四)第6章 碰撞(一)第4章 羣英(十一)第2章 橫流(二)第3章 天與地(九)第1章 誓言(四)第6章 碰撞(三)第8章 戎機(五)第6章 碰撞(八)第2章 逆流(四)第4章 榮譽(二)第3章 縱橫(六)第1章 迷城(一)第2章 磨劍(三)第3章 風雲(六)第1章 迷城(三)第2章 橫流(十一)第2章 橫流(二)第5章 人情(一)第4章 羣英(三)第3章 風雲(九)第8章 戎機(十)第4章 羣英(一)第1章 早春(四)第7章 滿江紅(九)第1章 離家(二)第2章 橫流(二)第4章 榮譽(二)第7章 歸去(三)第4章 羣英(三)第2章 五月的鮮花(六)第5章 赤子(四)
第4章 羣英(三)第1章 迷城(五)第1章 早春(七)第5章 赤子(十七)第8章 戎機(十)第4章 羣英(九)第2章 磨劍(八)第7章 歸去(四)第3章 天與地(八下)第1章 早春(六中)第2章 磨劍(九)第2章 橫流(五)第7章 滿江紅(九)第3章 晨星(六)第4章 羣英(四)第7章 滿江紅(二)第3章 風雲(六)第4章 兄弟(五)第2章 磨劍(六)第1章 山居(四)第4章 羣英(九)第4章 榮譽(四)第4章 羣英(八)第3章 風雲(四)第4章 兄弟(七)第1章 山居(四)第5章 赤子(五)第5章 人情(二)第4章 重逢(三)第8章 戎機(五)第7章 歸去(五)第7章 戎機(九)第3章 縱橫(九)第3章 風雲(二)第6章 碰撞(四)第2章 五月的鮮花(五)第3章 縱橫(四)第4章 兄弟(十一)第8章 戎機(十一)上架公告第2章 五月的鮮花(五)第1章 山居(五)第8章 戎機(六)第1章 迷城(三)第2章 出塞(二)第7章 滿江紅(一)第3章 風雲(十一)第8章 戎機(九)第3章 晨星(五)第3章 風雲(二)第2章 磨劍(六)第4章 重逢(四)第1章 早春(四)第3章 歸去(三)第5章 人情(六)第3章 縱橫(六)第1章 問情(五)第6章 碰撞(三)第7章 滿江紅(九)第5章 赤子(十三)第四章 重逢八下第3章 晨星(三)第5章 人情(二)第1章 早春(一)第3章 山南山北(四)第3章 晨星(七)第4章 羣英(七)第3章 風雲(六)第5章 人情(四)第6章 碰撞(一)第4章 羣英(十一)第2章 橫流(二)第3章 天與地(九)第1章 誓言(四)第6章 碰撞(三)第8章 戎機(五)第6章 碰撞(八)第2章 逆流(四)第4章 榮譽(二)第3章 縱橫(六)第1章 迷城(一)第2章 磨劍(三)第3章 風雲(六)第1章 迷城(三)第2章 橫流(十一)第2章 橫流(二)第5章 人情(一)第4章 羣英(三)第3章 風雲(九)第8章 戎機(十)第4章 羣英(一)第1章 早春(四)第7章 滿江紅(九)第1章 離家(二)第2章 橫流(二)第4章 榮譽(二)第7章 歸去(三)第4章 羣英(三)第2章 五月的鮮花(六)第5章 赤子(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