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遲疑了一下,旋即灌注法力。
竹筒之中沒有聲音傳來。
正當清原略有皺眉時,便聽聞那邊嘆了一聲。
還是花魅的聲音,都似乎帶着些許無奈。
“認命了……”
她一改往日嬌媚,變得十分柔弱。
乍一聽去,似乎某個嬌蠻的姑娘兒,嫁人之後,無奈認命,收了頑皮跳脫的本性,安心生兒育女,相夫教子。
儘管她只嘆了一聲。
但清原便能明白其中的含義。
有時洞玄樓,也並非全是益處,總有幾分弊端。
“你這是……”
“姐姐這是認命了啊,任你摧殘就是了。”
“……”
清原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如何回答。
“好了,不與你玩了,無趣。”
花魅輕嘆了聲,說道:“不過姐姐這回可真是認命了。”
清原沉吟道:“怎麼回事?”
花魅悠悠道:“姐姐左思右想,覺得你既然求上門來,必是重事,否則以你的性子,也不至於讓臉皮變得這般厚實。再加上姐姐覺得,之前與你來來回回這麼多次,跟你也算有些交情,總不能就這麼任你去了……雖說你得罪了諸聖,必死無疑,但姐姐還是覺得,你這人容易給些驚喜,也不一定就會死得透了。”
她徐徐說來,聲音平淡。
清原默然不語。
“與其看你有朝一日飛黃騰達,給你錦上添花,不如給你絕境當中,雪中送炭。雖說你前途暗淡,希望渺茫,這錦上添花的機會幾乎等若於無,這雪中送炭的報酬多半也幾乎等同於無。”
花魅嘆了聲,道:“但這次,也算是給之前這點交情一些交代罷……再者說,只是一些消息,倒也談不上爲你出生入死。”
清原口中動了動,正要開口。
然後便聽花魅徐徐說來。
那是關於栽種仙蓮的辦法。
浣花閣之中,栽種靈物之法頗多,花魅告知的這一門,自然是跟玉靈的栽種之法,截然不同。但既然是出自於浣花閣,那便不會遜色。
只聽花魅徐徐說來,栽種靈物的法門,頓時呈現在清原心中。
儘管只是言語,但道行至此,言語之中蘊藏的消息,已是足以令人明悟。
栽種領悟的方法,各種佈置,所形成軌跡,所變化的陣法,其中所需的物事,甚至是地方上的風水,泥土的種類,靈液的澆灌,等等方面,俱都在清原心中,有了極爲清晰的概念。
“上面還有圖錄,我默唸一番,以言語爲臨摹,記下給你。”
花魅聲音傳來。
清原神色肅然,道:“好。”
過了片刻。
花魅傳來一陣極爲古怪的聲音。
清原便從這些聲音之中,勾勒出了許多畫面。
關於栽種仙蓮的方法,他頓時便有了幾分明悟。
“原來如此……”
清原心中沉吟,但旋即壓在心底,只是朝着竹筒那邊說道:“多謝。”
這一句話之後,他沉默了一下。
此前清原也未有想到,前幾日的一番言談之後,花魅最終還是冒險替他取來了這一道法門。
之前花魅的猶疑,其中的利害關係,清原仍是記得清楚,這一次她也着實是頗爲冒險了。
在這一刻,清原心中忽然有些感激之意。
到了如今的處境,他舉世皆敵,連道祖都有意誅殺於他,可說是全無前景可言。
花魅已是因此,被浣花閣治過罪,但仍能與他有所來往,已不僅僅是雪中送炭可言,也同樣不再侷限於利益往來的層面了。
“這些時日,我知你因我之事,吃過不少虧,此前十餘年,你也幫了我不少次,告知於我不少消息……這些消息當中,雖然看似僅僅三言兩語,但卻是你在其中花費了許多功夫,才能得知的。”
清原語氣低沉,說道:“我也知曉,你如此看重於我,自是因我非同尋常,在你心中也有些其他想法,但這些想法盡是爲了玉靈,我對此並無反感……無論我今後如何,但這些時日,你的人情,我已記下了。”
停了一下,又聽他鄭重說道:“如今我已得半仙,日後亦有得道成仙的指望,儘管前途未卜,艱險重重,十有八九是到頭一場空,落得個身死道消的下場……但是我身死之前,會給玉靈留下一些東西。”
“哪怕今後未能成仙,但至少如今也是人仙,想來我留下的物事,對於你和玉靈而言,分量也不會太輕,姑且就算是還了這恩情罷。”
他與人談話,一向正經,但此時說來,卻有着前所未有的鄭重。
言語至此,已如誓言。
花魅那邊似乎也有些愕然。
那邊許久未有傳來聲音,過得一陣,才聽花魅忽然嘆道:“不要說得那麼直白嘛,有些事情雖說心知肚明,但遮遮掩掩的,留個人情顏面,多麼好看?”
清原笑了聲,道:“明白了,花妖王。”
……
浣花閣。
窗前是小院。
假山流水,青草紅花,頗爲賞心悅目。
窗內的房中,擺着一張藤椅,罩上了一層薄紗。
上面有一道曼妙的身影,顯得十分慵懶,成熟而又媚惑,她偶爾似是不自在了,便轉動兩下腰肢,更是教人心生火熱。
只是這個場景,並無外人得見。
她輕輕打了個哈欠,把竹筒輕輕往一旁的空牀上拋去。
“這回多半是要作賠本買賣了。”
花魅在頭上揉了揉,發若流絲,垂落兩縷,稍顯散亂,卻顯得愈發嫵媚。
其實,她對清原本是極爲看重,在伏重山時,她便覺得此人頗爲不凡,有心爲玉靈結交一番……後來清原道行進境之快,驚世駭俗,她便有些撿了寶的感覺。
與這樣驚才絕豔之人,扯上兩分交情,總是好的。
但紫霄下界之後,一切便都不同了。
任你再是何等驚才絕豔,驚世駭俗,冠絕古今,但面對如同以身合道,與天地相合的道祖,也必死無疑。
天要殺之,誰能活命?
若不是這封神大世,清原又如何能活?
就算有這個封神大世爲他稍作拖延,爭取了些許喘息之機,但封神事後,他又怎能活命?
只須彈指之間,哪怕他清原道行再高,也必是身死道消。
她微微捻了捻髮絲,有些恍惚出神。
如今清原此人已是世間變數,連世人都要誅殺,道祖都不容他,最好便是與他劃清界限。
但花魅已有幾次相助了。
“怎麼看他都是必死之局啊。”
花魅苦惱道:“這賠本的買賣……本姑娘怎麼就非得想不開,要去幫他呢?”
忽然間,她伸手摸了摸後腦勺,沉吟片刻,認真說道:“肯定是早上偷偷去尋典籍時,腦袋被磕了一下,有些迷糊了。”
說着,她不禁撇了撇嘴,旋即閉上眸子,呼吸漸漸平緩,靜靜入睡。
窗外的風傳來,頗爲清涼。
她身上的薄紗輕輕吹動,美妙身姿,若隱若現。
幾縷長髮吹在臉上,映着窗外的光芒,充滿了悠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