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底的一天傍晚,餘杭東郊某處工地上。
赤着半身,曬得像黑炭一樣的易鳴,正蹲在一處未淋混凝土的板架上,麻利地用鐵線扎着鋼筋,這樓面有一千多平方,由於原先的施工隊被臨時拉到其他工地做急活了,於是他就得了這個零活,半天內完成就可得兩百元。
因爲易鳴幹活是出名的活好速度快質量高,因此與易鳴合作過幾次的工頭,非常信任地把偌大的一個活全交由易鳴一人幹了,還預付了工錢。
“呼!”
紮下最後一根鐵錢後,易鳴站起來,迎着夕陽,舒服地伸個懶腰,讓有些僵硬的身子活動回彈性後,又灌下了大半用大可樂瓶子裝的白開水,才盤腿坐在樓面一角,眺望着遠方水泥森林之中閃耀着的金光。
“喂,喝一個!”
易鳴側頭一看,一個亮瞎眼的大光頭映入眼簾。
常慼慼衝他咧嘴直樂,隨手扔來一瓶豆奶。
易鳴把豆奶扔回給常慼慼,道:“有朋自遠方來,有酒乎?!”
常慼慼怪笑着,在易鳴身邊坐下,道:“小子,你還未成年,不能喝酒,喝奶吧!”
“靠!”,易鳴堅起一根中指回應。
“你怎麼找到這的?”
易鳴託常慼慼去探安妮的底,沒想到常慼慼因爲與小發型屋中的粉紅小妹發生了超友誼的交流,而被警察逮了進去,只是像他這種情況,最多拘留十五天,交些罰款就出來了,過了十五天,也沒見常慼慼打電話來,他還以爲常慼慼不會來找他了。
“別提了!”
常慼慼一臉鬱悶,他確實不想交治安罰款,因此被拘了十五天,誰知道快出來時,一個剛抓進來的小混混想爆他菊花,他一怒之下出手教訓了那小混混,又因爲鬥毆再拘了十五天。
等常慼慼再去琺琅街時,安妮和易鳴同時不知所蹤,雖然他再花錢進小發型屋探聽了一些消息,同時釋放了憋了一個月的男人慾望後,並沒有得到太有用的消息,安妮和易鳴兩人雖然在街中爲人所熟知,但還真沒有人瞭解他們兩個更多的信息。
常慼慼也試過打易鳴留給他的特殊號碼,卻總是在關機當中,常慼慼也是受人所託、忠人之事的人,因此不屈不撓地找了半個月,終於讓他找到了工地。
常慼慼在易鳴滿是汗水的肩膀上輕輕一拍,道:“你知不知道,幸虧我聰明,先到靈隱寺那風水街上去找你,易老仙的孫子,肯定擺過攤,一問,果然,你這個懂事的小易,在那裡的知名度還真不小,問到你的電話,不過停機了,這七拐八彎纔算找到你了。”
“窮啊,連話費都充不起,被停機了!”,易鳴淡淡地道,實則原先那個號碼不想用了,連以前的手機都扔到河裡去了,從安妮那裡搬出來,後來,除了一些衣物和不能扔的物品外,基本上所有能裝追蹤器的東西都扔了,他不想再在別人的監視下生活。
爲了準備高考,易鳴到一個短租公寓住了將近一個月,全心全意地複習高中三年自學的課程,連零工都不接,基本是兩耳不聞窗外事,自然常慼慼也很難找到他。
常慼慼頻頻搖頭,道:“嘖嘖,真想不到,易老仙的孫子居然淪落到工地紮鐵,這叫我等江湖同道情何以堪!跟我混吧,至少比你在這一天賺幾十元好多了,保證你吃香喝辣睡美女,夜夜新郎日日爽!”
易鳴的手上有一些微小的血痕,那是紮鐵留下來的,“今天我賺了兩百!”
易鳴做着粗活,但這錢賺着安心,想着等這棟大樓完工後,以後再來看時,就會想到這座冷漠無情的水泥森林中有某處留下自己的腳印、汗水和鮮血,無形當中也會有一種融入這座城市的自豪感。
“儂腦殼壞了!有舒服賺錢的法子,不用?”,常慼慼毫不留情地嘲笑,但沒有讓易鳴惱火。
易鳴微微一笑,說出了一個讓常慼慼無法應對的理由,“我考上大學了,九月開學,沒空跟你胡混,還要賺學費呢!”
在常慼慼眼中,易鳴不像是讀書的料,反而像是從小就混江湖的人物,沒想到易鳴會主動進入世人眼中的象牙塔,常慼慼自小就混社會,沒正式上過學,也沒有什麼文憑,但書讀得不少,肚子的知識也是一堆一堆的,屬於自學成材的那一類人,對於文化人,常慼慼一向是禮遇有加但敬而遠之。
“大學生,讀哪間學校?”
“就在餘杭,華龍學院!”
“嗯……”,常慼慼沒聽過這個學校,想來是二流或三流野雞大學,想着易老仙這等神仙般的江湖奇人,孫子卻如此平庸普通,實在是青出於藍而弱於藍,不過他可不會朝易鳴心口上扎刀子,“這學校一聽就很有氣勢,華龍,華龍,華夏之龍!一年學費不便宜吧,跟我幹,一個月就能把一年學費就賺回來了。”
“你的江湖,不適合我!”,易鳴衝常慼慼一笑,話裡意思很明顯,我可不想跟你玩碰瓷那一套。
“你想那裡去了,我是守法公民好不好!”
常慼慼習慣地一甩頭,但頭上的涼風提醒他,那三綹頭髮早就沒了,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道:“我在一傢俱樂部找了一份工作,銷售總監,厲害吧!”
常慼慼吹了起來,說那俱樂部位列餘杭前三,場子奢華,美女如雲,土豪遍地,小費豐厚,隨便賣瓶路易十三他弟,就是沒多少人知道的路易十四,一晚上也能賺個萬把塊錢,可比易鳴在工地裡扎鋼筋、搬磚好多了,而且學費可能一星期就賺回來了,這叫劫裝比土豪的富,濟咱們兩個草根的貧。
這年頭,賣酒的也叫銷售總監了,理個髮也有髮型設計總監了,摟個皮包做貿易也都是業務總監,易鳴笑了笑,說道:“那能給個總監噹噹不,讓我也光宗耀祖一回!”
“必須的啊,在我常總手下混,至少也是個副總監級,不然都不好意思出去派名片!”
常慼慼問道:“高考成績怎麼樣?太差的話,我怕你IQ、EQ、QQ上不去,跟着我混,混不出名堂,我很丟臉的!”
“你是挖我的傷疤嗎?!”,易鳴捶了捶心口,緩解心塞的樣子,“哎,總分656,化學最好,語文數學還行,物理英語墊底!”
常慼慼在拘留所晚上看新聞時知道,今年算是高考的大年,題目簡單,高分考生不少,但易鳴這分數也足以跳起來抓住一本線的尾巴了,可選的一線重點本科大學還是不少的,只是專業不會太好而已,他不明白易鳴爲什麼會選了一個很不起眼的大學,雖然掛了全國排名前五的江浙大學的牌子。
易鳴似乎感受了常慼慼的疑惑,解釋道:“餘杭是我的福地,風景秀麗,美女如雲,來了就不想走了,以後分心的事比較多,所以讀個還行的大學,混個文憑也容易!讀大學嘛,都講一個混字,哪裡不是混!”
常慼慼不知道能讓易鳴分心的事是什麼,但想來不是簡單的事,至少從易鳴請他打探安妮的底細就知道,易鳴身邊有安妮這種感覺相當危險的人物,可見易鳴的處境並不算太好。
常慼慼雖然不吃江湖飯很多年,但江湖上有什麼風吹草動,他還是能知道的,易家的變故,他多少了解一些,至少知道易春秋的逆子易雄圖變成了葉家的葉雄圖,而易鳴還姓易,年紀也小,想來跟葉雄圖極有可能是父子關係,那麼易鳴與葉雄圖,也就如易春秋與葉雄圖,這兩對父子,一樣是背道而行。
“對了,你叫我辦的事,我辦了!”
常慼慼說了他對安妮的觀感,總結來說,就是一個危險的女人,但結合易鳴的身份,以及葉雄圖的關係,他大概知道安妮可能是葉家的人,至少聽命於誰,他就判斷不了,畢竟葉家這麼一個枝繁葉茂的家族,有人可能想易鳴死,有人可能想易鳴生,是敵是友,從來很難判斷。
易鳴並不奇怪,常慼慼對安妮的判斷基本與他一致,現在回想起來,讓安妮這頭母老虎在臥榻旁邊趴了三年,卻感覺很安心。
“你準備在餘杭落地生根了?”,易鳴不知道常慼慼爲什麼選擇留下,他感覺常慼慼一直如浮萍一樣到處飄,不知道是找着什麼,或者躲着什麼。
“嗯,你說這裡是福地,我也試試唄,說不定能再來個人生第二春!”
常慼慼躺了下來,雙手墊在腦後,喃喃地道:“這裡啊,是個有趣的地方,有有趣的人,有有趣的事!”
“聽着拗口,此地於我是福地,對你卻未必,將來不要後悔喲!”
易鳴打開豆奶,一口氣喝光,涼氣透心。
“後悔個錘子,走過的大路比你多,喝過的好酒比你多,摸過的美女比你多,賺過的錢比你多,開過的豪車比你多,我有什麼好後悔的!”
“晚輩甘拜下風!”
常慼慼魔術般地變出一瓶豆奶,與易鳴相碰,也是一口氣喝光,然後語氣低沉地道:“這些,你都會有的!”
“知我者,老常也!”,易鳴哈哈大笑!
“還要有些人味!”
“必須的!”
某個在未來必將成爲繁華之地的大廈工地上,易鳴和常慼慼,因兩瓶豆奶而開啓聯手翻江倒海的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