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寢宮裡,有一處極爲別緻的小樓,樓名‘清漣閣’。
這是兩年前顏貴妃過世之後,皇帝命人建造的,兩層的小樓外觀和皇帝奢華的寢宮格格不入,連內室的擺設都簡樸無華,然而這卻是皇帝平日裡最愛去的地方。
二樓的牆上,掛着一副畫,女子羞澀地垂首淺笑,男子深情地爲她撩發,脈脈情意竟連畫卷都承載不住,隱隱地透了出來。
一道明黃色的人影立在畫前,負手而立,眼底深邃如海,荒蕪如野草般瘋長,他出神地望着畫中的女子,怔怔地,如入魔障。
“主子。”身後黑影乍現,壓低了嗓音,像是怕驚擾了陷入沉思的皇上。
“唔。。。回來了?”上官澤神色微動,斂起了眼底的動情,恢復了往日的平靜,轉過身看着離,他身邊的第一暗衛,這個從他出生起就跟在身邊的暗衛。
有時候,他忍不住想,登基爲帝,把握到了最大的那尊權柄,成了九五至尊,他得到了什麼?
失去了最愛的女人,疑心最信任的兄弟,防備最衷心的臣子,他的身邊明明環繞着無數嬪妃,可是他還是覺得自己的心是空的,所謂的高處不勝寒,就是如此麼?
“皇上,關於顏貴妃娘娘的事。。。”離欲言又止,第一次他的神情中有了遲疑。
“你怎麼看?”上官澤沉穩地問。
“納蘭一氏滅族,貴妃娘娘與皇上之間。。。已經再無可能,娘娘此次回京怕也是要爲納蘭一氏報仇,若是皇上強留住她,屬下怕皇上會有危險隱患。”離看了看上官澤微變的臉色,繼續說道,“墨將軍手中的兵權,交換貴妃娘娘,於皇上而言,這是一件百無一害的好事。畢竟娘娘的身份特殊,皇上總也不能一直將她軟禁在宮裡。而且屬下聽說,後宮最近已經鬧開了,各宮都盯着清瀾宮,萬一有人查到了娘娘的身份,就是一件十分麻煩的事,若是傳開了,皇上就會變成強搶臣子侍妾的。。。昏君。”
“離,你永遠都如此理智。”上官則狀似感
嘆地唏噓,這些他又何嘗不知呢?一個女子,換得一世安穩,換做是誰都該如此,可是他,卻是真真的不捨。
兩年前,他因爲父皇的一道遺命,滅了納蘭全族,爲了將納蘭一族斬草除根,他硬是冷下了心腸處死了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這兩年他日夜思念着她,他不敢後悔,因爲他怕自己一旦後悔,會連這座皇位都擋不住他瘋狂的恨意。
沒有人知道他心底的恨意,他恨着傷害了清顏的自己,也恨着逼迫他傷害最愛的女人的。。。先帝。
“主子也可以的。”他太清楚主子的軟肋在哪裡,只要同顏貴妃有關,素來冷酷果斷的主子就會變得優柔寡斷,從前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如果,朕執意不肯放顏兒離開,你覺得。。。北晟真的會反麼?”上官澤的聲音變得十分低沉,幾乎是壓着嗓子說出來的。
這一次,離卻沒有回答他,因爲他的答案很肯定,墨將軍必定會。
納蘭清顏,不止是皇上的軟肋,也是墨將軍的軟肋。
“朕堂堂一國之君,竟是連一個女人都留不了麼?”上官澤突然輕笑起來,笑聲越來越大,到了最後幾乎是低吼出聲,“朕就不信,連一個女人都守不住。”
“皇上。。。”離吶吶地喚了一聲,卻終是嘆了一口氣,皇上到底還是被情所困了。
離突然想起了先帝過世之前,私下召見了他一回,告訴他太子殿下性情太溫和,縱使日後得到磨練,總也會有猶豫的時候。爲帝王者最忌癡情,而他卻鍾情納蘭家的女兒,待他仙逝,納蘭外戚必定壯大,到時候單憑皇上一己之力,怕是無法抗爭。
當時先帝給了離一份名單,都是先帝爲太子殿下挑選的輔臣,其中便有墨將軍和兩位皇子殿下,只是先帝的筆觸卻點在澈皇子上,神情鬱郁,像是要說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說,將名單交給了他。
他記得先帝交代他的最後一句話是:若有朝一日,皇上會爲了紅顏誤國,那麼就將那紅顏。。。處死吧。
“派人告訴香閣閣主,讓他將顏兒帶去香閣的地方,待時局穩定了,朕會去同他要人。”上官澤將腰際的令牌丟出去,“這是朕的保證。”
“皇上。”離幾乎失聲叫了出來,他猛地跪到地上,“請皇上三思。”
宮裡的守軍分爲兩種,一爲墨將軍統領的御林軍,另一個則是掌握在皇帝手中的暗衛軍,暗衛軍雖然人數不多,但卻個個精英,都是能以一敵十的精銳,這是先帝留給皇上的護身符。
“皇上,香閣閣主武功高深莫測,必定能護顏貴妃周全,這暗衛軍的令牌,還是留在皇上手裡吧。”藏在長衫下的拳頭,猛地收緊,失了暗衛軍,一旦墨將軍舉兵造反,那麼皇上便如甍中之鱉,再無反抗的能力了。
“朕真的不能,再失去她一次了。”上官澤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脆弱,他真的沒有辦法再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他的身邊。
離暗暗嘆息,原本以爲先帝到底是算錯了,卻沒想到兩年之後,依然逃不過先帝的預言。
果真是,紅顏禍水麼?
“皇上,今日朝堂之上。。。”離斟酌了一會兒,緩緩說道,“我們的人一口氣被挑去兩處,其他的人也怕是都被盯上了。不如皇上請博郡王回京,他的手中有十萬兵馬,也許能。。。”
“離,你不懂麼?博皇叔是狼,一旦入了京,你以爲這頭狼朕還趕得走麼?”當年,要不是墨北晟回京迅速,如今的皇帝興許就是博郡王了,他興許對壞事的墨北晟有恨,但是從他手中奪取帝位的人,是他,上官澤。
離一下子語塞,重重地嘆了口氣,想到皇上的棋子被一個一個拔出,不覺心底一冷,從前一直都覺得墨將軍是個不動聲色的人,卻沒想到這一次他爲了顏貴妃,竟是決心至此。
“安排好人送走清顏,朕就不信,他真的敢反?”重重一掌拍擊案几,“他們真的以爲,朕手裡的籌碼就真的只有這些麼?”
離的瞳仁猛地一縮,上官澤卻沉了沉眸色,脣瓣浮起了一抹古怪的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