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野拿了一根雞爪子在嘴裡啃着,雞爪子沒肉,卻滿是油,他的手上,嘴上都油光發亮的,吐出一塊骨頭,他又把指頭放在嘴裡吮吸,清雨夾上一塊雞肉,放到嘴裡咀嚼,像是對陶野示威。
“別人都是吃肉,就你喜歡吃骨頭,真不知道腦子是怎麼長的?”清雨搖搖頭,又夾起一塊肉吃了。陶野白了她一眼,繼續如癡如醉的和雞爪子打架。
“上次的事……”一直沉默的江南終於開口,他問過陶野戴笠是如何處置他辦事不力的,都讓陶野含糊其辭的逃過了,這次面對面,江南一定要知道陶野受到了怎樣的處分。
陶野手裡的動作一滯,旋即大嚼特嚼起來,吐出幾個模模糊糊的短句,“怎麼又問……沒事……都說過了……”他不耐煩的對江南擺擺手,然而奈不過江南逼視的目光,他咀嚼的動作緩緩停下了,“哎,好了!”他泄氣的扔下雞爪子,慢條斯理的用白手帕擦擦自己的手,“我這不是來將功贖罪了嗎?如果這次再完不成任務,我的大好前途可就沒希望了,所以拜託二位哥哥姐姐有什麼功勞呢讓我立,有什麼危險呢,你們來頂。”陶野雙手合十,置於胸前,但他既沒有拜佛的虔誠,也沒有求人的意思,他僅僅想要安慰江南,抓捕霍子巖失敗並不是一個謊言能夠敷衍過去的,在他回南京之前,上海行動的報告就已經擺在了戴笠桌上,戴笠清楚的知道行動的每一個細節,也知道江南在其中扮演的角色,是他把一切責任都扛在了自己身上,而且信誓旦旦的向戴笠保證,江南並非親共,他只是爲了女人。戴笠對陶野的話將信將疑,他是知道疑心極重的人,在對待共產黨的問題上更是如此,無奈何沒有確鑿證據,他不敢對陶野和江南怎樣,楊漢辰雖然公正無私,可絕不允許他肆意妄爲。戴笠對陶野的信任日漸冷淡,重要的任務也不再交給他完成,陶野作爲一名特工人員失去了特許處長的信任,無異於前途盡失。這次之所以重新啓用他,回上海協助江南和清雨破壞日本人針對謝家的陰謀,純粹是考慮他和江南情同手足,而且抗日熱情高漲,沒有人更合適。
“行,有什麼光你來佔,有什麼虧我們吃。”清雨靠在椅背上,調侃的看着陶野,“你也好意思!”
“就是這個意思!”陶野打了個響指,轉頭去看江南,“怎麼樣,你同意嗎?”
江南正不知道該說什麼,陶野的性格他清楚,越是嘻嘻哈哈的事情他心裡就越是在乎,如果僅是一頓斥責或是一記軍棍,不等他追問,他早就痛痛快快的告訴他了。他可以用各種甜言蜜語來追求雲枝,深情款款也好,裝腔作勢也好,他都能表示出來,但對於兄弟,除了謝謝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功勞是你的,危險是大家的。”江南認真的回答陶野的玩笑話。陶野一愣,快活的笑起來,“還是江南瞭解我。”
“徐先生,有些話我們還
是說清楚的好。”在雲枝的房間裡,兩個人已經對坐了很久,各自想着各自心裡的事情,有許多話藏在心裡,想說又說不出口。
“別說!”徐恩誠握杯子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是否因爲他知道雲枝將要說什麼,他害怕雲枝若是說出口他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他帶着懇求的目光看着雲枝,看得雲枝覺着自己就是一個罪人。
“我愛的人是江南,就是啓銘。”雲枝硬下心腸,她本想婉約的表示,但是無論過程怎樣,結果都是這樣,與其如此還不如干淨利落,徐恩誠不必提心吊膽,雲枝不必左右爲難。
徐恩誠猛的端起水杯嘩啦啦的倒進自己嘴裡,彷彿這是能夠醉人解憂的美酒。他苦笑着,“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我一直害怕你說出來,害怕面對,可是這一天還是來了,雲枝,是因爲我比他那裡差嗎?”
“不是!”雲枝滿懷愧疚,“愛這個東西,說不清道不明,誰也不知道自己會愛上什麼樣的人,更不知道爲什麼就愛了。徐先生,你很好,會找到你愛的也愛你的女人,我們只做朋友好嗎?”
“朋友?”徐恩誠癡癡的望着桌子上擺放的兩束鮮花,玫瑰火紅深沉,薰衣草清新淡然,還是玫瑰花更適合她,他想,她也好,江南也好,他們的愛都是濃烈的熱情的,就像紅玫瑰絢爛成一片火海。
“好,那我們就做朋友吧!”徐恩誠站起來,向雲枝伸出手去,雲枝沒想到徐恩誠這麼快就能夠接收,她打心眼裡爲自己和他感到高興,她握住徐恩誠的手,燦然一笑,明媚如三月春光,眼波流轉,正是最吸引徐恩誠的笑容。
徐恩誠落寞的回到自己房間,雲枝的笑容還在他眼前漂浮,她可知道他在說“朋友”兩字時心在滴血,他的愛情,就在這兩個字中間灰飛煙滅,但他不是執拗的人,他願意讓雲枝解脫,給她她想要的愛情,而獨自一人忍受求不得的痛苦。
夕陽斜照,一牆之隔的兩個房間同時沐浴在昏黃而溫暖的陽光中,他們默契的站在窗邊欣賞落日的美景,天邊的雲彩染成橘黃,卷着邊兒,小時候常常幻想在雲彩之上,會不會有一尊天神,手持刀劍,濃眉大眼,俯視人間冷暖,他是否能夠聽到塵世千萬人的祈求禱告?一定沒有吧,否則爲什麼還有可憐的孩子在街頭行乞,爲什麼還有光腳的車伕在太陽底下揮灑汗水,爲什麼還有生離死別,又爲什麼有情人不得成眷屬?
“江南。”如果他知道她終於這樣稱呼他會不會激動的跳起來抱起她旋轉?
陶野打了個飽嗝,清雨又投去嫌棄的一瞥,江南笑着叫服務生進來結賬。陶野帶了些醉意,江南和清雨左右兩邊攙扶着他,他可不是喝了酒就老老實實睡大覺的人,一路上嘟嘟囔囔,說的什麼也含混不清。
“你放開我,我沒醉!”陶野推開兩個人,踉踉蹌蹌的跑了出去,清雨想要拉他,江南卻
制止了她,兩個人“冷眼”看陶野在大街上耍酒瘋,還不時招惹到路人好奇的目光。
“哼”清雨長嘆一聲,彷彿是嫌丟人似的用雙手捂住了臉,只留下一條小縫偷瞥過往行人異樣的眼光。江南一直微微含笑,看着陶野在前面左奔右突,狼狽不堪。
“啊!”突然前面傳來一個女孩的尖叫聲,清雨與江南對視一眼狂奔過去,只見陶野和一個穿着黑白校服的女孩躺在地上,陶野的半個身子壓在了女孩腿上。女孩想要坐起來可是一動腿就鑽心的痛,陶野還渾然不覺的躺着,傻傻的望着天上的月亮,奇怪怎麼走着走着就看見月亮了。
江南一把把陶野拉起來,清雨則忙着照顧摔倒的小姑娘。
女孩坐在地上,直抱着自己的右腿哭,清雨小心的摸了摸她的右腿小腿骨,極有可能已經骨折了,她對江南搖搖頭,又責怪的看了伏在江南肩頭呼呼大睡的陶野,“腿骨折了,必須去醫院。”
江南看看路上來來往往的人羣,他怕清雨一個人照顧不了女孩,又有陶野這個累贅在,只能找輛車來。幸好謝家離這裡不遠,江南打了一個電話謝慶華就派了一輛車來送他們。
在車上女孩一個勁的掉眼淚,但就是不肯哭出聲,也是一個倔強的孩子,清雨看着都心疼。
“你叫什麼名字呀?今年多大了?”清雨想要轉移女孩的注意,分散她的疼痛,於是和她聊起天來。
“我叫言小真,今年十九。”言小真抽抽噎噎的,但還是回答了問題,她長着一張圓圓的臉,還有些嬰兒肥,一雙晶亮的黑瑪瑙眸子忽閃忽閃的掛着淚珠兒,兩條又黑又亮的大麻花鞭子垂在雙肩,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小兩三歲。
“名字真好聽,你還在上學吧?”
言小真咬着嘴脣點着頭,好像腿上真的沒有那麼疼了。
車上做五個人太擠,何況還有一個病號,江南把司機趕了回去,自己來開車,爲了散散車裡的酒氣,江南特意打開了窗臺,陶野坐在副駕駛上,搖頭晃腦,風也不能把他吹清醒過來。
到了醫院,三個人先把陶野扔在了車上,江南抱着言小真跑到急診,清雨跟在他們後面照料,待醫生接收了小真,江南又回去把陶野摻上來,這麼來來回回的幾次折騰倒是把陶野折騰清醒了些。
“我是不是撞人了?”他問。
清雨氣結,“醫藥費記得還我!”
陶野咂咂嘴,回了一句,“哦。”
陶野躺在小真隔壁的病牀上呼呼大睡,清雨直接趴在小真的病牀上睡着了,江南並不在,他受小真之託去給她的家人傳話,昨晚就沒有再回來,他打算一早帶兩位老人來探望小真,畢竟夜色已濃,老人家去了醫院也幫不上什麼忙,兩位老人都是樸實的老百姓,通情達理,非但沒有責怪江南他們害女兒摔斷了腿,反而熱情的招待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