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救命郎中

裘蝶仙把一掌“棗核鏢”用“滿天花雨”的手法打出之後,身形卻倏地騰起,一面拾起了寶劍,直向崖下拼命逃逸。

可是人魔徐道子早已有見於此,長嘯一聲,已自飛身追來,一陣疾鬥之後,蝶仙竟再次不敵,手中劍二次又出了手。

同是她在驚魂之下,只覺得眼前黑影一閃,已覺身後“志堂”、“靈堂”兩處大穴上一麻,情知爲人點了穴道,頓時一陣頭暈目眩,再也挺立不住身形,口中“啊!”了一聲,已翻身在地。

人魔徐道子冷哼了一聲道:“好厲害的丫頭!”

他擦了一下額頭的汗珠,這纔回頭叱道:“你還不下來等什麼?這丫頭已叫我收拾倒了!”

徐道子話說了半天,才聞到一陣低低呻吟之聲,同時出現了一個人影,一拐一扭的,直向自己這邊走了下來,徐道子定目一看,果是自己那位寶貝徒弟,不由吃了一驚,道:“你這是怎麼啦!方纔不是好好的嗎?”

飛雲道人一隻手揉着後胯,齜着牙,慢吞吞的走下來,口中嘆了一口氣道:“別提了,我可又吃了這小妞的虧了……你老看看我的傷吧,八成還不輕!”

徐道子哼了一聲道:“沒用的東西!”

說着那飛雲道子人已走近,人魔徐道子這一近看,不由狠狠的罵了一句:“好毒的丫頭!”

再看這位飛雲道人,整個半面身子,全被血染成了紅色,這還不說.臉上更是一片血糊。

別看人魔徐道子一生心辣手狠,可是他對於這個親手教出的徒弟,卻是疼愛到了極點,平日更是不肯給他受一點委屈。

此時藉着火光,這麼匆匆一看,不由憤怒填胸,當時一回身厲聲道:“我先斃了這丫頭給你報仇!”

他說着欲舉掌朝着地上的蝶仙劈去,不想那受傷的飛雲道人卻大叫了一聲:“師父使不得!”

徐道子回過身來道:“她把你傷成這樣,你還替她說情?”

飛雲道人活動了一下大腿,勉強笑道:“沒有怎麼樣……小傷!”

徐道子用手一指他臉上道:“你的臉傷……”

說着這老魔頭一陣傷心,連聲音都抖了,他對他這徒弟,卻是“愛”到了極點,尤其是見他臉上血糊一片,更不知道傷到如何程度,怎不令他疼心欲泣?

飛雲道人不由晃了一下頭笑道:“臉上沒傷,只是我摔下來磕了一個牙,流了點血,這怎麼能怪她?”

說到她時,還用手指了地上的裘蝶仙一下,好在是他臉紅不紅,此時也看不出來了。

人魔徐道子不由怔了一下,心說:“我這徒弟是怎麼了?還幫起她說話了……”

飛雲道人夙以鬼才見稱,此時暗忖師父神色,情知自己說錯了話,師父已起了疑心,那可不是玩的,師父要是知道了自己的立心,那準是一掌結果了她。那自己可是白歡喜一場了。

想到此嘻嘻冷笑了一聲道:“師父!不是我說你,你老人家做事就是氣上用事……也不想想事情的大體?”

人魔徐道子受到了徒弟一番搶白,不由老臉一紅,氣道:“我做什麼事不顧大體了?”

飛雲道人縮了一下肩膀,齜着牙道:“你老想呀!你好不容易把這小妞捉到了,給你老人家氣頭上打死了,那不是前功盡棄嗎?你老人家不要以爲我受了她的害,還替他說情!”

說到此,這飛雲道人又端了一下肩膀,冷笑一聲,道:“嘿!那你老人家可是門縫裡瞧人,把人給瞧扁啦,我都記住了,到時候,我才整治她們呢!”

人魔徐道子此時一聽,不由連連點了點頭。心想倒看不出我這徒弟,用心思可是比我強多了,我倒是把他給想左了!

當時哼了一聲道:“誰都像你這種好耐性,三腳踹不出一個響屁來!”

這句話,把受傷的飛雲道人也給逗得“噗嗤”一聲笑了,當時搖了搖頭道:“叫師父這麼一說。我成了窩囊廢了!”

人魔徐道子也笑了,一面皺眉道:“別瞎扯了,我們回去吧!”

說着一手把地上的裘蝶仙提了起來,歪着脖子看着飛雲道人道:“怎麼樣?能走嗎?”

飛雲道人試了兩下。勉強道:“也許行……”

人魔徐道子大嘆了一口氣,也不說話,上去一把,把他挾在了腋下,單足一點地,已騰身而出。

論起輕功來,這人魔徐道子卻是不弱,一路倏起倏落,雖帶着二人,依然是快如飄風,尤其是那隻斷了的左足,按上了鋼尖,點扎在石面上,發出一陣琤琤琮琮之聲,一剎時,已撲到了那石崗深處。

再行片刻,已到了住處,徐道子把二人放下,飛雲道人活動了一下筋骨,他此時竟先不管自己傷處是不是嚴重,第一個先注視着地上的裘蝶仙,見她此時仍是牙關緊咬,尤其是面上有幾處皮膚,已被提提放放時,給擦傷了好幾處。

這看在飛雲道人眼中,自然十分心疼,當時不由望了師父一眼道:“這小妞,你老怎麼安置她?”

徐道子翻了一下眼皮道:“你不是說你看着她嗎?”

飛雲道人這一喜,差一點忘了還有傷,不由猛在地上蹬了一腳道:“對!我都忘了。”

徐道子雖發現他出言有些顛三倒四,可也還沒有想到其它。

這時俱都進了石室,所謂石室,不如說它是石洞來得切合實際一些。

這石洞本是原有的,也不知是那一前朝隱士在此開的,極爲寬敞,內裡黑森森的。

徐道子一手持着火把,一手夾着蝶仙,飛雲道人跟在後面,一逕向洞內走去。

飛雲道人師徒本是各居一室,內中起居器皿,甚爲舒適。尤其是飛雲道人這一間,還備有厚褥軟榻,他又不擅素食。還在另室備有烹飪器具。飛雲道人卻把蝶仙安置在他自己房中。他自己搬在隔壁一問小屋中去。

當下,人魔徐道子先把飛雲道人身上各處傷給仔細治療了一番,雖不是制命傷,可是棗核鏢已深深陷在了他肉裡,要起出來也是很費事。

飛雲道人平常是最嬌嫩,在師父面前是一點委屈也不受,可是這一次,這麼大的痛苦,他居然也都能忍住了,並且是一聲都不哼。

非但如此,尚搭訕着笑道:“到底是女孩子,施暗器跟玩似的,這條腿要是不動彈,就覺不出什麼大痛來。”

人魔徐道子對於徒弟這種反常現象,倒不甚留意,還着實鼓勵了一番。

徐道子治好傷之後,不由囑咐飛雲道人道:“這丫頭,我可是交給你了,她要是跑了,你也不要來見我了!”

飛雲道人不由皺了一下眉,遂又笑道:“不會!不會!”

徐道子冷笑了一聲道:“我在我那石室,就在出洞邊處,她就是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

飛雲道人對這一句話,倒是放心了不少,徐道子交待完了之後,逕自回室而去。

飛雲道人出了一會神,這才一拐一遛的走到了石室之中。

那睡在牀上的裘蝶仙,臉色紅紅的,就像是一朵花。飛雲道人不由心中一樂,暗想:“這可真是我飛來的豔福……這種大美人,打着燈籠我也沒地方去找呀?”

想着先低頭看了一個仔細,愈覺牀上玉人膚如凝脂,吹彈可破,只是牙關猶自死命的咬着,飛雲道人不由口中哦了一聲,自言道:“我真是昏了頭了,她的穴道還沒有解開呢?”

說着就要去把她穴道解開,可是他心中又忽然動了一下,暗忖:“要是我解開了她的穴,她給我翻臉,現在我又受傷,怎麼會打得過她呢?”

想到這裡,他可真有點發愁了,心想不解開這穴道吧,可又怕閉穴過久,影響到她的生命,他不由在房子裡着了半天急。

最後他只好把蝶仙抱到一間極小的石室之中,那石室有一問窗戶,可和原室相通,自己可任意開閉,更有厚厚的石門,關上後決不怕她能跑了。

爲了心痛玉人,他帶着傷,還鋪了一張牀,這才把她背後的劍、暗器等物,全解了下來收好,自己拔劍在手,遂在她後心掄掌一擊,蝶仙“哇”地叫了一聲,算是醒了過來。

可是究因點穴過久,雖是醒轉,卻覺得周身軟弱無力,在牀上翻了個身,才慢慢睜開眼睛。

飛雲道人向前一逼,劍尖已點在了蝶仙前胸衣邊,裘蝶仙不由一抖嗦,遂見這飛雲道人嘻嘻冷笑道:“姑娘,你可不要稱能,這口寶劍可不是好玩的,你還是聽話一點好!”

蝶仙這時神智略清,纔想起了是怎麼一回事,當時秀眉一挑,將身子一挺,大有不怕他那口寶劍的樣子。她這麼一挺,飛雲道人反被嚇得把寶劍向回一縮,連眨了兩下眼,心說:“好傢伙,你可真是不要命了!”

當時短眉一豎道:“裘姑娘,你腦子可得放清楚一些,你這條命要不是道爺我再三說情,此刻早就沒命了……你心裡可應該有個數!”

蝶仙不由氣得直想掉眼淚,當時又挺了一下胸道:“妖道!你要殺就殺,只管說這些廢話作甚?”

飛雲道人把寶劍收回了半尺,聞言後擠眉一笑道:“姑娘,你可錯了……道爺要想殺你,還能留你活到現在嗎?”

一面說着,臉色上可帶出一陣輕浮之色。蝶仙見狀不由一陣無名火起,哪還管他手中持着寶劍,猛然凌空一掌劈了過去。

她雖是坐着發掌,又因體力未復,掌力自然遜色十分,可是那飛雲道人,無防之下,只以爲自己劍尖對着她,她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手。

卻做夢也想不到,她竟敢有這麼大膽子。居然朝自己發掌,一時無防之下,竟被她這種掌力,震得一連後退了好幾步,直撞到了門口。

飛雲道人不由勃然大怒,厲喝了聲:“好個不知好歹的丫頭,莫非本真人就殺你不得嗎?”

他說着,一扭身軀,這才發現自己後胯受有重傷,此時這麼一用力,不由痛出了一身汗,頓時銳氣大減,心想這麼打下去,我雖然有劍,也未必是她對手,還是先關一關她,殺一殺她的威風好了!

想到此,一個翻身,已出了石門之外,順手一推,已把石門關了攏來。然後在外,把鎖給鎖上了,這才隔着門冷笑道:“姓裘的,你在裡面好好歇歇吧,道爺就住在你隔壁鄰室,有什麼事你招呼我一聲……”

他說着又奸笑了兩聲道:“打歸打,朋友還是朋友,道爺就不信蹩不過你,我們走着瞧吧!”

他說完話,這才一拐一扭地回到了自己房中,隔着一個尺許大小石窗,依然可看到蝶仙房中的一切,飛雲道人把寶劍擱在桌上,心中十分懊喪,暗恨自己真不應該把她穴道解開這麼早,應該……

可是轉念一想,師父就在左邊,雖然他對自己平日聽信得很,可是如果被他發現了這種事,仍然不是玩的。

想着這飛雲道人,把手中劍狠狠地往桌上一丟,心中不由納悶得很。

可是他耳中,卻聽到一陣似銀鈴也似的哭泣之聲,十分悲慘。

飛雲道人不由吃了一驚,忙走過窗前,偷偷隔着窗縫往裡一看,果然那裘蝶仙,此時正扒在牀上哭呢。

照說蝶仙本不致如此好哭,可是這些日子來,所遇的每一件事,無不令她憂心傷情。雷鳴子的出現。師父的失蹤,再加上和燕青之間的矛盾感情,那一件也足夠她憂心泣血的了。

卻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會無意中又碰見了這人魔徐道子,弄到了如今這個下場,到現在不死不活,更是令人難受。

這麼一想起來,可是再也忍受不住,當時扒在牀上竟自大哭了起來。

她邊哭邊想,自己該怎麼辦呢?有心想死吧,又覺得自己受一輩子委屈,尤其是死在這地方,更是做鬼也不光彩。可是要是不死吧!眼前這個罪可怎麼能忍受?這麼反覆一想,更是哭了個不停不休。

飛雲道人扒在窗戶邊看了半天_,見她猶自哭個不歇,不由嘆了一聲道:“姑娘!你儘管哭些什麼?你只要好好地在這裡,肯聽道爺的話,道爺決不會虧待你……”

方說到此,蝶仙已猛然擡起頭來,厲叱了聲:“不要臉的東西,你給我滾!”

她說着,猛然由牀上竄了起來,嚇得飛雲道人忙自後退了幾步。

當時臉色一紅,正要發作,卻又把氣給忍住了,只慘笑了笑道:“好姑娘,你不要兇,我就不信蹩不過你……到時候我不叫你跪着求我,我就枉稱是飛雲道長了!”

蝶仙此時擠幹了臉上的淚,冷笑道:“跪着求你,道人你別做夢吧!”

飛雲道人此時可真氣得不輕,口中連連道:“好!好!你也不要嘴硬,我們騎驢看賬本,走着瞧吧!”

蝶仙把身子背過,跟本是瞧也不瞧他一眼,只見室中一盞昏暗的油燈,閃閃地冒着微光,蝶仙看到此一陣傷心,不由落了不少淚。

此時偷偷把四周打量了一番,只見這間石室,四壁石質非常堅固,石門少說厚有尺許,這一切都不容自己做非分之想。

裘蝶仙不由又嘆息了一聲,所幸房中一切起居用具倒很全。試着在四壁推按了一陣,居然尚有一處暗門,是一間廁所。

室中尚有一個蒲團,可供坐功之用,另有一榻,鋪設俱新。蝶仙再看看那扇可通隔室的石窗,此時已關上了,時已深夜,又加上連番勞累,蝶仙不禁覺得疲累十分,當時側身躺在牀上,唯恐自己睡熟之後,着了那飛雲道人什麼暗算,所以心中像吊着一件什麼東西也似,連眼也不敢閉。

似如此半醒半睡,竟自過了一夜,一夜之間倒也沒有什麼意外。

第二天,整整一上午,那飛雲道人和人魔徐道子,均未出現過,就連那扇石窗,也沒再開過,蝶仙不禁覺得肚子有些餓了。可是什麼東西也沒有,她心中不禁暗道:“哼!那飛雲道人,想用這種手段對付我,想令我聽他擺佈,那他可太失算了,我裘蝶仙又豈是搖尾乞憐之輩,哼!”

這麼想着,反覺得心中十分安靜,她想着,自己寧可餓死,也決不向他有何乞求,真要是餓死了也就算了。

這種視死如歸的心思一定.她可就安心得多了,見室中有一蒲團。

乾脆給他來一個眼不見爲淨,裘蝶仙想到這裡,就盤膝坐上了蒲團,按着師門所授坐功,靜靜沉下了氣,行起了這種禪門功夫來了。

果然這種功夫,對於避食甚爲有效,一盞茶之後,氣貫全身上開“百匡”下抵“涌泉”,也就不再感到飢餓了。

她本有極深根底,此時冥冥用氣,但覺一股熱氣,由命門貫入,通行十二玄關,直達“涌泉”,再由七十二脈周行全身,不到一刻竟自入定了過去。

她這麼一入定,也不知什麼時候,待她醒過之時,天已是深夜了。

糊里糊塗,竟過了整整一天。此時坐功之後,矜平躁釋,神清志寧,只覺得通體舒泰無比,不由下了蒲團,這時肚子忍不件咕咕叫了一聲。

裘蝶仙到底不似得道老僧,可避食人間煙火,這一覺得腹空,愈發不能忍耐,一時兩腮連連冒着酸水,初嘗飢餓之苦,才知不易忍受。

可是她只一想到若要去開口求人,不由立刻冷了一半。

最後她咬了一下牙,心說:“我就是餓死,也不能去求人!”

想到此,含着怒又坐到了牀上,卻見幾上有瓦罐一個,這倒非前有之物。

蝶仙把瓦罐取過一看,竟是一罐白水,她不由冷笑了笑,心說:“有這罐水,我一時半日還死不了,看你們能把我怎麼辦?”

她心中想着,用杯子在罐內掏了一杯水喝了,天尚在午夜,由那石窗縫中,隱隱透過來一些燈光,蝶仙不由心想:“這道士這麼晚還不睡覺。他在做什麼?”

想着不由由那一邊石縫中湊目向隔室中望去,卻見昏黃燈光之下,飛雲道人正自盤膝榻上,雙手連連搓動着,不時由骨節之中,發出一陣骨骨響,蝶仙不由心中一驚,暗想:“倒看不出這個狗道人,尚有如此深湛的功力呢!”

看到此心中不由愈發擔心,暗忖自己莫非就真個被他們關在這石洞裡一輩子不成嗎?

這麼一想,她不由又發起了愁來。

當時往牀上一倒,心中不由反覆的思索着這個問題,又想到這師徒二人,和自己本有大仇,卻爲何把我擒住,又不殺害呢?

要說把我餓死吧!這不是反而費事嗎?那麼,他們用意何在呢?

既想餓我,又爲什麼給我送水呢?

她不由愈想愈不得頭緒,不由在牀上長嘆了一聲,不想這聲音,竟驚動了隔壁的飛雲道人,只聽見咔咔一陣石響,那石窗已開了。

蝶仙不由猛然翻身坐起,遂見火光一閃,那飛雲道人,已持燈面窗而立。

他把手中燈光,向蝶仙室中晃了一晃,嘻嘻冷笑了一聲,道:“姑娘這麼晚了還不睡覺?”

蝶仙蛾眉一挑。冷笑了一聲道:“道人,你想不給我飯吃,就可迫我屈服嗎?那你可真是夢想了……

飛雲道人露出黃牙一笑,聳了一下肩膀道:“豈敢!豈敢!小道可沒有這個意思……”

他說着又擠了一下眉毛,神色詭異地咳了兩聲,翻了一下眼皮道:“姑娘,人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嘻!姑娘你也是聰明人,小道可用不着繞舌了……”

蝶仙看到他這副醜態,早已無名火高三丈.當時厲叱了一聲:“住口!”

這飛雲道人正說得起勁,被這麼一叱,不由驚得一愣,當時臉色一變。

可是那兩彎濃眉又迅速地分向兩邊了,他慢吞吞地點了點頭,嘻嘻笑道:“好!你精神還好得很,我現在給你多說,可是自討沒趣!”

說着他又齜了一下牙道:“不過姑娘,只要你什麼時候餓了,隔着窗戶招呼我一聲,連吃帶喝的,我是什麼都有。”

蝶仙冷哼了一聲道:“你死了這條心吧!我是餓死也不會向你要的!”

飛雲道人小眼珠子一翻,冷笑了一聲道:“好!算你有種!”

說着正要把石窗關上,可是突然他口中“咦!”了一聲。

把手中燈光又向蝶仙室中照了一照,用手一指蝶仙房中石几上的瓦罐,哼道:“這東西是哪來的?”

蝶仙見他指的正是那一罐清水,不由也沒好氣地答道:“我知道是哪裡來的?”

飛雲道人不由左右又看了幾眼,只見四壁嚴然合縫,並沒有一處破損,心中不禁狐疑忖道:“這可真是奇怪了……昨天我並沒看見有一罐水呀……怪不得她不怕了!”

當時不由暗恨自己大意,這麼一罐水放在桌上,竟是沒有發現。

猛然見他抖手打出一物,那瓦罐“波!”一下,被打了個粉碎,剩下的水流了一地。

裘蝶仙看在眼中,心中不由把這飛雲道人恨之入骨,暗想:“好毒的傢伙,你以爲如此,我就會向你屈服了嗎?哼!”

當時只是冷冷地看着,也沒理他。飛雲道人打碎了這盛水的瓦罐之後,嘻嘻一笑,他似乎也知道,自己此舉做得也太過分了些,不由微微一笑道:“姑娘!你也不要生氣,這水也不知放了多少天了,不能喝了……”

他臉上又回覆了一層油滑之色,補上一句道:“其實只要姑娘你回心轉意,別說區區一小罐水,哧!大魚大肉,什麼沒有?”

他說了這些話,見蝶仙只是低頭不語,只以爲她已有些動心了,不由“嘿!”的笑了一聲,道:“姑娘!你餓不餓呀?”

不想蝶仙猛然一擡頭,同時右掌猛地一擡,飛雲道人吃過前虧,見狀暗叫了聲“不好!”,倏地向後就退,可是手中油燈,卻吃蝶仙這種劈空掌力,“拍!”一聲,擊了個正中,直飛出數丈以外,在石壁之上撞了個粉碎,一時燈油四濺。

飛雲道人臉都氣紫了,抖聲叱道:“好哇!小賤人!你累次三番逞能,道爺都讓着你,你倒是變本加厲了,好!好!”

他後退了好幾步,用手一指蝶仙道:“告訴你吧!你既落在道爺手中,想出去可是心存妄想!你不是不怕餓嗎?道爺就先餓你五天……”

他氣得搓了一下手道:“這五天,我決不來擾你,你仔細想想吧,什麼時候想通了,我們再說話!”

“哼!好糊塗的丫頭!”跟着“碰!”一聲,石窗又自合上了。

蝶仙冷笑了笑,見他已把窗子合上,倒落了一個清靜,見桌上瓦碴遍處都是,水流了一地.心中不由暗怪自己真笨,當時應該把這罐水藏起來就好了,這一下可好,一個人也許可以幾天不吃飯,但卻不能幾天不喝水,自己看樣子是要死在這石洞中了。

想到此,雖然未嘗沒一絲死的傷感,但只一想到,若要自己向這萬惡道人屈服,那可是一件自己決不願意做的事情!

她想着不由狠狠地一咬手,暗忖:“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真要是因飢渴而死在這洞中,那也是自己命該如此,士可殺不可辱,自己有什麼好害怕的!”

想到此,不由抖摟了一下精神,下了地,在這大小不及兩丈見方的小室裡。踱了一週,自己用手在石門上,暗用內力推了幾下,卻像是銅牆鐵壁一般,休想動搖它分毫!

蝶仙自知逃走這條路是絕望了。

現在她唯一的希望,也就是希望師父能在此時出現,或有救自己出去的可能。

可是她哪裡又會知道,千面姥秦瑛,此時早已離開了苗疆,正在赴中原的大道上奔行着呢!

這間石室,三面無窗,只有一個一尺見方的方洞,和飛雲道人那間連着。

可是卻仍有一塊方石爲窗,填堵着,除非這窗子打開,約模可由鄰室,窺出一些天色的明暗,否則簡直是分不出日夜來。

蝶仙把這小房子四周看了一個仔細,仍然是一籌莫展,擡頭看看室頂,卻是一色的方石頂面,整整齊齊的分着二十塊石面,都磨擦得閃閃生光。她不由心中暗想:“看石洞情形,不知是若干年前,哪一位高人在此清修之所,卻會落到了這對妖道師徒手中,竟用來囚禁自己了,成了牢房了。”

想着不由苦笑了笑,見桌上有一盞油燈,自己摸出千折火,把燈捻子點上,立刻這小石室之中,頓現光明,她把燃捻子撥得小小的。

再在房中四處觀察了一番,愈覺得室中一幾一案,均非常物,無不雕磨得精細十分,手摸之處冰涼透骨,情知絕非常石。

那地上的大蒲團,也是有異一般,用手按起來,又軟又厚,定是這室中原有之物,人魔徐道子師徒,誤打誤闖,卻找到了這麼一所修真之處,真是賊星高照。

要在平日,裘蝶仙見此佳處,定會喜悅十分,可是今日這種局面,她卻是再也高興不起來了。

端着燈看了一圈,最後仍然放回几上,順手一揮,熄滅了燈。

想一想,還是去運行一趟坐功好了,想着又回坐到蒲團之上,盤膝坐定。

這一次卻是費了半天功夫,仍然不能矜平躁釋,只覺得心事重重。

一閉上眼睛,幻象叢生,勉強坐了半天,非但不能人定過去,卻覺得腰痠腿痛,心知心情不定,勉強坐也是無用。

也就在這時,肚子不禁又覺得飢餓了,她哪裡知道,糊里糊塗,在這石室之中,已經關了兩夜一天了,這兩夜一天,只喝了小小一杯開水,在一個年青人來說,自然是受不了的。

蝶仙這一覺得飢餓,同時也就感到有點懶洋洋的感覺,自己搖了搖頭道:“莫非我真要餓死在這裡嗎?”

她想到,常聽人說,人要餓死之前,是頭髮昏,周身沒有一點力氣,就像是睡覺一般地睡不醒了,看來自己已有初步的兆徵了!

這麼一想,她心中不由吃了一驚。

她本是一個年青的少女,一生遭遇雖慘,卻從來沒有受過這種“飢餓”的罪,尤其是明知“死亡”是向自己一步步逼近之時,這種痛苦,更是令人不能想像的難當和忍受。

蝶仙仍然咬着牙,強忍着腹內的飢餓,直餓得雙目發黑,不知不覺,這已是到了第四日的頭上了。

這期間,那隔壁的飛雲道長,也曾開過兩次窗戶,但卻被蝶仙一頓臭罵又罵回去了。

於是,飛雲道長也決心要餓到她張口求饒,或是全身癱瘓時爲止,那時便不難得逞獸行。

裘蝶仙知道,愈是叫動,愈消耗體力過甚,相反地,也就更覺得飢餓的威脅。

尤其讓他不能忍受的是口渴舌燥,嘴脣都裂開了。

這一夜,她確實是感到恐怖,試着運行了一下元氣,雖能前後貫通,卻是遲滯吃力得很。

蝶仙不由閉上了眼睛,心說如此下去,自己最多再能忍他個五天,恐怕是非死不可了。

想到此,心中更是惡恨那飛雲道人到了極點,她不由從牀上坐起。

只覺得一陣飄飄之感,蝶仙心中這一剎時,不由促起了殺機,心說:“我就是要死,在死之前,也要想個法子,把這惡道先給毀了!”

腦中惡念一起,不由在室內到處找了一週,突見石几旁有一石鼓。

蝶仙不由心中一喜,暗想,我只假裝喊叫,這廝一定會開窗詢視,那時我悄悄立在壁邊,以全身之力。把這石鼓砸出,那廝無防之下,定遭毒手無疑。

心中這麼想着,當時就走過去,兩手往那石鼓之上一搭.往上一舉,不想那石鼓,竟是動了動,沒有舉起來,蝶仙不由雙目又是一陣發黑,後退了兩三步,竟自反坐在地上。

她這才明白,自己這幾天水米不沾,內力早已虧損,競連那數十斤的石鼓,也舉不起來,這麼看來,臨死之前,想報仇泄恨也是無望了。

想着心中好不難受,眼淚也不覺順着眼角淌了下來,只是傻坐在地上想心思。

忽然——

忽然她聽到了一聲極爲低沉的聲音,由上空傳下來道:“姑!姑娘!”

那聲音幾乎低得連他自己也聽不太清楚,可是在即將死亡的裘蝶仙聽到,無疑是一針強心針。

她不由一下子從地面上站了起來,低低地問了聲:“是誰!”

她問過這句話之後,又坐在了牀上了,因爲並沒有一絲迴音。

她暗笑自己真是餓昏了,這銅牆鐵壁一般的石頭洞裡,還會有誰能進來?

可是,正當她失望之下,那鬼魅一般飄渺的聲音又出現了,那是低啞的聲音:“姑娘!不要動……我給你送東西來了!”

接着一沉極爲細微的絲絲之聲,蝶仙擡頭看時,那方石面,已自錯開了半尺許的一個空間,接着一個黑藤的小籃子,由天上忽悠悠的掉了下來。

蝶仙不由精神大振,先顧不得說話,雙手一捧,已把那小竹簍,由繩上解了下來。

那繩子立刻收了上去,立刻一片絲絲之聲,那石面又合了上去。

蝶仙不由大驚,忙輕叫了聲:“喂!你是誰?”

那人微微嘆息了一聲道:“姑娘不要問我是誰,總之我對姑娘沒有惡意……明晚我再來送飯,我走了。”

蝶仙聽這人說話之聲,極爲蒼老,情知是一武林高人,當時不由脫口說了聲:“老前輩,你要救我……”

不想方說到此,才知發聲太大,一定驚動了隔室之人,不禁嚇得一呆。

卻聽老人嘆了一聲道:“姑娘!你放心……有老夫在,誰也傷你不得……那飛雲道人此時正在其師房中,你說話大聲沒關係。”

蝶仙不由大喜道:“老人家,那你快救我出去吧!”

不想老人咳了一聲,想是又用手撫着嘴,喘道:“姑娘,老夫此時身上也受了重傷,尚要數日才能大動,此時自問還不是那徐道子對手,過幾天我一定救你就是了……”

他喘着道:“我要乘他師徒沒發覺之前,趕快離開,否則生命不保……”

“姑娘!那簍中是食物,你吃後藏在牀下,明晚我再來換收。好好保重,我走了!”

蝶仙不由忙道:“老前輩……老前輩……”

不想那人一聲也沒出就走了。

蝶仙不由怔了半天,心中卻不住地想:“這人到底是誰呢?……只憑其在重傷之,尚能來去此洞如無人之境,可知定是一位身負奇功的前輩。既蒙他親口告訴說,要救我出去,那一定是不假了……我還愁什麼呢?”

這一樂,可是喜了個心花怒放,匆匆把手上竹籃打開,那還管是什麼菜。

順手一摸,竟是一隻整雞,熱騰騰的,還有幾個熱饅頭,另有一小罐湯。

這姑娘可餓壞了,先端起湯來,一飲而盡,入口香氣四溢,竟是一罐雞汁。

於是隨後摸黑吃了兩個饅頭,吃了半隻雞,立刻精神大振。

她心中忽然想到,人說大餓之下,只可吃八成飽,我還是少吃一點吧!

想着伸手進簍內一摸,熱熱的東西還多着呢,還有幾個大桃子。

這一喜,可真是不知手往哪裡放了,匆匆又吃了一個桃子,愈發覺得甘芬甜潤無比。

可笑她自己也沒曾看見,此時這副吃相,狼吞虎嚥手抓口按,弄了個一手一臉。

最後連她自己都不禁笑了,心想要是此時有人看見這份吃相,不把他嚇死纔怪。

食物一下肚,可就萬事太平了。

她匆匆把東西放在籃內,藏好在牀下,這才翻出一塊布,把手臉擦了一淨。

一切就緒,往牀上一倒,只覺得肚子還嫌不夠,可是她因想到那飛雲道人,也許要回來了,要被他發現了,那可是自討倒黴,所以雖知一伸手,就可拿得食物,也只好忍下了。

自己閉了一會眼睛,漸漸全身散出了一股熱氣,她心中暗想着:“這一下是死不了啦!”

想不到絕處逢生,遇見一個素不相識的老人,竟會在他自己重傷之下,而救了自己一命,這種大恩,真是天設再造。

她心中想着:“只要我能出去,我一定要好好報答一下這好心的老人!”

一時心中,充滿了對這老人的感戴之恩,想想不由臉上也帶出了笑容,自語道:“那飛雲道人這條計是走差了……我看他怎麼收場!”

方想到此.卻聽見隔室有了響動,裘蝶仙忙側了一下身子,裝出全身無力之態。

遂聽見一蒼老聲音。正是那人魔除道子聲音問道:“這丫頭,你餓了她幾天了?”

飛雲道人奸笑着回道:“四天了……你老看看她吧!”

接着那石窗就打開了,透進一片燈光,人魔徐道子連連問:“在哪呢?”

飛雲道人嘻嘻一笑,用手一指道:“那不是……餓扒下了!”

他聳了一下肩,奸笑道:“我說姑娘……喂,喂!”

蝶仙有意一聲不哼,人魔徐道子冷笑道:“這丫頭倒會裝蒜!”

飛雲道人卻緊緊皺了一下眉,心說:“別餓死了吧!”

當時又大叫了一聲:“喂,喂,裘姑娘!裘姑娘!”

蝶仙身子動了一下,人魔徐道子嘿嘿一笑道:“怎麼樣?我說她是裝的吧,才四天,哪能會死了?”

他把手中燈光,向上擡了一擡,把光線往裡面點了一點,飛雲道人忙拉了一下他手道:“你老可別大意,這丫頭的劈空掌可厲害着呢!前兩天我就一時大意.叫他給打碎了一盞燈。

徐道子冷笑了一聲道:“她也敢……”

說着又照了照,才道:“現在你叫她坐坐,她都怕沒有力了,別說施劈空掌了。”

飛雲道人這時放大了喉嚨道:“裘姑娘,你只要把你師父秦

瑛的藏身之處告訴我們,我保險給你飯吃!”

說着又嘻嘻一笑,可是蝶仙在牀上卻是一聲不哼。人魔徐道子冷笑了一聲.又接道:“其實你就是不說,本真人也不愁找她不到,只是想省一點事罷了!”

蝶仙這時偷偷開目一線,見二人並着肩站在窗口,那人魔徐道子,想是見自己沒有迴音,臉上已帶出一片怒容。

這時回頭對飛雲道人冷笑道:“我倒要給她點顏色看看,看她能硬到什麼時候?”

說着就要把那鳥爪也似的枯爪,向房中抓去。飛雲道人不由吃了一驚。

他口中嘻嘻笑道:“你老先不要慌……”

說着一面施着眼色,就勢把人魔徐道子的手給按了下來。徐道子哪懂他眼色是什麼意思,不由把怪眼一翻,哼了一聲道:“你這是怎麼了?……”

飛雲道人臉一紅,忙附脣在徐道子耳邊輕聲道:“你老就是這個脾氣,唉!你就別管了,把她交給我吧,我一定能問出來!”

人魔徐道子對他這個弟子,真是言聽汁從,聞言後,哼了聲:“那也好!”

說着轉身就走.飛雲道人自師父手上,把燈接了下來,一直送徐道子出了門,這才又同到窗口。

他臉色此時變得十分和藹,低聲下氣地嘆了一聲,又嘖了兩聲,才道:“這是何苦呢?……”

跟着又嘆了一口氣道:“你看餓成這個樣子……唉!姑娘,我是存心救你的,你也看見了,方纔師父那九陰白骨爪,要是抓上了你,嘿嘿!姑娘,可有你的苦吃……”

他說着,伸出舌頭,舔潤了一下那又厚又黑的嘴脣,作出一副自以爲同情的表情,道:“我說姑娘,人死可是不能復生,

拿着你姑娘這麼一條身子,死了可犯不着……”

說着又笑了笑,把頭伸近了一些,小聲道:“姑娘!你只要把千面姥秦瑛的落腳地方說出來,就沒你的事了!”

他又咧開口笑了笑,用極小的聲音道:“你別看我是個道人,嘿!姑娘,我打開窗子給你說明白吧!”

說到此,那張醜臉居然也顯得很不好意思,變成了豬肝色。

同時脖子又往裡伸了一些,咂了兩下嘴道:“老實告訴姑娘你吧,我這個道人。可和別處觀裡的道人不一樣,更和廟裡的和尚不一樣……嘻!我們是可以娶老婆的……”

蝶仙聽到此,氣得全身發抖,但她爲了更想知道一下這惡道人的心事,仍然勉強忍着疾怒,可是她已慢慢右掌微微彎起,聚着內力,只到時候,就給他一個狠着看看。

飛雲道人一面說着,見蝶仙只是動了一動,卻並沒有對自己反駁,不由心中大喜,只以爲對方已有幾分動了心,愈發嘻皮笑臉,低聲道:“這不是麼,我話也說清楚了,我的這點小心思,姑娘你哪會不明白?我還再多一句,我是打一見面,心裡可就有了你了……”

說着又回頭看了一眼,才又聳了一下肩道:“你別看老道對你那麼兇,嘿!他那是嚇唬你的,他雖是我師父,可是什麼事,不分大小,都是我給他拿主意,簡單說一句,也不怕你不信,他就是聽我的,我叫他怎麼着,他就是怎麼着!”

最後這兩句,聲音是真小,大概是真怕被師父聽到了。

他這裡說了半天,牀上玉人,依然是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可有點急了。

當時擦了一下厚嘴,又笑了笑,道:“姑娘!你可是明白人,乾脆,我就聽你一句話,你只要說一聲好,嘿!你不是沒吃飯嗎?我這馬上就去給你端去,雞、鴨、魚、肉,別看這是山上,

嘿!不怕姑娘你笑話,自你一來,我就給你預備上了,今早上我還替你燉上了一隻雞!”

他舔了一下黃牙,皺了一下眉,看對方仍然是不哼不動,不由也自覺說得沒趣。

一個人端着燈,皺着眉,又咳了一聲,忍着不耐,低聲道:“喂,喂!姑娘!”

蝶仙這才翻了個身,沉吟了一聲,一隻手還裝着直揉眼睛。

飛雲道人不由一盆冷水澆了個底,心說:“這好,才睡醒呀!我這半天話,合着是白說了,真他媽的…”

一時又呆又氣,朝着蝶仙直翻白眼珠子,還不得不忍着懊喪,又叫了兩聲,蝶仙才睜開眼,飛雲道人又照着方纔的話,從頭到尾又說了一遍。自認爲這一遍,說得比前一次更爲動人,可是蝶仙仍然沒有一些反應,飛雲道人臨完還補充了一句:“要是姑娘不好意思直接答覆這個問題,只要點點頭……我知道姑娘家是臉嫩!”

他咧嘴笑了,最後眯縫着眼道:“我也說了半天了,得!翻來覆去,不就是這麼點事嗎?我可就聽你一句話了……”

他一面說着,一面還直向蝶仙遞着眼色,不想猛然就見蝶仙雙眉一挑。

這飛雲道人吃過前虧,一見就知不妙,慌忙想往後退,可是蝶仙已由牀上,“刷!”地一聲,猛地竄了起來,右手一揮“嗤!”地劈出了一掌。

飛雲道人做夢也想不到,她餓了四天四夜,居然還有如此掌力。

大驚之下,想往回收頭,可晚了一些。

只聽見“啊呀!”一聲,這種勁風,實實地在他左臉腮幫子上猛然掃了一下。

幸虧蝶仙是元氣未復,否則只此一掌,就可把他送回西天了。

就如此,那飛雲道人也禁不住殺豬也似地大叫了起來,一邊左臉頓時腫起了老高,色作青紫,奇痛入骨,這飛雲道人一連後退了好幾步,噗通!一聲,坐了個屁股蹲。

同時他手中那盞燈,也是再也把持不住了,“叭!”一聲摔在當地,粉碎了。

蝶仙隔窗冷笑道:“道人!也叫你知道一下本姑娘的厲害,看你還敢胡說八道不敢?”

飛雲道人無防之下,受此重創,一時坐在地上,痛得直想叫。

勉強爬起一站,不想那隻腿傷,本就尚未復元,這一站起來,氣頭上多用了幾分力,不由“噗!”一聲,又坐下了。

他一隻手揉着臉,口中唉喲道:“好……好……好毒的娘們,這一下可叫你打得不輕!”

說着話,已順着口角直淌着血,連裡面一排大牙,都活動了。

這飛雲道人,自出孃胎,哪受過人家這種打,一時連痛帶氣,全身都顫抖了來。

一面回頭往地上狠啐了兩口,啊喲道:“好娘們!算你有種……”

說着話,他已經站了起來,連眼睛都紅了。到這時,她才知道,自己對這姑娘這番用心,算是白用了,私慾一去,噁心大起。

他舉起那隻氣得發抖的手,向裘蝶仙一指道:“丫頭……這不是餓了四天了,看樣子你還是一點事都沒有……好!好!我也不打你,我倒要看看你能蹩幾天……”

他心中此時已把裘蝶仙恨到了極點,內心已存着活把蝶仙餓死之心。

此時一面說着話,一扭一拐地走到窗前,狠狠地把石窗用勁一關,又上了鎖。

蝶仙不由快意,大笑了起來,她邊笑邊道:“狗道人,我們走着瞧,姑娘就不信會餓死在這裡,哼!”

飛雲道人用手在石窗上重重拍了一下,叱道:“小賤人,道爺給你說了半天,你竟恩將仇報,好!好!你就等着瞧吧!”

他氣得往上一扒,再也不願多說些什麼了。

自己用手揉着那半邊臉,只這一會功夫,已腫得像大饅頭也似,就痛得口裡直流口水.那一排牙更是一個個地齊根痛。

這飛雲道人不由抖哼道:“可打死我了!娘拉個蛋,我要不把你碎屍萬段,我算是你養的……”

他在這邊賭咒發誓,那一邊的裘蝶仙卻是笑了個樂不可支。

她心中想,這一下可把他打了個好,足以警戒他下次不敢胡言亂語了,直高興了半夜。

第二天,果然一整天,那窗戶也沒開一次。蝶仙心知那飛雲道人是存心要餓死自己,其實,這也正對了自己的心思。

這一天,她分三次把提籃中的食物,吃了個乾淨,到了晚上,她靜靜的坐在蒲團上,等着那老人再來送食物。

果然三鼓一過,她又清楚地,聽到了一聲極爲低沉的老音喊道:“姑娘!姑娘……”

蝶仙仰頭應了一聲,輕輕道:“你老人家又來了?”

那人一面催促道:“快把昨天的簍子拴在繩子上……”

說着由上面又垂下了一個小籃子,蝶仙解下了那小籃子,又把空籃子繫上,老人拉了上去,才嘆了聲道:“姑娘!你沒事吧?還好不?”

蝶仙笑了笑道:“我沒有事……你老人家放心吧!”

那老人口中答應了聲道:“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蝶仙不由關心的問道:“老前輩,你的傷好一點了沒有?”

那人嘆了一聲道:“已見好了……姑娘,你只安心的在這裡呆着,我過兩天總有法子救你的!”

蝶仙不由感激地道:“老人家……你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你又不認識我!”

那老人聞言.似乎頓了一頓,才嘆道:“姑娘……”

那聲音,像是包含着無限的委屈,可是他只是叫了這一聲姑娘,沒有下文了。

停了半天,這老人又嘆息了一聲道:“見了面如果姑娘不恨我,已是好的了……我們還是不談這些吧!”蝶仙不由一怔,忙道:“弟子承老前輩難中贈食,無異恩同再生,見了面只有感激不已,又怎會恨你老人家呢?老前輩如此一說,弟子豈不是成了忘恩負義的小人了?”

她說着話竟連聲音都抖了……

房上的老人沉默了,半天也沒說一句話。蝶仙又叫了聲:“老前輩!”

那老人長嘆了一聲道:“姑娘!你還是不要這麼叫我……老夫不敢當!”

蝶仙才知老人仍未走,不由笑道:“聽你老人家的聲音,起碼比弟子大得多,叫一聲老前輩,又有什麼關係?……”

老人又嘆了一口氣。蝶仙不由暗想:“這老人爲什麼一個勁老是嘆氣,莫非有什麼心事不成嗎?”

想到此,不由蛾眉微皺道:“老前輩……你爲什麼老嘆氣呢?”

老人只是苦笑了笑,當然這動作,蝶仙是不會看到的。

良久,老人才徐徐地道:“姑娘,你以爲你是世上最可憐的人嗎?……可是老夫的一切遭遇並不亞於你呢!”

蝶仙不由把那一雙蛾眉皺得更緊了……

對於老人突如其來的話,她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更不知如何去安慰他,可是她內心卻充滿了真摯的同情之心,雖然她自己此時仍在難中……

老人接嘆道:“當我少年時,曾飽嘗了離棄的痛苦……但當我老年時,更令我陷足於孽情之中……

唉?姑娘,這個世界上的一切是多麼微妙啊……姑娘!如果我們發現我們不能躲開或逃避時,最好的我們只有去接受他……”

老人的聲音,充滿了極度的痛苦,就連蝶仙也不禁感到有些傷情!

隨着老人的話,她不由想道:“是的,人生一世,實在太渺小了……我本來以爲老年是人生的晚景,有着舒泰的心情,可是如今看來,如果少年有所遺憾的話,老年將是更痛苦的啊……”

想到此,她不由流着淚,道:“老前輩,你是一個人嗎?”

老人點了點頭,說道:“是的……”

蝶仙又追問道:“你沒有家人麼?沒有兒子女兒?”

老人發出了一聲長嘆:“自然是沒有的了!”

蝶仙不由把頭低下了,她心中想到:“這老人太可憐了!”

忽然她心中動了一下,暗忖:“老人這麼救我,無異再造,他既如此孤獨,我不妨就拜他爲義父,爲他晚年消解一些寂寞,豈不是好?”

可是這念頭只是在腦中轉着,卻是無法出口,玉臉剎時緋紅了。

老人聽她半天不言,不由反問道:“姑娘,你在想什麼?”

蝶仙淺笑了一下妞妮着道:“老前輩……”

老人答應了一聲,可是內心,在蝶仙每喚一聲“老前輩”的時候,總似有一種說不出的痛苦,而“老前輩”三字,就像是一面無形的冰牆,把“他”和“蝶仙”之間的距離隔得更遠了。

他總會自卑地想着:“聽!那位姑娘是如何的在稱呼你?……我老了……老人是不配……”

一個人老了,必需和年青的一代,在某一方面,分劃得很清楚。

眼前這痛苦的老人,他並不是不明這些的,可是,他抱着大無畏的精神,他的人生哲學是:“愛”可以解決一切;“真誠”能融化地上的石頭。他的人生哲學就是“愛”和“真誠”。

他憑着他的兩件法寶。要去攀觸的,常是人們所認爲是企圖妄想的東西,自然他所獲得的是“痛苦”和“更痛苦”。可是,他總是咬牙堅忍着!

他的信心從不動搖,可是此一刻,他竟會感到有些心情浮燥了,他不停的自己喚着:“我老了……老了,我應該離開她,爲了她的快樂,我應該離開她……”

可是當他想到和某人擊掌誓言時,他忍不住勃然又起雄心。

那足以擾亂他心情的聲音,從室下傳出來了,她說:“老前輩,你能不能現出身來?我多麼想看一看你啊!”

老人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他迅速的站起了身子,搖了搖頭道:“不……不……我要走了!”

他常是不打沒有把握的仗,對於其它的一切,他也常常以此去衡量。

他意料到蝶仙會有更驚人的話說出來,如果自己不即刻抽身的話,那會將令他無法去處置了。

他站起身後,接道:“我走了……”

接着他矮小的身材,也就消逝了。

蝶仙慌忙叫道:“老前輩……老前輩!你不要走,我還有話給你說呀!”

可是即使這話,那老人聽見,他也不會回身的了。

裘蝶仙不由怔了一下,心說:“多麼離奇古怪的老人!”

她用玉手託着玉臉,心中不停的想着:“爲什麼世上會有這麼多怪人?”

然後她爲自己下了一個定論:“他是一個武林中的奇人,他有一腔訴不完的隱情,可是他又不願人們太過了解他,因爲人們會去同情他。武林中一些人,常常是不願取得人們同情的。這個老人就是這種人!”

她這麼設想着老人,似乎自認爲很透澈,她想到要拜他爲義父之事,也無須急在一時,等出去以後,再向他當面表達也不爲晚。

這麼想着,她不由又換上了一副笑容,同時她想知道老人爲自己送的都是什麼菜,就小心地把簍子揭開,立刻她鼻中聞到了一陣陣香味。

藉着几上的殘燈,她看出了簍中是一個白瓷的托盤,內中三個挺大的荷葉包,不用揭看,她已猜出了,那是她素日最愛吃的“荷葉粉蒸雞”,另有冷熱四色菜餚,俱是平日自己愛吃的。

她不由呆呆地看着籃子,心中默默地想:“這老人怎麼會知道我愛吃的東西呢?……”

當人們在無法解答一項疑問時,常常會搬出來一個“巧合”。

“巧合”和“偶然”也確實爲人們解決了不少的問題,自然眼前姑娘的懷疑,最後仍歸置於“巧合”和“偶然”了。

籃分兩層,下層是一盤饅頭和二色麪點,內中又有蝶仙愛吃的“茶豆糕”,另有五六個紅軟的大水蜜桃。這是一天的糧食,也許是太多了。

蝶仙又把它小心的藏在牀下,停不許久,隔室有了動靜,她又吹滅了桌上的燈,坐到蒲團之上,練習坐功去了。

日子就是這麼的過去了……

四天來,她靠着老人的豐盛食物,非但沒有一絲衰弱的感覺,反而精力大爲充沛。

尤其是靜中參習的坐功,更令她體會出了一些秘訣,偶然老人指點她一下,卻令她收到前所未有的驚人效果。於是,她心中更確信,這老人是一個異人了。

有幾點地方,不得不令她感到懷疑。

自然這些懷疑,並非可以用“巧合”和“偶然”所能解決的了。

老人常常是問她一些問題,但自己卻很少回答她所問的!

即使不得不回答時,卻是含糊其詞,有時更以長嘆之聲,代替了回答!

老人不願現身,他的理由是身上有傷,行動不便。可是事實上,他卻能穿山越嶺地來爲自己送飯!

老人對自己有着極爲濃厚的感情,這感情似乎又超過了一個陌生人關懷的常情以外。

這些問題,蝶仙始終沒有法子去解答,可是不論如何,老人對自己是沒有一點惡意的,這是不可否認的。而人們對於別人的善意,也總是無法加以拒絕,何況蝶仙眼前正是處身在苦難之中。

人魔徐道子坐禪方畢,時正當午,喚來飛雲道人,二人正在商量,如何處理蝶仙之策。

忽然小路上一陣陣串鈴之聲,十分擾耳,人魔徐道子不由皺了皺眉道:“奇怪!這地方莫非還會有漢人郎中嗎?”

一言提醒了飛雲道人,不由慌張的站起道:“不會吧?……我去看看去。”

人魔徐道子因見徒弟身負鏢傷,雖經自己敷上了刀傷散,可是見效甚微。此時不由面有喜色,看着飛雲道人,道:“要真是一個郎中,不妨喚他進來,給你看看傷,要不是郎中可別多管閒事!”

飛雲道人答應了一聲,一扭一拐的出了山洞,洞外火傘高撐。

這時候雖是已到了初秋季節,可是炎熱之威較盛夏猶有過之,洞內和洞外,直同兩個世界一般。

飛雲道人一拐一顛地走到了一棵老榕樹之下,手搭涼棚四下看了半天。

果然串鈴之聲又起,一蒼老聲音唱道:“九世秘傳,專治內外大病大疾!”

串鈴聲譁楞楞響成一片,飛雲道人不由心中一喜,注目看時,那羊腸石道之中,已轉出了一個身高不過三尺許的一個小老人。

這老人頭戴着一個極大斗笠,身着一襲肥大白衫,長鬚飄胸,右肩至後背,揹着一個朱漆小箱,右手拿着一串走方串鈴,不時地搖上一搖,儼然是一個走方的野郎中。

飛雲道人見這郎中走了一程,又氣喘吁吁地口中尚連連自嘆道:“好熱的天……好厲害的秋老虎……”

說着他已走到了一大塊凸出的石蔭之下,由腰帶上解下了一條長巾,連連在頭上擦着。

飛雲道人不由咳了一聲,叫喚道:“是看病的嗎?喂!”

這老郎中似沒有看見有人,此時聞聲,不由怔了一下,一顆大頭四下裡望着,口中尚自言道:“這是誰在說話?在哪呢?”

飛雲道人又加大了聲音道:“喂!喂!你來!你來!”

老人才算看見了他。不由嘻嘻一笑道:“道爺是叫我嗎?”

飛雲道人皺眉不耐道:“不是叫你是叫誰?你過來……”

老郎中才戴上了斗笠,背起了小藥箱,慢慢朝他走了過來,一面走一面喘道:“這苗疆真是熱,溼氣又重……連我郎中住久了,也保不了有個病呀什麼的!”

說着隨口吐了一口痰,小小一段路,這郎中走了好半天才到。

飛雲道人早已等得不耐,此時催道:“快着點呀!要是病重的,不完個舅子了!”

這老郎中掩口“噗!”的笑了一聲,用着晉陝的口音笑道:“道爺可真會說笑話,哪能就死人了……”

說着已走到了飛雲道人身前,口裡尚自有一口沒一口地喘着。

飛雲道人見這郎中這一行近,竟是矮得出奇,高才到自己胸前,尤其是一顆大頭碩大無比,不由心說:“這郎中真是好德性?”

當時差一點笑了出來,其實他自己那副尊容也不怎麼高明。

矮郎中走到身前,翻着眼道:“道爺說誰要完了?我快去看看去吧!”

飛雲道人心說:“好!罵到我自己頭上了。”

當時一瞪小眼道:“老頭你別亂說話,真是要死了,誰還找你,我問你,你會看病不會?”

老人聞言老臉一拉道:“道爺問的可好,我老頭子不會治病,這麼大熱天我背個箱子滿處轉,我發瘋了是不是?”

飛雲道人不由笑了笑,心說:“這老小子火氣還不小呢!”

當時點了點頭道:“你都會看什麼病?”

郎中咧口一笑道:“這可說不清,反正是病就醫……”

飛雲道人打趣道:“這麼說老頭你還是個全才噦?”

老人嘻嘻一笑道:“全才可不敢當,不過像道爺你這種傷外,不是老夫誇口,我是一次就好!”

飛雲道人不由一驚,心說我傷在胯肌,隔着衣服,莫非他都能看出來?”

想着不由怔道:“怎麼連我受的傷都看出來了?”

老人哧哧一笑,用手一指飛雲道人臉上道:“道爺臉腫這麼高,我老頭子眼又沒瞎,還會看不見嗎?”

說着又吐了一口痰,又反問道:“是怎麼着的?是捱了巴掌是怎麼了?”

飛雲道人不由醜臉一紅,心說原來他說的是臉上,當時搭訕道:“哪有的話。老頭,我把你叫來,固然臉也要治,可是主要的是給我治治腿上和屁股上的傷,你會治不會治?”

老人口中唉喲了一聲,皺眉道:“屁股上的傷,治是好治,不過……”

飛雲道人不由又氣又笑,當時哼了一聲道:“你放心,不是痔瘡,銀子是小事!”

老人齜牙一笑道:“行!行!沒問題。要是痔瘡,咱可不願治,大熱天味可臭!”

飛雲道人也忍不住想笑,這老人說着話,一面還伸出了手,往道人身後按去,口中念道:“是哪裡傷?我瞧瞧!”

飛雲道人不由閃身讓開,又氣又笑道:“到裡面去看呀,在外面像什麼樣子,老頭你簡直是外行嘛!”

老人點頭笑道:“對!對!到裡面去看去,外面太熱了!”

飛雲道人又看了看他,才點了點頭道:“來!你跟我進來,到裡面可不許亂嚷啊!”

說着轉身朝着石洞之中行去,小老人隨後跟進,一進門連道:“真涼快,這地方真涼快!”

人魔徐道子聞聲不由也走出來,卻和這小老人走了個對面,那老人一怔道:“又一個老道!”

飛雲道人忙回頭道:“胡說!這是我師父,你少說話!”

人魔徐道子在初一看這矮小郎中時,不由心中一動,此時見那郎中往裡去.不由哼了聲:“站住!”

飛雲道人和那矮小郎中一齊都站住了,回過了身子。徐道子往前又走了幾步,往這郎中臉上看了半天,哼了一聲道:“你是幹什麼的?”

這矮老人笑了一笑:“我是看病的……這位老道爺,你也想看看嗎?”

徐道子冷笑了一聲道:“我來苗疆也快半年了,怎麼不知道有你這麼一個郎中?你住在哪?”

矮老人摸了一下頭,齜牙一笑道:“這位爺說話可是笑話了……你不知道我,能怪我嗎?我好好裝個看病的幹嗎?”

人魔徐道子在此老一笑時,愈發心中一動,總似在何處見過此人似的。

只是一時卻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他,正要發言問個仔細,一旁的飛雲道人卻笑道:“你老人家也過份小心了,盤問他一個看病的糟老頭幹嗎?”

說着揮了一下手道:“來!老頭,跟我進去!”

這矮老頭還用眼翻了人魔徐道子兩眼,這才轉過身來,嘴裡還嚕嗦着道:“這是怎麼說話的?是你們請我來的,又不是我找來的……簡直是審江洋大盜嘛!”

飛雲道人聽見也裝沒聽見,一直帶他往自己住處走去。

中途經過蝶仙困處,石門上鎖着重重的,一串鎖鏈,老人狠狠的看了那鎖鏈子一眼,口中道:“喝!這還真鎖着人哪!”

飛雲道人不由猛一回身,卻見老人臉色極爲自然,本是隨口一句話,飛雲道人這纔鬆下臉道:“老頭子你嘴裡可別亂說話,小心道爺揍你!”

老人推臉傻笑道:“這年頭都變了,動不動就講打,不管道人和尚,三句話就是比拳頭,我老頭子可經不起道爺一手拇指頭!”飛雲道人對於這老郎中的牢騷,倒是能裝出不聞不問的態度。

待進到房中之後,飛雲道人這才揭起衣服,露出了幾處傷口,老郎中不由皺眉道:“這是被鏢打的吧?”

飛雲道人乾笑了笑道:“不瞞你說,正是被鏢打的……這幾天上了藥,痛是止住了,可是就不見好。”

老郎中點了點頭,看了看傷處,用手在傷口附近用力按了幾下,飛雲道人不禁痛得唉喲!啊喲!連聲,老郎中低頭直笑,只是飛雲道人沒有看見罷了。

老郎中看了半天,點頭道:“怕疼是不行,裡面膿多得很,要擠出來才行,你要忍一忍!”

飛雲道人本以爲這老郎中定是醫術專門,誰知進門之後像似對自己傷,根本不當回事,伸手亂擠亂按一氣,心中很是不悅。

只是郎中交待,又不便不依,忍痛道:“你怎麼也不上藥?……我看是沒什麼膿吧!”

郎中笑道:“你不知道,來來來!扒下!扒下!”

飛雲道人只好依言扒在一方石牀之上,老郎中二指運勁,狠狠的按了幾下,飛雲道人不禁又殺豬也似的叫了起來,老郎中

笑道:“好了!好了!不要叫了……”

飛雲道人翻身站起,卻見地上僅是點點血跡,不由抖聲道:“他媽的!你會不會看?你說是膿,這簡直全是血,哪是膿呀?”

郎中雙手連連搓着,皺眉道:“我……我以爲是膿,結果並沒有……道爺你也不要發脾氣,我已給你上藥了,三天保險全好,不好你找我!”

飛雲道人不由氣得臉色一陣發青,猛然舉起手來,正想朝這郎中身上擊去,可是轉念一想,又忍下了這口氣。

他恨恨地一跺腳道:“媽的,你給我滾!給我滾!”

老郎中背上小藥箱,連連點頭道:“我走!我走!唉……”

飛雲道人怒叱道:“叫你滾!你聽到沒有?”

老郎中縮了一下脖子道:“道爺還沒給我錢呢!這麼吧,你給二兩吧,我也不多要!”

飛雲道人短眉一挑道:“你還要錢?沒揍你都是好的了!你走不走?”

他一面說着,一面倒着往後退,飛雲道人跟着上前,用手往他肩上推了一掌道:“你還不快滾!”

這一下,那老郎被他一推之勢,竟像皮球也似的突然飛了出去。

他口中“啊唷”叫着,那短小的身子往下一落,正好由蝶仙被關着的石門邊上落下,只見他大袖一翻,有意無意間,卻正挨在那條鎖門的鐵鎖之上,只聽見“嗆!”的響一聲。

誰會看見,這一剎那之間,這老郎中已在鎖上弄了手腳,他竟是袖藏寶刃,藉着一翻之勢,用“撥雲見日”的招式,已把門鎖一斬爲二。

只是,誰也沒注意到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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