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婉兒一如既往的不曾賴牀,早早起來收拾妥當之後就去了老夫人的院子外候着,可去了之後才知道老夫人未醒。
她只好垂手在院子裡等着,因是夏日,晨起空氣又好,呼吸着清新空氣,聽着院中鳥兒鳥鳴陣陣心情都舒暢了許多。
又等了許久,屋裡有個婆子出來回話,公孫婉兒仔細認了認,這是祖母跟前兒得臉的劉媽媽。
故此公孫婉兒也不敢端着,客氣的福了一禮,劉媽媽側了側身子不動神色的避過。
公孫婉兒笑了笑,奶聲奶氣的問道,“劉媽媽,祖母叫婉兒進去麼?”
劉媽媽躬着身子道,“夫人惦記着孫小姐,方纔驚醒了知道孫小姐在屋外候着特意吩咐老奴出來告之孫小姐一聲兒,夫人有些頭疼,今日,就不要問安了,她想多歇歇。”
公孫婉兒一臉關切道,“頭疼不是小事,可看過大夫了?”
劉媽媽笑道,“只是昨個兒有些累了,孫小姐莫要憂心。”
公孫婉兒也能夠猜到這個結果,祖母畢竟不年輕了,昨天又哭又鬧了好一陣兒,今日定是累的緊,可禮數上,公孫婉兒不敢怠慢,這才走了這一遭。
劉媽媽是老夫人的心腹,自然知道老夫人對公孫婉兒的看重,因此緊着說了那些話叫公孫婉兒寬心。誰都知道,公孫婉兒一慣懂事,在這府中又只能指望着這個祖母,所以怕是最不希望老夫人出事的。
公孫婉兒點點頭道,“祖母病着,婉兒就回去了,晚些時候再過來。辛苦劉媽媽照顧祖母。”
劉媽媽趕緊道這是分內之事,二人又客氣了一陣兒,公孫婉兒才告辭離開。
這位劉媽媽是瑛嬸兒的手帕交,當時兩人一同在祖母身邊服侍,可惜的是,瑛嬸兒看上了那個莊稼漢,嫁得遠了些,爲了夫君便沒有在公孫府上再伺候了。
反倒是劉媽媽,就近許給了府上的管事,嫁了人之後仍在府裡伺候,也因此陪伴祖母的時間更長一些。
公孫婉兒回去之後先是用過早飯,隨後就溜達着去看了春桃。春桃是不在她院子裡住的,統一住在內院的南房,下人們都住在那裡。內院住女眷,外院南房住男丁。
她院子裡的屋子有限,不能將丫鬟們全部都安置進去,除了跟在身邊兒的瑛嬸兒,還有幾個婆子。此外還要空出小廚房,客房,庫房,雜物房,書房,浴房,餘下幾間日後大丫鬟們住的房子,就是她要住的房子。
按照瑛嬸兒的意思,春桃跟在她身邊不久,性子也不穩當。雖說現在底子還算乾淨,可畢竟不是家生子,難免不會被人拿捏了她在府外的家人生出謀害主子的心思。故此,瑛嬸兒還沒打算叫她住在公孫婉兒的清風院裡。
公孫婉兒到了春桃的住處時,這丫頭正愁眉苦臉的躺在牀上,臉色紅潤,精氣十足。
公孫婉兒見狀笑道,“這可不成,你這哪裡像是生了病?”
“小姐!”春桃見狀不由歡喜的跳下牀來,“好小姐,奴婢在屋裡悶了一天了,想出去走走。”
春桃性子野公孫婉兒是知道的,何況,夏日炎熱,南房這邊兒終年不見陽光,不顯得涼快反而因着住的人多,屋內潮溼,有股味道。
公孫婉兒想了想,這丫頭是個機靈的,爲了拖延時間,索性裝成中了暑體力不支失足落水的樣子,到底也是爲了辦好她交代的差事。
於是她遲疑道,“咱們對外還說你病着,昨個兒落了水,今兒就大好了在外閒逛未免惹人生疑。別忘了,你可是裝作不會水的。”
說來,她也是才知道的,春桃竟然會游泳。雖然知道南方水鄉,處處有水會水也不稀奇,可春桃畢竟是個小姑娘,這又是古代。她家裡竟肯叫她去學游水,也是稀罕。
看着春桃臉色瞬間又變得愁苦萬分,公孫婉兒噗嗤一聲笑了,“你不如去我屋子裡,寬敞些,有冰用着也涼快些。對外就說,我接你過去養着,順便陪我說話解悶兒。你覺着如何?”
春桃這回爲了替自己辦事,也是冒了險的,接她到院子裡住一段時間,估摸着瑛嬸兒應該是不會反對吧。
春桃趕緊笑嘻嘻的福了一禮,“奴婢正想着伺候小姐呢,這簡直太好了!躺了一天,骨頭都散了。”
公孫婉兒此時纔算是知道了這丫頭的伶牙俐齒,不過她也無心和這丫頭渾說,她身後跟着許多眼睛,來一個小丫頭這裡看看興許還有人說她仁厚,若是時間過久,怕不知道又生出什麼傳聞。
公孫婉兒是先回去的,春桃是隨後被人悄悄的接了過去。說是悄悄的,實際上這麼一個大活人明晃晃的不見了,有心留意總是能發覺。
第二天一早,一向對公孫婉兒的一舉一動都分外關注的賈姨娘,早早起來就歪在軟塌上聽一個婆子彙報公孫婉兒的行蹤,聽聞公孫婉兒昨日上課前特意去看了手底下的小丫頭,又聽到這個丫頭被悄悄的接了過去住着。
雖猜測不出公孫婉兒的心思,不過卻直覺這丫頭在謀劃什麼,不由怒罵道,“小小年紀一肚子詭譎心思,真不知道劉氏那麼個蠢東西怎麼能生出這樣一個精明似鬼的丫頭來。”
罵完了之後不免又擔憂道,老爺前兒晚上態度古怪,怎麼竟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昨天更是一天沒來她這裡了啊!
當年的事情,她知道一些。也知道公孫芫因着自己妹妹怨恨劉氏已久,可說是怨恨,倒不如更像是自責。
可因爲劉氏的事情,這麼多年來,他也一向不親近公孫婉兒。
賈氏雖然不很聰明,可能在後院獨享這麼多年的寵愛,卻不見得無半點兒城府。
於是她仔仔細細將前天的事情回想了一遍,再加上前兒晚間的事情。
老爺守了公孫婉兒許久,到了晚間的時候哪裡也沒去,獨獨去了書房。
她便趕緊梳妝打扮端了吃食過去,原只不過想跟老爺賣個好。
可不知怎麼公孫芫七拐八繞的將事情繞到了公孫婉兒新拜的那個師父身上,她自然是要說上幾句的。
聽聞那位道長名氣極大,就連幾位老太爺們都聞風而動。以前的公孫婉兒,雖然佔着嫡子的身份,不過也就是個女娃娃。故此老太爺們纔對她的生死不聞不問,要是……要是看在那位道長的情面上……幾位老太爺們看重起了公孫婉兒……
賈氏不敢想,要是幾位老太爺們也要和老夫人一道兒寵着公孫婉兒,那自己的寶貝鸞兒日後還能有個什麼出路……
於是她雙眼通紅道,“咱們家的嫡出小姐,自小沒有母親教養疼愛,如今小小年紀又不得不爲了家族要拜一個道士作師父。也是正正經經的大家小姐,和道門沾了干係,誰知道日後終身大事會不會受到影響,想想也是可憐吶……”
“那依你的意思是
?”彼時,公孫芫低着頭,端着一盞茶輕輕吹了吹,掩去臉上神情。
“不如,叫鸞兒替婉兒認了那位道長做師父,她年長一些,合該爲家族做些犧牲的。”
“可張道長性情古怪,原是看中了婉兒作弟子的,忽然間換成了鸞兒,怕是不肯的罷。”
“那怕什麼,不過就是個臭道士。”賈氏越說越覺得可行,“估摸着原也是看中了咱們公孫家的富貴,換了誰還不都是一樣?只要咱們擺足了姿態,還怕他不答應?”
公孫芫嗓音有些沙啞,似乎在極力的剋制着什麼,緩緩道,“如此一來,若是張道長一怒之下要與公孫家斷絕來往……”
“哼……一個臭道士罷了,不來往又能如何?”
“蠢婦!”砰的一聲……精緻描富貴海棠花的茶盞在賈氏腳邊碎裂開來,滾燙的茶水幾乎濺了她一身,賈氏尖叫着跳了開來,只覺着身上被燙傷的地方火辣辣的疼。
她不敢置信的望着公孫芫,“老爺,您這是怎麼了?”
公孫芫被氣得不輕,渾身止不住的顫抖着,要扶着椅子纔會好些。
可一看到賈氏,自己曾經的慰藉,心中的解語花,卻覺得好像看見了惡瘡般刺眼。他深吸口氣不再看她,怒道,“滾出去!”
夏天的衣裳本就單薄,被滾熱的茶水上了身,賈氏可以肯定身上許多地方要生水泡。
可她現在卻顧不得身上的疼痛立即跪了下來,不住的求饒道,“老爺息怒,妾身不知說錯了什麼?還請老爺明示!就請老爺看在妾身服侍多年的份兒上,原諒妾身吧,再不濟還有鸞兒,她可是老爺的親生骨肉……”
“滾,給我滾……滾……”公孫芫罵得嗓子都有些啞,可賈氏依舊不爲所動,不住的細數自己這些年來的辛勞。
公孫芫深吸口氣強行站起來,一腳踹了過去,力道之大,賈氏甚至都向後滑出一段距離。
隨後,將還伏在地上愣神的賈氏扔出了書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外面早就圍了一圈兒的下人看着,只是皆面面相覷不敢上前。
可賈氏被這樣扔了出來,她哪裡就能罷休,正要哭喊,只見公孫芫又怒氣衝衝的打開門,“養你們這幫廢物有什麼用,還不快將這蠢婦拖走!”
得了令的下人們這才七手八腳的上前去拖哭鬧的賈氏,一場鬧劇纔算結束。
賈氏細細回想着前天的事情,不知不覺間汗水已經溼透衣背。
她捂着胸口坐起身子,心中實在憋屈,遂感覺屋內燥熱煩悶,不由又是罵道,“月梅你個死丫頭,大熱天的想熱死我麼?還不多加一些冰?”
一個約莫十六七的小姑娘聽見急匆匆的進來認了錯,又趕緊小跑着去取冰塊。
不過才小半個時辰的功夫她就兩手空空的回來了,左臉上有一個明顯的手掌印。
賈氏看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抓起一旁的撣子就要打下去,只見月梅委屈道,“姨娘息怒,是老爺!”
“奴婢去取冰的路上碰到了老爺,老爺說,姨娘自該有姨娘的分例,今兒的冰已經取過,便不能再取。奴婢不過是爲姨娘分辨了幾句,老爺……老爺便……”
賈氏聽着月梅回話,一顆心頓時覺得如墜冰窖,她失魂落魄的跌坐回軟榻上。想了想又問,“鸞兒現在何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