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季黎川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逼問,饒是季黎明心態再好也忍不住想發火。
站直了身子,季黎明面色冰寒,死死回望過去,“季黎川,你夠了!”
季黎川仿若未聞,冷嘲地笑了一聲,“季黎明,你現在是不是特別恨我?”
“我看你簡直是瘋了!”季黎明走過去,咬緊牙關掄圓了胳膊毫不留情地一大巴掌甩在季黎川臉上。
季黎川猝不及防,被他這大力一打,身子往後倒退了幾步,後腦勺不偏不倚撞在朱漆柱子上,痛得他全身都痙攣了一下,本就赤紅的眼眶蒙上一層薄霧。
“你打我?”季黎川看着季黎明,聲音中帶了數不盡的不敢置信和惱意還有絲絲顫意,“你竟然爲了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打我?”
季黎明滿面怒意,瞪着眼呵斥,“我不明白,千依哪裡得罪你了,你非要幾次三番地針對她,便是她來歷不明,那也是我身邊的人,輪不到你出來管教!”
“是!”季黎川仰起脖子,看那架勢,似乎準備豁出去了,朝着季黎明大吼,“我就是討厭千依,不僅是她,我還討厭荀久,所有你身邊的人我都討厭,我就是見不得你對她們好,滿意了吧!”
季黎明心中大駭,“你在胡說什麼!”
季黎川吼完以後,感覺整個人都癱軟下來,他乾脆順着朱漆柱子滑坐在地上,嘴裡不住地冷笑,“季黎明,你竟然到現在還不明白,五年前我爲何要出府?還不是因爲你一句話。”
季黎明僵住,不知何時,腦袋裡跳出一段場景。
季黎川小的時候很喜歡學醫,房間裡擺放的全是醫書,也常常會獨自一個人上山採藥。
有一次,季黎川外出一整天都沒有歸來,黃昏時分,老太爺急得大罵,吩咐季黎明帶着護衛出去找。
季黎明找了很久,最終看到季黎川是在一處山崖下,季黎川爬在山崖高處,那地方僅有一株枯樹,旁邊季黎川夠不到的地方盛開着一朵豔麗的九色花。
季黎川一手抓住枯樹枝,另外一隻手想去摘,可無奈手太短夠不到。
由於他動作幅度過大,枯樹枝開始斷裂,眼看着就要掉下來。
這時,山崖下傳來季黎明的聲音,“三弟,你別動,我這就來救你!”
季黎川緊緊咬着牙,額頭上冷汗如豆大的雨珠滾落下來,這棵枯樹枝有多危險,他再清楚不過,一旦完全斷裂的話,他從這裡摔下去不死也會成爲廢人。
是以,聽到了季黎明的聲音以後,季黎川的身子緊緊貼着胸前的枯樹枝,手指更加抓緊,一動不敢動。
那時候,季黎明的輕功還不是很出彩,更何況這麼高的地方,他也飛不上去。
無奈之下,季黎明對着季黎川大喊一聲,“三弟,你鬆開手往後退一步。”
這句話,無疑是讓季黎川賭命。
鬆開手往後退,退一步便會摔下去。
季黎川是面朝山崖的,自然看不見季黎明。
在這樣的情況下,季黎明讓他完完全全放心地鬆開手掉下去,簡直就是讓他去死。
季黎川一動不敢動,頭都不敢往後轉,心中忐忑不已,低弱的聲音問:“後面有什麼?”
“你不要怕,後面還有我。”季黎明緊張地看着上面搖搖欲墜的季黎川。
季黎川猶豫再三,最後才終於像是做了什麼重大的決定一般,微弱的聲音再度響起,“我若是掉下去,你可一定要接好了。”
“嗯,一定會掉在我懷裡。”季黎明小心翼翼地道,實際上,他也給自己捏了一把汗,畢竟自己如今武功修爲不算精進,能成功接住季黎川的把握僅有三成。
季黎川再道:“那我放手了。”
待季黎明應了聲之後,季黎川終於鬆開手,整個人從高空墜落下來。
季黎明速度飛快,穩穩接住了季黎川。
後來,季黎川便常常來季黎明的院子裡讀書,很多時候一來就是一整天,三老爺和三夫人知道自家兒子如此勤奮學習,自然樂得合不攏嘴。
再後來,季博然單獨把季黎明叫到祠堂,對他說:“你不要靠季黎川太近了,否則他終有一日會讓你生不如死。”
季黎明當時的回答是:“如果三弟會變成那個樣子,那我一定會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殺了他!”
實際上,這只是季黎明的玩笑話而已,他卻不知道,季黎川當時就躲在祠堂外,完完整整聽到了這番對話,並從那天以後再也沒來過季黎明的院子,反而整天去求季博然讓他出府遊歷。
……
拉回思緒,季黎明怔怔看着季黎川,“所以,你是因爲偷聽到了我當時的那句話纔會想要逃避,你怕我真的殺了你?”
季黎川兩道秀眉緊緊蹙攏,“我害怕的是什麼,你根本就不懂!”
“是,我是不懂。”季黎明閉了閉眼睛,面上帶着些許愧疚,“但我敢發誓,那句絕對是玩笑話,我怎麼可能會真的殺了你?”
“別說了!”季黎川突然冷聲打斷季黎明,慢慢站起身來,拖着沉重的身軀挪動步子,語氣沉緩,“我到底在乎的是什麼,害怕的又是什麼,你這種人永遠都不會明白。”
季黎明再次怔愣,看着季黎川捂着半邊高腫的臉頰,拖着沉重的身軀往流螢院方向走去。
直到門房處的小廝來稟報說秦王帶着久姑娘過來了,季黎明才勉強回過神。
定了定心神,季黎明趕緊前往靈堂。
秦王到來,靈堂外等着弔唁的官員們自動讓開一條道,恭恭敬敬行禮。
扶笙在衆人剛要行禮問安的時候及時阻止,“諸位大人不必多禮,今日是大司馬出殯之日,本王專程來弔唁,相信你們與本王一樣心情沉痛,所以,爲了讓大司馬安息,還是不要太過喧譁了。”
官員們點點頭,暗贊秦王體恤民衆。
扶笙不再看衆人眼神,帶着荀久直接去了靈堂。
季黎明在來往靈堂的途中碰到了莫管家,莫管家瞧見二少這副憔悴的樣子,不由得心中難受,寬慰道:“二少,老太爺走得很安詳,您請節哀吧!”
季黎明定定看着莫管家,眼眸眯了眯,“我聽人說,爺爺臨終前將遺囑交給了你?”
“是……”莫管家遲疑着點點頭,“老太爺吩咐過一定要等到他出殯以後才能親自交給你。”
“什麼遺囑這麼神秘?”季黎明滿面不悅,“今日便是爺爺出殯的日子,你如今拿給我看也不要緊。”
“不行啊二少。”莫管家一個勁搖頭,“老太爺親自交代過的,一定要等他出殯以後纔可以拿出來,否則……老奴不敢違了老太爺的遺願。”
季黎明見他堅持,索性不再追問,“你既不願拿出,那就算了,也不用交給我了,愛交給誰交給誰去,免得因爲一份遺囑,弄得我裡外不是人,二嬸孃三嬸孃那邊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拿了爺爺多少遺產,可實際上,我昨夜才馬不停蹄地趕回來,也是昨夜才知道遺囑在你手裡,我難過都還來不及,哪裡會有時間去考慮什麼分家產的問題?”
莫管家一愣,喃喃一聲:“二少……”
“秦王來了。”季黎明打斷他的話,“你若是沒什麼事,就去靈堂那邊招呼一下,我累了,想休息一下。”
“誒……”這一次,莫管家答應得爽快,目送着季黎明離開以後擡步就要去靈堂,眼尾突然瞥見廊檐轉角處有一抹熟悉的身影。
莫管家心中覺得奇怪,便轉了個身朝着那抹身影所在方向而去。
那人轉身就要走。
莫管家及時喚住,“瑞王殿下……”
原來躲在廊檐轉角處的人正是大司馬過世多日都不曾來弔唁過的瑞王扶斌。
此刻聽到莫管家的呼喊,瑞王也不好再繼續走,只得停下腳步,微笑着轉過身,“莫管家有何事?”
“殿下既然來了,可否要進去給老太爺上柱香?”莫管家一雙老眼裡溢滿了誠摯的渴求。
瑞王原想拒絕,可人都已經到了季府,況且又被莫管家撞上了,若是就此回去,似乎有些說不過去。
斟酌再三,瑞王道:“那就有勞莫管家前方引路了。”
莫管家面上露出一絲欣喜,想着老太爺若是泉下有知瑞王殿下前來,定會高興。
瑞王隨着莫管家來到靈堂的時候,荀久和扶笙正在弔唁。
荀久眼尖,看到瑞王進來的時候愣了愣,隨即走過去與他打招呼。
瑞王勉強一笑,喚了聲:“七嫂。”
“我還以爲你不來了。”荀久笑着嗔他一眼,又道:“既然人都來了,要不要過來上柱香?”
“必須的。”瑞王點頭,頓了一瞬,“畢竟,他也是我外祖父嘛。”
荀久親自數了三支線香遞給瑞王,寬慰道:“你說得對,不管他生前如何,如今去了,自然也還是你一個親人,你是該送他最後一程的。”
瑞王不再說話,接過荀久手裡的線香去燭臺上點燃,走到焚香爐前把香插進去,又在棺木前站了許久纔回過身。
扶笙早就弔唁完與荀久站在一處,沒見到季黎明,他低聲問荀久,“我聽說大司馬臨終前弄了一份遺囑,你上次來過,可知道里面寫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