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外圍西南十多華里的地方,四周都是逐漸高大的山巔,中間有一塊五六華里的開闊地,開闊地的中央,是一條橫貫南北的通敵公路,一條蜿蜒曲折的河流,從西南的邊緣,通過開闊地,向東流不到一華里的河牀上,有一座橋樑,這就是官道與橋樑交叉的地方。在這個交叉點的西南開闊地的地區裡,有兩三百個第九師的毛子兵,沿着官道的兩側,構築着工事,在主要工事的出進口,還用兩門山炮在那裡作擋箭牌,公路上停着三三兩兩的騾馬大車後面,還拖着長長的野炮炮身。白天裡,還有哥薩克騎兵在四周巡邏掩護。
這月五日快接近黃昏的時候,幾天來人喊馬嘶的陣地上,呈現一片沉寂。“碰!”一聲響,一顆流星似的火光,從地面飛舞到空中,又指向一個地方。這就是一部分人的眼睛和耳朵所盼待已久的響聲和光亮——攻擊信號。
隨着火光而起的炮火,從四面八方像雪花一樣的飛向敵人的陣地上。毛子兵現在都像失掉靈魂一樣!有的伏在地上,頭恨不得埋到地下去,有的鑽到大車底下,有的爬進工事去,頭也不敢露。有的跑掉了帽子也不顧,這真是一幅難以形容的狼狽相。
從遠處不到一千公尺的山地裡,有十多個身手敏捷的戰士,在炮火的掩護下,通過了敵人機槍的封鎖線,很快地便接近到開闊地邊緣的河沿裡。這就是攻擊部隊最先頭的一個突擊小隊。小隊前頭的第一名,便是突擊小隊裡第一戰鬥小組組長呂盛友同志。這個小組的任務,是要直接攻擊敵人中心公路旁的一個核心工事,正好像一把尖刀直刺到敵人心臟一樣,然後兄弟部隊再把整個地區的敵人分割消滅。這個任務是艱鉅的,因爲突入敵人心腹時,是會受到敵人各方面的火力制壓的,不但補給有困難,傷亡也會大。可是,這些問題,他們無暇考慮,突擊小隊在小隊長的指揮和呂盛友的領導下,很快而安全地接近到距離橋樑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這正是距攻擊目標最捷徑的地方——三百多公尺。
呂盛友沒有絲毫猶豫地爬上了河牀,一邊鼓勵着:“弟兄們!衝鋒的時候到了!跟我上!”大家在他的行動和鼓勵下,便一起翻身跳上開闊地,向敵人展開決定性的攻擊!這時候,給自己掩護的炮火,和敵人從各方面打來的槍彈,在開闊
地上冒起一陣陣的灰塵和煙霧。突擊班的戰士們,冒着彈雨,穿過塵煙,在戰鬥中前進,迅速接近敵人的核心陣地!
英雄們有了火炮掩護,好比老虎長了翅膀!敵人的槍彈,那能擋得住他們的前進!在前進中一個兩個……五個戰士先後都躺下了,負傷了,可是他們知道:這是敵人的垂死掙扎!愈接近敵人,勝利便愈有把握。一聲:“前進!”敵人的核心工事,就擺在英雄們的面前了。
奇怪!工事裡一個敵人也沒有,只有一匹遍體鱗傷的死馬和一輛四輪朝天的大篷車仍然躺在洞門口,地面上看不出一點異樣,也找不到一個敵人逃跑的蹤影,只有路旁一輛蓋着帳篷的大車上,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小隊長長走向大車,想搜查一下。其餘三個人正搜索着工事的周圍,“噠噠噠……”一陣重機槍的聲音,吱吱作響的子彈便掃過大車周圍,小隊長的肩頭負傷了,呂盛友中士端起麥德森輕機槍,“拍拍拍……”來不及瞄準便給敵人一陣威嚇的射擊!果然,不過十多公尺在公路那邊的兩個敵人,頭縮到地裡面去了。呂盛友情急生智,不等敵人擡頭,他便搶上前去,接連一陣痛擊!這兩個敵人倒下了。呂盛友同志一見眼前的情景,不由得心急發忙,滿頭只冒汗!
原來他面前是一個十多公尺長方的一個工事——休息掩體,從地平面掘下兩公尺多深,上面蓋着帳篷,和薄薄的一層土,僞裝得同地面一樣。這兩個被打死的敵人,正在這個工事的進出口,洞裡面滿是毛子兵,“哇!哇!”的叫。呂盛友眼瞅自己彈夾的子彈快打光,如果射擊中斷了,說不定敵人就會往外衝,他急忙換右手端槍一發一發的點射封鎖住洞口,左手掏出手榴*彈,用牙咬開彈蓋,又咬住拉火圈,這樣齒手合作的把手榴*彈投進洞口去。轟的一聲,只炸得敵人亂叫喚。趁着手榴*彈爆炸的一剎那,又迅速換上了新彈夾,一陣槍響連着的便是一聲手榴*彈。沒有間斷的一顆兩顆……他身上的四顆手榴*彈投完了,工事裡面的敵人還在亂咕嚕!這時候他只有最後喊:“快掩護!快掩護!”
可是,在公路那邊的兩個戰友,正在應付幾個敵人的反擊,根本無法分身,只有肩頭負傷的小隊長爬起來依託在大車的車廂板上,一槍一槍的向洞口射擊,替他掩護,爲他助威!他在瞬間,從自己戰友的屍體上,找到了四顆手榴*彈,他照樣地一陣槍一陣彈的投到第七顆手榴*彈,在帳篷縫的遠處,伸出來一條白色的毛巾,——投降的記號。呂盛友中士右手端着滿匣子彈的輕機槍,左手拿着手榴*彈,用大拇指頂起拉火圈,作好了應變的準備後,才停止了射擊,用半生不熟的俄語招呼着:“Статьоружиенеубью,итизамной!!”幾聲招呼後,敵人很有經驗地把槍托朝上從帳篷縫裡一根兩根……數十條莫辛納甘步槍都丟到工事外,接着舉起雙手一個兩個……三十幾個同一姿勢的毛子兵魚貫地走到洞外,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到官道上。最後還有幾個特別膽小的怕死鬼,眼見一顆揭開彈蓋的手榴*彈在他手上揮動,嚇得吞吞吐吐,抖抖擻擻的不敢走出洞外。這時候,呂盛友太興奮了,他站
了起來,用手去招喚他們,猛不防,“嘶!”的一聲,從旁的陣地上飛來一顆子彈,正打中呂盛友同志的左臂上,他眼睛疼得直冒金星,頓時汗如雨下,他鎮靜地端着機槍堅持着,一直把最後幾個俄國兵叫出來,交給跟上來的兄弟部隊後,他已經支持不住地昏倒了。等醒過來,四圍的槍聲響得很利害,他知道這是兄弟部隊在最後地殲滅敵人,他好容易掙扎了起來,離開火線,由部隊裡的民夫把他擡下來交給戰地救護所包紮。
在另一個戰場上,進攻通化的是武翼新軍的後鎮一標,而日軍第三軍這時候也已經從後面趕上來了,所以幾乎同時進攻的通化城。一個俄軍老兵回憶起那段經歷來還記憶猶新,在通化城外圍的一次戰鬥中,他和20多個戰友被穿着臃腫的羽絨保暖服,套着白色僞裝服的武翼新軍給打垮了,不得已繳了槍舉起手當了俘虜,他們看着這些梳着大辮子的清國士兵,想着他們見過的清國官府對抓住的紅鬍子當街砍頭的情形,都在心裡想,這回一定死定了。但乘勝追擊的武翼新軍顧不上管理他們,只是把他們交給了後面來的一些日軍官兵後,又一路進攻通化城防去了。
他說,當他看到這些日軍軍人們軍容整潔、裝備良好、舉止行爲很文明時覺得有了一些安全感,然而當他和被俘的戰友們在這些日本人的驅趕下離開了公路,押到一個無人的山窪裡,勒令站成一列時,他偷看了一下,發現這些日本人在另一邊架起了機槍,眼中露出了仇恨的目光,他突然明白了:媽呀!他們要屠殺俘虜了。
正當他在心中絕望地不停禱告上帝時,上帝真的出現了,一個小組偶然路過此地的武翼新軍戰士發現了即將發生的這一慘劇,這三個戰士也是衣服臃腫,拖着大辮子。有兩個戰士的情緒似乎很激動,嘴裡不停地說着俄國俘虜和日軍誰也聽不明白的話,但他們卻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因爲他倆就站在日軍機槍口下,用身體擋住射界,保護着這二十多個老毛子俘虜。那些準備殺掉他們的日軍士兵在這兩個武翼新軍的戰士不停地揮舞着自己的步槍干涉下,而且還有一個拿着帶鏡子的步槍的武翼新軍士兵已經臥倒在遠處的山坡頂端,步槍正在瞄準這邊的日軍機槍手,日軍的兩名軍官商量了一下,似乎覺得不宜和武翼新軍起衝突,讓士兵收起機槍,看起來不得不放棄了行動。那兩個救了他們一命的武翼新軍士兵似乎還不放心,一直監督着直到他們遇見更多的武翼新軍過路時,這兩名戰士才把他們正式移交給武翼新軍的大部隊。
他說,當他發現周圍全部都是那些拖着大辮子的中國士兵時,他的眼淚才流了出來,覺得生命才真正有了保障,有希望回到他在塞瓦斯托波爾的家,回到他的妻子和不滿週歲的兒子的身邊。從此以後的30多年裡,每當他聽說與中國有關的事情時,他總要在心中替這個他永遠也不會知道姓名的中國人祈禱:我的上帝,我的兄弟。一直到他死於大革命後的對於抗拒餘糧收集制的清算行動中。
不過他不用過於遺憾,因爲殺死他的同胞們也沒有活多久,不久之後就會被兩支穿着鐵灰色軍服的軍隊給合力絞殺乾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