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文英扭頭和王建勳、韓如品小聲商量了一下,三人一致同意,將胡公公的屍身擡上公堂,由仵作當着衆人的面親自驗證玉簪是不是致死的兇器。
隨着他的一聲令下,很快,便有衙役跑去殮屍房,將胡公公擡了過來。
因爲還未結案弄清真相,殮屍房便未給胡公公下葬,只是將冰塊放置在他的屍身四周以保證不快速腐爛,再加上離他死去的時間也不過一日,所以,擡到公堂上的胡公公除了皮膚慘白四肢僵硬外,倒還沒有產生難聞的屍臭味。
公堂上審案的三位大人和衙役們都是見慣了屍體的,歌飛飛和那琴也屬於藝高人膽大的那類姑娘,所以,大家見到了死去的胡公公,表情都很淡定正常。
範文英朝堂下的兩位姑娘各看了一眼,然後沉着臉命令道:
“那就麻煩仵作親自驗屍了,但有稍許差池,證明你之前所言是冤枉了潯王妃,本相必定對你重責不饒!你可聽清了?”
他這番話聽在仵作耳裡,頓時讓他戰戰兢兢起來:這可真是一場責任重大的驗屍啊!他可不想被重罰,爲今之計,只有盡全力去找出證據驗證他之前的話,他才能救自個兒了。
硬着頭皮應了聲“是,屬下聽清了,請三位大人放心”,仵作拿着那根金玉簪走到擺在地上的屍體前,蹲下身將胡公公的頭往一邊扒,露出他左側脖子上的傷口。
這道傷口已經結痂,但傷痕依舊非常明顯,傷口很深,也很長,大約有三、四公分,從左耳下直到喉結再偏下一點,如果再刺長一點,就到鎖骨了。
足見兇手下手之狠。
仵作將手中的金玉簪在傷口比劃了兩下,嘴角露出一抹自信的淺笑,然後站起身,對公堂上的三位大臣說道:
“範大人、王大人、韓大人,屬下之前絕非妄言,請三位大人下來親眼一睹便知!”
“是麼?王大人、韓大人,二位隨本相下去一瞧究竟吧。”
範文英的表情相當嚴肅,但他皺紋橫生的眼裡卻閃過一抹得意,率先帶頭從公案後走了下來,快步來到了胡公公的屍身前。
另外二位大臣也緊跟在他的身後,就連那琴也湊熱鬧似地圍了上去,頓時,五個人將胡公公的屍身圍了個水泄不通。
只有歌飛飛沒有起身,她依舊穩穩地坐在椅子上,低頭垂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似乎對公堂上衆人正在拿着她的金玉簪驗證是否是殺人兇器一點都不關心。
仵作倒是偷偷瞟了她一眼,心裡尋思:這位潯王妃莫不是嚇傻了吧?畢竟如果真的證實了兇器就是她頭上的金玉簪,那她可就怎麼也翻不了案了。
韓如品催促道:“看什麼呢,你倒是快驗證給我們看,如果不能說服我們,仔細你的皮!”
他是一番好心,目的是警告仵作不要胡亂說話,也不要想玩鬼栽贓,將髒水潑到歌飛飛身上。
但他卻沒想到,他的話反而適得其反,爲了
力證自己說的話沒錯,仵作即便是牽強附會,也會圓滿地解釋自己的驗證的。
被韓如品催促的仵作收回目光,重新蹲下身體,將金玉簪的尖頭斜插進屍體左耳下的傷口起點,然後沿着那道傷口緩緩往左下劃拉,一直到傷口的終止處才停了下來。
“三位大人請看,這枚金玉簪與這道傷口的契合度非常之高,從它剛一插進胡公公的脖子那一刻起,它所形成的傷口便完美地說明了,只有這枚金玉簪纔是殺死胡公公的兇器,其它任何東西形成的傷口都不會是這個樣子的。”
確實,在仵作的比劃下,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來,屍體上的傷口便是他手中的金玉簪造成的。
範文英心裡表示很滿意,他故作公正地詢問着身邊的兩人:
“王大人、韓大人,你們兩們怎麼看?”
王建勳立即附和道:“唔,依我看來,仵作說得沒錯,這根簪子正是殺死胡公公的兇器!”
韓如品皺着眉頭,久久沒有做聲,一雙眼睛緊緊盯着地下的屍體,想要找出反駁之處,卻毫無辦法。
“韓大人,你怎麼看?”範文英不容韓如品浪費時間細想,徐徐勸道:
“其實,本相理解你的爲難和心思,潯王妃畢竟是你的屬下,她在大理寺寺卿一職上幹得也比較出色,據說很是得到同僚們的好評和讚許。如今她面臨着殺死胡公公的指控,證據確鑿,我們做爲南夜國的大臣,食君之祿,當爲君民辦事。
“辦案講不得半點兒女私情,也講不得半點上下級朋友情誼,案子是怎樣就是怎樣,來不得半點虛假。現如今,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潯王妃,我們少不得只好硬起心腸,爲死去的無辜的胡公公伸張正義,否則便是昧着良心辦事了。”
他假模假樣一番道貌岸然的勸告,聽在韓如品耳朵裡,真的相當刺耳。
有心想要反駁,一時間卻也無從反駁,最後被逼不過,他只得黯然了神色,無可奈何地說道:
“我總覺得這事太蹊蹺,以潯王妃的身份和地位,她根本就沒有任何殺死胡公公的動機,這中間一定有哪個環節出錯了,只是我一時沒找出來。我建議, 我們三人不要輕易做出潯王妃就是殺人兇手的結論,不如將仵作的驗屍結果上報給皇上和潯王,請聖上和王爺定奪。”
範文英冷笑一聲,揹着手徑直朝公案處走去,邊走,邊不客氣地說道:
“韓大人,皇上和潯王早就將這事交給本相和兩位大人處理,你如今建議我們不作結論,只彙報庭審經過,難道是要讓皇上斥責我等能力不夠,在證據確鑿的情況下,連個簡單明瞭的結論也不敢下嗎?!如果是這樣,那還要我等當這個官有何用?不如將一應事務和所有的案子全推給皇上去辦好了!”
最後一句話,他說得頗重,一下子將韓如品給頂了回去,除了說個“你”字外,讓他再也說不出第二個字來。
那琴仔細觀察了那道傷口,也反覆
看了傷口與金玉簪的契合度,確實挑不出毛病,只得焦急地向歌飛飛看去,替她擔心不已。
甚至,她希望此時歌飛飛能遞給她一個只有她懂的眼神,給她一點暗示,她也好知道接下來如何幫她度過這個難關。
可是,當事人卻像無事人一般,低頭沉思,沉默不言,不知道她這算是默認了事實呢,還是在神遊天外。
正想着要不要咳嗽一聲,提醒歌飛飛朝自己看時,回到公案後坐下來的範文英已經先她一步將驚堂木重重地拍了下去,只聽一聲“啪”的清脆響聲,將公堂下所有人的心思給打斷,大家紛紛擡頭向上首望去,歌飛飛也終於擡起了頭。
那琴一邊向她的方向殷殷地望着,一邊快步退回到了自己的椅子邊坐了下來,就在這裡,她聽到範文英用一種老練威嚴的聲音問道:
“潯王妃,對於仵作的審驗結論,你可有何話要說?”
那琴心裡一驚,一般審案的官員如果說出這句話來,就是在給嫌犯最後一個澄清的機會,但同時也意味着,這個澄清機會聊等於無,因爲只有在證據確鑿辯無可辨的情況下,審案官纔會篤定地問出這句話。
反正事實俱清,容不得狡辯,所以審案官便會按例故意大方地詢問這一句,爲的是要嫌犯一個心服口服。
那琴兩隻手將手帕絞成了麻花,心裡暗道:快說你是冤枉的!你不同意這個結論呀!趕緊推翻仵作的說辭呀!
歌飛飛朝着急擔憂的那琴淡淡地看了一眼,朝她安慰地淺淺地笑了笑,然後輕輕說道:
“既然三位大人已經認定仵作的驗屍結論,也認定了我頭上的簪子便是兇器,那麼,我無話可說。”
“你的意思是,你承認胡公公是你殺死的了,是嗎?”範文英臉上終於現出一絲滿意的神情,追問道。
“如果我不承認,你會相信我的話嗎?”歌飛飛不答反問。
“你不承認,也由不得你了!這件案子事實俱清,仵作也從你的頭上找到了殺人兇器,又有皇宮裡的侍衛親眼看見你在御書房一帶出現,人證物證俱在,你即便想抵賴,也抵賴不了!將那兇器呈上來!”
範文英一聲令下,仵作便舉着金玉簪像獻寶似地跑上前,畢恭畢敬地將兇器雙手呈了上去。
王建勳剛要去拿,韓如品手快,探身就一把將簪子拿到了手裡,然後反覆察看着。
範文英知道他還在想辦法爲歌飛飛找到洗刷冤情的線索,也不理他,肅起臉,一板一眼地宣佈:
“關於殿前太監胡公公在御書房被害一案,本相已經審理清楚,乃潯王妃歌飛飛所爲,至於殺人動機,將是我等接下來繼續審問之事宜,好在真兇已經找到,本相和王大人、韓大人將會面聖,彙報審案經過與結論,退堂!”
那琴一聽這話,知道歌飛飛已經被定爲兇手了,不由急得站了起來,大聲說道:
“且慢!我……我還有話要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