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剛剛回房包紮過手裡的傷口出來便見着營帳外頭立着一個人。
一身黑色貂皮大氅衣,碧玉發冠束髮。細小的鞭子全都被束進發冠裡,使得整個人精神十足。卻也正因爲此,那雙銳利的眸子盯着他看的時候便也顯得格外有氣魄,他身後並未跟隨從,可即便是這樣,那股強大的氣場也依舊撲面而來,使得他原本就已經沉重的心更緊了幾分。
朝陽站在那裡沒動。兩個男人的視線遙遙對視之後,洛北辰直接踩着皮靴走了過來。
“朕不喜歡說廢話,就直接開門見山吧。笑笑是朕最疼愛的女兒,她從小沒母親一直跟在朕身邊,朕沒讓她吃過苦頭,更別說讓她哭一個晚上了。秦朝陽,朕不管你們之間的矛盾或者誤會,朕只看結果。既然你毀了笑笑的清譽,那你就要娶她!”
朝陽微微眯了眼睛,半響才道:“是不是我不娶她你就不會借兵給我家王爺?”
洛北辰一張英氣的臉頓時沉下幾分:“一馬歸一馬,朕不會用這樣的事情相要挾,但笑笑乃我北羅公主,身份尊貴,斷不能讓你這麼隨意欺負了去,如果你不願意娶她,那也可以,朕要你這摸她的這一隻手臂!”
洛北辰舉起手來指向他的右手,黑色的氅衣隨了他的動作帶起一陣烈風而過。
朝陽沉下臉來,看着他沒動。
“怎麼?怕了?”洛北辰勾起一側的脣角,露出一個諷刺的笑容來,“堂堂七尺男兒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世間可沒有兩全之事,朕奉勸你好好考慮!”
“不用了!”朝陽卻是面無表情回了一句,隨後便只見得他從房門口走了出來,立在洛北辰面前站定:“昨晚的事情我已經跟公主講得很清楚,如果公主真的要秦某這隻手來還她清白,秦某給她就是!”
洛北辰的眸子頓時深了幾許,目光灼灼盯着他:“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好!”洛北辰一雙鋒利的眸子頓時清亮,“秦大人如此有氣魄,笑笑也算是沒有看錯人,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朕就代笑笑應下你,只要你斷下這隻手,朕即刻讓笑笑啓程回去,從此婚配之事再與你無關!”
說完他從腰間取下一把彎刀來,遞給秦朝陽。
秦朝陽看了一眼,眸色沉了下來,隨後伸出手接過了那把彎刀。
是一柄上好的彎刀,刀身鑲嵌了白玉,抽出之時寒氣逼人,恍若能晃瞎人的雙眼。
洛北辰看着他的動作,一雙眸子越發的泛着幽深精銳的光。
朝陽看着寶刀良久,似乎有片刻的失神,半響,他纔拿起寶刀閉上眼睛,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一咬牙就要往自己的右臂砍去。
卻是在這是,一片翠葉直直飛了過來,在寶刀上擦過發出清脆的“叮鈴”聲,而朝陽手裡的刀卻已應聲而落,跌在了地上。
他怔了一下,隨後猛然擡頭朝右前方看去,便發現一身絳紫的鳳澈不知何時立在那裡,眉目前所未有的冷冽。
朝陽眸色有片刻的恍惚,隨後猛然便回過神來,卻是朝着鳳澈的方向跪了下去,低道了一聲:“王爺……”
鳳澈緩緩自那邊走了過來,並沒有去看一旁的洛北辰,而是在他面前站定道:“你的命是本王救的,你就是這麼回報本王的?”
朝陽一怔,當即將臉埋得更深了些:“屬下有負王爺厚望……”
“有負?”鳳澈目光卻不帶半分情感,“男兒敢作敢當,本王昔日如何教你?今ri你爲了這樣一樁小事告訴本王你有負本王厚望,秦朝陽,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懦弱了?”
朝陽一震,緩緩擡起頭來,只見得鳳澈一雙向來清淡的眸子此刻卻冰冷帶着濃烈的失望之意,他心中一個恍惚,連眸色也變得茫然起來。
鳳澈居高臨下睨着他:“若你當真要去除這條手臂,倒不如今ri你離開這軍營之地,從此以後,你再不是本王的貼身護衛,如何?”
朝陽又是一震,眸中的茫然頃刻就被驚亂所代替,片刻之後,竟緩緩清晰了起來。
鳳澈一番話,徹底震上他的心房,砸醒了他這麼久以來混亂的心。
誠如他所說,男兒該敢作敢當,即便昨日之事事發有因,但他的確有毀姑娘清譽,而他卻爲了心中那份昔日之情不願承擔這樣的責任,甚至寧願捨棄整條手臂也不願違背自己的心意,殊不知,正是因爲此,他走進了一個死衚衕裡出不來!
逝者已矣,王爺給了他足夠多的時間,而他卻一直出不來,甚至今天還差點用失去右臂這樣極端的方法來逃避責任,這不是忠於自己的心,而是忠於自己的頹廢,沉溺在過去早已煙消雲散的過往無法自拔。
如果他今日真的失去了右臂,那纔是真真正正的愚昧!
他可以不娶,卻不該已這樣的方式!
“王爺……屬下明白了!”
他低下頭來,真真切切感知着自己的糊塗。
鳳澈深看了他一眼,這才轉頭看向一旁的洛北辰道:“皇上爲了公主着想,本王知道,但朝陽是本王的人,既然是本王的人傷害到了公主,本王自會給公主一個交代,還請皇上稍安勿躁,給本王三日時間,本王自會給皇上一個合理的答案!”
洛北辰勾了勾脣,看着鳳澈:“三王爺向來深明大義,既然三王爺都這麼說了,那朕姑且寬限幾日,不過還請三王爺不要讓朕失望!”
鳳澈淡淡一笑:“這是自然。”
洛北辰隨即轉頭再次深看了朝陽一眼,這纔沒說什麼,轉身離去。
鳳澈看他走了這才緩緩俯身將地上那把寶刀撿了起來,看了看,遞給朝陽道:“刀是用來殺敵,卻不是用來自殘,朝陽,今ri你真該好好反省反省。”
朝陽接過刀低下頭去:“屬下謹遵王爺教誨!”
鳳澈看了他片刻才道:“娶不娶全憑你自己定奪,北羅那邊自有本王去交代,不過今日之事,本王再不想看到第二次。你既然是本王的人,性命便只能由本王說了算,即便是你自己也沒有資格,聽明白了嗎?”
朝陽此刻早已是後悔莫及,聞言幾乎將頭貼到了地面上:“屬下愚昧,願接受王爺責罰!”
鳳澈卻是淡淡收回手:“自然是當罰,就罰你閉門思過三日,三日之後,自己來找我。”
“是!”
鳳澈再次看了他一眼,這才轉身,拂袖離去。
朝陽看着他離開,這纔看向手裡的寶刀,一雙眸子漸漸深諳了下來。
洛笑在哭過一個上午之後又在營帳裡待了一整日,誰去都不願意理會,最後還是洛北辰親自出馬,帶她去附近的林中打了一天獵,這才總算是從這個寶貝女兒臉上找到了一點笑容,他不由得緩緩放下心來。
但是到底是被朝陽那般狠狠拒絕過,雖然心情恢復了不少不似那日般惆悵,但洛笑到底還是受了傷,見着人也不再如從前那般“勾三搭四”,無意間聽到了朝陽被罰閉門思過的事情,她暗道了一聲“活該”自此之後也沒再提及朝陽這個名字。
她不提,下人們自然更不敢提。
三日之後,朝陽被解了禁足,第一件事自然是去面見鳳澈,而這一次,他答案清晰明瞭,亦沒有半分遲疑。
鳳澈坐在書桌後頭,聽完他的話,淡淡擡起頭來看向他:“想清楚了?婚姻大事可是一輩子的事情,尤其這個人還是北羅公主身份尊貴,倘若你娶了她,自此以後,三妻四妾只怕是想都不要想,你可做得到?”
朝陽垂下視線:“屬下從沒想過三妻四妾。”
鳳澈看了他片刻才道:“洛笑從小養尊處優,過的是公主的悠閒日子,脾氣只怕也好不到哪兒去,你確定你忍受得了?”
朝陽這才終於擡起頭來看向鳳澈道:“屬下從前一直覺得王爺這般清雅之人,學識睿智品性皆是人中龍鳳,該娶的不說什麼絕世美人也得是一位大家閨秀,至少不該是王妃這樣性格粗魯做事衝動不計後果之人,可王爺偏偏就是娶了,而且再無二心。王爺都這般行事果決乾脆,我又何必計較太多?”
鳳澈這回聞言,倒是淡淡笑了起來,微微眯了眼睛:“你的意思是覺得晚晚配不上我?”
朝陽一怔,隨後別開視線:“從前是這麼覺得。”
“那現在呢?”
朝陽沒說話,良久才擡起頭來:“事實證明,凡事不能看表面,這也是屬下爲何下這麼一個決定的原因!”
鳳澈緩緩笑了起來,手裡的硃筆在書案上刷刷寫了幾個字才道:“行了,既然你心意已定,回去收拾一下,晚點本王同你去見北羅國君。既然是求娶人家公主的大事,自然是當隆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