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嬌百媚玲瓏心,覓情真,隕香魂,揮筆定宙,一載忘存身……”
法海以扇代筆,揮毫而吟,須臾間,其身前已接連現出二十一個龍飛鳳舞、光芒閃爍的聖言法字,言出法隨,引得無邊浩氣沖霄而起,映照方圓萬里一片神聖。
“……千……千……嬌……嬌……”
在聖言之光照耀下,萬里之內的生靈,無論男女老幼,乃至妖魔鬼怪,但凡能夠稍通文墨者,哪怕只識得一二大字,此時皆仿若心有所感,均停下手中一切活計,隨着聖言法字的出現齊聲吟唱起來。
“百……百……媚……”
法海每書一字,則衆生吟唱隨之而起,字字之間,交相呼應,雖法海與衆生相隔萬里,但卻仿若心有靈犀一般。
“道爺,你簡直神了!”汪星刄幾乎瞪碎了一雙鈦金狗眼,就連赤霞母女也看得四目異彩連連,難以置信。
“存……存……身……”
就在法海“身”字書寫完成之際,萬里之內,億萬生靈吟誦之音化作點點言靈從四面八方而至,盡皆匯聚於當空聖言法字之上,霎時間,聖言法字光芒陡然暴增千百倍,將整個天地映照的幾乎難以視物。
“禁……時!”
只見法海手中君子之風一揮,二十一個聖言法字瞬間合而爲一,化作一個巨大璀璨的“時”字飛入風無心體內不見。
就在“時”字入體的一瞬,風無心身邊時空爲之一凝,衣袂、髮絲……乃至一切瞬間靜止,彷彿陷入了無盡永恆,就連原本正逐漸消逝的生命氣息亦不例外。
“呼~”
初試萬世之筆的法海也是長吁口氣,他心中同樣沒底。不過見到風無心生命氣息順利靜止,餘光又掃到汪星刄等一副驚詫模樣,不由摺扇輕揮。瀟灑轉身,擺出了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彷彿一切盡在掌握中。
“吾之妙法,可爲其續命一年。”
法海的淡定從容,更是惹得衆人詫異連連。
“這難道就是擁有宙之法則的《大枯榮經》,可爲什麼沒有絲毫的佛力波動?”凰無漪在天龍寺精研佛法一甲子,對《大枯榮經》可是仰慕已久。
“什麼大枯榮經,這是純正的儒家之法、萬世之術。”法海聞言,不由哧然一笑。
擁有《春秋》的萬世之筆,被稱作史筆。能夠斬時,斬勢,斬運。
沒有《春秋》的萬世之筆,雖無力斬時,斬勢,斬運,卻也擁有諸般神妙,甚至能夠短暫的做到禁時、禁勢、禁運。
而法海施展的正是禁時之術。
萬世之筆的力量來源於悠悠天下衆生之言,能夠調動衆生共鳴,衆口鑠金、舌誅天下。衆生數量越多,則凝聚的言靈越強,衆生文化越高。則言靈威能越大,而法海以之調動衆生所吟詩句,越是意境深遠、朗朗上口,則越容易引發衆生共鳴。
同樣,詩句越長,則凝聚言靈越多,威力也越大。
法海不過四品修爲,神識覆蓋不過萬里,也只能與萬里衆生共鳴。再加上南方部州幾乎沒什麼文化底蘊,又是信口一吟。所以法海的禁時之術也只能讓風無心生命氣息靜止一年。
若是法海能夠修至一品,再身處文化底蘊深厚的神州。調動神州數百億生靈之言,再寫出絕世好文章,那言靈之威,則又是另一番景象。
若是法海能夠飛昇諸天,修爲達到足以調動十二萬九千六百世界衆生之言,那就算沒有《春秋》,他也是當之無愧的人教之主,雖無力斬聖,卻也足以令天庭側目、仙佛忌憚。
聖人之下皆螻蟻,但蟻多也能咬死象,這就是儒門之道最爲獨特,也是最令人頭疼之處。
正所謂,不服噴死你,就算噴不死你,也噴的你狗血淋頭,遺臭萬年。
引法海前世之戲言,這就叫口水的力量。
不過,缺點就是施法需要時間,越是威力無邊的大文章,需要的時間越多,不太適合近戰。
就在法海心中斟酌萬世之筆的利弊之際,汪星刄又不合時宜的開口了。
“就算道爺爲這小窮酸續命一年,那一年之後,她豈不還是要翹?”
“一年時間,足夠我送她一場大造化了。風無心雖迂腐頑固,難成掌控儒門、聯絡八方的好棋子,但我如今急欲在神州儒門釘下一顆釘子,以便迴歸之後方便行事。如今也沒有太多的選擇,就拿她姑且一用吧。”法海拿定主意,摺扇輕輕一搖,“走,去天荒地老城。”
“回去?我們好不容易纔逃出來……”
“所以,才更要殺一個回馬槍。”法海此時已然悠哉端起了一杯美酒,愜意的淺淺一抿,“更何況,一隻金烏還不足以煉製《太上丹經》中足以起死回生的九轉金丹,此外,轉瞬甲子,我也該去和那林蛋大敘敘舊了,只是不知他身後那朵備受摧殘的雛菊是否早已黯然凋零……”
“敘舊?雛菊?道爺口中的林蛋大難道就是您那故人,近些年來攪亂部州、令各方勢力頭痛至極的不死妖神楚中天?”
“不死妖神?哈!”法海聞言,不由微微一愕,隨即莞爾。
楚中天,一直被法海視作部州最大的不穩定因素,也是他迴歸神州之前必殺的對象。
可惜,傷楚中天易,殺楚中天難。
楚中天此人很善於掌握機遇,又傳承洪荒混沌獸天賦,本身更是氣運驚人,可以說時勢運兼備,當年幽冥幻境,集中原各派少年英傑之力都難以殺死七品修爲的楚中天,到了南方部州,法海攜八部天龍印無上神威,也難以徹底滅殺五品修爲的楚中天,最後風雅頌親自出手,也讓其僥倖逃脫。
如今一甲子過去。以楚中天吃人奪寶流修行方式,此時想要殺他更是難上加難。
如此難纏人物,就算法海也是頭疼無比。更遑論區區部州修士,送他個不死妖神的雅號。倒也恰當。
“道爺,您那故友如今可是紅透了半邊天!”看到法海似乎頗感興趣,汪星刄頓時來了勁頭,侃侃道,“一甲子前,他與赤帝紅骨夫人大婚,毒帝九尾娘娘不問世事,赤帝又對他百依百順。讓他儼然成了天荒地老城之主,也是部州所有雄性妖族的公敵,當時很多妖族不忿挑釁於他,都被他反過來狠狠鎮壓……”
“後來他不知爲何又與魔族起了衝突,被魔族趁其外出時一路追殺,直到進入一處古遺蹟,再出來時,形勢竟然反轉,變成了他追殺魔族高手,而且。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這場衝突的結果竟然是他成了魔族的貴賓……”
“後來他又看中了殭屍族一件嗜血異寶,與屍族又起了衝突。導致妖屍二族大戰了十餘年,衝突中,楚中天數次頻臨絕境,修爲卻接連突破,最終結果竟是屍族失了異寶又折兵……”
“前幾年,楚中天又和神耀皇朝槓上了,女曌君爲他設計了一出死局,沒成想卻被他僥倖逃脫,還聯合妖魔二族反戈一擊。令皇朝損兵折將,惹的女曌君聖顏大怒。要集皇朝全力,甚至親自出手對付他。沒成想,偏偏這時候,西方賀州諸多妖族天君又來攪局,讓女曌君無暇他顧……”
“這還不算完,賀州諸妖和他本是一個陣營,可他不知爲何又得罪了幾位少君,連番互相打臉下,惹怒了幾位天君出面,將其和赤帝一起驅逐出了天荒地老城。看在九尾娘娘之面,諸天君沒有殺他,只是將他狠狠羞辱了一番,不過他臨走時卻揚言一定會強勢迴歸,奪回屬於他的一切……”
“他彷彿和所有人都無法和睦相處,他走到哪裡,衝突就跟到哪裡,不是別人惦記他的寶物女人,就是他惦記別人的寶物女人,不是別人看不起他,就是他看不起別人……”
法海一擺手,打斷了汪星刄的長篇感慨,摺扇一搖,言簡意賅的總結道,“不是無法和睦,而是他天生長着一張吸引仇恨的臉,這個世界,歸根到底,是個看臉的世界。”
“道爺精闢!”
“不用拍馬屁,說吧,你又是怎麼和風雅頌他們走到了一起?”
“女曌君說,敵人的敵人就是盟友。我本來在天荒地老城潛伏打探消息,卻恰巧看到老酸丁他們以及一個女道士殺上妖族大打出手,似乎是要去救兩個女人,結果救人不成,那女道士反而成了俘虜,這老酸丁仗着您手上寶扇落荒而逃,我這纔好心出面給他們指條明路……”
“哼,你會這麼好心?是想把他們拐到神耀皇朝,好向女曌君邀功吧。”
“道爺英明!”
看汪星刄一副尷尬模樣,法海淡然一笑,“那麼,最後問你一個問題,女曌君是如何掌控了神耀皇朝的?”
法海此問,頓時令汪星刄眸中一慌,忐忑道,“這……我……小犬也很糊塗。您臨走時讓小犬監視可疑之人,女曌君當時也按着您的吩咐去了凡界,緊接着,皇朝大力打擊妙道,而妙道重要據點也隨之莫名其妙接連暴露,凡是忠於您的,像春香秋香四姬、火麟劍少等骨幹盡皆遭到捕殺。就在妙道要遭到滅頂之災時,女曌君挺身而出,隻身入皇朝去見神武帝,爲百億教衆請命……”
法海聞言,嘿然一笑,“然後,神武帝被女曌君的大義凜然和犧牲精神所感動,不但答應她停止鎮壓妙道,還封其爲國教,然後,女曌君就成了當之無愧的淡然天尊之下第一人,再然後,整個妙道都成了神耀皇朝一統部州的急先鋒,對嗎?”
“啊……是。”
“然後,所有和我接觸過的都遭受了血腥清洗,妙道骨幹隨之大換血,再然後,我這個道者就成了傳說,就算迴歸也不過是個擺設,簡而言之,我十餘年苦心經營卻爲女曌君的野心做了嫁衣。”
“您怎麼知道的這麼清楚?”雖然狗沒有汗腺,但汪星刄這時還是冒出了冷汗。
“因爲換做我也會這麼做。女曌君倒是好手段,不枉我扶持她一回。我只是好奇,她如何能取代神武帝主宰皇朝,畢竟神武帝身後的那位可不是什麼善茬。嗯……女曌……武曌……哈,有點兒意思!”
“您……怎麼好像一點也不在乎?”汪星刄發現自己越來越摸不透眼前這位爺了。
“我爲什麼要在乎?她能架空淡然秒道的權力,卻架空不了道衆的信仰。所以,她要掌控妙道,我就給她妙道,她想一統部州,我就助她一統部州……”
沒待法海說完,汪星刄已然獻諂般接着道,“待到她一統部州、妙道傳遍天下時,道爺再來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她辛苦爲您做嫁衣,高!果然是高!”
“你這狗頭,倒是機靈。不錯,她喜歡掌控什麼就讓她去掌控好了,我只需掌控她即可。走吧,去天荒地老城,既然整個淡然妙道都成了神耀皇朝的走狗,那麼,我這傳說中的道者,也該站出來叫上兩聲了。”
隨着法海一聲自嘲般輕笑,黃金戰車隆隆駛向了妖族天荒地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