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狂，19歲，高中畢業，家住花園街3橫2幢福利宿舍樓……”
一頁頁個人信息投影在空中盤旋，身穿白底藍紋制服的女業務員正逐一審視着。
“咦！”她突然面露驚訝，看向櫃檯外面的青年，“你成績很高啊，爲什麼不去讀大學，進副本可是九死一生的事情。”
被詢問的青年便是張狂。
他衣着得體、氣質斯文，笑容裡帶着禮貌，“這是我個人的決定，麻煩您儘快幫我辦理手續。”
在他旁邊，一個黑色方框突然出現。
【您的餘額已不足，剩餘30分鐘。】
“好吧。”業務員自討沒趣，繼續敲擊着鍵盤。
虛擬按鍵隨着手指的點擊發出光芒，空中的個人信息化作數據如流水般飛入虛擬顯示屏中。
“好了。”
“謝謝您。”
辦理好手續的張狂並沒有立刻離開大廳，而是來到中央的虛擬大屏幕邊上。
【新惡化地點：無光之地】
【能量傾向：未知】
【危害等級：D級（暫定）】
【開發級別：零】
【說明：次元域中新發現的區域，此地點由K公司牽頭開荒，序列壹，惡化地點內部光物質無法滲透，僅能憑藉肉眼觀察，暫無任何可靠情報。】
【備註：K公司發起懸賞，組建十支探索隊，工資1萬，每帶回一條有用信息再獎10萬，帶回黃金時代科技遺物獎勵100萬！】
“不愧是是高高在上的財團。”
張狂感慨，100萬……底層人一輩子恐怕都賺不到100萬，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只怕是沒命花這個錢咯。”
耳邊響起了路人們的吐槽聲。
“我聽說那些財團派人進去，結果都失蹤了，這纔要從民間裡找炮灰去探路。”
“開發級別零，能量傾向也不知道，只有一條光物質無法滲透的信息，這種副本誰敢下？”
“還好，起碼與我無關了。”
張狂看了一眼，是個雙目都是電子眼的改造人在說話。
他的雙臂也是鋼鐵，甚至能夠看到內部的齒輪在轉動，透明電管傳輸着能量。
在這個時代，機械器官技術非常成熟，使用機械替換身體部件是很平常的事情，不僅能夠擁有超人實力，同時也是一種身份的象徵。
畢竟手術費用高昂，能夠經歷多次改造，證明你很有錢。
一個渾身上下閃亮着金屬光芒的壯漢，最受適婚女子青睞。
“你們沒有發現重點嗎？這是在次元域中！那裡和現實還是有區別的，在虛擬世界裡我們有兩條命！”
“屁話，次元域跟現實對普通人來說都一樣艱難，每次行動陣亡率總是居高不下，命多有什麼用？”
“就是，甚至虛擬裡的惡化比現實裡的還無解！”
虛擬世界、現實世界，都被惡化入侵，變得十分難以讓人生存。
許多年前，人類信息科技發展到巔峰，創造出元宇宙概念，進一步整合全球資源，讓文明邁上新臺階，甚至由此誕生了“第二故鄉”，也就是現在的次元域，一個人類憑藉意識進入的空間。
相傳在人類科技的黃金時代，每個人都能夠在意識世界裡開天闢地創造夢想世界，成爲其中的帝皇，盡情享受無盡歡愉。
而這種沉淪，最終也誕生了可怕的惡化力量，造成了時代毀滅！
如今的人類就是黃金時代坍塌後的倖存者。
在這個被精神污染侵蝕的現實裡苟延殘喘。
【無光之地新情報：有幸存人員返回，稱內部有一種隱藏在黑暗中的“蚊羣”，肉眼難辨、速度迅捷，只有快槍手才能打爆其核心。】
【其掉落血晶K公司以每塊1萬進行回購。】
“有怪物，那這個副本應該魔法側或者神秘側了。”
“不一定，科技側的怪物速度也很快，而且會受火力傷害，神秘側的概率相對比較小。”
“遇見怪物還好，至少普通武器就可以對付，就怕遇見詭異……”
【您的餘額已不足，剩餘20分鐘。】
時間不多了……
張狂心中一嘆。
“退出。”
隨着念頭升起，眼前的景象彷彿幕布般褪去，四周的場景由白變黑……
當回過神來時，人已經躺在牀上。
臥室狹小乾淨，除了塑料牀和衣櫃，連再放一張桌子的空間都沒有。
光芒從金屬牆體的陰角亮起，驅散內部昏暗。
摘下虛擬鏈接頭盔，這件物品是普通人意識鏈接次元域的工具，讓人足不出戶就可以進行社交和辦公。
沉吟片刻，張狂通過手上的戒機調出虛擬屏幕，讓輔助智能自動在元宇宙論壇裡蒐集無光之地的信息。
這時，門被推開，一個女孩探頭眨了眨眼：“哥，都幾點了你還不起牀！”
張狂起身，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好。”
掀開被子翻身下牀，麻利地穿好衣服，並打開衣櫃，抽出了唯一一件黑色外套。
外套很舊，但乾淨整齊。
走出臥室，餐廳裡面，妹妹正在乾飯。
母親在廚房裡炒菜，父親在客廳裡看電視。
【您的餘額已不足，剩餘15分鐘。】
張狂走到衛生間門口，洗臉盆旁邊的機械臂開始工作，將鏡子前那隻洗漱杯子盛好水，又擠出牙膏。
看着鏡子裡面擁有重瞳的眼睛，他沉默了一下。
出生就帶着和常人不同的變異，這是他自小的秘密。
張狂拿起旁邊的假瞳戴上，變得和常人無二。
在現實裡就是麻煩，不像虛擬空間中可以把自己調整到想要的形象。
“管家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將機械伸到眼前的杯子接過，順便取消空中不斷出現的文字。
機械臂自動迴轉，隨即收入牆壁，不留一點痕跡。
洗漱完畢，張狂看着鏡子裡有些憔悴的模樣，鼻子流下的一道血線破壞了和諧。
“又流血了。”
這是他的老毛病了，曾經試過尋醫問藥，但都查不到病因。
“爸，吃飯了。”
讓管家拿來紙巾擦掉，做完這一切，在前往餐廳的時候隨口叫了一聲。
“今天第一天上班，記得要待人禮貌，聽領導的話。”
父親走過來邊坐下邊說。
“知道了爸。”
張狂喝着粥，筷子對着餐桌上那一小碟醃蘿蔔發起總攻。
一副誓要消滅對方的樣子。
“別老吃這種東西，多吃點炒蛋。”
母親雖然在對他說話，卻夾起一片放到妹妹碗裡，後者狼吞虎嚥。
【西紅柿炒雞蛋，只要九塊九，現炒現賣五分鐘送貨上門，現在訂購可享受貨唄支付9.5折優惠。】
明亮的空間忽然閃爍了一下，不過衆人都臉色如常。
關閉廣告，張狂繼續醃蘿蔔配白粥，應道：“好。”
【您的餘額已不足。】
【剩餘59秒……】
提醒又一次在眼前浮現。
家人們彷彿沒有看到，繼續閒聊着。
“你啊，衣服都有些破了，等下班回來讓服裝機器人過來修補一下。”
母親打量着他，注視着手臂上的裂口說：“第一天見同事本該穿戴要好一點，免得人家以爲我們家裡條件不好，要是有人問起，你就說路上不小心劃破了。”
“媽……”
燈光閃爍，熟悉的面容在光暗間切換，虛實難辨。
母親老了，臉上有着明顯的魚尾紋和法令紋，不復那年輕時的美麗樣貌，但氣質依然端莊。
歲月無聲，印象裡陽剛俊朗的工程師父親也不再挺拔。
“怎麼了？”母親保持溫柔微笑。
“哥你今天不對勁啊，說話怎麼吞吞吐吐的？”
妹妹擡起頭來，嘴角還有炒蛋的殘渣，她伸出粉紅色的小舌頭將其舔掉。
轉頭看着妹妹那張跟母親年輕時非常相像的臉龐，張狂沉默了。
“你好像有心事。”話不多的父親忽然開口。
“不用怕，新環境罷了，如果不能適應，你爹我可以找關係去別的地方。”
母親跟着補充道：“是啊，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我們做父母的，就盼着你們能夠健健康康、找份好工作，成家立業。”
“是啊哥，我也要上高中了，我就不怕新環境！”
張狂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他默默放下碗筷。
“謝謝你們。”
看着堅毅的父親，溫柔的母親，開朗的妹妹。
“一家人，說得那麼鄭重幹什麼？”母親有些看不明白。
“我已經長大了，是個成年人了，今後的路我自己走，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
張狂的眼眶泛起紅色，他微微低頭，避免被別人看到。
“你這孩子，你在胡亂說什麼呀？”
母親有些驚愕，父親和妹妹也感覺莫名其妙。
【您的餘額已不足，服務即將關閉。】
“哥……”
清脆的聲音開口，而燈光再一次閃爍，伴隨着不穩定的電力，妹妹聲音裡出現了失真的電子聲。
張狂看過去，光影變換，妹妹的身子忽然成了馬賽克，臉龐還定格着驚訝的表情，但很快變得模糊不清。
“謙和……”
只剩灰白色輪廓的父母看着自己開口，聲音僵硬。
緊接着，除了張狂，所有人都成了模糊的光影。
他們就像被橡皮擦抹去的文字，徹徹底底消失。
昏暗空蕩的房間裡，只剩下一道孤零零的身影坐着，眼前是一碗白粥、一碟醃蘿蔔。
就這麼坐着。
乾淨空曠的金屬房如同囚籠，又彷彿夢中之境。
都不見了，沒有沙發、投影儀、隔斷、儲物櫃，家人的各種物品。就連餐桌的椅子也只剩下兩張，從紅色梨花木蛻變成幾塊木板拼湊成的便宜貨。
他又端起桌上那半碗白粥，將醃蘿蔔全部倒進去，往嘴裡扒拉起來。
張狂很早就沒有家了。
父母、妹妹，都是全息系統製造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