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煤礦透水

在事故現場,何東陽曾給高天俊打過幾個電話,第一次接電話的人不是高天俊,卻是副書記謝明光。謝明光在電話裡很客氣地說:“何市長,高書記不方便接電話,等方便了,他會給你回過去。”

當何東陽聽到電話裡謝明光的聲音時,心裡好生納悶,又感到非常失落,這接電話的人如果是高天俊的老婆,或是秘書,他都不會有什麼想法,可偏偏是謝明光。他不明白謝明光所說的“不方便”是什麼意思,是書記病重不能接電話,還是因爲其他原因。本來還想問一下書記的病情,可他還沒來得及說話,謝明光就把電話掛了,讓他感到一頭霧水。

他一直沒有等來高天俊的電話,不知道他真的是病重無法接聽電話,還是有什麼其他原因,總而言之,何東陽一想到這些就感到心裡不太舒服,也感到非常奇怪。你要打不成電話倒也罷了,但可以讓秘書打電話說一聲,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故,省上的領導都來了,你卻無動於衷,太有些說不過去了。他雖然心裡有想法,但還是忍不住想打電話過去問問他的病情,人家畢竟是一把手,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沒想到山區信號不太好,打了幾次纔打通,他問候了幾句,又簡單地向他做了彙報,高天俊情緒非常低落,說話也有氣無力,看來真是病得不輕。儘管如此,他對礦山事故還是非常重視的,在電話中說:“東陽,拜託你了,要盡最大的努力,不惜任何代價,救出礦下的兄弟。”

是的,何東陽是盡了最大的努力,五天五夜,一直守在第一線,親臨現場坐鎮指揮,但是,還是沒能救出礦井下的弟兄們……

何東陽正天馬行空地想着,秘書丁雨澤關切地勸道:“市長,你都好幾天沒閤眼了,現在都這麼晚了,到明天早上去看他不行嗎?”

何東陽苦笑了一下說:“走吧,先去看一下再說。”何東陽非常明白,儘管他現在是政府一把手,可在西州這塊地盤上,他還是二把手,並且還是帶着一個“代”字的二把手。從金州市市長丁志強身上,何東陽明白了一個道理,當好二把手必須做到到位不越位,辛苦不訴苦,有功不爭功,補臺不拆臺,平亂不添亂,諍言不失言,創新不標新,有爲不胡爲,聯動不盲動,盡職不失職。要始終把一把手放到第一位,擺正自己的位置,保持彼此經常性的溝通,纔有可能處理好與一把手的關係,讓自己有一個更大的權力空間,否則,你栽了跟頭還不知東南西北。儘管何東陽現在最渴望的是能有一張牀好好睡一覺,但他不能,既然搭上了官場這列動車,就不是你想什麼時候停就能停下來的。

丁雨澤無奈地看看何東陽,就不再說話了。

住院部的樓道里一片幽靜,幾個小護士趴在值班臺上玩手機。何東陽在丁雨澤的引導下,來到值班臺。小護士一下子被驚醒了,以爲是領導來查崗,立刻起身,看不是領導,便對何東陽笑笑,小心地問道:“請問您找誰?”

丁雨澤正要向小護士介紹何東陽,何東陽搶先說:“請問一下,高書記在哪個病房?”

“您是?”小護士警覺地看了丁雨澤一眼,又看了何東陽一眼,馬上來了精神。

“他是何市長,來看看高書記。”丁雨澤說着把手裡的禮品提起來,朝小護士晃了晃,小護士這才帶他們向樓道深處走去。

何東陽問小護士:“這幾天高書記病情怎麼樣?”

“時好時壞,今天好像精神多了。”

正說間,來到了高天俊的病房門前,護士上前敲了敲了門:“高書記,何市長來看望你。”

何東陽聽到高天俊應聲說:“是東陽?進來進來。”

小護士推開門,何東陽看到高天俊躺在病牀上,旁邊坐着的正是市委副書記謝明光。高天俊欠了欠身子,向他招了招了手說:“來來來,東陽,你來了?”

何東陽快步走過去,握住高天俊的手,說:“書記的病好些了嗎?”

高天俊和氣地說:“好多了,好多了。”

何東陽等高天俊鬆了手,扭頭看着謝明光,回了他一個笑說:“謝書記也在啊!”這些天,何東陽的心繃得實在是太緊了,連臉部肌肉都僵硬成了一種固定的格式,現在突然想要笑一下,感覺肌肉很不配合。

謝明光象徵性地擡了一下屁股,說:“我也是剛進來,來看看高書記。”說完,又坐回椅子上。

何東陽轉過身,朝丁雨澤遞了個眼色。丁雨澤一伸手把禮品放在牀頭櫃上,朝着高天俊和謝明光笑着打了聲招呼,就退了出去。何東陽緊接着說:“這些天,心裡一直擔心書記的病,可苦於分身乏術。這不,一回來就趕了過來。”

“東陽呀,這一次我算撿了條命。”高天俊嘆了口氣,馬上又轉了話題說:“都這麼晚了,還過來,這些天累壞了吧?”

何東陽不置可否地笑笑。從高天俊欣喜的表情裡,何東陽覺得自己選擇在回到西州的第一時間來醫院是對了,至少比明天早上再來,在高天俊心裡的分量重多了。想着,便謙和地說:“我累一些不算啥,只要書記身體早日康復就好。”

高天俊呵呵一笑,說:“我這老毛病,明光清楚,說犯就犯。現在好多了,本來打算出院,住到這裡還沒有家裡清靜,可醫生死活不同意,說半個月後才能考慮出院。”高天俊說的是實話,剛病倒的那幾天,基本沒什麼人來醫院看他;當他完全清醒後,每天都會有一撥又一撥的人到醫院來。他明白,這些人名義上是來看望他,實際是送禮拉關係,不是真正來看他的病,而是看着他手中的權。於是,一張張不明數額的銀行卡購物卡紛紛向他砸來,都被他嚴厲地拒絕了。要擱以往,實在抹不開面子的,他也會說一些謙讓之詞,然後順手塞進牀頭櫃的抽屜裡。現在,哪有那個心思?中組部考察組剛剛纔走,關鍵時候卻出了這檔子事,能不擔心嗎?他苦熬這麼多年,不就爲了一步步向上跨個臺階,可現在,弄不好他的一切努力會因爲礦難而前功盡棄。一想起這早不來晚不來的礦難,高天俊就不由得怨恨起了吉源縣縣長龍永年,真是用人失誤呀。要不是龍永年這麼馬虎,也不會釀成如此大錯。當何東陽向他打電話說救援結束、井下十三人全部遇難的消息後,高天俊大腦一片空白,彷彿心都被掏空了,差點兒又背過氣去。他完全絕望了,彷彿覺得病情也加重了。剛纔謝明光告訴他,說調查組已經得出了最後的結論,水災事故是自然災害引發的;省裡參與調查的領導、專家都已經回去了;最主要的是,煤礦四證齊全,而且出事之前省安監局剛剛檢查過,不存在安全隱患。書記大可放心,好好養病。後面的事,我們一定會做紮實的。聽了謝明光的話,高天俊滿心的糾結惆悵像封凍的冰塊慢慢消融了,頓時感到一陣暢然,病情一下好轉了許多。他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如何將礦難的陰影從他升遷的路上抹去,即使抹不乾淨,能淡化一些也好。

何東陽這麼晚來看他,心情又好了許多。

高天俊的心情也影響了何東陽,他聽到高天俊連着兩次稱他爲“東陽”,這讓何東陽心裡也熱乎了起來。一把手對下屬的稱呼是很有講究的。一種是職務前面帶姓,比如“何市長”,這種稱呼就很平常,大多數場合一把手都會這樣稱呼下屬,僅是一種工作關係;第二種是職務前帶名,如“東陽市長”,這種稱呼就比第一種親切了很多,但也還是有距離的;第三種就是省去姓,直接呼名,這是一種待遇最高的稱呼,說明你在一把手心裡的位置很高,你們之間不僅僅是工作關係,還有更深層的私人關係。如果有天一把手直接叫出你的姓名,說明你們之間已經有了問題。看來,高天俊對何東陽的表現是非常滿意的。

等高天俊笑完了,何東陽說:“書記,今天過來,一是看看您,二是想把整個救援的情況向您簡單彙報一下。”

說完,何東陽看了一眼謝明光,希望謝明光能主動迴避。然而,謝明光絲毫沒有要回避的意思。何東陽心裡清楚,謝明光並沒拿他這個代市長當回事,他只能當面彙報了。

何東陽剛要開口,高天俊笑着說:“不急,不急。這起突發事件,西州得爲你記上一功。”高天俊說完,又轉過頭看看謝明光,“當然還有明光。”謝明光感激地笑笑,目光轉向牀頭櫃上放着的水杯,裡面還有多半杯水,但謝明光還是趕緊拿起水杯去添水。

一聽高天俊將自己和謝明光放一個秤盤裡稱,何東陽突然莫名地生出陣陣涼意,甚至對高天俊這種“和稀泥、抹光牆”的態度有點反感。這次事故,謝明光幾乎充當了一個看客,露了幾面就不見人了。何東陽算是看清了謝明光的真正嘴臉。看來,在他來之前,謝明光已經搶先將工作彙報了,現在他再彙報,顯然已是多餘。何東陽內心的不快還是從眉宇間一閃而過。

高天俊似乎感受到了何東陽情緒的細微變化,馬上沉下臉,鄭重其事地說:“情況我基本掌握了,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善後工作處理穩妥了。接下來,在對當事人的處理上,我們一定要把握住一個原則,那就是務必站在維護西州良好形象的立場上,本着客觀公正的態度,從西州和諧發展的大局考慮,切忌眉毛鬍子一把抓。同時,也要給西州老百姓和死難者家屬一個圓滿的交代。”

何東陽不停地點頭,反覆咀嚼着高天俊話裡的意思。他雖然打的是官腔,講的是官話,可潛藏的意思卻很明顯,他是西州的一把手,說白了,西州的形象就是他的形象,一切都必須服從服務於這一大局,否則,就是對他形象的毀損。同時,他還爲這起事故的最終處理定下了一個基調:不能眉毛鬍子一把抓。一把手就是一把手,三兩句話就把什麼都說透了,這就是功夫。何東陽打好腹稿的彙報儘管咽回肚子,但心裡還是很佩服高天俊的官場語言藝術。

何東陽還沒來得及迴應,謝明光馬上搶先插了一句:“書記說得極是!我們一定要按照書記的指示精神把事情辦好。”說完瞥了一眼何東陽。何東陽頓了頓,說:“是啊!我們既要確保西州的形象不受影響,又要讓相關責任人得到應有的懲罰,我同意高書記的觀點。”

高天俊聽了何東陽的表態,輕輕地點着頭說:“東陽啊,你剛來西州,對整個情況還不是很熟悉。恰好明光也在,今天算是個書記辦公會吧。我想,後面的事情就交給明光去負責處理。明光你覺得怎麼樣?”

“我一定把書記安排的工作做好。”謝明光馬上坐直了身子,很振奮地回答道。

“那好。東陽,你是代市長,精力還是要用在政府的全盤工作上。好好休息幾天,到下面走走,爲下一步工作的開展打好基礎。另外,‘鄉洽會’好不容易在我們這兒舉辦一次,開幕式要搞得漂漂亮亮的,也是我們西州的形象嘛!現在時間已經很緊了,一定要把所有環節都想周密了。你覺得呢?”

何東陽一聽高天俊這話,心裡不覺泛起了一絲波瀾。看來,我何東陽這個代市長,在高天俊心裡遠沒有謝明光有分量。從高天俊和謝明光的一應一和中,何東陽明白了高天俊貌似商量的口吻,實則包含着不容任何人更改的氣度。

沒等何東陽說話,高天俊馬上“哦”了一聲,說:“對了,安全不是由長錄副市長主管嘛,他明天就回來了,那就讓他配合明光吧!”

何東陽只好點了點頭,說:“好吧,就按書記安排的辦。”何東陽知道,一把手跟你商量,其實是他已經盤算好了,只不過是讓你知道一下,這算是眼中有你。很多時候,你聽到的只是個結論,連“商量”這個過程都省了。在這個時候,何東陽即使心中有再多的不快,也不能跟高天俊較真。與其不能改變,還不如早早表明全力支持高天俊的態度。不過,何東陽也清楚,接下來的事並不輕鬆,儘管把事故定性爲自然災害引發的,可並不是所有的自然災害都是不可抗拒的。以何東陽的經驗,往往很多表面上的天災,大都隱藏着巨大的。何東陽雖然不敢妄下結論,但他還是爲半道上把自己撤下來有點失落。高天俊這樣做,除考慮到他初來乍到,對情況不熟,最後難有突破之外,他覺得還有兩種可能:一是高天俊可能認爲自己對情況不是太熟悉,懷疑他對後續問題的掌控和處理能力有限,怕把事情給搞砸了,影響他的升遷;另一種可能是高天俊怕把這個棘手的問題交給自己,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影響人代會上的順利當選。代市長不能成功當選,對市委書記來說,無疑是扇了自己一個嘴巴,勢必失去省委對他的信任。第二個想法剛一閃過,何東陽似乎恍然大悟。他突然想起去年上任前省長祝開運找他談話的事情來。這樣想着,何東陽倒有些感激高天俊了。

何東陽和謝明光同時離開醫院後,各自上了自己的車。出了醫院的大門,丁雨澤轉過頭,看着何東陽慢吞吞地說:“我怎麼覺得,高書記不像是有病的樣子。”

何東陽斜了丁雨澤一眼,明白他說的是什麼意思。其實,從何東陽踏進病房的那一刻,他也有這種感覺。高天俊面色紅潤,聲音洪亮,怎麼都不像是一個心臟病患者。有些事情,只能揣着明白裝糊塗,即便是心如明鏡,也只能明在心裡,萬不能說出口,否則,指不定哪天就大禍臨頭了,你還不知道子彈是從哪把槍裡打出的。

何東陽明白,丁雨澤對他口無遮攔,是對他善意的提醒,肯定不會對外人講的。這一點,何東陽還是很放心的。丁雨澤是他在金州市任副市長時,從優秀大學畢業生中選拔來的,跟了他已經快六年了。這次,省上談過話後,他就有把丁雨澤帶過來的想法。培養一個秘書不容易,培養一個能懂他心思的秘書更不容易。丁雨澤用着實在是很順手,可他也有自己的擔心。秘書的升遷依賴於他所服務的領導,秘書與領導,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官場人生永遠都沒有定數,如果哪一天他背時棄運了,那丁雨澤的未來又做何交代。

可到西州後,秘書長宋銀河爲他物色了一個姓姜的秘書,幹了不到一個星期就被他打發了。秘書要聰明,但如果聰明得把領導當成滿足私慾的招牌,這樣的秘書遲早是領導的掘墓人。姜秘書就是這樣聰明的一個人,當了秘書沒幾天,就打着何東陽的旗號讓吉源縣縣長龍永年把自己的表妹塞到縣財政局。可財政局又超編,龍永年也搞不清楚姜秘書是給自己辦事還是替市長辦事,又不好明着問何東陽,更不能明着不辦,只好先給安排到了社保局。

姜秘書也沒想到,自認爲巧妙的安排沒幾天就穿幫了。有一次市裡開會,龍永年想跟何東陽套個近乎,就向何東陽道歉。何東陽覺得莫名奇妙,他來西州不到一個星期,連龍永年的面都沒見過,哪有什麼歉可道。一問,龍永年一臉歉意,說何市長讓他安排外甥女的事沒辦好,先給暫時安排了個地方,等過一段再調到財政局。這不,姜秘書做的事就現了原形。何東陽剛來西州,腳跟還沒站穩,就往下面塞人,這種事要是讓龍永年傳出去,他這個代市長也許就只能“代”着了。當着龍永年的面,他就把秘書長宋銀河收拾了一頓,讓那個姜秘書哪兒涼快哪兒待着去。何東陽覺得這樣的秘書要留在身邊,等於在屁股下面埋了一顆定時炸彈。他徵求了丁雨澤的意見,小丁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才把他調了過來。丁雨澤家在省城,老婆在省政府研究室,他到哪兒工作都是兩地分居。現在能繼續跟何東陽幹事,他也覺得舒心。其實他們的關係早就超出了上下級的工作關係,私下裡說話也就顯得很隨意。

“胡說,病在心裡,你還能看出來?”何東陽似笑非笑地說。

丁雨澤聽後嘿嘿一笑。從何東陽的反問裡,他什麼都明白了,趕緊說:“看不出來。”

何東陽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再說話,把頭靠在椅背上,微微閉上了眼睛。

回到賓館,何東陽感到疲乏到了極點,本想坐在沙發上喝杯水,沒想頭一靠在沙發上,就有些迷糊,腦海裡全是那十三具裹滿泥漿的屍體,原本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瞬間被推進了冰冷的天堂,只留下孤兒寡母撕心裂肺的號哭。何東陽的心也被這翻滾着的酸楚整個兒淹沒了。救援結束後,善後事宜進行得也很順利,企業與死者家屬簽訂了賠償協議,總算可以喘口氣了,可他的心卻從未像今天這樣沉重,他怎麼都覺得這起礦難不是天災,更多的是。何東陽爲此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之中,他可以懷疑任何事情,唯獨不能懷疑調查組的結論。

此刻,當他又想到這個問題時,禁不住長嘆一聲,心裡只感到空落落的,彷彿失去了什麼,腦海裡卻突然閃過副市長張筱燕的影子。從吉源縣出來,他們說好一起去向高天俊彙報工作,可快到市區時,她接了個電話,臉色突然大變,何東陽問她發生了什麼事,她只說是家裡有點急事,就不跟何東陽去醫院了,然後急匆匆回了家。此時,他就想給張筱燕打個電話,問問她家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張筱燕是他在西州領導班子裡最熟悉最瞭解的人,他們曾經是省委黨校培訓班上的同學。那時何東陽是班長,張筱燕是學習委員,兩個人的關係處得不錯。培訓班結束後,他們仍保持着聯繫,誰都沒有想到,山不轉水轉,最後轉到了西州一起搭班子。

在救災現場的五天五夜裡,張筱燕的影子讓何東陽牢牢地記在了心裡。她的身上,除了具有女性領導的果斷幹練與細膩柔美外,更有一種對工作的熱情和忘我的精神。北方的初春,乍暖還寒,到了半夜,氣溫急驟下降,張筱燕並不退縮,她穿着一件軍大衣,照樣堅守在第一線。何東陽過意不去,勸她到臨時搭建的簡易指揮部裡去休息一會兒,她還是不肯離去。井面上,原先只打了兩個孔來抽水,水位遲遲降不下去,張筱燕把吉源縣安監局長黃大河狠狠地批評了一頓,黃大河纔不得不想辦法,又從別處調來兩架鑽井機,打了兩個孔,加了兩臺水泵,才加快了抽水速度。當第一個工人成功升井後,她不顧一切地撲上去,一起與救援隊擡傷員。那一刻,何東陽深深地被張筱燕的情緒感染了,也被救援隊員們敢打硬仗的精神感染了。救出的礦工,渾身上下被淤泥裹着,像個泥猴,根本無法分辨是老是少、是死是活。礦工轉交給醫護人員,放在擔架上。張筱燕又和醫護人員一起擡着,向救護車跑去。許多在場的人都深受她的感染,不約而同地響起了一片歡呼聲。這一幕牢牢地定格在了何東陽的腦海裡,美麗純淨,永生難忘。

想到這兒,何東陽不由得撥通了張筱燕的電話,說是不在服務區。掛了機,不知什麼時候,何東陽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何東陽爬上一座高高的山峰,呼呼的風聲從耳邊吹過。他向下一看,是無底的深淵,雙腿開始顫抖,怕自己掉下去,於是緊緊地抱住了山頂上的一棵樹,可那樹卻在不停地搖動。他四處張望,尋找着可以下山的路,終於在轉頭的瞬間發現身後有一條不很陡峭的崖道,他鬆開手,慢慢順着山崖滑了下來,他慶幸自己終於活下來了。沒有想到的是,他卻下到了一個四面都被高牆圍着的地方,牆上沒有一扇門,他轉了好幾圈也沒有找到出口,正四處張望,遠遠看見一個黑影朝他跑來,定睛一看,原來是一條兇猛的黑狗,一眨眼,那黑狗就向他撲來,情急中他撿起身邊的一根木棍,使勁在面前晃着,那狗不停地撲咬着他,不知道怎麼了,手中的木棍突然就折了,狗就撲了上來,他驚叫一聲,從夢中醒來。此時天已大亮,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沙發上躺了一夜。想起夢中的情景,愣了半天神,還是搞不明白這個噩夢究竟預示着什麼,又一想,可能是這些天壓力太大,沒休息好的原因。這樣想着,就起身往洗手間走去。

他剛拿起牙刷,手機驟然響起。跑到客廳,從茶几上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老婆胡亞娟打來的。他這纔想起,事故發生後的五天裡,他居然沒給老婆主動打過一個電話。他的電話都是丁雨澤接的,胡亞娟打了好幾次電話,他都讓丁雨澤告訴說等事情結束了給她回電話。可五天過去了,他也沒顧上回一個電話。這會兒心裡感覺有些愧疚,於是摁了一下接聽鍵,說:“是亞娟啊!”

胡亞娟並未接他的話,而是氣極敗壞地大吼道:“何東陽,你算是活出人來了,才當個幾天代市長就電話也不親自接了,把老婆也給忘記了,我看你要當了大領導,是不是……”

何東陽一聽,就知道她是來興師問罪的,心裡極煩,馬上打斷胡亞娟說:“礦上出那麼大的事,都死了十多人,我忙得團團轉,你就不能體諒一下嗎?”

胡亞娟聽何東陽這麼一說,馬上軟了話:“我知道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忙得團團轉,我也不是在天天擔心着你嘛,可你,事情結束了也不知道回個電話,你不知道人家心裡多着急嘛。”

何東陽這才說:“着急什麼?我這裡一切很好,就是忙一些。家裡還好嗎?”

“家裡還好,想問問你,這個週末你有工夫回來嗎?”

“怎麼?”何東陽以爲她還有什麼事,又反問了一句。

“你要沒工夫回來,我就過去,替你洗洗衣服,打理打理。”胡亞娟淺笑道。

“我還在賓館住,衣服都由服務員拿去洗了,工作還沒忙出個頭緒,你就別過來了。”何東陽一聽胡亞娟要過來,就急了,馬上拒絕道。

“聽說賓館服務員都很漂亮,你可別被她們迷住了眼睛。”胡亞娟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別瞎說了,我都忙得顧頭不顧腚的,哪有閒工夫開玩笑?好了,我掛了。”何東陽覺得胡亞娟的擔心實在多餘,他一到西州就感到自己的工作壓力很大,沒想到現在又攤上了這檔子麻煩事,腦子裡裝的淨是工作,哪有那個閒情逸致想女人?他突然想起了一份資料中說的,都市白領中20%的男人因爲工作壓力大,患上了**,看來確有道理。也正因爲如此,電視、網絡上治**的小廣告才氾濫成災。

剛掛了電話,一看手機裡有幾條未接信息,打開一看,有一條竟是舒揚的:“忘記你,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好久好久沒有在獨自一個人守候的黑夜裡聆聽你的聲音了,不知道你在他鄉還好嗎?”

何東陽輕輕合了手機,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彷彿被什麼東西輕輕劃了一下,感到一陣心悸。他知道,他的離開一定給舒揚帶去了莫名的傷害,也爲自己留下了無法彌補的心理缺憾。但是沒辦法,有些事情,只能留作回憶,否則,就可能造成更大的傷害,抑或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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