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俠梟

一束陽光,透穿過厚厚的石壁,投射在石地上,照出那污穢和微微潮溼的地面。

在陽光照射處過去幾尺,一個蓬首垢面的人,靠着岩石的洞壁坐着。

他迷惘地擡頭,向四下瞧望,動作甚是遲滯。

雖然他是瞧望的動作,然而他的眼光如此空虛呆滯,使人一望而知他乃是處於一種視而不見的境地中。

陽光慢慢移動,面積也漸漸縮小。到了照射到這人的雙腳之時,只剩下那麼一點而已,不過光線仍然強烈。

那人生像被燙着似地把腳一縮,然後又舉頭四望。

這時他的目光已略略恢復了生氣,並非沉迷在黑暗恐怖的噩夢中,而是恢復了理性地向四下觀察。

這是一間陰暗的洞窟,相當的寬大,岩石牆壁的表面十分粗糙,稍不留神,準會刮破衣服甚至皮肉。

洞窟內空氣潮溼污濁,顯然是低陷在地面之下的一個石洞。

他的目光,凝定在右方洞窟底部的牆壁間,那兒有一個人影,貼壁而坐。

由於光線暗淡,他實在看不清楚,因此,他試着站起來,卻疼得他直齜牙咧嘴,可見他身上傷勢不輕。

越是走得近,就越發瞧得清楚,到後來不但看出是一個人,並且看得見此人雙手高舉,掛在頭頂壁上的兩條鐵鏈內,他的雙腳也有鐵環箍着,寸步也難移動。

他愣了一下,才又緩緩走近去。

起初他認爲鎖在牆上的這個人,一定已經死了,只剩一具屍身而已,不然的話,他怎會不發出一點兒聲音,身子也沒有任何地方動彈過?

但他走近了一瞧,那個人雙目炯炯,正瞧着他。

他吃了一驚,退開兩步。

牆上的人仍然沒有聲音,似乎完全沒有與他打招呼的意思。

他也覺得沒有說話的必要,便站着牆壁,慢慢地坐下,口中卻禁不住發出數聲呼疼的呻吟。

整個洞窟內,就只有他們兩人。

在另一個方向,有一道漆黑的大門,看來不但十分堅厚沉重,而且還包着鐵皮,拿火也燒不動。

過了不知多久,洞窟內似乎更加黑暗了。

坐着的人乾咳一聲道:“在下陳仰白,仁兄貴姓大名?”

牆上之人,沒有一點兒聲音。

陳仰白轉眼望去,還見他眼睛正在眨動,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又過了老大一會兒工夫,只聽門聲響動。

轉眼間那道黑門打開了,一個人提燈走入來。

洞窟內頓時光亮得多。但見進來之人,先把那盞風燈掛在牆上,然後又轉身出去,拿了兩個鐵碗進來。

他走到陳仰白前前,巨大的身形,把他完全遮住。

這個大漢身上還佩着刀,腰間的一串鑰匙,當走動之際,不時發出金屬碰撞的聲音。

他粗暴地道:“起來,這是你的口糧。”

陳仰白勉強起身,接過那個鐵碗,但見碗內是白米飯,還有熱氣,上面有一小堆青菜,和幾片豬肉。

如果以牢飯來衡量,則這份口糧,大概是最好的牢飯了。

那個大漢已走到牆邊鎖着的人面前,用一柄湯匙,把飯菜一口口的喂入那人口中。

那人不但吃,而且顯得很餓的樣子,一下子就把滿滿的一大碗飯和菜完全吃光。

那大漢一回頭,看見陳仰白捧碗發呆,便不耐煩地道:“你不吃是不是?”

陳仰白有氣無力地道:“我……我吃不下……”

那大漢一手拿開,瞪眼道:“不吃就拉倒。”

牆上鎖着的人突然道:“給我……給我……”

大漢訝異地轉頭望望他道:“你的胃口倒真不錯。”

那人又道:“都給我吃……”

大漢遲疑一下,終於上前,用湯匙把飯喂人他口中。

陳仰白見此人吃得津津有味,更加泛起欲嘔的感覺,捧着肚子,坐回地上。

那人尚未吃完,步聲響處,又有一個佩刀大漢走入來,手中提着一個水壺。

陳仰白雖然吃不下飯,但水卻想喝,一口氣喝了三大碗。

但牆上之人與他恰恰相反,一滴水也不喝。

兩個大漢收拾了東西,相繼出去,砰的一聲,把大門關上,傳來一陣上閂加鎖的聲音。

他們沒有帶走那盞風燈,是以洞窟內仍然可以見物。

陳仰白擡頭望望那名難友,現在光線反而比白天明亮得多。

但見那人鬚髮蓬亂,身上衣服已被撕刮的破破爛爛。雖然外形十分狼狽,然而他高挺的鼻子,濃而長的雙眉,銳利的眼睛,顯示此人與凡俗之人不同。尤其是他右頰有一道刀疤,使他泛起幾分悍氣,反而更有硬漢的味道。

他的年紀現在不易看得出,但最少也不會小於三十歲,顯然是歷盡劫難風霜之人。

陳仰白猶豫了許久,終於忍不住問道:“仁兄你爲何不喝水?”

他並不期望對方回答,但也知道他不是啞巴。

那人果然仍然沉默不語,陳仰白長長透一口氣,自語道:“但你卻吃了很多飯……”

那人突然道:“我姓朱,名一濤。”

陳仰白驀地聽他開口,自報姓名,反而嚇了一跳,隨口道:“久仰,久仰。”

朱一濤冷冷道:“久仰個屁,你讀了幾年書了?”

陳仰白絲毫沒有怪對方粗野無禮之意,這是因爲對方的外型,實在是屬於這一類人物。

他道:“我自幼攻讀詩書,至今已有十餘載了。”

朱一濤道:“你下了十載寒窗苦功,可曾得到功名沒有?”

陳仰白道:“小可鄉試得中,已是舉人了。”

他一面回答,一面忖道:“此人談吐不俗,竟不是一般粗蠻的武人可比。”

朱一濤這:“你是哪兒人氏?”

陳仰白道:“小可祖籍鳳台,世居廬州,仁兄可曾到過?”

朱一濤不答又問道:“你是何年鄉試中舉的?”

陳仰白道:“這只是今年之事。”

他正想問他何故詢問這些問題?但還未出口,朱一濤已經再問道:“你可還記得科舉題目麼?”

陳柳白大訝,全然不懂得此人何以對考試之事,感到興趣。

但仍然回答道:“當位記得啦,題目是:“君取於吳爲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

朱一濤道:“不錯,你果然是曾經參加今年南直隸鄉試之人。”

陳仰白茫然道:“難道你一直都不相信我麼?”

朱一行道:“那倒不是,我早已瞧出你是讀書人,而且從你不能下嚥這一事,可見得必是真的,但我仍然得問個清楚才行。”

陳仰白道:“你說我不能下嚥之事,其中有何道理?”

朱一濤道:“如果你是奉命假裝爲受難之人,以便向我刺探監視,則你已囚了一晝夜之後,自然狼吞虎嚥,還以爲可以取信於我。”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殊不知你昏坐了一晝夜,腹中只有難過而不會飢餓,除非你是武林人物,同時又能放得開心事,方能吃得下飯。”

陳仰白可不知道他的推測究竟有沒有根據,不過聽他侃侃道來,大概錯不了。

朱一濤又道:“我是假定你不是假裝之人以後,才肯出言再盤問你,現在你的身份,可以確定啦!”

陳仰白茫然點點頭,口中哦了一聲。

朱一濤又道:“你可猜得出你自己的命運麼?”

陳仰白道:“小可根本不知道這些強人是誰!”

朱一濤道:“那麼我告訴你,這一夥人,乃是一個專幹不法勾當的集團,力量強大,高手如雲。”

陳仰白道:“但他們爲什麼要找我麻煩呢?”

朱一濤道:“不是找麻煩,而是要殺死你。”

陳仰白震動一下,隨即不信地道:“爲什麼呢?我又沒有得罪他們。”

朱一濤沒有開口,陳仰白擡頭望去,忽然一驚,原來朱一濤已把目光投向別處,同時神色十分冷漠。

陳仰白很快就明白這一定是自己的口氣,傷了此人。

當下連忙道:“小可不是當真不相信朱兄的話,而是感到十分出奇,才這麼說的。”

他看看對方沒有什麼反應,只好嘆一口氣,道:“小可這回可真是死了,也變作一名糊塗鬼了。”

他內心的苦惱和驚懼,完全在聲調中顯露了出來。

朱一濤的目光轉回他面上,冷冷道:“你真是太愚笨了,試想你既是舉人身份,他們如不打算殺你,怎會把你關在此處,得以看見我的情況?”

陳仰白一聽,敢情道理如此簡單,而又千真萬確,不容置疑,於是道:“唉,是的,我太愚蠢了。”

他想起了一事,忍不住又問道:“朱兄,你何以不喝水,是不是那水有問題?”

朱一濤道:“他們想加害咱們,易如反掌,何須在水中下功夫。”

陳仰白道:“難道你一點兒也不渴?”

朱一濤道:“不是不渴,而是生怕喝了水之後,忍不住要小解,如何是好?”

陳仰白恍然大悟地道:“原來如此。”

他接着恨聲嗟嘆道:“這些人真是太無法無天了,不但藐視國法,還不把人命放在心上,這算是怎麼回事呢?”

朱-濤淡淡道:“在這些人心中,強權就是公理,人命根本不算一回事。”

陳仰白連連搖頭嘆息,最後道:“我被關在此地雖是這麼久了,但我一直都迷迷糊糊,腦子裡什麼都想不起來。”

朱一濤道:“你被他們抓來之時,一定是很可怕驚怖的場面。”

陳仰白想了一回,失聲道:“是呀,我想起來了。”

朱一濤道:“你不必說了。”

陳仰白被他阻止說出來,爲之一怔,隨即驚得他站了起身,在石地上走來走去。

他感到這個難友,有一種冰冰冷冷,難以接受的氣質。而且他似乎什麼都不怕,包括死亡在內。

他想到自己遭遇之事,以及目前的絕望之境,真是要瘋狂了,是以不停的走來走去。

朱一濤突然喝道:“站住。”

陳仰白一怔,轉眼望去,只見朱一濤剽悍的面孔上,布着一層凶氣,頓時忘了對方根本不能移動之事,嚇得呆呆站着。

過了一陣,他才恢復理智,道:“唉,我還害怕什麼?我連性命也將保不住了,還有什麼可懼怕的。”

朱一濤冷冷道:“你是個沒出息的人。”

陳仰白當然已想通了對方不能移動之事,是以反脣相譏道:“什麼叫做沒有出息?人人都認爲我明春參加會試,必能名列前茅,取青紫功名,乃如拾芥。”

朱一濤冷漠無情地道:“有什麼用,你能活着離開此地嗎?”

陳仰白實在氣不過了,也頂撞道:“你呢?你就有出息麼?”

朱一濤道:“我與你不同,我出道至今,已歷十二寒暑,可說是仇人遍天下,今日不死在他們手中,說不定明天就死在別人刀下。”

陳仰白但覺毛骨聳然,心想:“像他這等生涯,我一天也不願過的。”

朱一濤又道:“況且我這回多半不會死,他們是等一個人來,收下十萬兩銀子之後,把我交給來人帶走。”

陳仰白驚異地注視他,心想:“他的身價,竟然高達十萬兩麼?”

他旋即想到自己的絕望境況,驚奇之心,登時冷卻。

朱一濤把他表情的變化完全看在眼中,但他沒有開口,洞窟馬上陷入沉寂中。

過了一會兒,陳仰白道:“朱兄,這是什麼所在?”

朱一濤道:“我也不知道。”

陳仰白道:“什麼人懸賞捉拿你呢?”

朱一濤道:“反正不是官府之人。”

過了一會兒,他才補充道:“是一個女子。”

陳仰白訝道:“是個女子?”

朱一濤道:“這些事你知道了也沒有用,但我們不妨合謀試圖逃走。”

陳仰白以爲自己聽錯了,連忙問道:“你可是說逃走麼?”

朱一濤道:“不錯,咱們合力試試。”

陳仰白道:“但你被鐵鏈鐵環鎖着,我既拉不斷,又沒有鎖鑰。”

朱一濤淡淡道:“真正困住我的,不是這些鏈條鐵環,假如我一身武功仍在,一用力就可以把這些都繃斷。”

陳仰白道:“那麼你的武功呢?”

朱一濤道:“還在我身體內,但他們用一種手法,使我用不出來。”

陳仰白恍然道:“你可是要我使你恢復武功?”

朱一濤道:“這事你一輩子也辦不到。”

陳仰白道:“那麼你要我幹什麼?”

朱一濤神色變得十分嚴肅,放低聲音道:“你小心聽着,在我外衣下襬的縫邊內,藏着一支純鋼的鋸條,你抽出來,替我鋸斷這些鐵鏈。”

陳仰白不管他說的是真是假,姑且一試,過去伸手一摸,果在他衣縫內抽出一條一寸長的細薄鋸條。

朱一濤道:“你把我右手的鐵鏈鋸斷,其餘讓我自家動手。”

陳仰白當下握住鋸條,依他指點,開始動手。

這條細小鋼鋸,含有柔軟彈性,不好用力,是以使用之時,十分困難。

尖細銳利的鋸齒,在鏈上磨擦出可怕的聲音。

其實這聲音很小,可是在靜夜和洞窟裡,聽起來似乎足以吵醒全世界的人。

朱一濤怒聲道:“混蛋,你不會塗點兒口沫麼?”

陳仰白一怔,停下,遲疑了一下,才如言吐點口沫,抹在鋸口,又開始工作。

也不知鋸了多久,那條鐵鏈,已現出一道凹痕,但距離斷開還早得很。

朱一濤突然道:“快走開,用原先的姿勢坐好。”

轉眼間沉重的門發出推開的聲音,兩個人先後走進來。

陳仰白一隻手壓在自己的屁股下面,還握着那支鋼鋸,心跳得很厲害。

他不如道這兩個人進來幹什麼?也許已發現了他們的企圖,也許是奉命來殺死自己,亦可能來對付朱一濤。

那兩個人分開了,一個走到朱一濤面前,另一個則走到陳仰白前面,停下腳步,低頭瞧看。

陳仰白不敢擡頭瞧看,因此只曉得他們的位置,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們幹什麼?

過了一陣,那兩人轉身出去,從頭到尾沒說-句話。

大門關上之後,陳仰白透一口氣,全身筋骨肌肉都脫了力,癱瘓地靠着石壁。

又過了一會兒,他稍稍恢復過來,擡目向朱一濤望去。但見這個滿面鬍鬚的人,正用兇悍無情的目光注視他。

陳仰白慢慢站起身道:“我不知道我應不應該幫你?”

朱一濤眼中閃掠過嘲諷的光芒,頓上那道疤痕,輕輕顫動了兩三下。

他冷冷道:“只有我才救得你一命。”

陳仰白搖搖頭道:“那也不一定。”

朱一濤爲之大訝,想來想去,實在猜不透這個文弱書生,還有什麼法子可以逃生。

只聽陳仰白又道:“你可能捨我而去,但目前你要利用我,自然應承救我出去。”

朱一濤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當下不悅地道:“快動手,誰也不知道下一剎那會發生什麼事,也許我被帶走,也許你被拉出去宰了。”

陳仰白默然走過去,開始動手。

他的心思完全專注在鋸鏈之事上,除此之外,腦中一片空洞,沒有任何思想。

朱一濤忽然道:“等一下。”

陳仰白停手擡頭,望望這個詭異兇悍的難友。

他隔了一陣,才恢復清醒,問道:“又有人要進來查看,是不是?”

朱一濤道:“不,你歇一會兒,恢復一點兒體力再動手。”

陳仰白聽他這麼一說,登時感到渾身乏力,連手臂也擡不起來。

朱一濤道:“這一回你乾得很好,再來一次就可以成功了。”

等到這一次巡查的人走了之後,陳仰白自動起身,再專心地鋸那鐵鏈。

大概半個時辰之後,那條鐵鏈上的一個環節,已被他鋸開。

朱一濤的右手登時恢復自由,他迅即從陳仰白手中,取過那薄鋼鋸條,一面道:“回到那邊休息。”

他拿着小鋸,開始工作。

陳仰白坐下之時,眼前一黑,幾乎昏迷過去,雖然他沒有失去知覺,可是四肢百骸,已沒有一絲氣力了。

直到開門聲響起,他才稍稍有一點兒氣力,眼珠轉動望去,只見朱一濤四肢伸展,仍然鎖掛在壁上。

那兩人進來望一下,他們已進來過三回,連這一回,一共是四次。這表示自從點燈之後,他們巡查了四個時辰之久,已經是天亮時分了。

他們這回已經很疲倦困睡的樣子,進來只略略看了一下,就相繼回身出去,把大門關上。

朱一濤待他們出去後,雙手又恢復了自由,蹲低身子。

陳抑白也沒有注意他,直到他精神再恢復一點兒,突然發覺有異,轉眼望去,但見那朱一濤靠着壁角,雙手抱膝,似乎是睡着了,而沒有鋸腳上的銬鐐。

他訝然忖道:“如果他僅僅爲了想蹲下來睡一會兒,而鋸斷雙手的鐵鏈,那真是太使人難以置信了。”

但不管他信或不信,朱一濤明明已經睡着,呼吸均勻。

陳仰白考慮了一陣,終於沒有做聲。

他努力保持清醒,一直等到快到一個時辰之限,該是巡查時刻,他才叫道:“朱兄,朱兄,時間到啦!”

朱一濤馬上站起身,反應之疾,似乎根本沒有睡着。

他擡起雙手,使人看起來他還是被鎖在鐵鏈上,其實在他雙腳,只有一個較寬的鐵環套住,已與壁上垂着的鐵鏈分開了。

沒有多久,大門發出被推開的聲音。

陳仰白雖然疲倦虛弱之極,可是仍然閃眼向門口望了一下。

這一看之下,他可就突然精神振作了不少。

但見洞開的大門口,站着一個白衣曳地的少女身影,卻不是像經常一般,出現兩個大漢。

門口那邊光線暗淡,是以陳仰白只能看出是個着雪白穿衣的女子,而看不清楚她的容貌。

這個白衣少女靜靜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道:“不錯,就是他了。”

在她後面升起一個嚴峻冷酷的聲音道:“姑娘既然目睹,想必可以放心了。”

白衣少女道:“那倒不是,此人神通廣大,詭計百出,誰也不敢擔保他不會逃掉。”

後面那個男人發出刺耳的笑聲道:“姑娘放心,現下尚是區區的責任,等到移交之後,區區便不管啦!”

白衣少女哼了一聲,問道:“另外那個人是誰?”

那個森冷的聲音又道:“他不是江湖中人,假如姑娘認爲不妥,區區馬上派人將他押到別處。”

白衣少女道:“那倒沒有關係,只不知爲何要把此人收禁此地?”

那人道:“實不相瞞,敝寨之內,雖然有十餘間牢房,但此處最爲穩妥。”

他停歇一下,又道:“這一座石牢,只有這麼一間牢房,只有一條通路,與其他的都隔絕,是以敝寨一向把重要的人犯,收押於此地。”

白衣少女道:“承蒙二當家的見告,我這就回去,上覆家姊。”

二當家嚴冷的聲音中微微透出驕傲愉快的意味道:“小姐既然驗明正身,確知無訛,希望回頭見敝寨大哥時,多多美言一二。”

她的話已經停歇,所談的內容亦似已告一段落,但她仍然沒有走開。

陳仰白突然驚懼起來,忖道:“莫非她已瞧出了破綻?”

過了一陣,那白衣少女道:“尚二爺,你們秘寨當真是名不虛傳,無怪天下武林之人,任是如何的兇悍強梁,也須得聞名喪膽。”

尚二爺道:“三小姐好說了,敝寨這些年來,都非常感激貴府大小姐扶助之恩,這一次既然大小姐有所不便,命敝寨代勞,敝寨豈敢不全力以赴。”

白衣少女道:“尚二爺說得太客氣啦,我一去一回,大概須費時一天,希望在這一天之內,不要發生任何意外才好。”

尚二爺道:“區區一定多加小心就是。”

他停了停,又道:“不過這位仁兄也只是血肉之軀的凡人,又不是神仙,就算讓他恢復自由,他也無法破得敝寨的雙絕關而逃出去。”

白衣少女道:“這樣最好,他如能夠逃走,則你們大概連另外那個書生將一同失去。”

她輕笑一聲,轉身行去。

牢房轟隆一聲,關了起來。

陳仰白迫不急待地站起身,向朱一濤望去,正要詢問,但那句話到了喉嚨邊,忽又咽住了。

原來朱一濤正以嚴厲冷酷的可怕眼光,瞪視着他。這兩道目光,好比鋒利的刀劍一般,一直透入陳仰白的心中,使他大吃一驚,連話都說不出來。

朱一濤隨即示意,要他坐下。

陳仰白乖乖的坐回原處,心下直納悶。

他不是奇怪朱一濤的態度,而是想不通一個人如何能發出這麼可怕的目光?剛纔簡直把他嚇壞了。

過了一陣,朱一濤突然道:“你如果是真的陳仰白,那麼你的性命就只有一個時辰,最多也不超過兩個時辰了,你信不信?”

陣仰白駭得跳起身來道:“你說什麼?”

朱一濤的聲音中,不含一絲感情道:“我說你快要死了。”

陳柳白道:“你怎麼得知?”

朱一濤道:“我如果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如何能夠活到現在。”

陳仰白道:“我聽不懂你的話。”

朱一濤道:“我的仇人遍天下,而且幾乎都是最厲害的人物,假如我每件事都要等到發生以後方纔曉得,我老早就不在這人世上了。”

陳仰白道:“但你現在……”

朱一濤道:“你要說我現在被困之事麼?不錯,我這一回的確是中了埋伏,落入圈套而被擒。但你要知道,秘寨的龍頭大哥俞百乾,乃是天下間幾個最厲害的人物之一,不要說他,就算是剛纔說話的尚人謀,他是秘寨的二當家,也是厲害無比,詭計百出之人,總之,這些人的千奇百怪的手段,厲害得連你做夢也想不到。”

陳仰白道:“我做夢也想不到會到了此地,更想不到會見到你們這種人。”

朱一濤道:“你幸好是見到我,如是旁人,你根本沒有逃生的希望。”

陳仰白道:“爲什麼?”

朱一濤道:“因爲沒有人能試探得出你的真正身份,我意思是說武林中的人,無法鑑別一個像你這種書生,到底是真的被害者呢?抑是秘寨的奸細?”

陳仰白不懂,茫然道:“爲什麼要用奸細,你已經被關起來?”

朱一濤道:“爲了怕我逃走呀!”

陳仰白不但明白,而且突然發現自己的處境,實在不大妥當。因爲只要他有做奸細的可能性所在,問題就複雜了。

他也不知從何說起的好,尤其是朱一濤的可怕眼神,毫無感情的聲音,都令他生出不能親近求助的感覺。

石牢內沉靜了一會兒,朱一濤道:“剛纔他們還在外面聽了一陣,而你正要說話。”

陳仰白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朱一濤道:“以我想來,你若是奸細,固然步署周密,每一方面都會設想過,務求不已破綻,然而你決計不會記住去年鄉試的題目。”

陳仰白道:“我本來就不是奸細啊!”

朱一濤道:“現在讓我們想想看,如何方能逃出這個鬼地方。”

他沉吟了一下,才又道:“我以前也聽說過,秘寨的絕關石牢,乃是無法逃得出的地方。”

陳仰白道:“這話可是當真?”

朱一濤道:“自然是真的啦!”

陳仰白頹然道:“那麼還談什麼?”

朱一濤道:“但我卻不大相信這話,任是最堅固的所在,亦一定有隙可乘。”

陳仰白訝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朱一濤道:“這是因爲天下間沒有絕對的事物之故,只能說,有些事情,我們限於能力,所以辦不到而已。”

他突然間垂手輕搖,使得套在他雙腕間的鐵環,忽然都掉在地上,發出噹啷的聲音。

接着,他舉步行出來,壁間的銬鎖,完全失去效用。

他走近陳仰白,又道:“你瞧見了沒有,這些銬鎖,任是多大蠻力之人,都弄不斷,鎖上之後,可以說是絕對逃不了。但你親眼目睹,已有兩個方法可以逃脫,一是用我那鋼鋸條,二是像我現在這樣。”

陳仰白爲之目瞪口呆,問道:“這是什麼功夫?”

朱一濤道:“此是縮骨術。”

陳仰白道:“你剛纔爲何不使此法呢?”

朱一濤道:“問的好,剛纔我全身功夫受制,所以亦使不出這種功夫。”

陳仰白道:“怪不得那位白衣姑娘,一直說你神通廣大,果然如此。”

朱一濤道:“她倒是沒有小覷於我,有一點我不能確定的,便是她早先到底有沒有看出你已弄斷了鐵鏈?”

陳仰白道:“她不是你敵對之人麼?”

朱一濤道:“爲何不是?”

陳仰白道:“既然她是敵對之八,若是瞧出我已弄斷了鐵鏈,豈有不告訴尚人謀之理。”

朱一濤道:“那倒說不定,但這道理卻不易解釋。”

他開始迅快地在四周走動,同時不斷的用手指關節,輕敲石壁,查聽有沒有中空的地方。

朱-濤一面這樣做,一面說道:“那個女子可不是好惹的,武林中有一首短短的歌偈,第一二兩句是變幻通靈屬一嬌,三仙四佛不逍遙,此首句中所說的一嬌,就是她的大姊,也就是天下武林名家高手,無不聞名色變的幻府一嬌了。”

陳仰白大爲驚訝,道:“什麼?天下的人,都怕一個女子麼?”

朱一濤輕嗤一聲道:“你們瞧輕了女子,我足跡遍及天下,見多識廣,是以曉得女子的生命力實在比男人強韌得多。”

陳仰白感到難以置信,但又不便駁斥,是以只敷衍地晤了一聲。

www★ tt kan★ ¢ O

朱一濤道:“在極高的山上,往往發生體格強健的男子因窒息寒冷而死,但女子卻仍然活着之事。”

陳仰白道:“這等事情,在下倒是第一次聽說。”

朱一濤道:“總之,信不信由你,據我所知,這世上許多種致命的疾病,僅有男子纔會染上以致死亡,而女子從不患這等疾病的,縱然也有染患的,卻往往不會死。”

陳仰白聽他說的有憑有據似的,並沒有杜撰的意味,不禁有些相信了。

朱一濤又道:“還有一件事,那就是大凡出生夭折的嬰兒,絕大多數是男嬰,你知不知道?”

陳仰白道:“我……我……我不知道。”

朱一濤停止了敲壁的動作,宣佈道:“四面所有的牆壁,都是實心的,既沒有通道,也沒有可以挖開而能通出外面的地方。”

陳仰白道:“這樣說來,你一定得從這道門口出去了。”

朱一濤道:“若想大搖大擺地出去,當然不可能。”

他伸手摸着頰上的刀疤而沉思,眉目間自然而然透出兇悍不馴的味道。

陳仰白泄氣地坐下,垂首及膝,沒有做聲。

朱一濤想了一陣,才道:“那兩道關口,要是堅固的任何人都不能擊毀,同時又有一套嚴密的檢查方法,以防止有人尾隨看守之人逃出去。”

他並不是向陳仰白求援,而是自己告訴自己,這時又道:“假如我能脅迫住那兩名入牢之人,不敢聲張,亦不能向外告密。此時,我尾隨他們出去,到了第一個關口,外一層之人如何檢查呢?”

陳仰白悶悶地道:“在下怎知道呢?”

朱一濤好像根本沒聽見他說話,只停了一下,便又道:“他們有許多方法,可以防止此弊,例如過道上的明亮平直,一眼可以看出老遠,我本事再大,也沒有法子隱藏起身形,又或者是用水中開門的方式,先落下一道鋼閘,將那兩人與後面通道隔斷,然後纔開放這一道的門戶。”

陳仰白越聽越失望,因爲這等巧妙手法,要是他壓根兒想不出來。

他擡起頭,突然問道:“朱兄,你這一輩子,從不認輸的麼?”

朱一濤雙肩一聳,威勢壓人,道:“你當我是什麼人?我若是輕易認輸,這孤劍獨行四個字,豈能威鎮天下。”

陳仰白生平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兇狠威棱之人,大吃一驚,連話都不會講了。

朱一濤大步走到門邊,伸手摸了摸,回頭道:“這道木門,雖然可以擋住于軍萬馬,但我的鐵掌,卻能把它擊破,你信不信?”

陳仰白忙道;“我信,我信,你別試給我看,免得你還未想出逃生之法,終被人發覺了。”

朱一濤道:“若是隻談逃出此地之法,實是不少。例如那個透下光線的小洞穴,雖然還沒有拳頭那麼大,但如果我能變成螞蟻,豈不是可以爬出去了?”

陳仰白嘆口氣道:“但問題正就在你不能變成螞蟻呀!”

朱一濤嚴肅地道:“在理論上,這個地方,並非絕對不能逃出去,對也不對?”

陳仰白只好道:“對……”但心中可一點兒也不服氣。

朱一濤瞧出他的心意,當下道:“你心中一定在想,,若然我逃不出去,一切理論,都屬空談。”

陳仰白怕觸怒他,所以不敢承認。但他的確是作此想法,所以亦不否認。

朱一濤又道:“你涉世未深,見識不廣,所以不曉得世上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那就是那空泛的理論,卻是事實的根源。”

他停歇了一下,再接着道:“好,咱們不談這個,卻說逃出此地之事,在理論上,還有一條通路。”

陳仰白轉眼回顧,但除了那道門,以及那個拳頭大小的透風洞穴之外,可就連一絲縫隙都找不到了。

因此他不信地道:“哪裡還有通路呢?”

朱一濤道:“這條通路,當然是瞧不見的,如果看的見,還有什麼稀奇。”

他尋思一下,又道:“爲什麼我深信另有通路呢?這是由於我洞悉人性的弱點,故此推論出來的,這條通路,必是設計的十分精巧奇妙的秘道,任何才智過人之士,亦極難找得出來。就算能夠發現,可是如果沒有特製的工具,亦不能開啓。”

陳仰白道:“朱兄說的頭頭是道,只是卻從何推論而得的?”

朱一濤道:“我說過是從人性的弱點上,推論出來的,我指的是當日建造這絕關石牢之人,他一定會想到,萬一有那麼一天,他被關在此地,這時,他如何是好呢?”

陳仰白道:“他權勢在手,怎會被人關起來?”

朱一濤道:“唉,權勢越大之人,就越須小心防範,因爲覬覦權勢之人,總是生生不息。碰上厲害腳色,也許就能奪去他的權勢。而這等絕地,只要設計誘他入牢,外面一鎖,就等如判了他的死刑了,是也不是?”

陳仰白果然被他說服了,覺得大有道理,點頭道:“是的。”

朱一濤道:“所以下令建造此牢之人,一定會千方百計,秘密另築一條通道。但正如我剛纔說過的,這一條秘密通路,除了極難發現之外,大概尚須特製的工具,才得以啓開。”

陳仰白道:“是呀,只要有一把精巧堅固的鎖頭,也就夠了。”

朱一濤道:“你相信了就最好,可見得在理論上,這間石牢,並非不能逃出去的。”

陳仰白四下亂瞧道:“這條秘道在什麼地方呢?”

朱一濤道:“你省點兒精神吧,這條秘道,一定是在後面的甬道中。”

陳仰白說道:“莫非你已查看出來?”

朱一濤道:“那當然不是,我是憑推理得知的。”

陳仰白但覺此人的腦筋和智力,實是高明的難以想象,當下問道:“這回你是憑哪一點兒推論的呢?”

朱一濤道:“就憑這一扇木門。”

陳仰白想了一下道:“這道木門,沒有一點特別之處啊!”

朱一濤道:“你想想看,既然是稱爲絕關石牢,則這道牢門,亦該予以充份利用纔是。

因此,這一道門既可用厚實的石板製成,亦可以用鋼鐵打造,何必使用木頭材料。”

陳仰白已恍然若有所悟,只聽朱一濤繼續解釋道:“這一道木門,雖然也十分堅厚,但只擋得住一般的名家高手,若是遇上練有特別功夫之人,就不難摧毀了。所以我認爲這一扇門,是建造此牢之人,爲他自己設計的。萬一他被關在此牢之內,他仍然能破門而出,而利用外面的秘道逃生。”

他透一口氣,又道:“由此反過來也就證明那條秘道,一定是設在外面,而不是在此牢之內了。”

陳仰白大爲欽服道:“朱兄如此才慧過人,大概在這世上,沒有什麼難事,可以難得倒你了。”

朱一濤道:“這話倒是不假,我平生的遭遇,比今日更危險更詭奇的事,都碰上過,但還不曾智窮力竭而栽倒過。”

他徐徐在室中走了一圈,最後,站在陳仰白麪前,眼光盯住他。

陳仰白感到他將要宣佈一件更大之事,實在覺得十分緊張。

朱一濤瞧他一陣,才道:“假如你逃出此地,你第一件事要做的是什麼?”

陳仰白想了一下,才道:“我去見一個人,把我這趟奇異可怕的經過,完全告訴她。”

朱一濤道:“你如此急於告訴她,可見得此人與你關係密切,而且十分知心,是不是你的妻子?啊,不對,若是你的妻室,你無須特別去見,只要回家就行了。而逃生之後返回家中之舉,乃是天經地義之事。”

陳仰白不說話,讓他推論下去。

朱一濤道:“因此,我認爲這個人一定是你的親密女友,或者是尚未過門的妻子。”

陳仰白佩服地道:“是的,是未婚妻。”

朱一濤道:“她長得漂亮麼?”

陳仰白道:“她乃是著名的美人。”

朱一濤道:“那很了不起,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如果被譽爲美人,必定是天姿國色,叫人一見難忘才行,因爲她很少有機會拋頭露面之故,她有錢麼?”

陳仰白道:“她家中富甲一方。”

朱一濤點點頭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了,我且問你,你可有情敵麼?”

陳仰白道:“不但有,而且有好幾個。”

朱一濤道:“都是很有錢的人麼?”

陳仰白道:“是的。”

朱一濤道:“有錢的標準,須得隨時可以拿出十萬兩銀子花用,你的情敵之中有沒有這麼豪富之人?”

陳仰白道:“有一個,不但有錢,而且有勢。”

朱一濤道:“此人隨時可以花用十萬兩銀子麼?”

陳仰白道:“大概不成問題。”

朱一濤道:“那麼我告訴你,這一個情敵,就是花錢收買這秘寨兇手,打算將你置於死地的主謀,你逃離此地,仍須小心防範他。”

陳仰白道:“那不太可能吧,他……他是我的表哥,我們親得很呢!”

朱一濤道:“正因如此,他纔沒有法子可以正面迫你,只好用這等手段,也無怪秘寨之人,沒有立刻殺死你,大概是因爲他們有了計劃佈局,是以要等到適當的時機,才讓你的屍體出現。”

陳仰白想了一下,大概認爲朱一濤的預測有理,登時面色發白,做聲不得。

朱一濤等他稍爲冷靜了一點兒,才道:“秘寨的兇手們,不是等閒可以請得動的,假如你的情敵當中,沒有如此豪富之人,則這個幕後謀害你之人,又須從別的方向推測了。”

陳仰白茫然道:“太可怕了,假如是表哥的話……”

朱一濤道:“我們談個條件如何?”

陳仰白訝道:“談條件?你和我?”

朱一詩道:“是的,我打算與你對調一下身份,以便混出這雙絕關的石牢。”

陳仰白瞠目道:“我混得出去麼?”

朱一濤道:“如果你本人,便沒有用處了。”

陳仰白道:“這話怎麼說?”

朱一濤道:“等一會兒,他們會來處決你,可是我預料一定是在外面才處決。因此,如果我變成你,一出了那兩道關口,我就可以恢復自由。”

陳仰白道:“是的……是的……”

朱一濤道:“我的條件是迴轉來把你救出去。”

陳仰白既不知道他有沒有這等能力,同時更不知道他在恢復自由之後,還會不會冒險回來相救?

再說,秘寨之人,即使把他帶出去,但未必就一定是取他性命,也許只要勒索贖金後便釋放他。

有這許多疑問,要使陳仰白一口答應,如何能夠。

他沉思之際,又怕得罪了朱一濤,以致等到後來答應這個條件之後,朱如爲了心中不說,想故意背信不來救他。

陳仰白但覺平生以來,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感到困惑爲難的。

朱一濤似是曉得他內心中的矛盾惶恐,是以不再迫問,讓他慢慢的想。

過了一陣,朱一濤才問道:“怎麼樣,你決定了沒有?”

陳仰白道:“我心中亂得很。”

朱一濤決然道:“這樣說法,那就表示你存有僥倖之想,認爲對方也許會放了你。既是如此,咱們就不談啦!”

陳仰白見他意思堅決,大有從今不要再談之意,頓時又慌了,道:“朱兄我們再商量商量。”

朱一濤道;“沒有什麼好商量的。”

陳仰白道:“唉,我還沒有拒絕呀!”

朱一濤不做聲,但那沉毅的眼光,冷漠的表情,卻表示出他已認定了這件事就是如此,當真不用再談了。

陳仰白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富有個性之人,一望而知他是個說一不二,決不多言之人。

他連忙又道:“朱兄,小弟如有得罪之處,還望多多原諒。”

朱一濤淡淡道:“你並沒有得罪我。”

陳仰白道:“但你很不高興。”

朱一濤道:“我沒有不高興,只不過爭取時間,找尋別的逃生之法而已。”

陳仰白道:“你認爲還有別的方法麼?”

朱一濤道:“我正在想。”

陳仰白道:“朱兄,你一定會回來救我麼?”

朱一濤道:“這是我開出的條件,這就算是刀山油鍋,也擋我不住。”

陳仰白道:“你一個人就能迴轉來麼?”

朱一濤不理他,可是陳仰白再以哀求的聲音向他發問。他想了一下,感到對方乃是懦弱無力的書生,一輩子未碰過風險,做事之時,當然不能像其他的老江湖一般明快決斷了。

他回心轉意之後,才道:“我告訴你,莫談是區區一個賊寨攔不住我,就算是皇宮內苑,勇士如雲,也休想阻擋得了我。再說,我平生出道以來,縱橫天下,向來是單身孤劍,未逢敵手。因此,我的外號稱爲孤劍獨行,便是此故了。”

陳仰白連連點頭,可是他眼中仍然流露出惶急的、猶豫的神色。

朱一濤曉得自己必須幫他下決心,換言之,他須得想法子令這個書生,能夠深信自己,才能成事。

他以堅定有力的聲音道:“你可曾想,萬一我沒有回來救你,你便如何?”

陳仰白搖搖頭。

朱一濤道:“答案很簡單,要是秘寨之人準備放你,則雖然我逃走了,亦不會使你有生命之危,最多被他們打罵而已。如果他們決定是殺死你,則你出不去,亦沒有損失更多。”

他停歇一下,又道:“可是如果你願意一試,則你起碼多了一個機會,並且還是主動地求生,而不是等候人家判決你的命運。”

陳仰白至此已被說服,很肯定地連連點頭。

朱一濤又道:“我們的條件,是到救出你爲止,並不包括保護你以後的安危在內,這一點我須得預做聲明。”

陳仰白道:“那我怎麼辦呢?”

朱一濤道:“你自己想法子應付吧!”

陳仰白下了決心道:“好,但不知你怎生能夠變成我?”

朱一濤道:“我自然有辦法,但你到時別反悔纔好。”

陳仰白道:“我不會反悔。”

朱一濤還不放心,問道:“你憑什麼下此決定?”

陳仰白道:“就是因爲你拒絕在逃生之後,還要幫我忙,所以我相信你一定履行諾言。

如果你不打算回來救我出去,則以後之事,你大可以滿口答應,何須在事前一絲不苟的爭持呢?”

朱一濤道:“這種反證方法,倒是頗覺別緻。”

他亦相信了對方有此決定,不至於在進行之時,因反侮而露出馬腳。當下走到陳仰白身邊道:“你把衣服通通脫下來。”

陳仰白雖然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照做了。

這兩人迅快地換了衣服,朱一濤身量較高,也較爲壯碩。可是陳仰白的衣服,他穿起來卻很稱身。

原來他渾身筋肉骨骼,皆能收縮,是以穿得下陳仰白的衣服。至於他自己的衣服,因已破碎不全,除了褲子完整之外,上衣根本就看不出尺寸長短了。陳仰白穿着之時,還費了一點兒工夫,才穿上去而沒有撕毀。

兩人互相對瞧,嘴角都起了笑意。不過陳仰白心情沉重,實在笑不出來。而朱一濤則是面上不大有表情之人,是以也僅嘴角牽動了下而已。

朱一濤道:“不行,你太白了。”

陳仰白道:“那怎麼辦呢?”

朱一濤道:“我瞧瞧有沒有合用之物?”

他走到牆角,在地上找一會兒,迴轉過來時,手中已抓着一些溼溼的泥土。之後,他又在另一處角壁,颳了一些灰黑色的泥土木屑等。他把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然後塗抹在陳仰白身上。

這些工作,很快就完成了。陳仰白肌膚露開之處,已變成黝黑色。

朱一濤道:“這等顏色,大概可以混過去了,好在他們不會走近察看。”

他命陳仰白走到牆邊,將手環腳鏈等裝上去。

陳仰白道:“這樣子站着真受罪。”

朱一濤道:“你如果受過訓練,就不覺得怎樣難受了。”

陳仰白道:“我的樣子不像呢!”

朱一濤道:“這一點還是有法可想。”

他伸手在臉頦下巴摸了一陣,忽然扯下來一排鬍子,把陳仰白嚇了一跳,又覺得十分稀奇。

朱一濤將那排鬍子,手法巧妙地裝在對方的面上道:“你想不到我的鬍鬚,有大半是假的吧?”

陳仰白道:“我做夢也沒想到。”

朱一濤道:“這是我秘密之一,莫看此事很小,可是往往有意想不到之妙。”

他摸摸臉上的疤痕,又道:“只有這條刀痕,是一大破綻。”

陳仰白擔心地道:“若是被他們看見,豈不是完蛋了?”

朱一濤道:“我想一定有法子可以解決的。”

他走了開去,在牆邊坐下,垂頭尋思。

等了老大一陣工夫,陳仰白見他還沒有聲音,曉得他未想出辦法,不由得大爲擔心起來。

正在此時,朱一濤輕輕咳了一聲,道:“別做聲,有人來了。”

陳仰白心情馬上緊張起來。

他因是在靠石洞壁那邊,光線黯黑,故此面上雖沒刀疤,卻不怕對方能看得見。

不一會兒,牢門發出響聲,接着打開了,兩名大漢在門口看了幾眼,才先後大踏步走進來。

石牢內並無異狀,那兩名大漢走到假扮爲陳仰白的朱一濤眼前。

陳仰白看得清楚,但見朱一濤不但沒有垂頭藏起面孔,還仰起頭,靠着洞壁。

那兩名大漢略略俯身,似是驗看他的面貌,瞧瞧可是陳仰白。

當這一剎那間,陳仰白簡直連呼吸也停止了,心想:朱一濤面上的刀疤,十分明顯,對方難道會看不見。

只見那兩名大漢直起身,似乎並沒有認出朱一濤乃是僞裝者。

陳仰白方自詫異,忽聽其中一個大漢道:“這是幹什麼,碰得頭破血流?”

另一個大漢道:“這些不中用的書生,說不定是撞壁自殺,但又沒有氣力,撞到頭破血流之後,便又不敢再試了。”

他的同伴道:“大概是這樣吧!”

陳仰白這才恍然大悟,敢情朱一濤急中生智,利用他自己的鮮血,遮掩了面上的刀疤。

這一着委實高明,不但把刀疤遮住,還將面貌變易了,使人無法看得出他原來的形貌。

一個大漢道:“可惡,可惡,害得咱們又得多費手腳啦!”

另一名道:“不要緊,咱們把他從山上扔下去,摔得頭斷腳折,這面上一點點傷痕,就不成問題了。”

他們一邊議論,一邊將朱一濤架起來,向牢外行去。

陳仰白聽了這些話,已足以推知自己的命運,果然是一個死字。當下不禁暗暗慶幸自己最後下的決心,竟是對了。

兩名大漢架着朱一濤消失在門外之後,陳仰白心情跟着時間逝去,越來越恐懼,憂疑叢集。

他雖是在理論上,深信朱一濤一定會履行諾言。然而他與朱一濤,到底沒有任何感情,如何能確定他必來相救?

此外,他又設想到一些意外情形,例如朱一濤已經被敵人解決掉,根本不可能回來救他。又或者他打不過秘寨之人,現在自己逃命還來不及,焉能依約回到此處來救他出牢?

當他胡思亂想之時,朱一濤已經通過了外面甫道的鐵柵,抵達甬道盡頭之處。

但見那是一道牆壁,皆是以磨光打滑的石頭砌成,說不定還是整塊的。

在牆壁當中,只有一道極細的縫隙,可以看得出是一道門,但由於嵌得極密極細,恐怕這些縫隙,連針尖也不能透入。

整堵牆壁光滑無比,門上沒有把手或鑰匙洞等。因而此門若然是外面推入,方可開得的型式,則在裡面之人,無論外面有否加鎖,亦不能拉開,這是因爲整扇的門,沒有任何一點可以着力之故。

假如外面加上鎖,則若要出去,除了把整扇門劈碎之外,的確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在左右兩邊的牆上,開得有兩個半尺直徑的小洞,一高一低。

如是在這兩個洞口,俱有人查看的話,則這一條甫道,完全在觀察之下,連蒼蠅也不能隱藏。

此時在兩個觀察洞口後面,都出現一對眼睛,向他們瞧看。

右邊的人道:“這是姓陳的小子麼?”

架住朱一濤的兩名大漢之一應道:“正是,一切都正常。”

這回轉輪到左邊觀察洞口後的人開口道;“看來沒有問題,開門吧!”

朱一濤裝出快死的樣子,但當然不是真的。此時但聽左邊首先傳來咔嚓一聲,接着是右邊,也傳來同樣的聲響。

朱一濤心中明白,這扇平得無縫的石門,必須由左右兩邊觀察之人,一同開啓鎖鑰,纔可以打開。

換言之,只有一邊之人想啓開此門,根本不行。因此,若是以威脅之法(假如可能的話),亦必須同時威脅着兩人,方能出得去。自然此是萬萬辦不到之事,因任是天下第一等高手,也難以從這方圓只有半尺的洞口,威脅對方,何況得在同一時間內,要對付兩人?

此外,這兩個觀察洞口設置得極爲嚴密適當,如果朱一濤乃是威脅架住他的兩個人,迫他們謊稱沒事,便一定逃不過守關者的觀察。

只見那道石門,仍未開啓,等了片刻,一個大漢從鐵欄柵那邊奔來。

原來他們早先通過那道鐵柵之時,在柵外亦有兩名大漢在把守。

此人乃是其中之一,朱一濤聽得步聲,心頭大震,忖道:“莫非他們到石牢中查看過,發現了真相隱情?”

第二十一章 淫徒慾火玩鬼影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十二章 佳麗鬥狠俏妖嬈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十章 假面真人戲羣邪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十章 假面真人戲羣邪第五章 禪師易容寢阮女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五章 禪師易容寢阮女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俠梟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十五章 天降尤物裸玲瓏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二十五章 春色搖神殺醜漢第三章 冷麪色迷金剛僧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十九章 探拜書生識蟒客第十三章 佛堂森殺飛白刃第二十章 生死情關命數拋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三十章 闖蕩京師迭險招第三十一章 綠黛年華三情侶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九章 察顏追魂窩裡鬥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十六章 計陷豪俠葬士窟第五章 禪師易容寢阮女第二十一章 淫徒慾火玩鬼影第五章 禪師易容寢阮女第二十三章 情天醋海衆人妒第十五章 天降尤物裸玲瓏第二十三章 情天醋海衆人妒第二十八章 惡鬼血祭蕩魔刀第九章 察顏追魂窩裡鬥第十七章 軍車夜破白骨刺第八章 鬼屋魔聚陰火燒第二十八章 惡鬼血祭蕩魔刀第二十章 生死情關命數拋第三十一章 綠黛年華三情侶第二十章 生死情關命數拋第二十六章 靈雀撲天斬神鷂第十九章 探拜書生識蟒客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二十四章 聯手探敵龍風飄第二十五章 春色搖神殺醜漢第十五章 天降尤物裸玲瓏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三章 冷麪色迷金剛僧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八章 鬼屋魔聚陰火燒第二十五章 春色搖神殺醜漢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十章 假面真人戲羣邪第二十六章 靈雀撲天斬神鷂第九章 察顏追魂窩裡鬥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四章 厲懲頭陀識佛妖第十九章 探拜書生識蟒客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二十四章 聯手探敵龍風飄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二十九章 尋釁野林搏雌虎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俠梟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二十九章 尋釁野林搏雌虎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俠梟第十九章 探拜書生識蟒客第二十九章 尋釁野林搏雌虎第二十章 生死情關命數拋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二十八章 惡鬼血祭蕩魔刀第二十六章 靈雀撲天斬神鷂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二十七章 擇路荒丘劫萍女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俠梟第十五章 天降尤物裸玲瓏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三十一章 綠黛年華三情侶第四章 厲懲頭陀識佛妖第二十七章 擇路荒丘劫萍女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三十章 闖蕩京師迭險招第二十七章 擇路荒丘劫萍女
第二十一章 淫徒慾火玩鬼影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十二章 佳麗鬥狠俏妖嬈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十章 假面真人戲羣邪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十章 假面真人戲羣邪第五章 禪師易容寢阮女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五章 禪師易容寢阮女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俠梟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十五章 天降尤物裸玲瓏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二十五章 春色搖神殺醜漢第三章 冷麪色迷金剛僧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十九章 探拜書生識蟒客第十三章 佛堂森殺飛白刃第二十章 生死情關命數拋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三十章 闖蕩京師迭險招第三十一章 綠黛年華三情侶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九章 察顏追魂窩裡鬥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十六章 計陷豪俠葬士窟第五章 禪師易容寢阮女第二十一章 淫徒慾火玩鬼影第五章 禪師易容寢阮女第二十三章 情天醋海衆人妒第十五章 天降尤物裸玲瓏第二十三章 情天醋海衆人妒第二十八章 惡鬼血祭蕩魔刀第九章 察顏追魂窩裡鬥第十七章 軍車夜破白骨刺第八章 鬼屋魔聚陰火燒第二十八章 惡鬼血祭蕩魔刀第二十章 生死情關命數拋第三十一章 綠黛年華三情侶第二十章 生死情關命數拋第二十六章 靈雀撲天斬神鷂第十九章 探拜書生識蟒客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二十四章 聯手探敵龍風飄第二十五章 春色搖神殺醜漢第十五章 天降尤物裸玲瓏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三章 冷麪色迷金剛僧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八章 鬼屋魔聚陰火燒第二十五章 春色搖神殺醜漢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十章 假面真人戲羣邪第二十六章 靈雀撲天斬神鷂第九章 察顏追魂窩裡鬥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四章 厲懲頭陀識佛妖第十九章 探拜書生識蟒客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二十四章 聯手探敵龍風飄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二十九章 尋釁野林搏雌虎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俠梟第七章 蠍女毒屍巧搬運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二十九章 尋釁野林搏雌虎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俠梟第十九章 探拜書生識蟒客第二十九章 尋釁野林搏雌虎第二十章 生死情關命數拋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二十八章 惡鬼血祭蕩魔刀第二十六章 靈雀撲天斬神鷂第十一章 敵友聯盟戰金蠅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六章 夜窺妙舞狐命銷第二章 孤劍奪關擄玉嬌第二十七章 擇路荒丘劫萍女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一章 天牢秘窟困俠梟第十五章 天降尤物裸玲瓏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十八章 萬鬥柔情禍良宵第三十一章 綠黛年華三情侶第四章 厲懲頭陀識佛妖第二十七章 擇路荒丘劫萍女第十四章 文士贈馬亮風騷第三十章 闖蕩京師迭險招第二十七章 擇路荒丘劫萍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