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同志

雨下得很大,打在屋檐上的聲音令人發慌。

她將久未觸摸的相機拿出來時,手微微顫抖着;但當她輕輕撫摸相機,機械的味道讓那種熟悉感重新回了來。

魏珍珍對準窗外的盆栽小花,輕按了幾下快門,原本懶洋洋的細胞一瞬間彷彿被電流貫穿,又恢復了生命力。

她想她是命中註定要拿相機的,而不是整天打扮得美美的秘書小姐,因爲她處理文書的能力遠遠不及抓住瞬間快門的判斷力。

又按了幾下快門,發現底片剛好照完,魏珍珍取出膠捲,走進簡陋的暗房沖洗。

聽不見屋外的滂沱大雨,也沒有惱人的人車喧囂,她專心地衝洗相片,一張、一張……從模糊轉爲清晰。

相片裡的內容大多是與夏冰一起去拍的豪宅與花園。

和夏冰吵過之後,她想他應該不再需要這些照片了,所以她並沒有急着將它沖洗出來。

她將溼答答的相片吊了起來。

暈黃的燈光下,一張張相片勾起她對那日的回憶。

啊,那是個多麼棒的地方!那棟房子、花園,在她多次拍照的過程中,那天算是一個很棒的經驗,而洗出來的相片更是令她感到滿意。

相片中的豪宅多了幾份親切感,太陽的光線讓屋子看起來更加亮眼,還有那些花園的照片,那些花、草地……

她相信如果夏冰看了也一定會覺得她拍出了好照片。

只可惜……她不知道還會不會再見到他。

最後的那幾張相片主角是夏冰,相片裡的他看起來英姿煥發、神采奕奕;還有一張他笑得很靦腆,用手直擋着,魏珍珍看着看着不自覺笑了起來。

那些有關夏冰的事她原本想遺忘,偏偏一一浮現腦海。從第一次相遇、在天堂酒吧、同學會、豪宅花園……還有他們的爭執,魏珍珍這才發現有些事不是想遺忘就一定忘得掉。

她雙眼凝視着相片中的夏冰,盯着他的眼睛,像是失了魂,久久不曾移動。

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魏珍珍像是聽不見似的無動於衷。

此刻她眼裡心裡都只有夏冰。

她突然察覺到自己的某部分其實很在意他,但又因爲這樣的發現讓她感到心驚、不知所措。目前的她正和初戀情人交往,怎麼還有心思想別的男人?更何況說不定夏冰已經和lucy熱戀,心裡早就把她忘了。

哎呀,越想越混亂!

不行,不能這樣!魏珍珍不想再盯着夏冰的相片,不想再讓他潛進她腦海裡。

她索性將暗房的燈關了,離開昏暗迎接光明。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卻突然響了。

會是誰呢?這麼晚了,不可能是歐陽健,他從來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何況他今天要加班;更不會是馬莉,她現在應該和男朋友在普吉島渡假。

那……到底會是誰呢?難道是……不會吧?

魏珍珍望着大門,遲疑着該不該去開門。

……………………

………………

兩位年輕的小姐在等侯室裡寒喧,一時高興忘了形,一個年長的護士趕緊過來勸阻。

“噓,請安靜一點。”

好不容易診所又恢復了平靜,大家緊張的臉色纔得到舒緩。

所有的護士都知道,夏醫生最近的心情不太好,所以大夥兒除了準時上下班,維持診所的安寧,安靜做自己的事外,儘量不去煩他。

但病人才不care他那張一整天板着的臭臉和懶得說話的表情,尤其是媽媽級的“老客戶”、大姐型的“忠實病人”,一發現他那笑起來迷死人的微笑不見了,也忍不住嘮叨起來:

“夏小弟,你是怎麼了?被人倒會是嗎?”

“喂,夏醫生,女朋友跟別人跑了?”

“夏弟弟,天又還沒塌下來,你的臉怎麼先垮了?”

天啊!他連心情不好的自由都沒嗎?

要不是今天預先掛號的病人很多,他還真想關門休息。‘

大家越是迫問,夏冰的臉色就越難看,有時被問煩了,索性戴上口罩、帶上墨鏡,不讓人輕易看見他的表情。

不過,屢次打電話卻始終找不到他的莫昆,並不準備輕易放過他。

午休後,夏冰纔剛走到診所前,便看見莫昆鐵青着臉站在診所門口,一看見他出現,立刻靠了過來。

“馬上休息!”

“不行,還有好幾個約診,不能爽約。”

他準備推門進去,卻被莫昆阻止。

“你還有心情看病啊?我都快被你氣死了,這下要看你怎麼還我清白!”

夏冰一頭霧水。

“喂,你今天是吃錯什麼藥啊?還你什麼清白?你又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我佔了你什麼便宜不成?”

莫昆四處左右張望,神情憤怒不安,強拉着他往巷子口走。

“真是的,打電話給你你也不接,就算心情不好也不能這樣,現在事情可嚴重了。走,我有話跟你說!”

“嘿,你……”

莫昆可比他壯碩多了,夏冰無論如何抵抗也投用,只好跟隨着他走進附近的coffeeshop,點了兩杯黑咖啡,並且選了最裡面又剛好能瞧見門口的位置坐下。

“你可要賠償我今天的損失!”夏冰說。

莫昆二話不說,面色凝重地丟了本雜誌給他。

“就只想到你自己!以爲一句心情不好,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就可以推掉所有的責任。哼,我的損失才大呢!好好瞧瞧這本雜誌吧。”

又是那本上回把他搞得人仰馬翻的雜誌,夏冰一看到斗大的SINGLE,胸口悶熱、皺起了眉頭。

瞧莫昆的臉色這麼難看,不知道這一次雜誌又弄出了什麼把戲。

夏冰翻開雜誌,赫見大標寫着“黃金單身漢的秘密,同志同志我愛你”,一整頁的圖片正是他和莫昆兩人親密交談的照片。他認得出來,地點正是日前他和莫昆聚餐的餐廳。

他驚訝得一字字看下去。

雜誌內容描述了他近日的生活,並以極煽情的字眼提及他和莫昆的關係,說兩人自大學以來就形影不離,但因怕人俊現同志身份,兩人分別各自結交女友。

莫昆找了個未婚妻掩飾身份,而夏冰則夜夜流連花叢中。結識了很多女性的好友,但卻從來不逾矩。

報導中表示曾採訪過許多夏冰的病人,根據這些病患的說詞,夏冰確實曾經親口對他們說過自己是同性戀。

接下來還放了一張lucy的特寫相片,相片中的她兩眼睜得大又圓,一副無辜的表情。

記者表示也採訪過lucy,當時她氣急敗壞地回答記者說:“夏冰一定是同性戀,不然爲什麼連與我上牀的念頭一點也沒有,根本就不是正常男人!”

夏冰看完後覺得很可笑。

“天呀,這是什麼鬼扯談的報導,我又不是什麼名人,幹嘛老是拿我當文章,難道都沒有別的是好報導了嗎?根本沒經過當事人的證實,就隨便,亂髮新聞!”

“你準備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唉,難怪今天每個護士小姐看我的臉色都怪怪的。”他搖頭,一笑置之。“不要理會就好了,這種事只會越描越黑。”

若換成是過去的他,夏冰一定會氣急敗壞,甚至迫不及待去找對方理論,但是現在的他卻顯得淡漠不在乎。比起運一陣子困擾他的事,這種謠言根本不算什麼。

但莫昆可不一樣,他氣得直跳腳!

“什麼!?不要理會!?我的前途都快被這篇報導害慘了,我未婚妻,還有未來的岳父、丈母孃都氣死了,一直逼問我這篇報導的內容是真的還是假的,我極力辯解,卻沒有人相信我!”

“天啊,還真有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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