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言每天都是在這種人生中度過的。
他躺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傷口，身體四處都鑽心地疼。
但是他又能怎麼樣呢？
他的父母，是自幼就侍奉墨野家的下人，所以他從小就是被當做墨野的僕人養大的。
而這次墨野被送到試煉地來試煉，也不過是因爲墨野看他可憐，又是個耐打的下人，所以帶過來了而已。
墨野口中的話一句都沒錯，他如果被送回墨州城，這一輩子都只能是一個下人。
而如果在這裡好好地試煉，實力提升了，回去纔有出人頭地的一天。
即使是這過程那麼艱難。
墨言知道墨野根本不會給機會讓他鍛鍊自己的機會的，因爲一個聽話的奴隸，怎麼能脫離掌控呢？
捂着傷口，躺倒在暗沉沉的草堆上面，墨言不由自主地思考起來自己的未來。
但是那未來實在是太虛無。
小木屋的門被推開，一縷陽光招進來，照射到躺在草堆的他身上。
“我不吃東西。”墨言輕聲地道。
這應該是照顧墨野的何大娘來給他送吃的了，何大娘是一個普通人，但是卻做的一手好菜，所以被墨野的爹孃送進來，照顧墨野的日常起居。
但是何大娘看他過的可憐，所以經常會送一些吃的給他。
“姑娘，這裡就是那孩子住的地方了。”一個蒼老的女人聲音響起，只是那聲音卻並非是他聽慣的何大娘聲音。
“好，多謝。”楚妖嬈對着身後彎腰的婆子道謝。
婆子點頭哈腰：“沒事沒事，也就是幾步的事情。”
隨即她就道：“姑娘若是有事，就去剛纔的地方找老婆子，現在我就先離開了。”
楚妖嬈點點頭。
她把目光轉向了這室內的景象。
裡面空蕩蕩的，甚至連一張普通的木板牀都沒有。
唯有一個角落，堆着一堆乾草，上面躺着一個生死不知的人。
楚妖嬈輕聲地問了一句：“墨言？”
墨言驚詫地爬起來，看着楚妖嬈，錯愕無比：“你怎麼會在這裡？”
隨後他就意識到這裡的環境，立馬阻止道：“你怎麼來這裡！你快離開這裡！”
可是他情緒一激動，就牽扯到了身體的傷口，痛的倒在了草堆上。
楚妖嬈走進木屋之內，輕聲地問了一句：“墨言，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跟我走，第二，我解決你墨家的奴籍身份，從此你就是自由身。”
墨言的身世楚妖嬈在路上已經打聽了個七七八八。
而他的身世根本不難打聽，在這裡的人都清楚，在外墨野和墨言是師兄弟相稱，但是實際上，大家都知道墨言是墨野的家生奴。
墨野的性格糟糕，所有人都知道，墨言經常遍體鱗傷。
這裡的很多人都看不下去，只是墨家的等級森嚴，奴和主，分的一向十分清楚。
除非墨言能夠破格被墨家收爲內家弟子，否則根本就脫離不了奴籍。
而四大世家之一墨家的內門弟子，挑選條件嚴苛到殘忍。
墨言脫離奴籍的希望，絕
對是渺茫。
可是現在卻有這麼一個人，站到了墨言的面前，對他說：“要麼和她走，要麼脫離墨家奴籍。”
這簡直是天上掉餡餅。
墨言看着楚妖嬈，呆呆地重複看一句：“你說什麼？”
楚妖嬈面無表情地盯着墨言，重複了一遍剛纔的話。
而墨言在怔愣過後，立刻就搖頭：“不……不可能，我不能和你走，我還有爹孃，而且墨家的奴籍，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就脫離，去求少公子都沒可能的。”
墨清遠大概是墨家這種森嚴的等級制度，最大的擁護者。
所以墨家的直系與旁系，纔會那樣涇渭分明。
“我不想拖累你，姑娘，你快走吧，也不要做出求少公子的事情，雖然你們看起來淵源匪淺，但是我不值得。”
楚妖嬈看着語無倫次的墨言，目光閃現出了好奇的光，爲什麼這個傢伙，直到這個時候，還在想着別人呢？
至於他嘴中所說的，楚妖嬈則是完全沒有在意。
她從未想過，去求什麼人。
而且和墨家的關係，現在正是尷尬的時候，楚妖嬈從未想過自己有那麼大的面子去要求他們將本家的奴隸放走。
授之以魚，不如授之以漁。
楚妖嬈看着墨言：“給你選擇，你會選擇哪一樣？”
墨言擡起頭，看着楚妖嬈，背光的楚妖嬈面容不甚清晰，但是身形卻出乎意料的修長，他輕輕地問道：“我和你走，能爲你做什麼？”
楚妖嬈勾起脣，耳邊的素銀墜子在陽光裡晃出清冷的白光：“能爲我做許多事情。”
似乎被楚妖嬈的這句話震住了心神，墨言道：“我能爲你做很多事情？”
“是啊。”楚妖嬈回道。
然後她又問了一遍：“你的選擇是什麼？”
墨言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勇氣，而且，他信任。
“我願意待在你的身邊，出生入死，在所不辭，”墨言緩緩地道。
楚妖嬈笑了，是那種發自內心的笑容，只是由於背光，所以墨言只能看見她一雙亮到可怕的眼睛。
“既如此，便跟我走吧。”楚妖嬈寬大的袖擺一揚，墨言就感覺身上的傷口就不再疼痛。
“明明就有玄力啊，爲什麼還要生生地忍着這些疼痛呢？”楚妖嬈不甚理解地看着墨言。
但是墨言卻是低下頭，不肯做出回頭。
挑挑眉，楚妖嬈掃視了一眼周圍這寒酸的環境，她揚起眉頭：“你不敢？”
不敢用玄力療傷，是怕那個胖小子？
“我爹孃都在墨家，他們……”墨言話沒有說完，但是卻讓楚妖嬈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墨言的實力和墨野比起來，並不差到哪裡去，可是卻被墨野凌駕於頭上，肯定是有什麼東西被當做了把柄。
而家人無疑是個很好的把柄。
楚妖嬈看着墨言，淡而冷的聲音在這個逼仄的空間之內響起：“現在把東西好好收拾一下，和我走吧。”
說罷，她上下掃視了一下週圍，眼中閃過濃重的諷刺：“想來應該也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收拾的。”
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墨言走到了楚妖嬈的面前。
他的身高其實很高，但是身形卻十分瘦弱。
微微彎着腰，墨言的神情謙卑恭遜：“主子，還請引路。”
聽見墨言嘴中的這句“主子，”楚妖嬈的眉頭抽了抽，這句主子聽起來可真的不是什麼很愉快的事情。
“我帶你走，不是讓你做我的奴僕，”楚妖嬈淡淡地轉過身子。
小狐狸叫她主人是因爲靈獸契約，而除此之外，哪怕是擁有上下級的關係，喊她主子她也全身膈應。
“那我……”墨言不自覺地問出來。
“你既然用了‘我’稱呼自己，那麼稱呼我就可以用平等的態度。”楚妖嬈大步往門外走，“要不你稱呼我‘楚小姐’也是可以的。”
墨言看着楚妖嬈的背影，有些語塞。
楚小姐？
走在路上，楚妖嬈打量着身後的男人，然後問道：“你對墨家瞭解多少，可以對我說說嗎？”
墨言一愣，然後道：“什麼瞭解？”
“隨便吧，你知道什麼就說什麼。”楚妖嬈低下頭，眼中的所有光芒都被隱藏起來。
“這個……”被楚妖嬈漫不經心的態度所影響，不自覺地，墨言就想證明自己的話也是有價值的。
他仔細地說起自己知道的事情來：“墨家的弟子中，分爲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內門的多是天賦傑出之輩，而且不侷限於墨家人，還有其他地方來的年輕人，只要實力夠了就就好，而外門弟子，則是天賦一般，但是想進入墨家的弟子，通過努力修煉，得到認可，可能會擁有進入內門的機會。”
說到這裡，墨言的臉上露出一絲苦澀：“我當初之所以能進入外門，是因爲墨野的家人和外門長老有關係，所以把我弄了進去。”
這倒是出乎楚妖嬈的意料，她轉過頭，錯愕地問道：“爲什麼墨野會給你進入外門弟子的機會，難道他想要你修煉玄術？”
小胖子看起來不像是這麼善良的人啊。
楚妖嬈的眼神流露疑惑。
“自然不是，”墨言自然而然地地否定了這個猜想，他似乎想到了什麼可悲又可笑的事情，輕聲地道：“墨野的家，充其量也不過墨家衆多旁系中微小的一個枝頭，在墨家教導弟子的練武堂之內，根本沒人瞧得上他。”
楚妖嬈明白了，她切切實實地，語帶嘲諷地，不可置信地反問：“所以他爲了彰顯他是個有走狗的少爺，把你弄進去了？”
這可真是……
什麼腦子。
苦笑加深，墨言擡起頭，看了楚妖嬈一眼：“不錯。”
楚妖嬈搖搖頭，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虛榮心這個東西，確確實實是件奇妙的玩意兒。
這是人身上最大的劣根性之一。
而就在兩人邊走邊聊的時候，一個惡劣而粗魯的青年嗓音傳過來：“墨言，你這個廢物，果然從一開始就打算好抱上這女人的大腿是嗎？”
“狗奴才，你還真是膽大包天，居然想要背叛我！”
楚妖嬈擡起頭，看向眼前大放厥詞的人。
勾起脣，綻開一個令人心生寒意的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