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是在二樓打掃衛生時路過岑柒門口發現她的不對的。
昨夜的連綿的小雨在晚上停了一會, 凌晨又開始洋洋灑灑的飄起來,隱隱有越來越大的趨勢。
六點半整,張媽開始一天的工作。
宅子裡本來就只有張媽和岑柒兩人, 清晨又安靜的可怕, 張媽照例上樓清掃地面衛生, 卻捕捉到岑柒臥室傳來的細微聲響。
天色尚早, 現在年輕人都愛賴牀, 怕驚擾到她睡覺,張媽悄悄打開一個門縫,查看着她的臥室是否有異樣。
這一看可不得了。
陽臺的落地窗戶大開着, 不知開了多久,但是窗子上的紗簾被雨水完全打溼, 被陰冷的涼風微微吹動, 打在玻璃上發出輕微的啪啪聲。
牀上的岑柒整個人都埋在被子裡, 幾縷髮絲凌亂的鋪在枕邊。
別墅常年恆溫,但是因爲開了窗, 岑柒臥室的溫度很低,只穿着薄薄一層針織衫的張媽不禁瑟縮了一下。
“岑小姐。”她輕輕喚了岑柒兩聲,沒人迴應。
張媽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徑直走到陽臺邊,關上窗戶。屋內潲進不少雨水, 本來淺棕的實木地板被打溼變了顏色, 界限分明。
這一系列動靜都沒把岑柒吵醒, 她仍舊保持着張媽剛剛看到的姿勢, 縮在被子裡小小一團, 像是嬰兒有些缺乏安全感的模樣。
張媽還是不放心,用圍裙三下兩下把手擦乾, 走到牀邊,掀開被子一角。
岑柒滿臉通紅的擁着被子,額上佈滿冷汗。
張媽做過一段時間的護工,看到岑柒這個樣子,心裡暗道一聲不好,定是昨晚沒注意關窗,吹了一夜涼風發起了燒。
她伸手探上岑柒的額頭,彷彿一陣熱浪,溫度駭人。
張媽頓時急了起來,當機立斷撥通左晟的電話。
左晟昨天離開青苑後,沒有去其他公寓,直接驅車來到公司,黎敬收到指示很快趕來,連帶着手下的員工也不能休息,今天股市開盤後,便要直接給江家致命一擊。
他被遺忘在辦公室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許久。
見電話那端沒人接聽,張媽急了,左晟特意叮囑過,沒有他的命令不能讓岑柒踏出公寓一步,但張媽只有左晟的電話號碼,現在斷了聯繫,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索性先放下電話,去儲物間裡拿了備好的藥箱來,用溼毛巾沾了酒精,一邊嘗試着對岑柒進行物理降溫,一邊繼續聯繫左晟。
電話那邊還是無果,而岑柒的燒也沒有要退下的跡象。
張媽靈光一閃,倒是想起能聯繫到左晟的人來,她走到別墅的大門口,門外一身黑色西裝身材魁梧的大漢二十四小時都在,張媽爲人和善,還是第一次和這些看起來凶神惡煞的保鏢們交流。
“你們有沒有什麼方法能聯繫上左先生?”
其中一個挑了挑眉,“什麼事?”
“宅子裡的那位岑小姐身體不適。”聽到張媽這樣說,兩個保鏢互相對視了一眼,跟在左晟身邊這麼久了,那位岑小姐在左晟心裡的分量自然是不言而喻,他們直接撥通黎助理的電話。
會議室裡的討論仍在進行,左晟坐在主位,一隻手撐在額前,聽着操盤手嚴絲合縫的計劃,黎敬看了看手機的來電顯示,放輕腳步走出會議室。
保鏢把手機遞給張媽,見終於找到了人,張媽語氣着急,趕緊說了岑柒這邊的情況,黎敬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他推開會議室的門,在左晟的耳邊低語兩句,左晟臉色倏的變沉,“會議暫停。”他匆匆撂下一句話,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立刻起身離開。
只留下會議室的一衆人面面相覷。
距離開盤只有兩個小時了,大boss不在,他們的工作是否還要繼續。
“黎助理。”操盤手看向黎敬,欲言又止。
黎敬咬咬牙,說到底,左晟大費周章做了這些事,都是爲了岑柒,而現在岑柒那邊出現了狀況,他哪裡還有什麼心情顧及江家。
黎敬對左晟向來只有服從,這一次卻冒着膽子替他做了決定,“今天的操盤取消。”
張媽撐着一柄黑傘,站在雨霧裡,焦急的望着馬路的方向,看到熟悉的亮黑跑車時,連忙小跑過去,連鞋子被打溼都不顧不上。
“她怎麼樣了?”左晟臉色暗沉如墨。
左晟在車上時已經聯繫過家庭醫生,他一路是開快車回來的,醫生還沒到達別墅。
看到岑柒蜷在牀上的病弱樣子,左晟只覺得心被一隻大掌抓住揉捏,早知道昨晚他就不應該離開。
他拿起張媽放在牀頭櫃上的溼毛巾,擦過岑柒的手臂和脖頸。
“怎麼弄的?”
他的聲音低沉暗啞,壓制着怒意。
張媽被他陰戾的樣子嚇住,聲音帶着顫抖,“岑小姐臥室裡的窗一夜沒關,應該是吹了冷風着了涼。”
是她照顧不周,昨晚左晟離開的時候,張媽應該再到二樓檢查一遍的,她已經做好了承受左晟怒火的準備。
不料左晟卻一言未發,反而坐在牀邊看了岑柒許久。
家庭醫生拎着專業藥箱上來時,他仍舊保持着之前的姿勢。
醫生很快便坐做出診斷,十月的夜風入骨寒涼,饒是一個體格健壯的男人被風吹了一夜都扛不住,何況岑柒呢。
先打了退燒針,半小時後,溫度有些降下去的跡象,家庭醫生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拿出靜脈注射的儀器,準備打消炎針。
尖銳的針頭刺到岑柒白皙的手背,生理的自然作用有些回血,左晟移開眼睛,望向牀上岑柒緊閉的雙眸。
昨日陽臺的窗是他親自關的。
而張媽卻說開了一夜,岑柒這場病來的蹊蹺,只有一個原因。
左晟包住她掛着針的手,點滴很涼,青色的血管嬌嫩的手背上突出的更加明顯,左晟輕柔的在她的手背上摩擦,另一隻手拂過她的頭髮。
“小八,拿自己的身體和我對抗,真的很傻。”
岑柒醒來時,頭頓頓的疼,口腔裡也溢滿苦澀的味道,被左晟緊緊攬在懷裡。
她只是輕輕動了動手臂,左晟就敏銳的睜開眼睛。
“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她聲音啞的像是含了一把沙。
岑柒看了看牆上的掛鐘,剛過中午。昨天周茶在電話裡告訴她,從程彥那裡得來消息,左晟今天一早便要對江家開始直接打擊,岑柒便想了個法子,試圖和左晟講道理,用自己乖順的心意讓他打消對付江家的念頭,不料未果。
心念一動下,她便想了這出苦肉計。
只是不知道效果如何。
高燒過後的暈眩感還在,左晟的機敏程度超乎常人,對他使這種小伎倆,岑柒自己心裡也沒有底,左晟漆黑的眸子看過來,她心跳的異常快。
他俯身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早上張媽給我打了電話,說你這邊除了狀況。”
聽出他的言外之意,岑柒微微舒了一口氣。
還好,把他攔過來了。
岑柒的反應左晟都盡收眼底,不過他什麼都沒說,輕柔的從她身邊起身,貼心的拿起放在一旁的溫水,遞給岑柒。
他拿起靠墊墊在牀頭,輕輕一提把岑柒扶起來,幫她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見她杯中的水喝的差不多了,柔愛的摸摸她的頭,“我叫張媽溫了粥,幫你拿上來。”
樓梯傳來下樓的聲音時,岑柒纔拿過放在牀頭櫃上的手機,都是周茶的未讀短信。
上午八點,【江家那邊還很正常】。
上午九點,【程彥照常去了公司】。
上午十點,【左晟應該是沒采取什麼動作,程彥那邊沒給我任何消息】。
見岑柒一直沒有沒有給她回信,周茶不免有些擔心,連發了好幾條,【你這邊怎麼樣了?】
【沒出什麼事吧】。
【沒事。】她草草迴應道。
看來因爲自己的這場病,把左晟攔到了這邊來。
聽見樓梯上傳來腳步聲,岑柒把手機放在枕頭下,重新拿起水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張媽的粥熬了很久,香氣四溢,倒是讓人食指大動。
左晟手裡端着碗,極爲自然的坐在岑柒身側,拿起湯匙小口的喂着她。
“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左晟拿起餐巾紙幫她擦擦嘴角。
他語氣低沉而又溫柔,全然不記得昨日兩人之間發生的摩擦,這樣平靜的環境下,岑柒不知爲何,心頭卻有着隱隱不安。
“再睡一會吧,我陪着你。”左晟扶着她的肩,幫她把被子蓋好,伸手把她攬在懷裡。
岑柒的小腦袋抵在左晟胸口,聽着他緩慢而強勁的心跳,猶豫再三還是開口,“江家的事...”
左晟輕拍在她背後的右手一頓,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神色稍黯,“江家的事我會好好考慮,只是下一次,不要用你的健康做賭注,我會心疼。”
“不聊了,睡吧。”他在她耳邊悠悠道。
岑柒閉上眼睛,卻被他的話驚得了無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