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巧欲言又止,唐子衿瞥見,慍言怒問:“有什麼話就說吧,不必在我面前吞吞吐吐。”
“諾。”念巧欠身說道:“奴婢是覺得,唐姬這麼做恐有欠妥,這長公主所顧慮之事也不是不無道理,萬一事情敗露豈不是弄巧成拙?”
“我當然知道這樣做有多冒險,可如今這個機會不把握,還不知道等到什麼才能把王姝趕出宮了。”唐子衿憂心忡忡地說:“況且我們把握好每個環節,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念巧心一緊,試探地問:“可是長公主……”
“哼,長公主偏愛王姝,以爲她能在宮裡有什麼作爲。”唐子衿憤恨地啐道:“出了宮就什麼都不是了。”
“其實關鍵還是在王姝身上,只要她自己願意說服長公主,奴婢以爲,這結果自然要比唐姬出面來得更好。”念巧沉聲地說。
唐子衿猶猶豫豫地低喃:“依我看,王姝的心思……我看她有些顧慮,只怕不願冒險。”
“王姝會不會是捨不得皇宮的榮華富貴?”念巧故意又問。
唐子衿斜睨一眼念巧,微蹙眉,切齒說道:“容不得她願不願意,要想活命,她唯有離開皇宮。”
王姝在廂房門口躊躇不前,她捧着一壺茶,直到裡面的茶涼了,她依然下定不了決心;許是裡面的人察覺外面的動靜,於是長公主親自走去打開房門,她凝視王姝,眼神很鎮定。
“奴婢見過長公主。”王姝微微欠身,低眉念道。
長公主深吸一口氣,轉身命令:“進來吧。”
王姝擡腳跨入,神情飄忽;長公主側目瞅一眼她,冷冷地問:“唐姬已經告訴我了,我只想知道,你是如何決定的。”
王姝緊握着茶壺,垂首說道:“奴婢不想連累長公主。”
“那就是說你不想這麼做?”長公主偏着頭,嚴謹地問。
“可是……”王姝惆悵地皺着眉。
長公主瞪視王姝,厲言說道:“可是你想離開皇宮,回到親人身邊;好,我們暫且拋開所有的顧慮,我只要你看着我回答我,你是真正不想留在皇宮了,所以纔想離開皇宮。”
王姝避開長公主的目光,然而長公主卻衝過去,抓住王姝的肩膀,逼問道:“不要躲開,你就看着我回答,你是不是真正想離開皇宮?”
“長公主,你何必要逼奴婢呢?”王姝痛苦地別過臉,喉嚨微微抽緊,突然推開長公主,踱步哽咽:“奴婢能自己選擇嗎?奴婢根本就無從抉擇,從一開始到現在,奴婢走的每一步都不是自己選擇的,所有人都逼着奴婢。”
長公主定神說道:“姝兒,我其實是知道的,你當初並不想進宮。”
王姝平復自己的情緒,歉疚地說:“奴婢適才多有冒犯,還望長公主恕罪。”
長公主拉着王姝的手,微笑地說:“也不知道爲何就是和你投緣,你本就是我長公主府的人,進宮做宮女,我還舍不
得呢。”
“奴婢讓長公主費心了。”王姝爲難地說。
“這件事情還有一種辦法解決。”長公主若有所思地說:“我是長公主,看中宮裡一兩個宮女,想必皇后娘娘也是會賞賜給我的;你們啊,就不用擔心了,不必爲了這麼一點小事而冒險。”
王姝怔然地問:“長公主是說,奴婢真的可以留下來?”
“當然。”長公主傲然地說:“稍後唐姬進宮把事情稟明太子殿下,我再跟皇后娘娘說一聲,難道我堂堂大公主,向太子弟弟要個宮女還不行嗎?”
王姝聞言一驚,跪下來叩謝說道:“奴婢,奴婢不知道該如何感謝長公主了。”
“阿嬌還想着你呢。”長公主彎腰扶起王姝,笑着說:“以後你就好好地替我照顧阿嬌,我再也不會讓你和親人分開了。”
折騰一日,事情塵埃落定,最爲滿意的當屬唐子衿,這回她如願以償地把王姝留在公主府,並且由長公主出面,絕對萬無一失;唐姬要離開公主府時,王姝與長公主相送,幾人依依不捨,來到府邸門前。
“姝兒,你在長公主府能和家人團聚,我也放心了。”唐子衿裝作和和氣氣,此時她心裡簡直樂開了花。
王姝恭順地說道:“今後不能留在唐姬身邊,姝兒實在慚愧。”
“你不必擔心。”唐子衿拉着王姝的手,看似親密地說:“我會照顧自己的。”
長公主瞅了瞅王姝,安撫地說:“哎呀,唐姬在宮裡,你還擔心什麼?”
“唐姬,時候不早了。”念巧忙上前催促,於是唐子衿鬆開了手,退後幾步說道:“長公主,姝兒就拜託您照顧了。”
“嗯,你更加不用擔心王姝,她在公主府絕對不比皇宮差。”長公主正色道。
唐子衿掃視一眼王姝,她們深知,這一別怕是再也沒有機會相見了,然而,爲了自己,唐子衿也更加清楚,王姝絕不能留在皇宮。
唐子衿把心一橫,轉身就坐上了車輦;王姝杵在原地,一直目送唐姬離開;夕陽西下,霞光傾城,也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清風換上了涼意,穿過人心時,透着一股子寒氣。
返回皇宮的唐子衿可以說是春風得意,她想,總算不費吹灰之力就把王姝趕出了皇宮,這下可好,太子殿下再也看不到王姝,時間久了就慢慢地淡忘這個人吧,好在及時遏制了太子殿下和王姝之間萌生的情意,否則自己又多了一個對手。
要說對王姝,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激,至少在剛開始進宮的時候,她確實對自己有些照顧,可這不能說明她能把殿下分給王姝;況且,王姝和殿下之前就相識,有這一層關係,總是令唐子衿惴惴不安,爲了以防萬一,乾脆還是讓王姝離開皇宮的好,也省得自己總是對她疑神疑鬼。
此事看似簡單,慢說長公主要了宮裡一個宮女,對皇后娘娘好說一通,事情也不難糊弄過去;可都沒想到,有個人不樂意了,這人不
是別人,正是長公主的太子弟弟。
得知王姝出了宮就留在了公主府,太子殿下劉啓頓時傻了眼,他萬萬沒有想到王姝在不知不覺中就這樣從自己身邊溜走了,簡直就是胡鬧,她倒好,拍拍屁股走人,也沒問過他願不願意;對啊,他纔是太子宮的老大,要從太子宮拿走一個人,爲什麼他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此事惹怒了太子殿下,情況急轉直下,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臣妾叩見太子殿下……”唐子衿出宮迎駕,太子殿下匆匆步入綺傾苑,他不分青紅皁白,劈頭就問:“子衿,爲何王姝會留在長公主府?”
唐子衿肅然一驚,儘量心平氣和地說:“回稟殿下,王姝那麼討喜,先是太子妃喜歡,現在長公主也……”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王姝就是當初長公主安排送進皇宮的采女。”劉啓瞪着唐子衿,怒斥道:“她在太子宮難道不好嗎?何必再回長公主府?”
唐子衿板着臉,冷冷地說:“殿下,王姝不過是個宮女,她在哪裡不都一樣嗎?”
劉啓侷促不安地垂首,支吾地說:“她不是你的姐妹嗎?能在你身邊,你們彼此之間也好有個照應。”
“可是臣妾這一次去了長公主府,才知道姝兒其實根本就不想留在皇宮。”唐子衿嚴謹地說:“原來姝兒的家人也在公主府,姝兒留在公主府纔是真正高興,作爲姐妹,我當然樂意成全了她,難道殿下不想成全姝兒?”
“什麼?王姝的家人也在長公主府上?”劉啓震驚地問:“這麼說,王姝是心甘情願地留在長公主府?”
“沒錯。”唐子衿眼盯着劉啓,見他失望的模樣,唐子衿心裡很不是滋味。她不敢說破,她不願相信自己的猜想是真的,不過她慶幸,這一切到此結束。
劉啓心亂如麻,他壓抑自己面對對王姝的感覺,總是以爲這都是因爲郭老的那句“玩笑話”,他還不能確定對王姝的感情時,她就選擇消失在自己的世界裡,似乎這也是天意,還未看到花的美好,他就嚐到凋謝的滋味。
王姝簡直不敢相信,才一天時間,她盡然真的站在一個跟太子宮毫無關係的地方;月朗明清,刺骨的夜色因蘊含了思念,讓氣溫又驟降了許多。
王姝冷不丁縮着脖子,她轉身打算進入廂房休息,可眼神餘光瞟到不遠處的綠光,嚇得她一怔,頓住腳步定在原地;那分明就是螢火蟲的光亮,可現下入秋,不應該有螢火蟲纔對,難道……
王姝揉了揉眼睛,再看時,卻什麼都沒有了;但是她眼前卻是太子殿下蹲在草地裡爲自己擺弄竹筒時的情形,他認真的時候,掩藏了高高在上的威嚴,那個時候,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害怕,反而多了一份親切,很想靠近的感覺。
“我……”王姝仰起頭,心絃緊繃,繼而對着懸掛黑幕中的殘月,無奈地嘆道:“我不想離開,其實我,我知道,皇宮有我不捨的人……可是,我不能說與任何人聽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