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感覺自己做了一場噩夢。一覺醒來, 他看見哥哥正坐在他牀邊呆呆地看着他。頭還有點暈,有點噁心。凌晨想起來了,他想用自殺結束一切, 他不想再讓哥哥那麼操心了, 可是看現狀, 他不但沒有成功, 而且又給身邊的人惹了麻煩。
“哥, 對不起……”凌晨小聲說。
凌點看到凌晨醒了,激動地拉住凌晨的手,憋了許久的眼淚嘩啦就流下來了:“沒事沒事, 幹嘛說對不起?你終於醒過來了。太好了。”
夏己揚趕快按了鈴,叫來了值班醫生和護士。
一番查看後, 凌晨現在各項指標都在慢慢恢復正常, 具體會不會有後遺症還要觀察幾天。
“沒事了沒事了。什麼坎兒都會過去的。”凌點拉着凌晨安慰。
“餓了沒有, 我去弄點粥給你吃?”夏己揚積極地給開始給凌晨買吃的,凌晨昏迷了快一天了, 水米未進,絕對餓壞了。
凌晨用盡全力去拉了一下夏己揚衣角,小聲說了句:“對不起。”
煤氣中毒的效力還沒有過去,凌晨現在仍然頭暈眼花的,渾身使不上什麼勁, 還有點犯惡心。
“幹嘛老說對不起……”夏己揚湊過來, 戳了戳凌晨的臉, 眼神裡全是關切。
凌晨覺得罪惡感爆棚了:“又給你們添麻煩……對不起。”
“別啊。怎麼是麻煩呢?”夏己揚隔着被子摟住了凌晨, “出了什麼事, 別再傷害自己了好不好?你不開心可以拿我出氣嘛。”
“我……不想拿你出氣。”凌晨被夏己揚的提議蠢得忍不住微笑了一下。
夏己揚看到凌晨臉上有笑容了,也開心了, 得意忘形地揉了揉凌晨的頭髮:“你捨不得我吧。嗯?”
凌晨:“閃……”
“咳咳,黃毛你別乘機吃我弟豆腐!”凌點笑着提着夏己揚領子把他從凌晨身邊拉開了,“你不是要去給我弟弟買吃的麼,去買吃的去。”
“哦,哦,好噠!”夏己揚傻笑着衝出去了。
“老弟啊,他好像還是挺在乎你的。”凌點倒了杯水喂着凌晨慢慢喝下去。
凌晨喝了一口水,結果沒一會兒,一陣反酸,又全吐了出來。還好凌點反應及時讓凌晨吐在了盆裡纔沒有弄髒牀鋪。
凌晨看到忙前忙後照顧着自己的凌點,罪惡感繼續加深。
夏己揚買了雞絲粥回來,然而,凌晨依然是吃了兩口就全吐出來了。
凌晨很厭棄沒用的自己,強撐着繼續又吃了幾口粥。
夏己揚看到凌晨很勉強,心疼地制止:“沒事,吃不下去就算了。”
“不行,我吃的下去!我吃的下去……”結果凌晨剛嚥下去的粥又全吐了出來,夏己揚躲閃不及,凌晨直接吐了夏己揚一袖子。
“沒事沒事。胃口不好不用勉強的。等休息幾天,再去吃好吃的也不急。”夏己揚一邊擦着袖子上的嘔吐物一邊安慰凌晨。
可是凌晨更焦躁了。
死沒死成,繼續麻煩身邊的人,這感覺太差了。
蔣文武收到凌晨醒過來的消息也迅速趕過來了。
“凌晨,你感覺好點了麼?”蔣文武還背了個相機,看起來特別興奮。
凌晨剛剛醒過來,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凌點推着蔣文武要出去說話,凌晨制止住了:“哥,文物哥是我朋友,你怎麼了?”
凌點皺着眉頭看了看蔣文武又看了看夏己揚,換成打算直接吧夏己揚和蔣文武一起轟出病房。
凌晨撐着虛弱的身體拉住哥哥:“哥,你們怎麼了?”
夏己揚先發話了,對着凌點說:“哥,我覺得這件事對凌晨的恢復能有好的影響。我明白你想讓凌晨暫時不要接觸外界的任何聲音好好養病,但是……但是凌晨當初不就是因爲這件事病的?現在凌晨有權利知道真相。”
“對啊,點哥,我覺得你有點矯枉過正了,”蔣文武也過來拉住有點發脾氣的凌點,“現在事情都在向有利的方向發展,我們應該告訴凌晨他不用再內疚了,一點也不用內疚了。當初的事情,他被人誣陷了。”
不用內疚?被人誣陷?凌晨一臉茫然看着爭執的三人。
最終,夏己揚把凌晨的手機遞給了凌晨,讓凌晨自己看真相。凌晨在三人的注視下打開手機,登上了自己的微博,點開微博評論。
本來以爲會看到一片謾罵,沒想到看到的卻是一片安慰。
“對不起,這麼多年,錯怪你了。”
“沒想到真相是這樣的,你還好麼?”
“這四年錯怪你了,鞠躬。”
“天啊……好心疼原po,被人拿去當了四年的替罪羊……”
……
凌晨隨手翻了翻,很快翻到了江山萬里發的那條新聞。看完新聞,凌晨的眼神也直了……精彩,太精彩了,現實真是精彩的無與倫比。
“怎麼樣?知道了麼?那件事完全不是你的錯!你被冤枉了!”夏己揚激動地對凌晨說,“以後,不要再說什麼‘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是殺人犯’一類的,這些事完全和你沒有關係,你被錯怪了。江山兄把公道還給你了。”
凌晨看了看江山萬里,又看了看不置一詞的凌點,再看向夏己揚,慢慢擠出來一個微笑:“謝謝你們。”
“沒關係,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江山萬里大大方方地拉過椅子,坐到了凌晨牀邊,“因爲,我是一個記者。”
凌點小聲“切”了一聲,江山萬里衝凌點無奈笑笑。
凌晨笑着笑着,眼淚卻止不住了。凌晨還以爲自己沒辦法再哭了。
——原來,他沒有錯。太好了。
窗外陽光漸漸刺眼。從窗戶望出去,已經能看見大片大片的綠樹。
午飯時間快到了,開着的窗戶裡已經飄進來了飯菜的香味。
好像,世界已經和平。
閒聊了幾句後,蔣文武直接切入正題:“我想對你進行一次專訪,談一談你這些年的感受和現在沉冤得雪的感受。”
凌晨:“我……沒什麼感受。”
“你不恨麼?對於你這些年受到的不公平的對待一類的。”蔣文武引導凌晨,“難道你恨當初誣陷你的那些媒體麼?還有當初那些不分青紅皁白就指責你的網民。你對他們現在有什麼想說的沒有。”
“我……”凌晨結巴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文物哥-,我現在還沒什麼實感,知道這事不是我的錯,我稍微鬆了一口氣,我的確有挺恨,可是,我連到底該恨誰都不清楚。這件事能過去就好了,我只想我的抑鬱症能趕快好起來,不要再給哥哥、給你們這些朋友添麻煩……”
蔣文武見凌晨很抗拒採訪,有些急了:“不,凌晨,我覺得你應該做些什麼……我付出了很多才爭取到報導你的事……”
凌點截住了蔣文武的話:“打住,記者同學,我弟弟是受害者,我弟弟現在需要靜養,你的專訪就算了吧。”
蔣文武: “可是……”
凌點:“停了停了,我覺得你有點奇怪。我覺得你並不是在關心我弟弟,而是在關心他能不能給你當做新聞題材吧?請你離開,要不然別怪我揍人。”
“不是……我的意思不是這個……我……”蔣文武還想辯解什麼,但看到凌晨現在呆滯的表情,蔣文武嘆了口氣,立刻改口,“我懂了。沒有關係。對不起,凌晨,凌點,是我做事欠考慮了。”
蔣文武不再提專訪的事情,只是和凌晨聊了點閒話。
夏己揚從蔣文武離開,路上蔣文武和夏己揚聊了不少凌晨病情的事。
夏己揚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蔣文武好像有很多話沒有和他們說。
夏己揚和蔣文武這邊正敘舊,突然,夏己揚收到了凌點的電話。
凌點在電話那頭心急火燎地說:“黃毛,那個文物大神還沒走吧?你們能不能先回一下病房,這裡出了點事。”
“什麼情況?”夏己揚問。
“趙老闆派人來了。一句話說不太清楚,你們快點過來一下。”
一進病房門,夏己揚就發現情況有點不對頭。病房裡多了個穿着西裝的眼鏡男。
眼鏡男看了夏己揚和蔣文武一眼,用很有禮貌的語氣問:“請問二位是凌晨先生的朋友麼?”
“呃……是……”夏己揚反問,“請問你們是……”
眼鏡男掏出自己的名片,一張遞給了夏己揚一張遞給了蔣文武:“我是富甲的公關經理,石璟。我想二位應該知道了,凌晨先生是我們富甲的趙董事長的兒子,現在凌晨先生遇到了一些麻煩,董事長派我出面來解決。”
“哦,這件事不用你們解決。”凌點現在一改剛剛對蔣文武的不友好態度,過來搭着蔣文武的肩膀說,“石璟是吧,這位,就是蔣文武,蔣記者,昨天,蔣記者已經把四年前那事情的真相給公開了,所以用不着趙老闆再操心了。趙老闆當初說過,他不想認凌晨,我和凌晨,不會去給他添堵。”
“哦,你就是蔣記者?”石璟來了興趣,一推眼鏡,上下打量了一下蔣文武。
蔣文武收起石璟的名片,伸手和石璟友好地握了握手:“G新聞網記者,蔣文武。”
石璟想了會兒,突然冷笑了一下:“哦,網絡記者。”
蔣文武覺得這石璟好像不是什麼善茬,擺出官腔啊迴應:“網絡記者也是記者。我們G新聞公司也不算小公司,這些年也爲了民生做了不少有影響力的新聞。”
“呵呵。蔣文武,你知道麼?我知道你。”石璟微笑地說,“看你現在還挺輕鬆的樣子,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自身難保了麼?”
蔣文武:“……”
夏己揚:“……”
凌點:“……”
石璟繼續說:“你昨天的報道我看了。寫的非常好。但是我想你自己也清楚,這條新聞的存活時間不會很長。我很敬佩你們這種以筆作槍、不顧一切、只爲一個真相的記者,但人至察則無徒啊……蔣記者你身爲記者,看的事情應該也不少,應該明白這些道理吧?”
所有人沉默了。
夏己揚想到剛剛蔣文武說的“我付出了很多才爭取到報導你的事”,隱隱約約好像明白了什麼。
蔣文武咬了咬牙,回敬道:“真相和良知是媒體的底線立場。我揭露真相,我問心無愧。”
石璟搖了搖頭,轉頭看向坐在牀上還有點頭暈的凌晨,微笑着過去坐在凌晨牀邊,看着凌晨的眼睛說:“我看凌晨你的面相就知道,凌晨你是個很善良的人。我調查過,蔣記者和你私底下是很好的朋友對不對?那你知道麼?蔣記者爲了還你一個公道,幾乎賭上了記者全部的職業生涯。”
“閉嘴啊!”蔣文武衝過去吧石璟從凌晨身邊拉開,“別欺負凌晨。凌晨需要靜養!”
石璟依然帶着滿臉的微笑,不緊不慢地對凌晨說:“四年前的事情,所有的媒體衆口一詞,把所有罪責全都推到了你身上,這幕後黑手的能力有多大可見一斑。新聞界稍微有點資歷的人,對這事多多少少都有點知覺,但沒人敢挑頭揭露真相,蔣記者爲了朋友,不顧一切把真相全抖出來了。可是蔣記者,你是個剛入行兩年的小記者,還只是個網絡記者,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和誰戰鬥,你還沒有意識到敵人的可怕。”
“別滿嘴跑火車。你想幹嘛?”蔣文武擋在石璟和凌晨之間。
凌晨一臉茫然地問石璟:“你什麼意思?江山大神,你爲什麼也這麼激動?”
“凌晨,蔣記者爲了報導你的事情的真相,捅到了一個大利益集團。現在,很多人都收到消息了,上面已經打算辦蔣記者了。”
“聳人聽聞。”蔣文武打斷石璟,“辦什麼辦?我蔣文武爲人坦坦蕩蕩根本沒什麼把柄,他們想辦也辦不了。”
“蔣記者,首先你報導這事……人家隨時能給你套一個‘誇行業採訪’的帽子,直接吊銷你的記者證。再加上你和凌晨是朋友,可你卻參與採訪,你做的採訪的立場,並不客觀,理論上說,你的那篇報導是不符合規矩的。”石璟不緊不慢地逐條說來,“新聞”
蔣文武:“……”
石璟繼續說:“而且,蔣文武,你在網上其實還挺有影響力的。你在網上混的時間挺長的,你的黑料真的不少。根據我們的情報線,最遲今天下午,黑你的大軍馬上就會開始行動了。他們黑料已經準備好了,隨時準備投放然後開炒了。”
蔣文武:“……”
石璟繼續對凌晨說:“所以,現在,我們願意幫助凌晨和蔣記者度過難關,大家各取所需。希望凌晨和趙董和好、相認。然後我們會安排記者開記者招待會,記者招待會上希望凌晨先生亮出抑鬱症相關的診斷,公開這些年受到的傷害之大,可能需要說一兩句雞湯,稿子我們會提供。類似‘我在父親的引導下,會正面應對網上的這些負面的聲音’。趙董也會全程陪伴凌晨先生。哦,蔣記者這邊,我們會派人擺平那些網絡推手,同時安排水軍把那些黑料壓下去……”
“好……”凌晨點頭。
“停!凌晨,你並不想做這種事吧?”蔣文武按住凌晨,“不需要爲了我強迫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