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花走進地鐵口旁那個不大的超市,心裡默唸着水果、麪包、牛奶,眼睛卻盯在冷凍櫃旁的男人身上,是十多天沒有消息的袁子墨。
她聽到自己的心‘撲通撲通’跳了起來,臉上也燥熱起來,手心裡佈滿了汗水,“你,也在這裡買東西?”聲音顫抖地讓她不自信。
袁子墨像被雷擊了一樣,身子僵住了,手裡的東西應聲掉在地上。
幾秒鐘後兩個人同時彎腰,黎花看着手裡的牛排,“這種東西小超市不新鮮,還是去大超市買吧!”
袁子墨面無表情,“嗯。”
他哪裡是要買牛排啊,只是掐算着黎花晚歸的時間,他等得心焦漫無目的地打發時間而已,這幾天,他每天都守在這裡,直到黎花歸來,然後不緊不慢地跟着她,直到她拐進樓道口......
“袁子墨,說說話,好嗎?”
袁子墨猶豫了,“我,”他躲閃着黎花的眼睛,“我,”
黎花蹲在他面前,“我是認真的,經過深思熟慮的,”她下定決心要爭取,無論結局如何,“不是心血來潮!”
袁子墨垂下頭,周圍靜默起來,黎花能聽到他略微急促的呼吸聲。
“你太年輕,”袁子墨艱難地開口,“還不定性,這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
黎花剋制着內心的激動,儘量用平和的語氣說道:“我二十三歲了,可以對自己的行爲負責,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袁子墨陷入了沉思,他雙手抱住頭,埋在了兩腿之間,“我,組織一下語言。”
黎花乾脆坐在地上,打開一盒牛奶,“你喝點兒!”
許久,在黎花的耐心快要消耗殆盡的時候,袁子墨擡頭,聲音無比哀傷,“未來對我來說彷彿觸手可及,我不知道明天會怎樣......你年輕、美好、渾身洋溢着勢不可擋的活力;而我,不能給任何人承諾,不敢面對希望、也沒有資格去,”
黎花急了,“你能直說嗎?別磨嘰。”
無聲的嘆息過後,袁子墨打開手機,調出一張圖片,“你看!”
黎花放大圖片,是一張醫院的診斷書:慢性粒細胞白血病,她驚呆了,“這,這,什麼時候的事啊?”
袁子墨又恢復了慣有的平靜,“第一次遇見你,我戴口罩的那次。”
黎花拍拍胸口,掩飾着內心的驚恐,“快兩個月,你在治療嗎?那天發燒也是因爲這個?”有限的醫學常識告訴她,這也是癌症,不好治癒的。
“嗯,還在早期,藥物治療。”
“那爲什麼不去化療啊?”黎花幾乎喊了出來。
袁子墨的眉毛挑了挑,“我對醫學多少了解一些,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我不會去做。”
“你又不是醫生,這種時候就得聽醫生的。”
袁子墨依舊淡淡的,“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
“你家裡人知道嗎?”問出這句話,黎花意識到自己管得太寬了,還是耐着性子說:“他們的關心對你很重要。”
“不到時候,也沒必要!”
“呃,”黎花不知道如何安慰下去了,本來她也不是特別會安慰人,只好說:“那,你現在什麼感覺?”
“沒感覺,正常生活。”袁子墨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就是經常跑醫院,太煩了。”
嗯,換了誰都煩!這可是絕症啊,他還能風平浪靜地說話,抗擊打能力還是挺強的,“我,可以陪你!”
袁子墨站了起來,“你別衝動!”
黎花十分冷靜地說:“我從來不衝動!”
兩個長長的影子一會兒重疊、一會兒分開,若即若離在燈影下不停變幻,馬路上的喧囂也漸漸褪去,黎花停下腳步,“我的身世你在意嗎?會不會瞧不起我?”
又是沉默,黎花的心‘砰砰’跳了起來,緊張地看着袁子墨。
袁子墨別過腦袋,“你想多了!上去吧!”
又是避重就輕的‘上去吧’,爲什麼不正面回答?
“你?”黎花不甘心。
“明天還要上班!”說完,袁子墨先一步離開了。
黎花進到房間,對自己的平靜感到意外,這個時候不是應該失魂落魄、驚慌失措、手足無措嗎?居然還可以坦然地回來......難道就這樣輕易地放棄?
混沌、掙扎、也摻雜着固執,世上沒有唯一、沒有不可能!
打開電腦,黎花開始百度關於白血病的知識,急性、慢性、淋巴細胞、非淋巴細胞......黎花的眼花了,發病率十萬分之幾,這麼低的概率怎麼就落在袁子墨的頭上了?這世界太TM不公啦!她在心裡默默罵了句髒話,揉揉眼睛繼續看着、讀着,注意事項、飲食調理......直到堅持不住趴在桌子上。
昏沉沉睡去,睡得像死去一般......不知道什麼時候,有東西把她拋下來,令她陷入懵懂、疲憊中,在疲憊中又有什麼暗示降臨在她的身上。
當窗外傳來急促的汽車喇叭聲,宣告新的一天來臨;初秋的豔陽透過紗簾細細地灑在黎花凌亂的長髮上,她費力地從昏睡的深淵中爬上來,模模糊糊感覺到發生過什麼事情,拍拍電腦鍵盤,屏幕停留在百度的界面,每道詞條的前三個字都是‘白血病’!
終於清醒了,從凌晨到清晨,她想搞明白的是袁子墨的病,可她真的明白了嗎?她不確定,但可以確定的是,她沒有放棄追求,無論之前還是之後!
本着對他人對自己負責的態度,黎花破天荒第一次申請調休。
協合醫院血液科的特需門診內,黎花對着本子上記錄的十幾個問題,詳細諮詢了醫生,心裡有了託底的東西,對着正午的太陽,她揮了揮拳頭,“莫次元,有一線希望都不能放棄!”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依舊是機械女聲的回答,沒有一點情感色彩。
“膽小鬼!”黎花‘罵’了出來,有嗔怪、有埋怨,她自己卻覺得有‘寵溺’的味道。
遇到你的我 碰到我的你
在同樣的深夜裡
寫着同樣的日記
望着你的我 望着我的你
在同樣的時光裡
問着同樣的問題
誰在等你 你在等着誰
誰在等我 我在等着誰
......
誰在愛你 你在愛着誰
誰在愛我 我在愛着誰
十二點十二分,黎花把這首自己非常喜歡的《誰》推送給了袁子墨,如果命運之線能掌握在她這樣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手裡,哪怕只有一分鐘之久,就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