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逃離老房子

今天晚上的天空沒有星星,如同人的心情一般黯淡無光。駱齊問:“有沒有看過醫生,說他的手怎麼樣?”趙玲搖搖頭:“醫生說沒什麼問題,有可能是心理作用才讓他覺得手上無力。”駱齊嘆了口氣,才說:“今天我也去問過心理醫生了,她說kevin可能是看過日記之後,產生的一種自我催眠,所以才產生了幻覺。”趙玲問:“那她有沒有說應該怎麼辦。”駱齊說:“看他現在的情緒,也不是治療的好時機。現在首先要他先離開這裡的環境,然後等他心情慢慢平復後,再帶他去見我那個心理醫生的朋友。”

趙玲停下腳步,有些驚訝地看着他:“離開這裡?你的意思是說讓他先回加拿大?”駱齊也跟着停了下來:“他回加拿大,你捨得嗎?”趙玲避開他的目光:“如果能讓他的病好起來,再不捨得也要捨得。”

駱齊嚥下喉間微微的苦澀,說:“我的意思是讓你們搬出去,只要不住在這裡,對他來說就會好一些。”趙玲也覺得這個方法可行,便點頭說:“也好,不過加拿大那邊已經打了電話過來,我已經勸他們放心,說kevin沒事。”駱齊說:“暫時不要讓他父母擔心也好。我明天去幫你們找房子。”

趙玲擡頭看着駱齊,想到自己傷過他,他卻還能這麼幫忙,不由有些感動,發自真心地說:“謝謝你,駱齊。”駱齊揮揮手,裝作不介意地笑笑:“都是朋友,謝什麼謝。”

而此時,正站在房間裡看着他們的陳然不經有些茫然,他們明明是很好的一對,卻因爲自己而分開。本來以爲能好好照顧趙玲,現在自己卻弄成這樣,當初在一起,是不是錯了?

駱齊很快便幫他們找到房子,在一個環境很好的小區內,保安措施也很嚴格,可以避免陳然受記者的打擾。當趙玲看到駱齊所做的這一切,心底不免涌出絲絲感動,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駱齊也是一個心細這麼細膩的人。

當將所有的傢俱都蒙上防塵布的那一刻,陳然和趙玲雙雙站在門口有些留戀地看着裡面,這個地方對於他們來說都有太多的回憶,就這麼突然離開卻有些捨不得。最後還是趙玲牽着陳然的手說:“我們走吧。”陳然下意識地摸了摸背後的大包,牽着趙玲轉身邁了出去。

駱齊靠在辦公椅上閉目養神,但腦袋其實在不停旋轉。關於陳然的病,關於那幅畫的由來,關於那個女孩爲什麼那麼巧地會出現在畫上……過多的問題煩擾得他皺起了眉頭。很明顯,楊志雄這次不單是衝着陳然,也是衝着他來的。

正想着,門被敲開了,龐小芬端了一杯咖啡進來:“駱齊,知道這兩天kevin的事令你很心煩,喝杯咖啡提提神吧。”駱齊是想到曹操曹操就到,微微頷了頷首:“謝謝。”龐小芬表現完,正欲出去,卻被叫住了:“小芬,你等一下,我有事問你。”是時候揭開她的那層神秘面紗了。

駱齊開車載龐小芬來到一間酒吧,這是他習慣談事的地方。酒吧這晚的人不多,氣氛很好。叫了幾杯酒喝下後,駱齊看龐小芬臉上已泛少少醉意,纔開門見山地說:“我想知道楊志雄這次到底想搞什麼鬼。”

龐小芬愣了愣,有些不確定他的意思:“呃,你是在問我?”看駱齊肯定地看着她,不由有些慌了:“這些事你問我我怎麼知道!”駱齊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你和他之間的關係對我來說並不算是秘密,不過既然他都走了,而你又選擇繼續留下的話,希望你能認清楚哪邊纔是你想要的。”

龐小芬被他這些話給哽住了,猛喝了幾口酒才嚥下去。現在駱齊既然已經攤了牌,她也就無所顧忌了。不過他說得沒錯,現在最重要的是選清楚站在哪邊。隔了一陣子,龐小芬的臉色慢慢由驚慌變得自信起來,等她再說話時,駱齊真的認清了這不是個一般的女人。

“OK,既然你已經知道,那我也沒必要隱瞞下去。沒錯,我和楊志雄以前是情人關係,不過那是建立在互相利用的基礎之上,我幫他在下面探聽消息,同時在他身上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她說這些話時,完全沒有了平時淑女的溫婉氣質,而是一幅商人般市儈的面孔,把她自己當成了籌碼,很可怕。

駱齊點了點頭:“我知道,上次照片的事是你拿給楊志雄,再賣給《Pair》的。”龐小芬也並沒有否認:“是,楊志雄爲了打壓你上位,什麼招都使得出,即使是出賣公司的利益也在所不惜。”駱齊譏諷地笑笑:“還真虧他的表哥是公司的大股東,如果知道背後有這麼個表弟給他捅婁子,不知道會怎麼想。”龐小芬笑:“如果不是他表哥在背後保他,他早就完了,等不到現在。”頓了頓又說,“你知道爲什麼第二次拍的照片沒有任何問題嗎?”

駱齊擡起頭來看她,只見龐小芬一笑:“那時候本來楊志雄要我把你電腦裡的圖刪掉,但我沒那麼做,所以雜誌纔會順利出版,而你也當上了總編。”駱齊有些不解:“你爲什麼要幫我?”沒想到龐小芬卻指了指面前的酒杯:“你喝五杯,我回答你一個問題。”

駱齊一點也沒猶豫,拿起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龐小芬爲他的豪爽鼓了鼓掌:“好,既然你這麼爽快,我就告訴你。因爲那個時候我知道再幫他也沒用,像他那種人遲早有一天會出事。而你不同,論樣貌、論能力都要高出他幾百倍,所以我決定放棄他。”駱齊沒想到這個女人竟敢在一點把握也沒有的時候,突然轉換籌碼,不由也爲她的大膽而鼓掌:“那你不怕楊志雄知道你背叛了他,而反過來咬你一口?”

龐小芬閉口不答,只是用眼神示意了面前的酒。駱齊心知肚明地點點頭,又是五杯酒下肚。

“我不怕。因爲我知道他那麼討厭你,一定不會私下約你見面。而且他以前做的那些事的證據都在我手上,應該是他怕我纔對。”駱齊向她豎起大拇指:“你真是個了不起的女人。”龐小芬不介意他語氣中的譏諷,只微微一笑:“我能把它當成是對我的誇講嗎?”

駱齊二話不說,自動自覺地拿起酒杯,連喝十杯,喝完才說:“好,現在我有兩個問題問你,一是楊志雄從哪得到的那幅照片?二是接下來他準備做什麼?”龐小芬雙手環抱在胸前,說:“我先回答你第二個問題,我不知道。因爲我很久沒見過他了,我想他也不會想見我。”見到駱齊臉上微微掩飾不住的失望,又說:“不過我知道他的照片是從什麼地方得來的。”

駱齊搖了搖已經有些暈的頭,努力睜大眼睛看着她,等着從她嘴裡出來的答案,這個答案很有可能是解開陳然一切問題的鑰匙。

“在你還沒來的時候,雜誌社曾經舉辦過一個廣告創意大賽,獎品是去法國學習深造的機會。當時的這幅作品是最有潛力拿獎的,不過楊志雄爲了幫他的侄子得獎,所以將這幅作品收了起來。這件事除了我和他以外,沒人知道。”

駱齊點點頭:“那你能不能拿到當年作品參賽者的資料?”提完問題後又喝了五杯。龐小芬想了想:“如果我去查資料的話應該可以,不過比較麻煩。”她挑起眉,“要我幫你找也可以,不過,十杯!”駱齊舉起酒瓶,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只要你幫我找到,一瓶也行!”說着仰起脖子就一咕嚕地全灌了進去。

龐小芬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她要的,可不止一瓶酒那麼簡單。

原以爲搬了家便會好一些,但趙玲沒想到,陳然的噩夢並沒有因此而結束,反而越演越烈。

一輛車呼嘯而來,重重地從陳然身體上壓過,身體像爆裂開了一般,他能看見自己的手垂在車子的一邊,蒼白,沒有一絲生氣。恐怖和絕望瞬間瀰漫了全身,陳然“啊”地一聲叫了出來,猛地坐起,才發現自己又做惡夢了。

趙玲被他嚇醒,拍拍他的背,問道:“又做那個夢了?”陳然擦擦額角的汗水,點點頭。最近幾天老是做同樣一個夢,夢中的感覺就像回到了自己車禍後在醫院的那段日子,滅頂之災,四分五裂,整個世界都動搖了。

趙玲柔聲勸道:“kevin,明天去見見駱齊那個醫生朋友吧,說不定她能幫你。”陳然不耐煩地揮揮手:“不見!我在加拿大看了一年的心理醫生,一點用也沒有,根本是騙人的把戲。”

趙玲放在他肩上的手被揮下,就像自己的關心被狠狠拒之門外一樣,心中說不出的失落,但她仍不放棄地說:“那個是駱齊的朋友,她會幫你的,而且你也不忍心令駱齊和我失望對不對?”陳然心情差得不行,滿腦子都是夢中恐怖的場景,此時任何聲音只能讓他覺得心煩,便不滿地說:“你很煩!”掀開被子就下牀去倒水喝。

趙玲愣了愣,這幾天,她一日一日地看着陳然原本身上陽光的氣味全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易怒,有些神經質的人,這樣的人讓她覺得害怕,但又不能眼睜睜看着他自暴自棄。她覺得很無力,抱着自己的雙膝,委屈得想哭。想着想着,兩顆冰冷的淚水便滴在手上,她摸摸自己的眼角,原來真的哭了。有多久,沒有哭過了?

陳然走到廚房,一口氣灌下一杯水後,才讓心情平復了些。等冷靜下來之後,他纔回想起來自己對趙玲的態度實在是太差,內疚和懊惱襲捲而來。只是那種絕望和恐懼,令他想找個逃避的出口,但周圍一片黑暗,他走不出去又擺脫不掉。

這時,一個身影從黑暗中漸漸明晰起來,陳然能感覺到,她就在他身後!

猛地轉過身去,果然,是她!樑卓婷,從照片中走出來的一樣,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她的眼中全是悲哀和憐憫。

陳然苦笑了一下:“你是不是覺得我很沒用?不過一場車禍而已,我還是活過來了,但到現在都還不敢去面對。”樑卓婷捧起他的臉,比着脣型:“陳然,不要怕!有我在這裡陪你。”

陳然?陳然擡眼看她,她竟然叫他“陳然”!幾乎沒有人叫過他這個名字,所有人,包括他的父母、趙玲、駱齊,他們都叫他“kevin”,在kevin的世界裡,充滿着榮譽與驕傲,只有陽光和笑容,但是他卻固執地認爲,自己是“陳然”,只有那個有陰霾會脆弱的普通人才是真正的自己。所以那天當趙玲說:“陳然,我喜歡你”時,他的心纔會經不住地顫動。然而,這個女孩,竟也叫他“陳然”!

“你到底是誰?和我有什麼關係?爲什麼會出現?”陳然抱住她,喃喃地問。這個女孩的出現對他來說,是傷害,讓他偏離了自己的生活軌道,還令他的事業一團糟,但自己卻情不自禁地想要將她抱緊。

女孩安靜地趴在他的懷裡,聽着他的心跳,漸漸的,陳然的心也平靜了下來,很久沒睡過好覺,此時倦意卻襲來,於是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刺眼的光線令駱齊睜不開眼睛,他努力地想起身,卻是頭痛欲裂。他的手順着往旁邊一搭,溫香軟玉。駱齊皺皺眉,昨天晚上喝醉了不知道又帶了哪個女人回來,他敲敲沉悶的額頭,想起昨天晚上好像是和龐小芬一起。

想到這裡,他吃驚地一下子坐了起來,往身旁一看,那個正睜着大眼睛看着他的人,不是龐小芬是誰!

縱是情場浪子,駱齊說話也不得不結巴了:“你,你怎麼會……”龐小芬坐了起來,被子順着身體滑下,露出半邊肌膚。駱齊連忙轉過臉去。

龐小芬卻像沒事人似的,慢慢穿好衣服,挽起長髮。駱齊轉過臉來看她,心下不由感嘆,如果撇除她所做的事,其實也是個美女。捲曲的長髮很像趙玲,側面雖不如趙玲般輪廓分明,卻也算是清秀可人,可惜……

“看夠了嗎?”龐小芬轉過臉來笑問。駱齊收回目光,咳了兩聲來掩飾尷尬。龐小芬知道他在想什麼,便說:“你昨天晚上喝多了,大家都是成年人,不用這麼介意這種事情吧。”看她表現得比自己還豁達,駱齊頓時覺得自己也沒必要這樣避忌,便悠閒地雙手枕頭,靠在牀頭:“你想怎麼樣?”

這句話引得龐小芬發笑:“我想怎麼樣?”她趴到駱齊的面前,手指搭在他胸前挑逗地道:“你說我想怎麼樣?”駱齊抓住她的手甩開,冷笑:“我不知道,不過我想如果沒有好處,你不會那麼輕易上我的牀。”龐小芬笑得花枝亂顫:“你很聰明,不過我有什麼目的,現在還不會告訴你。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她站起身來:“好了,我該走了。對了,你昨天晚上要我幫你查的事,我會盡力去查的,你放心。”大門“砰”地一聲關上,駱齊有些哭笑不得。他是不是被這個女人耍了?

趙玲站在廚房門口,看着裡面縮在一角竟已睡到天亮的陳然,有些悲哀卻又很憐惜,她走過去將他搖醒:“回牀上睡吧。”陳然醒來,四處張望,卻不見樑卓婷的影子,原來都是黃粱一夢。趙玲的低姿態讓他心裡很難受,看到她臉上掛着有些紅腫的眼睛,他不忍心地將她摟進懷中,輕聲說:“對不起,我這幾天的心情不好。”

趙玲安靜地趴在他懷中:“我知道。我應該體諒你纔對。放心吧,我不會逼你去看心理醫生了。”陳然感動於她這麼倔強的女子的一度忍讓,下定決心說:“不,我去!”趙玲很是意外,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他:“真的?爲什麼?”陳然笑着揉揉她的頭,不知道爲什麼,他很習慣於這麼做:“因爲我不想讓你們擔心。我知道,你和駱齊都爲我做了很多。”趙玲燦爛地笑了,她認識的那個kevin好像重新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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