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來自於人類文明的科技造物爲機器人們劃定了窮舉嘗試的範圍，但這個範圍之內可能的進化方向仍舊太多了，大部分機器人們的嘗試必然會是失敗的。對於機器人們來說，死亡不可怕，分解掉死亡同類的身體，用於製造新的同類也並不是一件不可以接受的事情。於是，凡是進化失敗的機器人就立刻被同類分解，它們的身體會化作製造新機器人的材料。新的機器人成長起來之後又會選擇一個可能的方向進行嘗試。
這可能的進化方向雖然多，但總數量總歸是有限的。而每一臺進化失敗的機器人在臨死之前都會廣播一條信息指明自己是因爲何種進化嘗試而失敗的，於是其餘的所有機器人便不會再選擇這種進化方向去進行嘗試。就這樣一條一條的排除下去，總歸會有找到正確的進化方向的那一天。
對於冥王星之上的機器人們來說，這個時間可能會有些漫長，因爲機器人們的數量還是有些太少了。
但時間漫長點沒有關係，肖雲有足夠的耐心等待它們去尋找正確的進化方向。於是，肖雲在等待了六天時間之後，機器人們完成了第一個重大的突破——它們通過窮舉進化的方式，以犧牲掉三千億臺機器人爲代價，找到了正確的鑄造零件用材料的配方。
當然，就算犧牲了三千億臺機器人，冥王星之上機器人的數量也並沒有下降。因爲老的機器人死去之後，它的身體構成材料會被立刻回收，新的機器人會在很短的時間之內就誕生出來。
在十九天時間之後，機器人們以犧牲六千億臺機器人爲代價，找到了正確的動力學結構。
在三十五天之後，機器人們以犧牲七千億臺機器人爲代價，找到了正確的推進方式。
在足足七個月時間之後，一臺機器人終於完全掌握了可以在星球表面一萬公里之內活動的科技。於是這種科技立刻就被廣播了出去，於是所有的機器人便全都知道了，於是……在接下來不足半個月的時間之內。所有機器人便全都進化出了這種能力。
生存空間的拓展讓冥王星可承載的機器人總數量大大提升，於是在極短的時間之後，冥王星周邊的機器人總量達到了九千億臺。然後，它們又一次陷入到了瓶頸之中。數量再一次停止了增長。
“九千億臺的數量已經足夠了，可以進行病毒試驗了。”肖雲說道，“將帶有病毒的機器人釋放到冥王星上面去吧。”
在這數年時間的漫長研發工作之中，丁克所帶領的項目小組已經開發出了第一版的可自我進化的病毒，並且。這種病毒已經被複制到了這幾臺提前準備好的機器人之中了。
這種病毒被丁克命名爲“天花”，因爲丁克相信，這種病毒一定可以像是國家時代曾經給人類帶來無盡恐懼和災難的天花那樣，給機器人集團也帶來永無休止的噩夢。
機器人的使命只有一個，那就是竭盡所能的繁衍，爲了繁衍，它們不惜展開遙遠而漫長的太空旅行，不惜毀滅掉一顆又一顆的星球，爲了這個目標，它們可以付出一切。
同樣的……這種專門爲機器人研發的天花病毒也擁有唯一的一個使命。這個使命便是。儘可能多的感染機器人，儘可能的將機器人們全部殺死。爲了這個目標，它們可以進化出不同的結構，針對不同的機器人制定特定的進攻方式，它們可以從機器人的進化之中尋找自身進化的靈感以便更有效率的殺死機器人。
肖雲知道，天花病毒將會成爲機器人一生的噩夢。它一旦被散播到機器人集團之中就會化作一條跗骨之蛆，永遠附着在機器人集團之上，不死不休。
肖雲乘坐着一艘特製的運輸飛船遊弋在距離冥王星表面三萬公里的上空。在這艘運輸飛船之中，那幾臺機器人被牢牢的固定在試驗檯之上一動不動。在飛船距離下降到一萬公里多一點之後，機器人連同試驗檯被一塊扔到了太空之中。隨後束縛解除。這幾臺象徵着死亡和疫病的機器人便獲得了自由。
在獲得自由之後，它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對肖雲所乘坐的運輸飛船進行攻擊。但很遺憾，此刻它們的力量還是太過弱小了，它們甚至於根本就追不上這艘飛船。於是在一陣嘗試之後它們就放棄了。監控程序表明。此刻這幾臺機器人做出了“迴歸集體”的判斷，在這個判斷的指引之下，它們迅速的下潛，一轉眼間就混入到了龐大的機器人集團之中，再也找不到了。
這幾臺機器人擁有和冥王星之上的機器人相同的判斷機制，相同的核心代碼。相同的信念以及相同的身體結構。所以它們可以很融洽的融入到機器人集團之中，並不會受到任何的排斥。
整個龐大的機器人集團可以看做是一個碩大無朋的分佈式計算系統，每一臺機器人都是這個系統之中的一臺“主機”，每一臺機器人都承擔着相應的計算任務，所以它們之間必然存在極其完善並且高效的通訊系統。那幾臺由人類文明製造出來的機器人此刻便融入到了這個龐大的系統之內，開始和其餘的機器人產生交流，於是，那種隱藏在它們體內的病毒便隨着這完善的通訊系統，在極短時間之內就擴散到了所有機器人身上……
因爲窮舉進化的緣故，這些機器人的身體結構都是互不相同的，任意兩臺機器人之間都存在些微的差異。正是因爲這些差異的存在，導致病毒並不能以一種普適的方法來對它們展開進攻。於是病毒也開始了進化，它們開始收集機器人的身體構造信息，程序結構信息，並以這些信息爲基礎，開始對自己的代碼結構進行調整。
和無限複製機器人一樣，天花病毒也擁有自我進化的能力，所以，現在的它們同樣不受制造者的掌控。丁克以及肖雲都沒有控制天花病毒何時爆發的能力——上面時候對機器人發動進攻要看天花病毒自己的判斷。所以，肖雲一行人便在冥王星基地開始了又一次的等待。
全面進攻爆發於地球標準時間的某一個下午。在那個下午，監控人員發現冥王星之上的機器人們忽然出現了行爲紊亂的狀態，它們開始做出一些看起來很是匪夷所思的動作，比如互相進攻，比如自殘，比如內部零件莫名其妙就被損壞掉了之類的事情。
冥王星陷入到了完全而徹底的混亂之中。肖雲看到，無數臺機器人像是下雨一樣向冥王星開始墜落，無數的機器人在互相沖撞，無數洪流在相互衝擊，在這完全而徹底的混亂之下，機器人們就像是風暴之中的小木舟一般，被撕碎，被毀滅……
機器人們的殘骸幾乎佔據了冥王星的整個天空以及地表。混亂一共持續了三天，經初步統計，在這三天時間之中，至少有八千億臺機器人死於非命。天花病毒的強大進攻能力在這一刻表露無遺。但是……它終究是沒有將機器人集團完全毀滅掉。而只要有一臺機器人倖存下來，它就可以在極短的時間之內再度重建龐大的機器人帝國。
監控程序顯示，在受到天花病毒的進攻之後，機器人們的大量死亡再次開啓了機器人核心程序的進化機制——直到現在肖雲才發現，原來並不僅僅只有科技造物會開啓機器人們窮舉進化的嘗試，短時間內大量羣體死亡同樣會開啓進化進程。
機器人們開啓了一條和天花病毒的抗爭之路。人類文明的科技造物可以圈定機器人們窮舉進化的嘗試範圍，讓窮舉進化得以實現，天花病毒同樣可以圈定這個範圍——因爲病毒本身就是一段信息，通過對這段信息的分析，機器人們同樣可以獲取到足夠的資料。於是窮舉進化再一次開始，機器人們開始嘗試修改自己內部的程序用於對抗天花病毒，選擇了錯誤應對方式的機器人被天花病毒殺死，但是在死去之前，它們會廣播自己所選擇的錯誤路徑，讓其餘的機器人可以避免重蹈覆轍，在這幾乎無盡的嘗試之下，機器人們內部的核心程序終於找到了對抗天花病毒的正確方法，於是，在初期的快速殺傷期過後，天花病毒殺死機器人的速度就減緩了下來。
但不要忘了，天花病毒也是可以自我進化的。在察覺到機器人找到了對抗自己的方法之後，天花病毒也開始了窮舉嘗試，它們選擇用各種不同的方法攻擊機器人，無效的方法同樣會藉助機器人通訊網絡傳遞到其餘的天花病毒處，於是它們便不會再選擇這種無效的方法，而是會嘗試另一種全新的方法，而每當一種進攻方式被證明有效的時候，它同樣會被傳遞到所有天花病毒處，所有天花病毒便會立刻採取同樣的進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