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老太太的手抖了抖,連喉嚨裡都蔓延上了苦味,要知道,這可不是小事,哪家的姑娘被土匪擄去了之後會有好下場?左右也不過是被破了身子甚而被侮辱,只要一想到這些可能,顧老太太就恨不得長着三頭六臂,能將那些土匪都給打殺了,最好是凌遲處死,連個屍骨也不給留!
最最可惡的是,這一次被擄走的還不止是一個,總共是兩個姑娘!小四跟小六都被弄走了!
小四雖然因爲因爲以往的過錯讓自己傷了心,冷落了許久,但是到底是自己從小就疼的,也養了這麼久,小六雖然是個庶女,但是現在已經定給了自己孃家侄孫當平妻,若是出了什麼事,可怎麼跟孃家人交代?
顧老太太覺得不勝厭煩,捂着胸口撅着身子,連氣也喘不上來了。
還是歐陽張氏當機立斷做出了反應,站起身吩咐自家丫頭:“寶琴!去把公子給叫進來!”
她說的公子自然指的是今日同來的歐陽燦。
現在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了,畢竟土匪出現在清風觀本就是一件極奇怪的事,且他們這些土匪也端的奇怪的很,不搶金銀不搶馬匹,倒是衝着顧家的姑娘們去了?難道土匪真的是下山來搶壓寨夫人的不成?歐陽張氏皺起了眉頭,又上前幾步軟言安慰顧老太太:“老姐姐先莫慌,既是被捉走了,肯定會有個去處,我覺得這事蹊蹺的很。您細想想,咱們這帶的人一大堆,帶的東西也不少,那些土匪因何不搶東西,只搶人呢?縱然是爲了搶人,纔剛不是有人來回說。那些姑娘的丫頭們都還好好的呆着沒被搶麼?那些人倒好像是故意而爲之的,咱們還是先查查清楚,再說其他吧?”
顧老太太這才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也恢復了些神志,忙不停的點頭,道:“說的是!說的是!”有一疊聲的吩咐王氏快去把顧承宇給叫來。在這個時候,顧承宇這個錦衣衛副同知可算是真正的救命稻草了。
歐陽夫人握着自家女兒的手,柔聲安慰了一番,又擔憂的道:“那些土匪不會再回來圍了清風觀吧?”
清風觀人不多,道士加起來也不過就是二十幾個。道士們都手無縛雞之力,到時候可一點用也充不上。
王氏抓着顧滿的手抓的死死地,本來要去外邊吩咐人將顧承宇找來,此刻聽了歐陽夫人的護又站在了原地,嘆道:“若真是如此,這事情可就麻煩了!咱們帶來的家丁小廝統共也不過才十幾個,再說他們也都不會武呀!”
她說完這句話,外邊的清音就着急忙慌的跑了進來,道:“太太。五爺來了!”
顧承宇掀袍進來,行動間已經初見上一世得勢時的瀟灑與自若了,顧滿見他進來,就不着痕跡的往王氏身後湊了湊。
見了顧承宇。顧老太太忙欠身一把拉住他,哭道:“宇哥兒!出事了,你四姐跟六妹都被土匪給搶走了!”
“老太太彆着急!”顧承宇忙扶住她,鄭重問道:“我才聽人說起就進來了。老太太可知道四姐跟六姐是在什麼地方被捉的?我們們一直守在大殿那邊,也不曾聽說有土匪出沒啊!”
他說着,又想去看看王氏如今是個什麼神情。他很想很想知道,顧滿被土匪捉走了之後,這個一向淡定平和的嫡母會是個什麼表現——剛剛雖然只聽見老太太說顧清跟顧鑫被捉走了,但是知道全部計劃的顧承宇卻知道被擄走的肯定還有一個顧滿,他以爲老太太是因爲怕毀壞了顧滿的名聲才故意淡化顧滿也被捉走了的事實。
可是他一回頭,看見的不是驚慌失措痛哭流涕的王氏,而是雖然着急但是卻仍舊鎮定自若的王氏、還有王氏身邊那個仍舊眉目如畫的顧滿。
這怎麼可能?!顧滿現在不是應該在土匪窩裡等着自己跟六皇子天皇降臨一般的去救她嗎?
傳回來的線報分明說土匪捉到了要的人!
也分明說帶着帷帽的顧家九姑娘已經被捉住了!他將才進來的時候,已然發出消息知會六皇子了,六皇子現在應該已經出手去救人了啊!
顧承宇看着顧滿的眼神就跟看到了鬼一樣,顧滿看着他嫣然一笑,隨即又苦着臉走過去拉着顧承宇的衣角,可憐兮兮又不乏擔憂的求他:“五哥,你快去救救四姐姐跟六姐姐,她們被土匪捉走了”說着說着,就已經是泫然欲泣,落下的一滴淚輕柔的濺到顧承宇的衣角上,似乎把顧承宇的衣袍都燒出了一個洞來,把顧承宇驚得呆立在當場,再也說不出一句合適的應景的話來。
這幅場景看在別人眼裡卻十足十的感人,歐陽張氏與歐陽夫人對視了一眼,二人都滿yi的牽起了嘴角——年紀輕輕的小姑娘胸襟倒是廣闊的很,對待自家的不同房的姐姐也能如此關切,看顧家的其他幾個姑娘可都沒什麼表示呢,果然是王首輔的外孫女,行動之間進退有度,卻又不失小女孩兒的可愛與靈動,更難能可貴的是還對姐姐妹妹們都存着親情。
歐陽夫人就又回想起第一次見這個小姑娘時,小姑娘拼着一死也把自己的一個姐姐一個妹妹從馬車裡救了出來,自己卻是最後纔出來的,當時她離懸崖可就只有一步之遠了啊,全身傷痕累累的時候也不忘看看自己的姐姐有沒有事,站在懸崖旁邊的時候神色鎮定
歐陽夫人很滿yi這個小姑娘,耳朵裡又回想起兒子的嘮叨跟絮叨,歐陽夫人微笑着上前拉過顧滿來,動作輕柔的替她擦去了臉上的淚:“小九放心吧,有你哥哥跟燦兒在呢,你姐姐們一定會沒事的。”
這個歐陽夫人是個好人,顧滿是知道的,但是被她摟在懷裡的時候卻還是有些疑惑跟迷茫,她覺得她們之間還沒熟悉跟親密到這個地步啊。
王氏卻笑彎了眼角,不是她幸災樂禍,只是很驕傲自己女兒能對當初謀害過自己的人有如此心腸跟胸襟,爲自己女兒驕傲罷了。
範氏的尖銳的又恐怖的叫聲響起,才把顧承宇驚得從震驚裡迴轉過來,他深深的看了顧滿一眼,神色晦暗不明,轉眼又鄭重其事的衝顧老太太跟範氏保證:“老太太、大伯母請放心,宇兒這就去救人,一定會把她們都安然帶回來!”
緊跟着歐陽燦就大踏步的進來了,他如今大了,劍眉星目,烏壓壓的頭髮被白玉冠妥妥帖帖的束起來,襯得整個人烏髮白膚,脣紅齒白,行動之間衣袂翻飛又不發出動靜來,時下人都稱他是再世潘安,又有嵇康的林下之風。
這樣出挑的少年郎憑誰見了都會喜愛幾分,何況他少年有成,如今年紀輕輕的就奪瞭解元,連聖上也親自給他賜字,如何能讓人不羨慕不喜歡?衆人見了他平靜如水的面目,倒是不由自主的都跟着鎮定了幾分。
歐陽燦朝堂中的長輩們都行過禮,又嚴肅着臉衝兩位老太太拱了拱手,道:“纔剛燦已經問清楚了,兩位姑娘是在道觀向西不過一里路的地界被土匪擄走的,這裡朝西再去四十里就有個長風山,山上確實有個土匪寨子,這些土匪因爲是在郊外,長風山的地形又極爲刁鑽跟隱蔽,向來都是易守難攻,他們行動又神出鬼沒的,因此沒被官兵捉到過。此次也不知是爲何下山來,或許是從哪兒聽了消息?”
這麼短的時間就把這些都打聽清楚了,至少也不會盲目的去找了!衆人都鬆了一口氣,看着這個少年公子的眼神都有些欽佩。
歐陽張氏與歐陽夫人臉上都與有榮焉,微微的點了點頭。
顧老太太喚了聲阿彌陀佛,又忙追問道:“燦哥兒,你既然都探聽清楚了,可是有把握把她們都給救出來?最好是要快,否則遲些的話”稱呼卻從歐陽公子變成了燦哥兒,明顯親密了許多。
遲些的話,會發生什麼衆人都清楚,範氏一張臉雪白雪白的,她倒不是擔心那個六丫頭,她是擔心自己的女兒顧清!
歐陽燦點了點頭,斬釘截鐵的迴應:“老太太儘管放心,燦已經叫人去請指揮使派人來了,等人來齊了就一起殺上長風山去。”
頓了一頓,歐陽燦又拱手道:“老太太也拿個主意,外頭的道士們已經都被我的家丁看守起來了,爲的就是不讓他們到處瞎說。還好今日是來打醮的,並沒什麼香客來,消息要傳出去也不容易。只是老太太您帶來的人”
想的可真周到!這個歐陽燦也不過是跟家裡的八郎棟哥兒一般的年紀,卻面面俱到,把所有一切都想到了。顧老太太無比感嘆,瞬時覺得眼前的少年郎更加順眼了些。
範氏面上現出幾分希望來,幾乎是咬着牙才把話說完:“歐陽公子的意思是,這些事都不會傳出去了?”
二百零一 狗咬狗
顧老太太忙就吩咐王氏:“快快快!交代下去,外邊誰要是再敢亂傳,立即亂棍打死!”
來不及了!顧承宇面色如常,但是心內卻有些懊惱。
這事要是不傳開來,六皇子救了顧家九姑娘的事又怎麼能被衆人所知曉呢?早就已經安排了山下的百姓傳揚開來了!現在把自己人防住了又有什麼用。
他想着,藏在寬大袖口裡的手卻猛然抖了一抖,若是六皇子去了一趟,救到的不是什麼顧滿,而是一個已經定了親的顧家大房的庶女顧鑫,或者是大房嫡女顧清,再加上漫天的謠言,會發生什麼事?!
王氏忙出去吩咐把人都召集到一起,親自耳提面命了一番,這才心有餘悸的進門來了。
顧承宇恨不得立即出去告訴六皇子消息,讓他千萬別忙一趟,但是心知事情已經收不回來了,這個時候六皇子大概都已經把人給救回來了,心中就無比的煩悶。
這邊廂在等消息,那邊的顧清跟顧鑫都吃足了苦頭。
那些土匪雖然是聽了命令行動的,也知道不敢給這些千金小姐罪受,但是把她們扔上馬抱下馬的時候,卻少不了順手摸上一摸,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千金小姐侯門閨秀啊,平日裡可是看也難得看見的,此刻好容易到了手裡,不能真的碰,但是手頭上的小便宜總得佔些吧?這些小娘兒們身上可香着呢,這皮膚,嘖嘖,就算是青樓裡最貴的花魁也比不上!
顧鑫小聲的啜泣起來,擡着她下了馬的、有着一大把胡茬,把臉都遮着大半的五大三粗的男人呵呵的笑了兩聲,猛然伸手在她胸前的柔軟上捏了一把,把顧鑫捏的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只好把拳頭塞在嘴巴里,再也不敢哭出聲來了。
這還只是剛剛開始呢,小娘子身上的肉可緊實又滑膩,漢子摸了一把之後就收不住了,上頭給的交代也忘了,趁人不注意,將小娘子狠狠地按在稻草堆上,一雙粗糙的大手就從小娘子的領口鑽進去,猛地一扯,把小娘子的衣裳扯在了肩頭上。正好露出一大片雪白雪白的皮膚來。
顧鑫啊了一聲,伸手不要命的想推開眼前的人,但是奈何力量懸殊,根本動不得眼前的人分毫。
男人眼睛裡都放出光來,就跟餓了幾個月的餓狼一般,再也顧不得其他了,伸手隔着小娘子鯉魚戲蓮的肚兜撥弄着那嬌嫩的蓓蕾,一邊又忍不住嚥了幾口口水。
未經人事的少女nǎ裡受得了這種對待?胸前的蓓蕾早已經挺立起來了。
漢子擰了一把,喉間滾動了幾下。俯身湊上去舔了舔,下身已經充血似地硬立起來了。
顧鑫的身子徹底軟成了一灘爛泥,仰倒在稻草堆上,腦子一片空白。
外頭忽然咯吱咯吱的響起了敲打聲。一個精瘦精瘦,臉上有片刀疤的男人狠狠地呵斥了一聲:“牛二!你不要命了?給老子滾出來!”
牛二這才從小娘子的誘惑裡擡起了頭,見了來人就露出了害怕的神情,忙屁滾尿流的把顧鑫的衣裳從新又給扯好了。一溜煙的出了門。
“四哥”牛二的話還沒說完,精瘦男人就已經一巴掌蒲扇似地扇在了他臉上,硬是把這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摔出了好幾步遠。
“你不要命了?!我說過什麼來着?當初老大是怎麼交代下來的?!你要是想死自己現在就死去。別拉着人給你陪葬!青樓酒館的姑娘那麼多,你這個龜兒子要是忍不住了想瀉火還不容易?!非得碰你碰不得的人!”
牛二捂着臉站起來,忙規規矩矩的立好了,不敢再開腔。
外頭又闖進來一個年紀尚小的小子,見牛二捱了打,就老老實實的立在了一邊,收了臉上的笑意稟報:“四哥,上頭來人了,讓咱們把人都領出去”
“你瞧!”四哥狠狠地又是一腳揣在牛二的膝蓋上,怒斥:“快滾!”
顧鑫雙手死死地拉着自己的衣裳,恐懼的縮在稻草堆裡,這纔有空環視一圈周遭的環境,這周圍卻是做成了一個牢房的模樣,不遠處竟還有類似刑具的東西——顧鑫姨娘孃家就有人在做獄卒,她也曾經幫那個親戚抄過許多材料,因而認得。
正縮着身子看着,外頭卻又來了幾個人,顧鑫啊了一聲,迅速的站起身來,卻見不再是男子,而是幾個粗壯的女人,便微微放下了心,只是警惕的立着,盯着她們。
女人們上前來拽住了她,有寬大的頭巾矇住了臉,只露出兩隻眼睛來,拽着她往外頭走。
她被拽着走了許久,出了門就看見聳立的山峰,周圍都是粗壯高大的樹木,擡了擡眼睛,她恰好看到了一身紫衣,帶着帷帽的女孩兒同樣也被幾個女人押着,往自己這邊來了。
顧滿?!顧鑫簡直想仰頭笑上幾聲,還以爲自己倒黴,想不到自己倒黴是倒黴,臨了臨了還有個墊背的!有顧滿這個丫頭在呢,她剛剛說不定遭受了比自己更可恥的遭遇這一輩子可算毀了吧?反正自己要受什麼罪,顧滿也要受,何況顧滿身份比自己更高,她都忍不住開始猜想若是王首輔跟王侍郎知道了自己的寶貝外孫女被這麼蹂躪了之後會是什麼表情了。
哈,自己反正是個不足輕重的,能看見別人從雲端跌到地獄,也未嘗不是一件幸事!
都說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女人的嫉妒心比任何東西都可怕。
顧鑫卻不知道自己實在是想錯了,那帶着帷帽的卻是顧清,而且也沒遭受什麼侮辱——她帶着帷幕呢,上頭可是特地交代過,這個姑娘不僅不許碰,連男人也不叫近身挨着,是以方纔騎馬的時候都是寨子裡唯一一個身手還行的婆娘動的手。
顧清忍不住把帷帽捂得更緊了些——這頂帷帽讓她有安全感極了,她眼尖,已經看見了衣衫有些凌亂的顧鑫了,忍不住嘴角含笑,是的,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忍不住笑了出來,至少自己可沒事啊,再說,連顧鑫都這樣了,何況是顧滿呢?只要一想到顧滿也會這樣,頭髮蓬鬆,衣衫凌亂的出現在衆人面前,而自己卻完好無缺,她都興奮的忍不住差點要吼出聲音來。
“不好了!不好了!”顧清跟顧鑫正心思各異的咒着顧滿比自己慘,比自己倒黴的時候,小道上又躥上來了幾個衣着破爛的、不修邊幅的男人,衝着那個精瘦精瘦的人道:“四哥!有人來了!手裡還帶着許多帶刀的人!”
那精瘦男人皺着眉頭思索了一會兒,又大聲問道:“可知道是什麼人?!”
“不知道!”下頭的人哭喪着一張臉,似乎很是慌張:“四哥!下頭少說也有一兩百人啊!”
那精瘦男人當機立斷,揮手道:“快撤!”
“那這兩個娘兒們呢?!”小嘍囉問了一聲,指着帶着帷帽的顧清問。
顧清跟顧鑫又不約而同的提起了心,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精瘦男人一腳踹倒那個小嘍囉,怒斥道:“你豬腦殼啊?!都現在這個時候了,帶兩個娘兒們路也走不動!還不快走!”
話音剛落,纔剛還被抓着的顧清跟顧鑫卻都已經孤零零的自己站在這一大片空地上了。
二人對視了一眼,顧鑫眼裡卻猛地射出幾道光亮來,忽然提着裙角飛奔了幾步,猛地縱身將帶着帷帽的顧清壓在了地上,支起身子來掐住了她的脖子!
好機會啊!這個時候殺死了她,這一切就都是土匪做的了!跟她顧鑫可沒什麼關係!
顧清也不是省油的燈,手在一旁摸索到一撮泥土,就全數灑在了顧鑫的眼睛上,把顧鑫迷了眼,這才使勁推開顧鑫,捂着喉嚨有些艱難的站起身子來,她氣不打一處來,看着顧鑫的臉色極爲難看,果然是養不熟的狼,居然想趁機殺了自己!顧清瞪着眼看了看左右,忽然伸手撿起一塊極大的石頭來,抱着就要朝顧鑫身上砸下去。
砸死你砸死你!反正都是被土匪捉了的,誰死了都會被認爲是土匪下的手!反正扯不到自己身上,一個庶妹而已,死了也就死了吧,反正母親近來因爲這個不聽話的庶妹也很是頭疼,還不如自己親手了結了她!
可是她只來得及搬動石頭,小道上就傳來極爲整齊劃一的腳步聲,期間還有兵器的碰撞聲。
救兵來了!想起剛纔那個小嘍囉說的,底下有帶刀的官兵模樣的人來了,顧清差點喜極而泣,琢磨了又琢磨,終究是把手裡的石頭扔下了——現在動手若是一擊不中,顧鑫這個丫頭沒死絕還能說話的話,自己就會被她供出來,那可得被冠上弒妹的名聲,划不來,以後自己要是得救了,多的是機會懲治她!聽見後頭傳來的,已經近在咫尺的腳步聲,顧清忙轉過了頭。
二百零二 啞巴吃黃連
n來人踏着一地的碎石爛葉,卻像是踩在了七色雲朵上,整個人都泛着金光。
顧清一見到來人就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心中又喜又驚,臉上也情不自禁的染上了笑意。真是做夢也沒料到,明明是倒黴透了的事情,卻喚來了個極爲難得又不可能出現的人——六皇子!再加上現在顧鑫也跟自己扔在了一起,卻獨獨不見了顧滿,說明顧滿這個丫頭肯定是不幸運的被顧鑫笑的更開心了,居然沒察覺到六皇子已經朝自己走了過來,哈哈,早就說過長成那副禍國殃民的模樣也不是什麼好事,瞧吧瞧吧,現在倒黴的可不也是她?這副好皮囊,土匪不看中她纔怪。
呸!活該!最好是被土匪蹂躪了再扔到山下去,也好叫盛京的人都看一遍。
她正胡思亂想,六皇子卻已經走到她面前了,柔聲的問她:“沒事吧?”又柔聲解釋道:“今日本是因爲帶着人出來狩獵的,誰知到了郊外卻聽人說清風觀出了事,許多山賊擄走了幾位姑娘,我就馬不停蹄的帶着人趕來了,可有受傷?”
這樣溫柔顧清的腦子就跟生了鏽的風車一般,已經轉不動了,只能愣愣的搖頭。
“九妹妹!”顧清還沒反應過來,手卻忽然被一旁跑過來的顧鑫給握住了,又情真意切的跟六皇子道:“六皇子!多謝你前來搭救,否則否則”接下去的話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了,一副受盡了委屈的樣子。
六皇子卻只朝她瞥了一眼,就笑意盈盈的搖了搖頭,道:“我送你們回去罷。”
說罷就轉身問她們:“你們可會騎馬?”
顧鑫看了一眼六皇子,心中猜測他是不是沒帶馬匹來,忙道:“我會!九妹她卻是不會。”
六皇子笑的更歡了,看向顧鑫的眼神也不由自主的溫柔了許多。他還以爲顧鑫是有眼色。卻不知顧鑫的本意是希望藉由不會騎馬的由頭讓顧滿徒步回去。
日頭已經要落了,山間因爲密林把陽光都擋住了,更是已經黑壓壓的一片,都看不清路,顧清好幾次都快要摔倒了,又被六皇子給順手攙扶了起來。
真好顧清心中欣喜不已。
等下了山道,六皇子就先縱身上了馬,又伸手將顧清給拉了起來坐到自己身前,這才轉頭衝下屬吩咐:“把顧六姑娘扶上馬去!”
卻原來是要帶着顧滿騎一匹,給自己的卻是另一匹。顧鑫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顧滿立即就從馬上摔死在自己面前,面上卻不敢表露出來,老老實實的上了馬。
下了山,再拐上往清風觀去的路,下頭卻圍着黑壓壓的一堆人伸長了脖子往這裡看,還伸手指指點點的,不斷說着話兒,總也是些英雄救美人之類的話。
忽有一人張口大叫:“呀!是六皇子呢!是六皇子救了顧家的九姑娘跟六姑娘回來了!”
六皇子面帶微笑。對這些人的出現顯然很是滿yi。
顧清卻皺了皺眉頭,得救的可是自己,顧滿這個丫頭還在山上,不知道被哪個土匪騎在身下呢!她一把把帷帽給扯了下來。一雙美目盈盈的望向那羣人。
“四姐!”顧鑫先尖叫了一聲,頗有些驚慌失措:“四姐!怎麼是你啊?!”
耶?不是說救的是顧家的九姑娘跟六姑娘嗎?怎麼又變成了四姑娘?道路兩旁的百姓都沸騰了起來,嘰嘰喳喳的不知在說些什麼——老百姓都是愛看熱鬧的,當時聽說有熱鬧可看也就來了。畢竟總歸是侯門的小道八卦,轟動着呢,怎麼也得來瞧一瞧。等現在又聽事情起了變化,更是津津樂道。
六皇子面對着顧清的背,視線剛好能jiē觸到她頭上的赤金頭面,整個人都繃直了,有些僵硬的看了一眼周圍的人,竟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了。
也不知道是誰叫了一聲:“六皇子威武!六皇子救了美嬌娘!”
周圍的百姓們就排山倒海一般的跪倒在地,紛紛誇讚六皇子神勇。
謝振軒卻已經控制不住想掐人了,啞着嗓子問前邊的人:“怎麼你帶着這頂帷帽?!”
哪頂?顧清早就將帷帽扯下來扔在了地上,此刻也不知被多少馬蹄踩過了,nǎ裡還找的回來?
顧清得意洋洋的笑了一聲,卻還是嬌滴滴的壓着自己的興奮跟滿yi,笑道:“當時出門呢,帶着帷帽纔是大家閨秀該做的事情呀。”
清風觀早已經聽到了消息,此刻顧承宇跟歐陽燦也縱馬帶着家丁小廝們追了下來,正好看見了坐在六皇子身前的、衣衫不整的顧清,上頭居然還披着六皇子的外裳!相比之下,顧鑫倒是顯得完完整整的,頭髮也不太散亂。
他們卻不知道顧清纔是根本什麼事也沒發生的那一個,只是因爲跟顧鑫在地上扭打纔會衣衫不整,當時六皇子急於表明心意,又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把衣衫不整的顧九抱在了懷裡,才把自己的外裳披在了顧九身上——哦不,其實是顧清身上。
顧承宇一愣,看着臉色僵硬,拳頭已經攥在了一起的六皇子,卻先前一步上前將顧清給扶了下來,壓着嗓子喚道:“四姐!”有朝顧鑫看了一眼,道:“四姐六妹,你們沒事吧?”
沒事啊。當然沒事!顧清現在開心着呢,何況她本身也沒被任何男人碰過——除了六皇子,因此答應的極爲輕快,六姑娘顧鑫卻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不能說有事,因此笑的比顧清還要高興,展顏道:“多虧了六皇子前來搭救,土匪半道上就因爲害怕,把我們們扔下了,什麼事也沒有。”
顧承宇點點頭,歐陽燦揮了揮手,手下人就駕着一輛馬車前來。
顧清跟顧鑫都有些詫異,同時又有些感動跟欣喜,竟然還準備了馬車,真是太好了,否則被衆人圍觀也實在是讓人難受得很。
等顧清跟顧鑫都安頓好了,歐陽燦就拱手邀請六皇子上山去。
這個時候,顧清似乎纔想起了還有什麼事似地,忽然呀了一聲,提高了音量,大聲道:“對了!咱們怎麼把九妹給忘了?!九妹還在土匪手裡呢!”
六皇子猛地擡頭看着她。
歐陽燦皺了皺眉,咳嗽了幾聲,笑道:“四姑娘多慮了,她好好的在道觀裡,如今正盼着您回去呢。”
這怎麼可能?顧清跟顧鑫對視了一眼,臉上的疑惑跟震驚盡顯,顧滿居然沒被捉走?那羣土匪是瞎了眼了麼,顧滿這麼顯眼的外貌也沒人去捉?!
衆人各懷心思,卻都終究是上山去了。
歐陽燦落在最後頭,轉過身朝身後跟着的李奇低聲吩咐了幾聲之後才縱馬追上前面的人。
李奇見人都走了,就揮手找來幾個家丁模樣的小夥子,道:“快去,把看熱鬧的人都給趕走。順帶嘟囔抱怨幾句,譬如說六皇子真是好運啦,自己的外衣都披在顧家四姑娘的身上呢,顧家四姑娘神色曖昧啦,羞紅了臉啦,這些你們最擅長的,他們也願意聽。快去!”
家丁們齊齊的應了一聲誒,就飛快的四散開來了——這種事他們果真最喜歡做,李奇真是太懂他們了。
裡頭的女眷們也都得了消息,忙都雙手合十,先念了句阿彌陀佛,這纔算放下了心。
範氏這個時候再也顧不得扶着顧老太太了,飛奔着出去,正好碰上才踏進後院門檻的顧鑫跟顧清,忙哭着一把就把顧清抱在了懷裡,娘倆抱頭痛哭起來。
顧清被範氏哭的也滿心委屈,忍不住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等擡起頭,看見跟着王氏還有顧老太太出來的顧滿,就揚聲挑眉:“九妹!真是命好啊,明明咱們在一處,那些人卻只捉我們們不捉你!”言語裡似乎對顧滿沒被捉走很是不滿yi。
顧老太太纔剛得來的喜悅被沖淡了幾分,蹙眉看了看她!無論什麼道理,這話也不應該說。
王氏更是蹙了眉,脾氣再好也忍不住了,清喝道:“四娘!你這是什麼道理?小九一直跟歐陽姑娘呆在房裡下棋呢,你們貪玩遇見了這種事也就罷了,怎麼能把妹妹也”拖下水。
顧老太太喝了一聲,總算是止住了,就又吩咐範氏:“還不快帶她進去收拾收拾,換身衣裳?這外頭的衣裳又是誰的?誰許你披着件男子的衣裳了?”
“是六皇子的!”這回還沒等顧老太太把話說完,顧清就突兀而尖銳的打斷了顧老太太的話,頗有些自豪與驕傲的補充:“是六皇子披在我身上的”
呵,顧滿無聲的揚了揚嘴角,忽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謝振軒如今的嘴臉。
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本打算英雄救美,救自己的,再讓衆人圍觀,利用輿論逼迫自己嫁給他,現在卻換了個對象,也不知道他現在的感覺是不是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
二百零三 火上澆油
要說盛京酒館小巷的哪條消息最火,六皇子帶人從土匪窩裡搶回了定遠侯府的四姑娘並且還溫柔小意,英雄美人相得益彰這條肯定是當仁不讓的了。
連續已經好幾天了,街頭巷尾的小販都極愛在收了攤之後進茶館酒館裡聽說書人說這一段,說書人說的逼真的很,似乎是親眼所見一般,把六皇子與顧四姑娘是如何的情投意合,是如何的共乘一騎,眉來眼去,是如何的郎才女貌,說的簡直跟那話本上寫的一樣精彩。
不僅是市井在傳,連上頭的貴族圈子裡也很是傳揚開了。
魏氏繞過抄手遊廊,不經意往院裡的芭蕉樹瞥了一眼,見葉子尖上已經有些發黃,便蹙眉吩咐下人好好修理一番,又罵她們:“連幾棵樹也管不好,要你們有什麼用?”
其實婆子們剛剛聚在一起討論些什麼她都聽在耳朵裡,只是不想自家人這麼多嘴,便出聲呵斥。
下人做鳥獸散,魏氏搖了搖頭,帶着兩個大丫頭穿過了抄手遊廊,進了自己住着的繁漪館,越過回字形的大影壁,又往花廳裡瞧了瞧裡頭擺着的插瓶,這才踱步到庭院中央,看了看牆角種着的虞美人,見它們都開的正好,才轉頭朝西邊穿廊上立着的一個小丫頭揚了揚下巴。
小丫頭忙快步跑過來,笑嘻嘻的回道:“太太,老爺在裡邊呢!”
今日王庭然沐休,現在應該正在書房裡看書。
魏氏點了點頭,領着丫頭們進了左邊廂房——這間房給王庭然做了內院書房的,王庭然果真正捧着一本書坐在觸手冰涼的涼椅上。
魏氏笑着將手裡加了綠豆湯的琉璃碗捧給他,笑道:“老爺,天兒熱,喝口綠豆湯解解暑。”
王庭然轉頭一瞧,見她今日穿着石青色交領上衫。下頭繫着一條月白的蜀錦綾子裙,便挑眉接過來喝了一口,問道:“要出去?”
“正是呢。”魏氏似乎很不願意去,皺眉道:“汝寧伯太夫人今日下了帖子,說是邀我們們去看芙蓉花兒,辦個芙蓉花會。”
“你還不願意去?”王庭然見她苦着一張臉,便取笑道:“往常見你走動的挺勤快,怎麼今兒這樣爲難似地。”
魏氏把他手裡的琉璃碗遞給身後的丫頭收着,起身替他把隔板下了,外頭的芭蕉樹就躍然映在眼簾裡。也通了風,嘆道:“老爺是不知道,近日她們談來談去無非是談定遠侯府的四娘子被山賊擄走,又被六皇子救了的話,有什麼好聽的?我耳朵裡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王庭然面色變了變,手指敲打着桌面,點了點頭,又叮囑她:“既是要出門,就趕着這個點兒去吧。仔細待會兒太陽太大。”
魏氏笑着應了,又有些爲難:“只是今兒外孫女要來,倒是沒法兒招待她了”
王庭然想到顧滿,便綻出個極舒爽的笑來。道:“不妨事,她還不好招待?有杯茶就夠了,馬車都備好了?”
魏氏點頭,似乎又想到了什麼事似地。猶豫了一番就坐在王庭然對面的紫檀木圈椅上,道:“我有件事情要與你商量商量。你也知道我們們孃家侄兒如今要下場考試去了,做了幾輩子的武官。好容易家裡有了個能拿筆桿子的,他父親高興着呢,你有空呢也給指點指點。”
王庭然挑眉看她,微笑着點了點頭。
“還有”魏氏又笑道:“你覺得然兒這人如何?”
魏瑾然如今確實是個好的,做事踏實,文思敏捷,王庭然也挺喜歡他,便又笑着頷首:“然兒與其他紈絝子弟不同,倒是挺招人待見。”
魏氏便鬆了一口氣,如釋重負的模樣,又試探着問道:“那你覺得他與阿滿”
魏家還打這個主意?王庭然詫異的看了一眼魏氏,本想直接開口拒絕,但是想到魏瑾然那個性子,還有顧滿的親事,便又沉吟了一會兒,笑道:“阿滿還小呢,着什麼急?你若是沒事,下次便帶着你嫂子去修盈那兒多走動走動,左右如今顧老太太那個老執拗也鬆泛了些,你也好上前走動走動了。”
這就是還有餘地,也不討厭魏瑾然了?魏氏笑着答應了,帶着兩個丫頭出了門。
她前腳才走,後腳顧滿的馬車就到了王府。
赤芍笑着將她迎進了繁漪館,笑道:“虧姑娘頂着這樣大毒日頭來了,快喝杯綠豆湯解解暑。”碧綠的綠豆湯盛在琉璃碗裡,上頭還撒着一層白色的冰,看着就讓人食指大動,顧滿笑着啜了一口,笑問道:“怎麼是赤芍姐姐您來接?我以爲是碧音姐姐呢,我舅母可曾在?舅舅呢?”
赤芍笑着遞給她一把檀香扇,上頭的花紋雅緻又可愛,落款卻是王庭然的號,顧滿笑着接過了。
正說着話,外頭卻又有紅藥哼哧哼哧的跑進來,頗有些氣喘吁吁的:“滿姑娘,老爺在書房呢,叫你過去。”
“瞧紅藥姐姐跑的這滿腦門的汗!”顧滿笑着道知道了,又叮囑赤芍:“赤芍姐姐快賞紅藥姐姐一碗綠豆湯喝吧,瞧她這跑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兒!”
赤芍忙欠身答應了,顧滿就領着抱玉跟執畫走在前頭,經過虞美人,繞過芭蕉樹進了王庭然的書房。
王庭然正喝茶呢,見她進來,就忙笑道:“外頭熱着呢,可喝過冰碗解暑了?”
“喝過了,一來赤芍姐姐就讓喝了。”顧滿點頭,學着王庭然坐在涼椅上,一躺倒那椅子就晃盪晃盪。
甥舅二人笑了一回,王庭然就問道:“前幾日你們去那清風觀的時候出事了?”
其實不用問,底下的人、朝中的人都傳的沸沸揚揚的,想不聽見也難。
顧滿從涼椅上坐起來,正色道:“阿滿今日來,就是要與舅舅說這件事的。”
王庭然見她面色嚴肅,就也點了點頭,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
“這件事情本就疑點百出。”顧滿一開始就指明這一點:“舅舅怕是不知道,清風觀這麼些年了,雖然離着那長風山近,卻從來沒遭過土匪,偏偏我們們一去當天就有土匪來了,還不進道觀不搶錢財,也不搶那些丫頭打扮的丫頭,只是搶穿着盛裝華服的姑娘。”
王庭然蹙眉,眼睛微微眯了眯,靜候顧滿繼續說下去。
“且最詭異的是,當日竟有人來後院找我,說是有人想見我,說的地點正是我四姐跟六姐被捉走的那個地方。若是我真的跟出去了,那被捉的就是我了。”
王庭然猛地瞪大了眼睛,砰的一聲拍在桌子上,大怒:“可記得那人的長相,知道她是什麼人麼?!”
“不知道。”顧滿想了想,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最詭異的是,那夥土匪雖然搶了人,卻到一半就將人給丟下了,等六皇子帶人去的時候恰好就碰見我四姐跟六姐孤零零的站在山上,又把她們給帶了回來。舅舅細想,六皇子若是要狩獵,不是該去城西那邊的狩獵場麼?爲何跑到荒郊野外的清風觀來了?帶着的一兩百號人還都拿着刀。最蹊蹺的是”
“最蹊蹺的是,因爲我四姐帶着帷帽,六皇子甚至還叫了我的名字,親自把外衣披在四姐身上,跟四姐共乘一騎回的清風觀,大搖大擺的叫周遭的百姓都看見了”
這個六皇子,野心倒是真真不小啊!他想做什麼?長風山上有夥土匪王庭然是知道的,已經有許多外放回京的官員被打劫過了,可是因爲長風山極大,地勢又險要,再加上那些土匪四處亂竄,因此很難被捉到。這夥土匪臭名昭著,只要獵物到手了,無論怎麼樣都得颳去幾層油,這次竟然只是搶兩個姑娘,搶了還扔了,讓別人白白的撿了便宜?
王庭然是個極聰明的人,只要別人稍微一點撥他就能舉一反三的,聞言立即便皺了眉,冷笑道:“他倒是真的成器了!朝裡插不下去手,就把手伸到後院來,想借着女人的勢!”
王家父子其實並沒有選邊站,他們纔是真正的只忠於坐在龍椅上的那位的人,因此六皇子從前縱使百般拉攏,也只能徒添二人對他的反感。
現在聽了這件事,王庭然已經是怒髮沖天了,當下忍無可忍,就在原地轉起圈來。
“還好阿滿你聰明,否則現在不就便宜了那個臭小子!”王庭然若有所思的想了想,道:“盛京現在關於六皇子英雄救美的故事已經熱火朝天了,看樣子是時候給加把油了。”
顧滿笑着看向王庭然,王庭然便笑道:“我聽說,禮部最近在爲了六皇子跟十一皇子和十四皇子的婚事擬定人選呢,如此好事,如此一對良配,倒是實在不能埋沒了。”
有了王庭然跟王首輔的指示,還怕禮部的人不順着心意把人選往上遞嗎?
攤上一個這樣的皇子妃,真不知道六皇子將來要怎麼過日子,顧滿微笑着扇了扇風,覺得一片清涼。
二百零四 早有防範
顧鑫與顧清雖然是毫髮無傷的回來了,回來的也夠轟轟烈烈,但是傳言卻也已經滿天飛。
雖然顧鑫跟顧清都一口咬定自己絲毫沒有被怎麼樣,但是到底是被幾個道士還有自家丫頭們看着被土匪擄掠上了馬的,再加上外頭的人可不管你有沒有被怎麼樣,你被土匪擄走了就是事實,背後的事情,大家都長了嘴巴,誰知道呢?
因此顧清跟顧鑫的處境着實算不上好,尤其是顧清,還沒爲六皇子親自送自己回清風觀的事情高興興奮幾天,就被周遭人看自己時候的異樣眼神給折磨的瘦了好幾圈。
衆口鑠金,積毀銷骨,顧清總算是明白了這個道理,心裡惴惴的。
她也曾追着顧老太太說了好幾次,說是那一日親眼見了顧滿也在的,顧滿肯定是自己逃竄回去了,也不通知老太太派人來救,反而裝作沒事一般的回去跟歐陽珊下棋,實在是罔顧姐妹之情——自己倒了黴,自然也希望拉幾個墊背的,憑什麼大家一起出的門,你顧滿就能好好的站在這裡,片葉不沾身的?
顧老太太當場大怒,後來又召集了許多在外頭伺候的丫頭嬤嬤,問她們顧滿有沒有出過門,衆人卻全都一口咬定顧滿一直呆在房間裡,連房門也沒出過。顧老太太就冷笑着看着顧清,哂笑她自己倒黴也看不得別人好,勒令大老爺跟大太太好好管教她。
大太太倒是真心疼她這個女兒,說是管教,卻一直苦口婆心的勸她沉住氣,千萬不能再胡亂攀扯了,否則遭了顧老太太的厭棄,更要倒黴。
顧大老爺卻看着她只是冷冷一笑,她上前討好倒茶,顧大老爺就把茶杯都給摔了——還不是親手摔的。說是因爲她如今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冰清玉潔的女兒了,把她羞得簡直想個找個地縫鑽進去。
顧滿想到當時顧清跟顧鑫迫不及待要攀咬自己時的臉色,還有那一句一句都恨不得置人於死地的話,嘴角慢慢的爬上了冷笑。
被欺辱的跟過街老鼠一樣的日子,顧滿再也不想過了。
自從顧成峰與上一世的結局全然不一樣,安全降生以後,顧滿就時常做一個夢,夢裡四處充盈的都是顧清當時刻薄又恐怖的笑、還有那個瑟縮在房間裡,連一點還手之力都沒有,只能一心期待丈夫能解救自己的那個那個天真又懦弱的自己。
她再也不要看見以前那個家破人亡。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男人、自己的母家、自己的一切都被別人搶走,還只能在一旁看着的自己了。
所以顧清跟顧鑫,她不能饒。
有些人就是這樣的,因爲妒忌跟厭惡就能輕易的剝奪別人的生命,生怕不能把恨的人踩進泥土裡,卻不想想,人家沒一次是主動算計的她,每一次都只是還擊而已。
顧滿上了馬車,思維還是有些分散跟恍惚。剛纔王庭然說的話還歷歷在目,他說,現在你也不小了,該想想定下來的事了。否則這盛京盯着你的,別有用心的人可實在是太多,你防也防不過來啊。
這是事實,自己的身份就已經註定了會招蒼蠅啊。可是真的要她挑個人嫁了,她又完全不能接受。
只要一想到上一世刻薄的婆婆、難相處的小姑子、不聞不問的丈夫,她就覺得胃都在疼。這麼久了,一直忙着應付各種各樣的事情,她居然忘了自己也會長大,按着古代規矩,自己也該嫁人街上許多小販在吆喝着賣東西,她從自己的思緒裡回過神,就聽見抱玉輕聲問道:“姑娘,你想什麼呢?”
抱玉跟執畫是後頭珊瑚跟碧玉走了之後才選上來的,到如今跟着顧滿也有五個年頭了,早已經對顧滿忠心耿耿,見她如今這般難受,就有些擔憂。
顧滿抿脣搖了搖頭,抱膝靠在軟枕裡,嘴脣有些發白。
抱玉跟執畫對視了一眼,默契的住嘴不問了,又輕聲問道:“姑娘,秦婆子說,今日世子在食神居等着您呢,咱們現在可往那兒去?”
提起謝庭來,顧滿心裡纔好受了些,點了點頭,又道:“待會兒抱玉你去點些小菜,小十八饞他們家的清蒸田蛙已經許久了。”
顧滿的馬車直接到了食神居門口才停,她帶着帷帽下了馬車,便被乖覺的小二迎進了門,又帶着往二樓去。
穿過了一條迴廊,再轉了個彎兒就到了,顧滿擡頭就看見李奇跟常春都侍立在門口,就緩緩的衝他們頷首。常春跟李奇都忙行了禮,就推開門將她送了進去,這才又重新站好。
沒隔一會兒,李奇有些好奇,碰了碰常春:“怎麼你與九姑娘似乎也很熟稔的樣子?”
能不熟稔麼?自己世子可沒少給她送東西,也沒少幫她解圍,常春不答反問:“你不是也認識顧九姑娘麼,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我可不僅是認識。”李奇有些驕傲:“我們們太夫人跟夫人還有公子都與顧九姑娘的關係好着呢,我們們時常都能看見她的!”
常春撇了撇嘴,不出聲了。
歐陽燦正跟謝庭相對坐着,擡頭見顧滿進來,就都站了起來。
顧滿拿下帷帽入了座,先笑吟吟的看着謝庭:“這回真的多謝世子先告知我六皇子的計劃,我才能先防範。”
顧滿面前擺着一疊千層糕、一疊豌豆黃——都是她平日喜歡吃的糕點,也不知道這兩人誰這麼用心,還記得這一點,她用手拈起一塊千層糕放進嘴裡,瞬時甜味就蔓延了整個味蕾,讓心都甜了幾分似地。
謝庭笑着搖了搖頭,不着痕跡的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一推,道:“我也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再說我也沒做什麼,只是跟你露了個消息。”
說的倒是簡單,六皇子既然會把這件事情只跟他還有顧承宇說,自然是因爲信他們都不敢說出去,但是這件事情到了最後卻成了網住六皇子自己的圈套,也不知道六皇子會不會懷疑到謝庭身上去,若是懷疑到了謝庭身上那謝庭的日子應該會很難過吧?現在謝庭好歹是出入都跟着謝振軒的,謝振軒是怎麼對待謝庭的顧滿也看在眼裡,真的很厭惡那樣變態的人。
她端起茶杯啜了一口,驚訝的發現竟是蜂蜜菊花茶,喝起來甘甜的很,沁人心脾,就忍不住眯着眼睛又喝了一口。
就跟個小貓一樣,歐陽燦笑了一聲,又立即低下了頭。
顧滿有些迷茫的看他,不知道他爲什麼忽然就笑了起來。
歐陽燦卻已經說起正事了:“說起來,這回也真是天助我們們,事情這樣順利。”
事情越順利,說明顧鑫跟顧清就越恨自己,否則爲什麼一聽到自己可能跟外男有交往的消息,便迫不及待的一面派人通知顧老太太這些長輩們,一面就又相攜着出來捉姦——還生怕沒個見證的人呢,兩人互相拉着就出來了,真是讓人好笑之於又有些好氣啊。
“他們想設計你,卻不知道你早有防範,如今怕是在大夏天吃了一大把的黃連,有苦都說不出了。”歐陽燦笑着瞥了一眼謝庭,又道:“這回六皇子這個麻煩算是徹底解決了,他臉皮再厚,也不敢在跟姐姐有過曖昧之後,再回過頭來求娶你了。否則,估計第二日就會有御史一頭撞死的勤政殿上。”
不錯,這一次一下子把顧清跟顧鑫都給扳倒了,她們怕是在幾年之內都掀不起什麼風浪了,甚而,還聽說盧家現在纏着顧老太太要退親
雖然顧鑫死死的咬定自己什麼事也沒有,但是畢竟盧家好面子呀!
不過顧老太太爲了侯府的顏面生生的彈壓了孃家人的強烈要求,把他們說的連門也不敢再上了,退婚的事更是再也不敢提。只是雖然外面的事情被壓下了,但是在自家,顧老太太自然不會喜歡一個只會惹麻煩的孫女,對待顧鑫要比對待顧清還差。
顧滿偶然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做的太過分,但是隻要一jiē觸到顧鑫憤恨的眼神,就又馬上收回了那一份心軟。
有些人,就是骨頭輕,經不得別人對她好。
謝庭點了點頭,見顧滿出神,便問歐陽燦:“我聽說你最近對說書先生很大方,動不動就賞一二十兩銀子?”
要賞銀,知道這出說的大家都歡喜,纔會更加賣力,所以沒見如今盛京的大小酒館的說書人每天至少要把這件事翻來覆去的說上好幾遍嗎?
顧滿這纔回過神來,含笑聽他們說話,又忍不住有些出神了。
她其實很有些後悔,爲什麼上一世自己要那麼粗糙的就把自己嫁了出去,連爲自己爭取爭取都不會,最後卻嫁了箇中山狼。
若是能遇上歐陽燦或者是謝庭這樣的好人,那自己或許就不會過的這麼慘了吧?
不不不!她立馬又否決了自己的想法,謝庭雖然人好,但是他倒黴啊,上輩子好像只活到了二十三歲,再說他身邊可有趙王妃虎視眈眈,有趙王這樣不靠譜的父親呢。嫁給他不是純粹自找麻煩嗎?
二百零五 陸翰軒
謝庭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默默地替她重新斟滿了茶,兩隻極漂亮的眼睛盯着顧滿,嚴肅而認真的道:“我聽說顧二老爺的外室,似乎是懷了身孕。”
什麼?!顧博齊這個傢伙不靠譜是出了名的,花心也是出了名的,但是他現在居然敢讓外室懷孕了?他是腦子不清楚嗎?現在自己外公儼然已經在朝中越發的穩固,而舅舅也步步高昇,很快就要擢升兵部尚書了,王氏又不再是之前那個唯唯諾諾的模樣,家裡現在還有了個嫡子,他居然敢在這個時候讓外室懷孕?
顧滿把手裡的茶杯往桌上一放,神色很是複雜。
謝庭斟酌了一會兒,又道:“最關鍵的是,這個孩子未必便是顧二老爺的。”少年人說到這個話題的時候不免紅了臉,卷手咳嗽了幾聲,才繼續說了下去。
哈哈,這事情真的是越來越好笑了,顧博齊養的外室,孩子還不一定是他的?
顧滿其實也知道這一點很正常,盛京養的外室其實就跟**女沒什麼分別,多的是好朋友之間互相用的,比如說上一世的邱蒼梧養的一個外室,就曾經跟顧承宇分着用過,到最後懷了身孕,還是她把一碗湯藥給灌了下去,纔算是善了後。
不過只要想到顧博齊頭上帶着一頂明晃晃的綠帽子,顧滿就覺得自己忍不住想笑了,實在是想笑。
顧博齊,你活該吧你!她可疑的笑了兩聲,一點兒也沒有被影響似地,擡頭問他:“那知道那個外室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麼?”
“邱世安。”這一次卻是歐陽燦替謝庭做的答。
自家那便宜爹做的這好事居然讓眼前的兩個人都知道了,做的真是不算隱秘啊,智商果然不好!顧滿抱怨了一番,在聽見邱世安這個名字的時候卻還是瞪大了眼睛。
居然又是邱世安!又是這個傢伙!
他到底想幹什麼?!
現在邱蒼梧的名聲已經徹底的毀了。盛京多少貴婦人只要一提起邱蒼梧三個字就談虎色變啊?都恨不得離他們一家遠遠的,不沾上一星半點的關係纔好。
在這樣的情況下,在知道自己兒子是設計不成反被設計的情況下,邱世安會怎麼做呢?
他居然還能沉得住氣跟顧博齊當好朋友?他究竟打的什麼算盤?!
見顧滿的臉色明顯變了,謝庭就安慰道:“邱員外與令尊的關係向來很好”他斟酌斟酌了用詞,繼續道:“你若是擔心的話,我會派人注意着他們的。”
顧滿強笑着點了點頭,上輩子跟邱家人相處了那麼久,當然知道他們都是斤斤計較錙銖必較的人,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居然能沉住氣到現在都還沒動作,已經讓顧滿疑惑很久了,只是爲了打發六皇子謝振軒的原因,她竟一直沒想起這回事來。
歐陽燦看了一眼顧滿,有些猶豫的問出來:“那孩子怎麼辦?畢竟是個禍患。”
這個詞一點也沒用錯,無論這個孩子究竟是不是顧博齊的,都是個禍患,留下來就只能給王氏和顧成峰添麻煩。
顧滿想了想,便道:“這個我來解決吧。不管是上回邱蒼梧的事還是這回六皇子的事,你們都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了,大恩不言謝,我就不說其他好聽的話了。以後若是有事我能幫的上,一定萬死不辭!”
她用了一個很嚴重的詞,萬死不辭。謝庭跟歐陽燦都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抱玉便在外頭敲了敲門,輕聲道:“姑娘。時候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去了。”
顧滿就起身跟他們告辭,重新帶上帷帽。與抱玉仍舊順着原來的路上了馬車,往玳瑁衚衕的定遠侯府去。
顧滿走了,屋子裡就只剩下了歐陽燦跟謝庭,歐陽燦單手撐着下巴,有些憐惜又有些埋怨似地,嘆道:“顧二老爺鬧的真是太過分了。”
常春跟李奇都進來了,回稟道:“顧姑娘已經上了馬車回侯府去了。”
過了一會兒,常春又道:“我聽說,他們府上的表少爺跟表姑娘今日也回來。”
表姑娘表少爺?歐陽燦跟謝庭對視了一眼,都想起了外放做官回來,來盛京領牌子的陸墨之的一雙兒女來。
“陸翰軒那顆老鼠屎又回來了!”歐陽燦很有些煩躁這個消息,想着那個曾經光明正大的攔住自己去救顧滿的陸翰軒,就覺得很是厭惡。
馬車駛進了二門,沛音與沛琴就已經笑着上前來扶顧滿下馬車了。
顧滿就着她們二人的手下了馬車,覺得腰痠背痛的,眼睛也不知道是因爲上火了還是因爲沒睡好,有些痛。
沛音輕笑道:“怎麼出了趟門就怏怏的了,莫非是沒在舅老爺府上喝到酸梅湯不成?”王府的酸梅湯做的真是一絕,又酸又甜又冰涼涼的,叫人喝上一口就忘了大太陽。
見四周的婆子來來往往的很是頻繁,又有人牽着馬車,婆子們紛紛從上頭搬東西下來,顧滿有些疑惑的瞥了一眼,並沒有去答沛音的話。
沛音見她一直盯着那頭看,就壓低了聲音在她耳朵旁邊道:“姑娘,姑太太跟姑老爺,還有表少爺表姑娘回來了,現在正在德安居呢。太太也往那兒去了,纔剛老太太派人去了學堂,說是讓少爺們今兒不用上學了,回來見貴客。您剛回來,快去老太太那兒請安罷?”
聽說陸翰軒現在已經是內定的駙馬了啊,尚公主的人物呢,顧滿想起昌平公主那個暴脾氣和無理攪三分的蠻橫勁,冷笑了一聲,道:“那咱們往德安居去吧,也瞧瞧現在他們變成什麼樣子了。”
她才提了裙襬,又想起給顧成峰帶的點心跟小菜來,忙回身衝抱玉笑道:“差點兒忘了,你把這東西送去十八爺的屋裡,吩咐奶孃把菜給重新熱了再給十八爺吃。”
抱玉答應了,正要去,後頭就響起顧成峰的聲音:“九姐!什麼東西給我?”
顧成峰今日穿了一身醬紫色的直裰,腰間一條玉帶,頭髮被編成了小辮都攏在紫色的髮帶裡,看着極爲可愛。
顧滿將他的小手拉在手裡,笑道:“你念叨了許久的食神居的清蒸田蛙,還有幾個菜與一些點心。”
顧成峰就笑嘻嘻的露出兩個小酒窩來,牽着顧滿往德安居去。
纔剛轉出了小道,穿過了碧波庭,正好能看見德安居了,也不知從哪兒就忽然躥出一個人來。
顧滿拉着顧成峰立住了腳,順着那人的青色靴子往上擡頭一瞧,便看見陸翰軒更見俊逸卻也更加陰沉的臉來。
“表哥好。”顧滿福了福身子,便道:“我往老太太房裡請安去,不能與表哥說話兒了,表哥見諒。”
陸翰軒卻忽然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她今日穿着月白色底鑲荷葉邊的廣袖裙,這一扯幸好只能扯住袖子。
顧滿怒上心來,反手一揪,就把陸翰軒甩的倒是倒退了兩步。
顧成峰面色陡變,一把拉住顧滿的另一隻手,警惕的看着陸翰軒,道:“你做什麼?!”
陸翰軒跟着父親去任上的時候顧成峰才滿月幾天,現在看見了小小一團的顧成峰,他哂笑了一聲,道:“怎麼,小十八,你不認識我啦?你剛出生的時候我可抱過你呢。”他說着話,臉色卻陰沉不定的看着顧滿。
顧滿嗤笑了一聲,將顧成峰拉後幾步,執畫早已經擋在前面了。
陸翰軒揹着手看着顧滿,毫不客氣的盯着看,目不轉睛。
看的顧成峰心頭窩火——nǎ裡有人這麼盯着一個還沒有出嫁的女兒看的?!簡直欺人太甚了。
“聽說表哥都快要尚公主啦?這可是光耀門楣的好事呢,忘記恭喜表哥了!”顧滿皮笑肉不笑的看了陸翰軒一眼,滿yi的看到他的臉色起了變化。
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那這件事來恭喜人也不知道是存心還是無意。
陸翰軒的臉色更難看了,尚公主雖然也可以做官,但是誰不知道那官都只是清閒的不能再清閒的虛官兒?這件事還值得恭喜?
他上前幾步,似乎是想靠近顧滿。
執畫忙擋在顧滿前面攔住他,義正言辭的道:“表少爺請檢點些!雖然您與姑娘是表兄妹,但是男女到底授受不親。”
如今的顧滿已經脫去了從前的稚嫩,徹底從蚌殼裡脫穎而出,成了一顆璀璨奪目的明珠,看她那出落的用天姿國色來形容也不過的美貌相比起來,昌平長得雖然也稱得上美,卻顯得太粗糙了。
他心中還是很不甘心的,昌平公主雖然是公主,但是脾氣太差,太蠻橫了。
況且顧滿一直都是他的執念,他覺得非得得到顧滿不可。
顧成峰攥緊了顧滿的手,癟着小嘴道:“九姐!”
聲音委屈的很,還帶了些顫音。
顧滿忙回身將他抱起來安慰的拍了拍,再也不看陸翰軒一眼,帶着顧成峰往德安居去了。
陸翰軒卻立即就緊跟着跟上,踱步走在顧滿背後幾步路處,看着顧滿背影直勾勾的,讓人厭煩。
顧成峰趴在顧滿肩頭正好能看見他不加掩飾的眼神。
二百零六 綠帽子
顧老太太此時正跟顧筠說話兒,顧筠去了袞州府這幾年,越發的憔悴了,當年的金尊玉貴的小女兒如今再也沒有從前的那份矜貴跟美貌了,眼角的皺紋甚至比顧老太太還要嚴重似地,鬢角處似乎還有幾塊圓點斑,顧筠
撲了厚厚的粉也沒能遮得住,仍舊明晃晃的映在顧老太太眼睛裡頭。
顧老太太覺得很是愧疚,當初陸翰軒被錦衣衛捉走的時候她也在,但是那個時候在忙着家裡的事情,跟各種各樣的爲難事,她竟沒能幫的上什麼忙,後來陸翰軒還是被錦衣衛自己放出來的,再後來陸翰軒就隨着顧筠與
陸墨之外放去了,這一去就已經是四年多了。
顧筠的日子看得出來顯然過的並不好,不然也不會這麼憔悴了,顧老太太又是心酸又是無奈,伸手一把把顧筠摟在懷裡,嘆道:“苦了你了,六娘。”
依偎在顧老太太懷裡的顧筠滿心的委屈瞬時找到了傾瀉點,不一會兒就把顧老太太的衣裳都給哭溼了一片,她這幾年雖然跟着陸墨之在外邊,但是卻總是因爲兒子進過錦衣衛詔獄的事情受盡冷眼,與陸墨之的關係也越
來越不好,他們之間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時間久了,陸墨之乾脆連她的房門也不進了,在外頭納了幾個美妾,如今又有了兩個庶女一個庶子,都跟顧成峰差不多大,她雖然心裡苦,面上卻還得擺出一副慈母的派
頭來,給庶子庶女安排一切。
更爲雪上加霜的是,不僅僅是庶子庶女,那生出孩子來的兩個良妾纔是讓她頭疼的,饒是她自小在家裡看慣了顧老太太懲治妾室,也稱得上是經驗豐富。卻也對付不了那兩個良妾分毫,陸墨之的心現在完全向着兩個妾
室,對她不是吹鬍子就是瞪眼睛。
若不是因爲陸翰軒爭氣,得了昌平公主的青眼
顧筠心裡委屈,嘴上也就沒了把門的,將在陸墨之那裡受的委屈都一五一十的都跟顧老太太說了,說的連顧老太太都變了臉色,臉上浮現出怒氣來。
陸翰軒未免太作踐自己女兒了,當時來求娶的時候說的多好聽啊,簡直是天花亂墜。現在人到手了,時間一長變得美貌不在了,覺得她家裡也幫不上忙,就這麼來糟踐自己的女兒?顧老太太拍了拍自己女兒的背,緩了
語氣勸道:“別往心裡頭去,就算你丈夫靠不住,別忘了你還有個戍邊的有爵位的爹!咱們定遠侯府再不濟,也是有丹書鐵券的世代侯爵,nǎ裡容得他一個姓陸的破落戶來欺負?別說他已經與他哥哥分了家。就算他承
了爵位,也沒資格騎到你頭上來!”
說着又讓周嬤嬤帶她往內間重新梳洗打扮去。
等顧筠剛隨着周嬤嬤進了內侍,外頭汀蘭就笑着進來道:“老太太,二老爺五老爺陪着姑老爺來了!”
顧老太太點了點頭。汀蘭就親自去撈起簾子來,將陸墨之與二老爺跟五老爺迎進來。
德安居還是從前的那副模樣,中間是奉香的一個觀音像,後頭就是博古架。上頭擺着許多貴重玩器,顧二老爺跟五老爺帶着他繞了個彎,穿進稍間去。就見顧老太太正倚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有個小丫頭拿着美人錘有
一下沒一下的給顧老太太捶腿,後頭有兩個穿着綠紗衣的丫頭正給顧老太太扇風。
“岳母大人在上,墨之有禮了。”陸墨之恭恭敬敬的行了禮,卻半日也沒聽見顧老太太的迴應。他也是個聰明人,瞧着顧老太太的臉色,再加上之前剛跟顧筠大吵了一架,便知道這是顧筠在顧老太太面前告了狀,於是
更加低眉斂目了,彎着腰並不直起身子來。
顧博齊跟顧博勇也能看出自己母親的怒氣來,便都垂眉斂目老老實實的立着,沒過一會兒,汀蘭又打起簾子,卻是笑道:“老太太,然姑娘進來了。”
見了自己的外孫女來了,顧老太太倒是睜開了眼睛,笑着看着陸玉然盈盈的給自己行了禮,就讓人攙扶起來,一把拉了她坐在自己身邊,笑問道:“怎的沒有多歇息一會兒?這舟車勞頓的,沒給累壞吧?”
“纔剛梳洗了一番,不敢風塵僕僕的就來驚了外祖母。”陸玉然笑的跟朵花兒似地,餘光瞥見自家父親還站在地上沒動,便立刻猜到了原委,笑道:“二舅舅與五舅舅方纔帶着父親與哥哥說來給外祖母請安,怎的現在
只見了父親,沒見哥哥呢?”
有了外孫女兒的提醒,自然就不能再把陸墨之當不存在了,顧老太太揮手叫起,又看了他一眼,道:“可見你父親是個健忘的,一不知道先來看過我這個老婆子,二不知道媳婦兒去了哪,三來,連兒子也給忘了。”
饒是陸墨之做好了被奚落的準備,也沒料到顧老太太真的這樣不留情面直接呵斥,一時連手腳都沒處放了,愣是漲紅了臉,一副極爲難的樣子。
他正尷尬無奈的時候,顧滿卻帶着顧成峰進來了。
顧成峰先上去給顧老太太請了安,又過來給顧博齊與顧博勇請安。
顧博齊對待嫡子雖然重視,但是因爲人是王氏帶着,因此向來不甚親近,此刻也只是板着臉點了點頭,又嚴肅呵斥:“沒看見還有你姑父在,快見禮去!教你的嬤嬤都死絕了?”
顧成峰跪着的脊背仍舊挺得筆直,默不作聲的站起來。
這是顧博齊的愛好之一,當着外人的面損自己的孩子,並且以此爲榮,似乎這樣就能凸顯出他在家裡絕對至尊的地位似地,顧滿想到顧博齊頭上帶着的,明晃晃的一頂綠帽子,極爲諷刺的笑了笑,隨後就緊跟着上前一
一請了安,便拉了顧成峰走到陸墨之面前,盈盈一福身,笑道:“姑父怕是認不出來了,您外放的時候峰兒才滿月呢。”又回身道:“峰兒,還不來給姑父請安?想必沒人提醒你,你認不出來這是咱們姑父了。”
一句話就點出顧博齊罵顧成峰沒禮數全是在作死,顧老太太本就心頭記恨陸墨之怠慢自家女兒,如今見兒子還爲了一個外人當衆奚落自家孫子,就冷笑了一聲:“他的規矩倒不是什麼老嬤嬤教的,是老婆子我親自教導
的。可見老二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當着你妹夫的面也敢打我的臉。”
這話說的誅心,顧博齊忙跪下了,訕訕的笑:“母親這麼說,叫兒子實在是沒了立足之地,兒子也是一片爲了峰兒好的心”
顧老太太已經不耐煩聽了,揮手叫他起來,道:“既然安也請過了,墨之就隨你哥哥們出去喝杯茶聊聊天,晚上擺宴了再進來罷。”
顧博齊被顧老太太排喧了一頓,nǎ裡還有什麼心情去喝茶聊天?耷拉着頭,很是煩悶的樣子。
顧博勇最是乖覺,聞言就笑着拉着顧博齊跟陸墨之往外頭去,回頭又大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汀蘭。
其他人正各自忙着,都沒看見顧博勇瞧汀蘭的那一眼,顧成峰卻瞧的清清楚楚的,禁不住踮起腳把顧滿的頭扳過來,輕聲道:“姐姐,你瞧五叔與汀蘭姐姐在做什麼呢?”
顧滿回頭去看,只來得及看見顧博勇的背影。
顧博勇與顧老太太房裡的汀蘭?她有些詫異,但是仔細回想,卻發現汀蘭似乎確實是對顧博勇的事情無比上心。
正想着顧博勇的事,顧老太太就似乎是也同樣想起了五房似地,將汀香叫過來:“你去傳我的話,讓你五老爺去汝寧伯府將他媳婦兒給接回來,先前是因爲家中許多事耽擱了,一時竟混忘了這一遭,記得叫府裡多備些
東西。”
汝寧伯老太太是個好的,顧滿知道,也知道顧老太太必定會賣汝寧伯老太太這個面子。
她正想事情出神,就聽見顧成峰又湊在耳朵邊上,極小聲的告訴她:“姐姐,我聽見五叔與汀蘭姐姐說的話了。”
顧成峰這個小傢伙向來與尋常人家的孩子很不一樣,雖然是聰穎,但是似乎聰穎的過了頭,弄得顧滿一開始還以爲他是穿越者,到後來幾經試探才發現不是。
如今聽了顧成峰的這句話,顧滿就壓低了身子,道:“那你聽見什麼了?”
“五叔要汀蘭姐姐告訴老太太,咱們父親的外室有身孕了。”顧成峰說着,似乎又有些困惑似地,仰頭問道:“姐姐,什麼是外室?”
原來這件事不僅僅是謝庭知道,連顧博勇也知道了,那顧博勇要借汀蘭的口告訴顧老太太又是爲什麼?五房向來因爲是幺兒子,備受老太太的寵愛,一來二去的,心思自然是多了許多。但是因爲前些年顧博齊終於被立
了世子,五房的打算就都泡了湯,如今他翻出這件事來,還要告訴老太太,難道是想給顧博齊上眼藥?
可是顧博齊早年間就已經惹出過劉氏的事情來,鬧到最後還不是直接擡進府裡來當了個良妾?這件事情對顧博齊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麼,頂多梗着脖子被呵斥兩句罷了。
二百零七 渣得徹底
邱家最近絕對算得上是盛京最倒黴的人家,因爲邱蒼梧上回在王府鬧出來的那回事,邱家的人都已經沒臉出府門了,連採買出門去都得遮着些臉,生怕被人罵。
邱世安前些日子被御史彈劾,先就指明他治家不嚴,其身不正,着實讓他灰頭土臉了一陣子。
他出來混了這麼些年了,雖然背地裡也做過許多荒唐的事,但是因爲有銀子,又因爲不敢玩的太過,從來沒出過事,也從來沒惹過御史的眼,如今臨老,倒是被自己兒子給拖下了水,他心裡不可謂不難過,回了家對着
兒子恨不得把他一腳踹回孃胎裡去。
可惜,兒子終究是兒子,也是唯一的嫡子,他們邱家向來人丁單薄,說不得這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個命根子來繼承香火了,nǎ裡真的下去手?因此頂多就是看不順眼的時候呵斥幾句罷了。
邱蒼梧已經不敢再去國子監讀書了,如今所有人看着他的眼神都是輕蔑而不屑的,那些眼神就像是一把一把的刀子,把他給割的遍體凌傷,他很不服氣,因爲那些嘲笑他的人十有八九也都是不靠譜的紈絝子弟,私下裡
做的事說不定比他自己還要出格一萬倍呢,nǎ裡有資格來i鄙視他?
他有多恨如今的處境,就有多恨顧滿。
恨得幾乎想一口一口啃她的肉,同時他想起了顧滿那驚爲天人的容貌,又垂涎不已。
思來想去,他纏着邱世安,求他去定遠侯府提親,他覺得這一輩子什麼功名都已經不重要了,他的名聲都已經被顧滿毀的差不多了,以後還nǎ裡有面目去做官?若是不把這個禍害娶回來好好折騰,他都覺得自己活着也
沒什麼太大意思了!思來想去。他總覺得上一回的事情跟顧滿脫不了干係,聽邱玉玲說,是顧滿把她們給推進去的,之後就落了鎖——邱蒼梧是相信顧滿能做出這種事來的,她的那個侍婢當初就敢在衆目睽睽之下把自
己給打進湖裡,如今怎麼就不敢陷害自己的妹妹跟自己?
每當想到這回事,他就恨的牙癢癢,深恨顧滿做的太狠。
他並沒有想過,若是這件事真的設計成了,倒黴的是顧滿。如今這些風言風語就都是對着顧滿的,他自己一個男子尚且對着這些流言蜚語覺得如同風刀霜劍一般,何況是顧滿?
邱世安聽了兒子的話,當場就一巴掌甩了過去,氣的渾身顫抖,指着他怒罵孽子。
事到如今了,他居然還癡心妄想着要娶顧滿!別說如今他的名聲壞的如同那黑漆漆的蟬一樣,就是名聲好的時候,定遠侯府尚且沒把邱家當回事。如今邱蒼梧跟條落水狗沒什麼分別,人家侯府還能昏了頭答應自己?不
叫人亂棍打出來就不錯了!
邱蒼梧被打了,卻仍舊脖子死死不鬆口,就是要娶顧滿。
這對現在的邱家來說。着實可以說是天方夜譚了,邱世安被氣的不輕,回了頭卻跟費氏商量:“寄望小時候多好啊,我說什麼就聽什麼。如今怎麼就一意孤行呢?現在那顧家還是咱們能攀扯的上的麼?上回的事情我仔
細想過。也知道寄望他說的有道理——不然好好的一盤棋,不成就算了,怎的連自己家的人都白白的搭進去了?想來想去。顧家的九姑娘真的邪門的很。”
“你瞧,上回的那個劉氏,當初衆人都以爲憑着她定能夠越過那個軟弱無能的王氏,登上正妻的位子。可是等來等去,你看結果成了哪般?王氏仍舊在正妻的位子上坐的好好的,連嫡子都生下來了。可你再看看那個劉
氏,如今當個姨娘都是多的,府裡多的是人不待見她。”
“你再瞧小爵爺、昌平公主鬧的事多大,人家九姑娘硬是什麼事兒也沒有,倒是小爵爺去了趟大理寺,還被皇上親自申飭了一番,硬是沉寂了一年多不敢出門。這樣的姑娘,nǎ裡敢把她給娶回來?”
費氏聽的不住的點頭,她也嫌顧滿。在顧滿身上下的功夫多深啊,可是到頭來倒是把一兒一女都給搭進去了,如今盛京稍微有頭有臉的夫人們正眼都不再看自己了,上回在淮安侯家裡的賞菊宴,硬是把她給羞臊的滿臉
通紅,連坐也沒坐下就打道回府了。
但是這些說的再好,奈何自己兒子如今跟着了魔似地,非得要一個顧滿不可啊!
費氏愁眉苦臉的:“老爺說的也有道理,只是寄望他從小長這麼大,事事都順風順水的,老爺叫他做什麼,他就能做什麼。如今碰上一件做不到的還踢了鐵板的事,他當然就過不去了。不是我說,這些事若真的都是那
顧九姑娘弄出來的,那這種蛇蠍心腸的女子,遲早要遭報應的!”
她似乎是忘了,是他們自己先想着要設計顧滿的,顧滿只是讓原本會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轉移到他們自己身上去了罷了。
邱世安來回踱着步子,很是有些舉棋不定。
顧滿如今他們邱家是更娶不起了,可是這好歹是唯一的嫡子,也不能真的眼睜睜的看着自家兒子如此消沉下去——邱家還指望着他光耀門楣呢,何況他們邱家家財萬貫,如今又有官身,正是大好日子,緣何要把自己逼
得這般慘?
想來想去,他又問費氏:“四丫頭如今怎麼樣了?”
邱玉玲行四,上頭還有兩個庶姐。
費氏提起女兒來就更加的傷心,連眼淚也不受控制的掉在了帕子上:“還能怎麼樣?!整日裡呆呆的,我問她十句話也不回答一句的。老爺,玉玲她如今如今算是給毀了”
女兒倒是不甚緊要,只是可惜了,沒能賣個好價錢,邱世安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有幾分是爲女兒感到傷心,告訴費氏:“算了,既然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再這樣傷心也於事無補。等過開天了,你尋個好日子,把
她送回揚州罷!”
邱家的祖籍在揚州,在揚州還有許多族人在,邱世安的這個意思是,要把女兒送回揚州養着。
他考慮的也有道理,畢竟在盛京裡,衆人都知道發生了什麼,到時候邱玉玲再好也不會有人要的,還不如把她遣回揚州去,說不定還能有條活路。
費氏心裡安定了一些,忍着淚應了一聲,又問:“送回揚州住在nǎ裡?二叔家?”
“她二叔是個最刻板不過的,早也聽說了寄望與玉玲的事,定然不會答應的。把她送回咱們揚州的莊子上,對外就說在養病吧。”邱世安見夫人誤解了自己的意思,忙又解釋道:“你可別打那些如意算盤,邱家的規矩
你也知道,別說過了五年,就算是過了十年,他們認定了的事就是認定了的。玉玲這孩子算是毀了,咱們把她養在莊子上,大不了就養一輩子吧。”
聽他這意思是要放棄邱玉玲了,費氏頓時有些錯愕,她擡頭看着邱世安,半響才撕心裂肺的喊了一聲:“老爺!”
邱世安卻比她反應的更快,立刻端正了臉色,鄭重道:“只有玲兒消失了,人家纔可能忘記寄望曾經發生過,做過的事情。否則,人家看見了玲兒,就會想到她曾經是怎麼樣衣衫不整的跟她自己的親哥哥同處一室,又
被陳王世子跟世子妃親眼看見的!兒子跟女兒,你挑一個!再說,現在她在咱們這裡過的也不快活,你自己瞧瞧,連咱們府裡自己的下人看見她都如同看見了瘟神似地。”
費氏含着眼淚捂着胸口,覺得心都被抽去了一半,她生了兩個孩子,一個是邱蒼梧,一個就是邱玉玲,因爲生邱玉玲的時候難產了,她一直都對女兒愛如珍寶,如今聽說要捨棄女兒,頓時哭的淚眼朦朧,可是她又知道
自己改變不了邱世安做的決定,只能呆呆的坐在位子上,哭紅了兩隻眼睛。
夫妻二人沉默了半響,費氏終究還是退了步,哽咽着道:“那我去安排,讓玲兒過幾日就上路去。”
邱世安見她哭的不能自已,徘徊了半響,就想着用別的事情來轉移她的注意力:“說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報應到了。顧家的四姑娘跟六姑娘不就被土匪捉去了麼?”
費氏冷笑了一聲,有些破音:“nǎ裡是報應到了?!若是顧家的九姑娘被土匪捉去了,脫光了衣裳被綁在城樓上示衆,那才叫做報應呢!如今報應在別人身上算是什麼道理?何況我聽說六皇子親自帶人去救人了,還把
人給完完整整的救回來不算,與那顧家四姑娘還眉來眼去的,似乎是郎有情妾有意,顧家或許要出一個皇子妃了!”
是啊,有王首輔這門姻親,又有顧老太爺這尊大佛鎮着,顧家真是個好地方。
邱世安琢磨了又琢磨,在窗外看着自己兒子穿着碧綠色的直裰躺在天井裡發呆,便咬了咬牙,下定了什麼決心似地。
二百零八 作繭自縛
現在盛京還有比自家更倒黴的人不是麼?邱世安拍了拍費氏的手,安慰道:“好歹如今安靜了些,等把玲兒送回了揚州去,再過陣日子事情都平靜下來了,就沒人再會提起這回事來”他說着,自己也覺得日子過
的太憋屈了一些,看着呆滯的仰頭望天的兒子,深深的唉了一聲。
費氏如今真的已經恨顧滿恨得咬牙切齒,更恨那一日看見了這件事還往外傳的人,奈何身份不如人家高,門第也不如人家高,做事也沒有人家橫,偏偏還什麼都不能做。如今女兒受了這麼大的牽連,不日就要被送回揚
州了,這一送就是一輩子啊,她們母女說不定這輩子就這樣沒了再相見的機會了
“老爺!難道咱們真的就把這次的事情嚥下去了麼?咱們統共就一個嫡子一個嫡女,如今一塊兒叫人給毀了”費氏瞥了一眼邱蒼梧,接下來的話就再也說不下去了,梗在喉嚨裡憋得不上不下的,難受的讓她只想
找個人打一頓出氣。
天井裡蓄着水,邱蒼梧也不知是翻了個身還是想站起來,竟不小心啪嗒一聲摔在了水裡,沾了一身的污水和青苔,但是邱蒼梧卻不知道難受了,他仰頭呆愣的瞧了自己沾溼的衣袍,竟仰天大笑起來,笑的邱世安與費氏
都抖了一抖,回過頭看着他,心中五味雜陳。
看着曾經意氣風發的少年郎變成了如今這副癡傻模樣,邱世安心裡針扎似地疼,厲聲朝自己兒子喝道:“是男子漢的就別給我裝傻充愣!事情都過了這麼久了,你裝瘋賣傻也要有個限!你以爲你這樣生不如死的活着,
人家就會忘記你做過的事了?就會當作你做的事情不存在了?!你做夢!”
他盯着自己唯一的嫡子,唯一的希望,一字一句的告誡:“你要知道!除非你成爲人上人。成爲能讓人見到你就怕的人,人家纔不敢再用如今的態度來對待你,人都是欺軟怕硬,欺善怕惡的,只要你自己硬氣出息了,
那些嚼舌的反而都要反過來恭維你!”
“爲了你,你妹妹是活不成了,我與你母親在這兒給你交個底”邱世安咬了咬牙,指着邱玉玲居住的玉華苑,眼底似乎有淚光顯現:“你妹妹是爲了你死的。是替你去死的,你若是再這樣消沉下去,連你妹妹你
也對不住!”
邱蒼梧早就知道這個世界有多麼的殘酷了,那一日他自己暈乎乎的,說實在的,他並不記得自己有沒有侵犯過邱玉玲,但是他當着邱玉玲的面與她的那丫頭做了那種事邱玉玲是親眼目睹了的,這樣的女孩兒,盛京再也
沒有人家肯要了。別說是盛京,就算是放眼整個大周,也沒人肯要了。
按照邱世安的做事風格,邱玉玲活不成了是必然的。因此邱蒼梧竟不覺得這件事情有什麼不對。他覺得這件事情正常的很,就如同他如果是個女孩兒,邱玉玲是個男孩兒的話,自己也得用死來給邱玉玲鋪路一般。因此
邱世安想要用邱玉玲來激起他的仇恨,實在是多餘了。
他根本就對妹妹沒什麼概念,也覺得妹妹爲了他死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又nǎ裡還會覺得怨恨?更加不可能因爲這份怨恨而去做出什麼激進的事情來。
用這個理由讓他站起來,還不如直接跟他說,若是他不奮起直追,他連顧滿的衣袍也挨不到。邱蒼梧有些自嘲的笑了,爲自己的冷情,也爲了自己的無情。可是他轉念一想,卻真的老老實實的鄭重的在地上跪下來,給
費氏與邱世安磕了三個響頭。
他擡起頭看着邱世安,絲毫不避諱的問他:“父親,玲瓏如今是顧二老爺身邊的得意人兒吧?”
玲瓏是從邱府出去的歌姬,如今在顧二老爺身邊呆的很是舒爽,聽說顧二老爺沒少砸錢在她身上,曾經還想拿錢給玲瓏開個胭脂鋪子。
邱世安心頭一跳,覺得心裡悶悶的,沉吟道:“那又如何?”
如何?邱蒼梧如今只要一想到拿了自家不少銀子卻從來沒給自家幹過實事的顧二老爺,就恨得牙癢癢,栽在顧滿身上的自尊心跟自信心,總要用另一種方式找回來吧?他覺得現在害不到顧滿,給她添添堵也是很好的,
至少不能讓她順順當當的過日子。他受過的苦,顧滿也得一一的嘗過!
他眼睛亮了亮,拉着邱世安進書房去了,連溼了的衣裳還有髒了的臉也不顧。費氏愣愣的看着他們同進房去了,卻忽然有些悵然若失,從頭到尾,兒子都沒提過自己可憐的女兒、他的親妹妹呢,如今邱玉玲的下
場費氏冷着臉,喚過丫頭泠春來,領着她一同穿過抄手遊廊,出了院子,徑直往玉華苑去了。
邱玉玲仍舊還跟先前呆愣的模樣一樣,見了費氏來只會咧着嘴笑,叫她母親。就像是小時候一樣,只知道跟在她後頭喚孃親,那時候多好啊,女兒還只是個小玉團兒,穿着大紅色的對襟羽緞衣裳,臉白的跟天上的雪似
地,笑起來眼睛就彎彎的費氏一想起這些,眼圈就莫名的紅了。
她心中隱約是知道的,這件事情說來說去,雖然一口咬定是要怪顧滿,但是若是他們自己不上趕着設計人家,也不會招來這個禍事,費氏心裡頭明白着呢,邱玉玲這次的禍事,全是父兄找來的——當初自己就說了,沒
必要再搭進一個女兒去做這種事,nǎ裡有女孩兒去做這種事的?沒的髒了手。
可是邱世安不答應,邱蒼梧也說若是個女孩兒,顧滿心裡的戒心就會放低一些,算來算去,害了女兒的,還是她最親的人,再回想起邱世安剛纔說的,以後邱玉玲這條命就沒了的話,費氏摟着邱玉玲,有一下沒一下的
摸她的頭髮,眼淚一滴一滴的滴在邱玉玲手掌心裡。
邱玉玲愣愣的伸出手,感觸到手裡溫熱的觸感,忽然把手縮了回去,有些慌張的啊了幾聲,推開費氏鑽到了牀頭,拉起被子擋住臉,一臉戒備的看着費氏——她雖然認得母親,卻似乎再也不敢如同初生那樣相信跟親近
母親了,費氏心中大慟,再也不敢看女兒那雙水汪汪的眼睛,領着泠春徑直往外走。
等走到院子裡時,她終究下定了決心,吩咐泠春:“去跟郭達家的說,讓她準備一輛馬車,再帶上幾個婆子跟丫頭,今天夜裡就把姑娘送去揚州的莊子上吧”只能做到這裡了,讓揚州的族人們知道,邱玉玲並不
是被髮配去莊子上的,而是去養病的,就算這是自欺欺人,當孃的,也總得爲她做些什麼才覺得心安。
邱玉玲真的就由一輛馬車,幾個家丁跟婆子,連夜被送去了揚州的莊子上。
顧滿當夜就聽見了回報,她披散着頭髮站在風口裡,夏天的夜黑的很純粹,一擡頭就能看見漫天閃着光的小星星,她仰頭看了很久,頭皮都有些發麻了。
上一世她是很恨邱玉玲的,應該說她恨邱家的每一個人,甚至連邱家的一草一木,她都恨不得能除之而後快。
可是當她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在知道邱玉玲必然活不長了的時候,她還是奇怪的察覺到了心裡的一絲難過,不是因爲邱玉玲冤枉,而是因爲邱世安與顧博齊是一樣的人,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也跟對待一件物品一樣,
有用的時候當塊寶,沒用的時候棄如弊履,她好像在這一世的邱玉玲身上看見了上一世的自己。
自己至少還有王氏這一個永遠也不會拋棄自己的母親,可是邱玉玲的母親費氏是那麼自私的一個人,爲了兒子的名聲,就能輕易的犧牲女兒,不知道若是邱玉玲如今是清醒的,會不會覺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場悲哀?
沛音以爲她是心裡過意不去,就上前來勸她:“當時是邱姑娘自己存了壞心要陷害您,您也是爲了自保而已。她要怨,也只能怨攤上了這樣的父母”
執畫也來幫腔:“若是姑娘不當機立斷做出反應來,如今說不定邱姑娘的下場就是您的下場,您何必自責?”
自責?她的詞典裡早就已經沒有這個詞了,從重生的那一刻起,就不會再有,有仇報仇,上一世的自己受的那麼多的苦,這一世當然應該找人還回來,這很正常,也天經地義。
邱玉玲會落得如今的下場,也是因爲她自己先起了壞心,作繭自縛而已,不值得同情。
顧滿牽了牽嘴角,轉頭輕快的問沛琴:“六姑娘跟四姑娘那頭怎麼樣了?”
她總覺得這一次回來的顧鑫奇怪的很,是一種說不上來的奇怪。
沛琴如今已經完全沉穩了下來,再也沒有當初的輕快活潑了,好像是從被蛇咬的那一次開始,她就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
顧滿雖然喜歡,但是內心總覺得惆悵。
二百零九 死也要拉個墊背
邱世安覺得這一次的事情也不盡然就是壞事,雖然丟了個女兒,雖然與顧家也沒成功攀上什麼姻親,但是兒子好像瞬間變得聰明瞭許多,至少如今的這番話,就把他給聽住了。
“父親,我聽說朝中最近又有人日日給皇帝遞摺子,說是要立太子。這太子的人選自然推的都是周王。可是最後的結果都是什麼?”邱蒼梧似乎一夕之間就褪去了當初的青澀與懵懂,從只知道女人的草包變成了縱橫天
下的人物——至少如今這副穩坐釣魚臺的模樣像極了,叫邱世安這個人精也看的忍不住一愣一愣的。
是啊,苦難總是讓人成長的,最有效最直接的途徑,如今的邱蒼梧雖然頭上有着一坨一坨的的青苔,但是智商卻顯然比當初那個收拾的油光粉面,道貌岸然的邱蒼梧要高出了不止一倍,若是要邱世安選,他當然寧願選
這個邋遢些,但是卻聰明的兒子。
“結果就是遞摺子的都被申飭了一番,嚴重的還被拉去打板子了。”邱世安回想了一番,朝裡最近確實爲了立太子的事情鬧的有些嚴重,但是他自己這樣一個小官,自然不可能真的上去湊什麼熱鬧錶什麼忠心。
邱蒼梧笑了笑,有些嘲諷似地,道:“這就說明,皇帝仍舊如同四年前的那般,還是不想立太子,四年前的那番話,不過是緩兵之計罷了。如今朝中的大臣越來越沉不住氣了,這次再鬧將起來,事情可就沒那麼容易收
場了。”
大周的文臣都是有傲骨的,以被皇帝打板子爲榮,以罵的皇帝啞口無言爲榮,以撞勤政殿的柱子爲榮,因此皇帝罷免了多少官員,就有多少官員興高采烈的回去昭告祖墳。自己是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所謂文死諫,
武死戰,大周的文臣在用這樣一種姿態表明自己的不妥協不讓步,哪怕以搭上性命爲代價。
皇帝當然是不想立太子了,這隻要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嘛,邱世安點了點頭,又覺得皇帝做的也實在是太立不住腳了,都已經拖死一個長子幽王了,如今幾個兒子封王的封王,連孫子都已經十幾歲了。卻還沒給定下
一個太子,都說國不可一日無君,若是以他的年紀出了什麼事,那這天下可就要陷入無邊的戰火了
邱蒼梧沒料到自己老爹還能想的那麼深遠,他揚了揚手,頗有些鬥志昂揚:“父親!如今羣臣雖然憋了一肚子的火想要發泄,奈何卻奈何不了皇帝。你說,如果這個時候王首輔還縮着不表態,會不會引得羣臣羣起而攻
之?”
很有可能!
王首輔從如今的皇帝在潛邸時就是皇帝的講師了。皇帝向來尊重他,也把他當自己人。正是因爲這一點,皇帝幾年之前纔會下達分封三王的命令,而王伯雍一開始也沒反對。可是讓人覺得奇怪的是。明明王伯雍一開始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站在皇帝那一邊了,支持分封三網,可是到頭來卻又改了主意,不僅把皇帝的一件封駁了回去。還直接帶頭上書請立太子。
因爲這件事,王伯雍徹底成了天下讀書人的典範。
邱世安斟酌了一會兒,似乎明白了自己兒子想幹什麼了。有些遲疑:“可是上回王首輔他就到最後改了主意啊”
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溼鞋的?王伯雍看似位高權重聖恩正隆,但是卻也身在高處不勝寒,想扳倒他的多了去了,內閣雖然大多都是他的人,但是這裡面未必就沒有想他下臺的。
說來說去,還是沒說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邱世安皺了皺眉頭,若有所思:“可是憑咱們什麼也做不成,說不定最後只要王首輔跺跺腳,我們們就得一起收拾收拾回揚州老家去了。”
“父親不必這麼想,這事情也可以跟我們們沒關係啊。”邱蒼梧覺得胃裡有些難受,長期吃不下東西跟喝酒喝的太多,已經讓他的胃變得很不好了,他捂着胃部,擡頭看着邱世安:“父親難道忘記小爵爺了麼?”
許知遠?!邱世安看着他,嗤笑道:“你竟把主意打到他頭上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幾年他都縮着脖子在做人,他還能做什麼?”
許知遠確實是個混蛋沒錯,可是他是麗妃的親戚,也是皇帝的正經親戚,就像上回他大鬧了顧博齊兒子的滿月酒,甚至連淑妃的哥哥歐陽侍郎也給罵了一通,可是結果呢?皇帝還不是把他給好好的放了,再說了,王伯
雍現在勢力這麼大,他就不相信皇帝是真的一點戒心也沒有,一點也不介意。
許知遠這個人吧,荒唐是荒唐,當初也是真的怕了王伯雍不錯,但是他這個人的報復心也不是一般的強,這幾年他跟皇帝的關係越來越好了,也在戶部領了個實職在辦差,前些日子更是拿到了尚寶局的差事,jiē觸的可
都是些寶貝呢。若是他真的跟王伯雍幹了起來,那可真的精彩了。
邱世安覺得邱蒼梧是在做一場無邊無際的白日夢,先前還覺得兒子好不容易變得聰明瞭一些,如今看來,卻還是跟從前一樣,而且變得還更加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覺得腹部隱隱的疼,嘆了一口氣,再看着邱蒼梧時
卻並沒有一開始那兩眼放光的狀態了。
邱玉玲直到上了馬車才反應過來,她現在已經不再邱府了,也不再是邱府的姑娘了,如今她要去哪兒,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想她的這一輩子是毀了,費氏的每一滴眼淚都落在她的手掌心裡,把她的心還有手,一起灼的生疼生疼的。
她早就想過若是出了事,父母會怎麼選擇,卻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在他們心裡的地位低的如此不值一提。
跟着她一起來的丫頭早已經換了人了,她擡頭看了一眼還在打着瞌睡的、看着還有幾分稚氣的才留了頭的小丫頭,伸出腳踢了踢。
小丫頭迷迷糊糊的打了個呵欠,張開眼恰好見到邱玉玲唬着一雙眼睛看着自己,怎麼看也怎麼詭異,就甩了甩頭,覺得有些迷惑。畢竟邱玉玲如今已經跟個傻子沒什麼區別了,她覺得自己怕是看花了眼。
可是很快事實就告訴了她,她並沒有看錯,邱玉玲是真的又不傻了。
邱玉玲對她笑了笑,招手把她給喚到自己身邊,柔聲問她幾歲了,老子娘在nǎ裡當差。
小丫頭乖巧的一一的都答了,雖然心裡有些詫異,但是看着邱玉玲從頭上摘下來的明晃晃的金釵,還是不由自主的嚥了咽口水,老老實實的交疊着手,一副哈巴狗的模樣。邱玉玲就笑了笑,將手裡的金釵給了她,揚了
揚下巴,道:“換你身上的一套衣裳,怎麼樣?”
邱玉玲不傻,對自己的父親跟母親更是有足夠的瞭解,邱家的族規森嚴,又大多都是翻臉不認人的,這回要是回了揚州,那就當真是沒有活路了。
她其實也沒怎麼想活着,自從出了那件事情之後,她就知道她活不成了,就算沒有邱世安送她去死,她自己也沒面目再在這世上晃盪,可是邱世安實在是太冷情了,冷情的讓人都要寒心。
連等她自己死也等不及了,迫不及待的要送她去揚州莊子上滅口,邱世安還真是個好父親啊。
可惜,她雖然寧願死,卻不願意被當作一個棄子,這麼毫無尊嚴的默默地死去。
邱蒼梧做了那些事尚且還有父親母親一心一意的幫他謀劃,幫他算計着重新再迎娶高門貴女,而她呢?活該幫自己的哥哥鋪路嗎?活該等死嗎?她不甘心,絕對不甘心。
身上的一套衣裳倒是不怎麼值錢的,小丫頭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服,警惕的看了看邱玉玲,顫巍巍的道:“姑娘”
邱玉玲卻有些不耐煩了,她一把將小丫頭拽到自己身邊,壓低了聲音恐嚇:“你若是不把衣服換給我,我就嚷嚷起來,說是見財起意,要爲了一根金釵而謀害我!”
其實小丫頭大可不必害怕她這個威脅,要知道,所有人都以爲邱玉玲已經瘋了,要是她忽然正常的都能嚷嚷有人搶東西了,別人還會相信她嗎?
可是小丫頭還是被邱玉玲嚇得一顫一顫的,癟着嘴又不敢哭,愣愣的把外衣給脫了下來。
天色晚了,前面領路的婆子們讓護衛去尋驛站落腳了,邱玉玲覷準了時機,趁沒人注意自己這輛馬車,噌的一下就從車上跳了下來,一溜煙兒的鑽進了一條衚衕裡。
因爲天黑,婆子們又都知道邱玉玲如今是個瘋子,沒想到要看着她,因此還真的沒人看見她跑了。
直到護衛已經回來了,大家把馬車趕到了驛站,婆子們纔打算去馬車上扶邱玉玲下來。
誰知這一瞧就瞧的連魂都給丟了半條——裡面哪兒有什麼姑娘,只有一個丫頭!
二百一十 送上門
婆子被嚇得不輕,伸手把那丫頭死命的給拽了下來,指着她的頭厲聲問道:“姑娘呢?!”
邱玉玲若是在這個關頭不見了,若是還跑到了盛京去晃盪那她們也活不成了!是以她看着那個小丫頭的目光很是恐怖,盯得小丫頭禁不住顫抖了好一會兒。
小丫頭袖子裡的那個金釵把她戳的極疼,她的指甲扣在手心裡,把手掌心都扣出幾道印子來,驚恐的瞪大了眼睛,慌里慌張的搖了搖頭,心裡慌急了,卻還是飛快的反應過來,若是她這回不說出個所以然來,那別說等
到回去以後必死無疑,就算在這裡,都可能被這幫婆子磨死,她渾身一顫,跪坐在地上直起身子,驚慌道:“姑娘她,姑娘她忽然醒過來了,就在媽媽您掀簾子的時候,從窗戶裡躥出去了!纔剛她一直捂着我的嘴
巴”
婆子們不敢再聽了,只覺得五雷轟頂一般,頭也暈了,忙扯着嗓子叫護衛們去找。
邱玉玲下了馬車之後在地上連着滾了好幾圈,胳膊跟膝蓋都給磕爛了,可她竟然奇異的察覺不到疼。
再怎麼疼也不會有被父母聯手拋棄,並且還一直想置自己於死地那麼疼,她沒命的順着衚衕一直跑,跑到了拐角就又飛快的拐彎,東繞西繞的,終於在一戶門前停住了腳,再也跑不動了。
她認得這個地方,曾經她很好奇父親每回從醉仙樓出來以後爲什麼都要往一個奇怪的地方跑,曾經叫人駕車一起跟來過。
這裡是府裡的那個歌姬,後來被邱世安送了人的歌姬,玲瓏的住所。
她卯足了勁,伸手拉動門環,狠狠的拍在門上。
來開門的是個半大的小子,才總角。額頭上有鼓鼓的一個包,見了邱玉玲就詫異的皺眉,問道:“你是哪家的丫頭?走叉路了不成?”
邱玉玲氣喘吁吁的,卻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麼,伸手把他往裡邊一推,只把那個小子推的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半響也沒反應過來,邱玉玲卻已經趁這個時候往屋子裡跑去了,一邊跑還一邊嚷嚷:“玲瓏!玲瓏!你出來
見我!”
玲瓏沒出來,出來的卻是個濃眉大眼、國字臉的男子。國字臉看着她,揹着手皺眉問旁邊剛跟過來的那個小子:“這人是誰?怎的這麼沒有規矩,也敢直呼太太的閨名麼?難道是新買來的丫頭,還不曾調教不成?”這
人若是邱蒼梧在,就一定認得出來了,不是別人,正是顧博齊。
邱玉玲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才知道這大概就是玲瓏如今伺候的男人,與邱世安極好的那個被邱世安稱作貴人的人。她眼珠子轉了轉。仰頭道:“我是來找玲瓏姐姐的。”
姐姐?顧博齊偏頭看了她一會兒,眼裡有些迷惑。玲瓏的出身他是清楚的很的,自然知道她沒什麼朋友,更加沒什麼妹妹了。可眼前這個小娘子雖然穿着丫頭的衣裳,但是皮膚白白嫩嫩的,看樣子手也嫩的很,不像是
什麼粗魯的人。他便半信半疑的點了點頭,回身衝發子吩咐:“去把你們太太清出來。”
哈,真是好笑。曾經只是邱府的一條狗,現在倒是成了太太了,排場倒還挺大,邱玉玲低頭站着,天上的太陽極熱,把她的額頭曬出一層汗來。
玲瓏果真被一個丫頭扶着走了出來,如今她已經懷孕三月了,腰身雖然仍舊纖細,但是臉卻肥了一圈,看着倒是比以前更加嫵媚,她嫋嫋娜娜的出來,見了顧博齊就軟言抱怨:“這外頭太陽這麼大,做什麼巴巴的叫人
家出來?”
顧博齊聽見她的聲音便忙過去攙扶,又笑道:“知道,知道,這不是有事情麼?不然誰願意勞動你?”頓了頓,他又指着庭前站着的那個女孩兒,疑惑道:“這個丫頭說是你的妹妹,我怎麼從來沒聽過你還有這麼一個
妹妹在?”
玲瓏是個歌姬,又nǎ裡來的什麼正經姐妹?她嗤笑了一聲,正要開口嘲諷這個丫頭不自量力,等看清楚那個丫頭的容貌的時候卻瞪大了眼睛倒抽了一口冷氣,隨即連放在腰上的手也給放下了,有些驚訝的看着邱玉玲,
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家裡的事情邱世安掩飾還來不及,當然不可能會跟她一個姘婦說,因此她根本就不知道邱玉玲如今的處境,一時間還以爲是費氏派人來的,或者是邱玉玲自己知道了什麼來興師問罪來了,居然連站
也站不穩了,倒退了好幾步,險些摔倒在地上。
邱玉玲看着她笑了一聲,柔聲上來攙扶她,極爲嬌柔的喚她:“姐姐!”說起來還要多虧自己是個願意多想,也有好奇心的人,纔會在偶然之間知道了這樣一個秘密,也要多謝費氏當初還疼愛自己的時候並沒有瞞着自
己,把玲瓏的事情跟自己說過,讓她也知道了玲瓏如今是個有主的人。
有主的人其實也沒什麼,多少歌姬都被送出去再接回來啊?這可正常的很,但是如果原主人都把這個歌姬給送人了,到頭來卻還揹着人家的主人跟這個歌姬苟合,並且給他戴了頂大大的綠帽子,就有問題了吧?
她知道玲瓏的性子,這樣愛慕榮華富貴的人,知道在邱府完全沒有機會成爲人上人,當然會死死地巴結着如今的金主不放手,她現在真的算是走投無路了,只能來投奔玲瓏,暫作打算。
玲瓏只是暈乎了一會兒,就立刻反應了過來,雖然不知道邱玉玲是爲什麼來的,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是至少她現在沒有揭穿自己她笑了笑,極親熱的把邱玉玲攬在懷裡,笑道:“原來是玲妹妹啊!你是怎麼
知曉我住的地兒的?”
顧博齊怕人家發現他養了外室,平日都很小心,並不讓人知道。她這也是爲了跟顧博齊表示,自己並沒有出去多嘴,這個人會找到這裡來跟自己沒有關係。
其實她想多了,顧博齊固然是怕被人知道,但是如此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他歡迎還來不及,nǎ裡可能會怪罪?
邱玉玲眨巴眨巴眼睛,可憐兮兮的哽咽起來:“姐姐,我也是偶然聽胭脂姐姐說起你住在這裡,才一路找過來的。我被主母趕出來了,想來想去沒有地方去,只有先來你這裡”
這番話鬼才信!玲瓏看了她一眼,心中警鈴大作,費氏這個人她是知道的,極爲護短,也極爲喜歡這個女兒,怎麼可能把她給趕出來?邱玉玲這個丫頭向來面甜心苦,以前在府裡的時候最是盛氣凌人的可是她同
時卻也知道,自己不但不能說不,還得順着她的話說。這個小祖宗以前也曾經跑到這裡過一次,那一次卻是來教訓自己的,責怪自己勾引了她的父親。
她知道這麼多事,要是跟顧博齊透露了,自己可得吃不了兜着走,顧博齊雖然沉迷女色,但是要他做個綠王八,他肯定也是做不成的。
在府裡她也已經慣了察言觀色,此刻自然不可能毛線拆自己的臺。
說起來,邱世安已經整整兩個多月沒見到過了,也沒再看見過他,邱家是發生了什麼?邱玉玲跑到自己這裡來更是怎麼想怎麼詭異。
發子瞧的真真切切的,心中詫異不已。
顧博齊怕是不記得了,但是他卻心裡有數的很,上回跟着顧二太太一起去陳王府做客的時候,他曾經瞥見過一眼這個姑娘,分明就是那個後來被發現與自家兄長關在一間房間的那個邱家的姑娘。
他悶着沒說,等回了府卻轉眼就去二門找了廚房上竈的那個秦婆子,一五一十的把事情都跟秦婆子說了,又有些疑惑的道:“那個姑娘確實是邱家的姑娘,可是她卻說什麼是那邊太太”在那邊叫玲瓏太太都已經
叫習慣了,發子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就忙呸了一聲,道:“叫那邊的那位姐姐,還說什麼以前也是跟那邊的那位就很熟的,要在那間宅子裡多住幾日。”
秦婆子點了頭,心裡也有了譜兒,回去就把沛音叫出來,把發子的話都跟沛音說了。
顧滿知道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她有些詫異的回頭看了沛音一眼,道:“邱玉玲有這個本事?”
能從去揚州的路上逃出來,還找到玲瓏那裡,居然還敢在那裡住着,膽子倒是不小啊,她打的究竟是什麼主意?顧滿一時也有些想不通了。
發子是王庭然的人,自從顧滿跟王庭然軟磨硬泡了一番之後,如今就光明正大的跟了顧滿了,因爲他能幹嘴又緊,顧博齊很喜歡他,最近就帶着他經常往玲瓏那裡跑。
一有消息發子就會透露回來,因爲他是後來纔開始被帶着去玲瓏那裡的,因此前面的很多事情他就不知道了,可是玲瓏懷孕了這件事情,卻是已經坐實了的。
二百一十一 別有用心
找了一圈,別說姑娘了,連邱玉玲身上的毛都沒能找到一根,婆子們多少有些沮喪,沮喪之於更多的卻是害怕,生怕回了家就沒了好日子過。可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再害怕她們也得回去啊——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裡
頭攥着呢,你不回去成啊,可能逃的掉,但是你的丈夫你的兒子女兒可就倒了黴,她們都沒這麼大的膽子。再說想逃也沒地方逃去,這裡還有這麼多護衛呢!
等回了府,婆子們先就去找了太太身邊的郭達家的,把事情先跟她說了,就指望着她去回話的時候多幫她們說些好話。
郭達家的嚇了一跳,立即就去玉華苑回費氏話了。
費氏如今剛失去了女兒,心裡頭別提多難受了,這一夜都沒睡安穩,第二日大早就帶人去了玉華苑,在裡邊坐了半日,到現在也還沒挪動步子,郭達家的心裡忐忑,靜悄悄的立在玉華苑的庭院裡先跟泠春通了信,讓泠
春進去稟報,自己卻膽戰心驚的站着一動不敢動。
如今玉華苑的佈置很有些不同了,昨晚老爺就已經吩咐了下來,把這裡的擺設該撤的撤,該收的收,因此黃梨木拔步牀上的幔帳都被扯了下來,只剩一張空蕩蕩的牀架子,費氏坐在上頭,伸手細細的去摸還剩的鋪着的
衾枕,心裡頭愁得難受的很,乍然聽見泠春說郭達家的求見,還有些反應不過來。
但是郭達家的到底是她一直信任的心腹,聞言便揮手叫泠春把人給領進來。
“太太,去揚州的馬車,出事了”郭達家的沒有廢話,一進來就把事情給挑明瞭。
“什麼?!”費氏從牀上猛地站了起來,奇怪的是她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以爲這事情是邱世安做的,邱世安在路上把自己的女兒給解決了。因此她覺得渾身都被抽去了力氣,呆坐在牀上,眼神空洞的看着牆角擺着的那一
盆薔薇,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
郭達家的見她反應如此ji烈,先是被嚇了一跳,緊跟着卻還是實話實說:“太太,姑娘她她逃了。”
說到逃了的時候,郭達家的臉色有些奇怪,似乎覺得很不可思議,她一開始總覺得那些婆子是在撒謊。要知道,邱玉玲如今已經瘋了,旁人讓她做什麼她就做什麼,這樣的一個瘋子,又是嬌滴滴的姑娘,nǎ裡可能自己
逃走?可是婆子們都說的信誓旦旦的,並且明說了,姑娘都能捂住小丫頭的嘴,等我們們掀簾子的時候才從窗戶跳出去。怎麼可能是個癡傻的?
逃了?費氏先前雖然是震驚,但是卻覺得是理所當然,等聽見郭達家的說邱玉玲是自己逃走的之後,她竟覺得心頭猛烈一跳。睜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郭達家的,道:“你說什麼?她怎麼可能自己逃走,她如今連出恭
府要別人伺候!”
郭達家的也覺得不可思議啊,但是人畢竟是逃了。她訥訥的重新複述了一遍婆子們的話,便斟酌着道:“若是姑娘當真好了她爲什麼要逃,逃了之後能到nǎ裡去呢?那附近都已經搜了一遍。卻沒見到姑娘,姑娘
也不肯往家裡來”
若是邱玉玲沒有瘋的話,當然不可能會往家裡來,她也不是沒瞧出這段日子以來邱世安對她的態度吧
費氏當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心裡想着別通知邱世安吧,至少她是自己的女兒啊,跑了也就跑了,只要只要她再也不回來就是了。可是她又立馬打了個哆嗦,否定了自己這個想法,若是不通知邱世安,到時候邱
玉玲鑽出來了呢?她心裡現在肯定是對家裡懷着怨恨的,若是她站出來把當日邱世安跟邱蒼梧設計顧滿一事說出來,那邱家可就徹底完了。
到時候兒子也得被牽連,好歹如今邱蒼梧總算重新站了起來,再也沒有前陣子那麼消沉了,如果再來一擊的話,那他還要不要活?
費氏覺得極爲矛盾,撐着頭靜靜的坐在牀上,看着牀上鋪着的錦褥跟衾枕,伸手一一的再次仔細的摸了一遍,臉上掉下幾顆眼淚來,很快就潤溼了枕頭,她咬了咬牙,回頭衝郭達家的道:“快,去把老爺請過來,就說
我有極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說。”思來想去,她只能捨棄這個女兒了。
她生兒子的時候多艱難啊,雖然不是難產,但是因爲邱家這一脈子嗣都極爲艱難,她剛懷孕那會兒婆婆就一直在她面前唸叨,要生個長孫,要生個長孫,女兒到底是賠錢貨後來好不容易生了,果真是個男孩兒,
她的所有包袱頓時都給卸下來了,從此就明白兒子是自己的唯一依靠——至少衝着這個兒子,邱世安可從來都沒薄待過她。
現在焦頭爛額的人遠遠不止是邱家,也不僅僅是邱世安,宮裡的六皇子更加覺得日子沒法兒過了。
昨日就接二連三的開始有言官給皇帝上摺子,誇讚他英勇,從土匪手裡硬生生的把定遠侯府的四姑娘跟六姑娘救回來了。話裡話外雖然都是一陣猛誇,但是他聽着卻更加覺得不是滋味,尤其是皇帝把他召去,把這摺子
攤在他面前似笑非笑的問他:“你與顧家的關係倒是不錯。”
謝振軒的個性皇帝自然是清楚的,從來就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竟然會爲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兒去救人,這絕對是不可能。
他當時後背都給汗溼了,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若是回答跟顧家那個四姑娘的關係果真不錯,那禮部今年給他選上來的妃子就不用說了,絕對是這個顧清,若是回答不是那不就是存心奔着人家定遠侯府去的麼?定遠侯府有個在外戍邊了二十幾年的老侯爺,威
望在邊境那裡是絕對的擁有絕對實權跟皇家寵幸的姻親。
若是他否認了前一點,那就等同於默認了後一點,憑藉皇帝現在對立太子事件的異常敏感度,他相信他一定會死的很快很快。雖然皇帝平日裡很是寵他,可是皇帝終究是皇帝啊,寵是一回事,能不能看着你在他還沒死
的時候就想着搶皇位就是另一回事了。
謝振軒從來沒想過要在皇帝面前表現出對皇位的野心,因爲深知皇帝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因此他真的陷入了兩難,恨不得一頭撞死在勤政殿的柱子上。
選來選去,他萬分無奈,只好順着言官們跟最近盛京瘋傳的那些謠言走:“兒臣與顧家的四姑娘早年前就結識了,關係一直不錯,聽說她被劫走了,也沒多想什麼,就想着不能讓土匪這樣猖狂”他忍着氣,咬牙
說完這一段話,覺得心裡的鬱悶之情完全上升到了頂點。
皇帝卻欣慰的很,他就知道自己的兒子不會是那等心機叵測的人。
有些東西,皇帝願意給你,你才能要。若是他還沒給你,你就主動去使手段想拿,那可就不一樣了。
“既然如此,叫你母妃在宮中宴請她們一次不就是了?也讓你母妃給你瞧瞧。”皇帝的心情格外的好。
顧清雖然是顧家的人,但是畢竟她的父親只是一個庶子,到時候肯定是要分家出去的,跟顧家的嫡支也扯不上什麼太大的關係了,而且她也沒什麼勢大的母家,若是果真賢德,做個皇子妃倒。
謝振軒頓時覺得滿嘴都是苦味,頗有捉不到狐狸反惹一身騷的感覺,卻還只能弓着身子做出一副歡喜狀來討皇帝的歡心。
皇帝既然會說出讓賢妃替自己把顧清給請到皇宮裡來瞧瞧,裡面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了,他想要的是顧滿,最後卻等來個顧清,實在是丟了西瓜來了個芝麻,覺得nǎ裡都不好了。
皇帝卻偏偏又想起來什麼似地:“景行那小子還在藏經閣抄書呢?”
那個死心眼除了抄書還能做什麼?謝振軒心頭憋了一肚子的氣,卻不敢發,臉色便有些怪異,回道:“回父皇,還在抄書呢。”
“真成了個書呆子!”皇帝笑着搖頭,又蹙眉吩咐他:“若是沒事就多帶着他到處走走,總是悶在藏經閣裡算個什麼事?讓他待會兒過來見我。”
謝振軒答應了,恭敬的退下,先前還忍着,等到了壽康宮,卻終於再也忍不下去了,一把便把自己素日用的極喜歡的梅瓶給摔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他焦躁不安的在書房裡踱步,想不清楚究竟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
謝庭不用說,他根本就沒出錯,那封信是自己看着他寫的,後來也是自己親手再轉交給了那個叫做戀雨的丫頭,以後的事情就跟謝景行沒關係了,顧承宇就更不可能了他想來想去,總覺得有nǎ裡不對,可是偏偏
什麼也想不出來,只好悶悶的坐在凳子上,瞅着自己的腳尖發呆。
二百一十二 進宮之前
賢妃娘娘在宮裡舉辦了什麼一個百花會,給京裡的定遠侯府、淮安侯府、汝寧伯府與建寧侯府還有鎮遠大將軍府都下了帖子,邀這些府裡的太太夫人們進宮一起消夏。
說是什麼百花會,衆人心裡卻都跟明鏡似地,這是開始爲六皇子謝振軒瞧姑娘了。
至於瞧的是誰大家心裡也都有個數,那天顧家打醮去碰見了土匪,六皇子救了人還又小心翼翼的溫柔的與顧家四姑娘共乘一騎一同回了清風觀的事可是被周圍的百姓看的清清楚楚的,衆人心裡總算都有桿秤,也曉得自家只是去陪襯的,因此都心照不宣。
顧老太太心裡很是不高興,雖說家裡可能又要出一個皇子妃了,可她總覺得心裡不得勁。顧老太爺已經寫信回來問明瞭前因後果,期間不乏有擔憂之意——他們顧家已經出了一個世子妃,現在又要出一個皇子妃,而憑着顧滿的身份,也是一定嫁的不低的,怕只怕樹大招風,過猶太極。
顧老太太心中也有同樣的擔憂,顧老太爺之所以會在邊關這一守就守了二十多年,還不是因爲跟王家的親事實在是太過惹眼了,受了皇帝的猜忌,才跑去西北戍邊的麼?若是家裡的女兒們通通都嫁的如此高,那
顧筠倒是開心的很,沒有料到一回來就碰上如此好事,一個勁兒的問顧老太太是不是連陸玉然也一起帶去,陸玉然就在旁邊笑盈盈的坐着,並不出聲,倒是把顧清雙胞胎她們看的心裡一顫一顫的,經過這幾年的歷練,如今的陸玉然比之前還要內斂了。算來算去,家裡的姐妹還是她們最沉不住氣。
顧老太太也看見了陸玉然,臉上總算有些笑意了。點頭道:“娘娘既是說讓姑娘們都去,自然是把然兒也算在內了,就一同去罷!”
當年連趙王府的家宴都去不了,如今卻能進宮直接見娘娘了,顧筠喜不自禁,歡快的點了點頭,趕着問顧老太太陸玉然那天要怎麼打扮起來纔好,顧老太太對待女兒向來都是很耐心的,聞言便笑道:“然兒長得好,穿什麼都是好看的。你若是想好好打扮打扮她。就聽我的,找你嫂子要一匹胭脂色的蜀錦,叫她拿去讓阿伊裁了出來,就做一身高腰領子面裙兒,看起來保管好看。”
阿伊是什麼人?這盛京多少貴婦想穿她給裁的衣服啊?顧筠笑的更歡快了忙應了好幾聲是,又笑道:“早前還在袞州府的時候就聽說了阿伊的名頭,這回卻果真要穿上了。”
正說着,柳氏卻與方氏一同進來請安了。
如今柳氏學乖多了,對着顧滿也不吹鬍子瞪眼了。好幾回倒是把顧滿弄的雲裡霧裡的,搞不明白她這又是在賣哪門的關子,但是這陣子以來,柳氏卻還真的沒整出什麼幺蛾子來。相反,還甚是嚴苛的開始管教顧承棟與雙胞胎姐妹。
顧老太太不待見她,對待顧承棟也沒以前那麼喜歡了,如今見了她來。面上也只是淡淡的。
沒過一會兒,範氏也帶着顧清與顧鑫顧琳來了。
顧清如今飛揚跋扈的,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看看她如今有多麼的意氣風發。給顧老太太行過禮之後就伸長脖子看顧滿在哪兒,恨不得立即叫她在自己面前磕頭認錯——自己可就快成皇子妃了呢,以後連顧昭也得叫自己一句六嬸,給自己行禮,如今的顧滿更是不在話下了。
顧滿同顧煙一起,隨着王氏進的門,一進門就察覺到顧清正盯着自己瞧,她心裡明白,卻根本不正眼看她,規規矩矩的給顧老太太請了安。
顧老太太見了王氏與顧煙顧滿一同進來,就詫異的道:“小十八呢?”
也不知道顧成峰是走了什麼運,居然能在這麼不受待見的二房裡成了個大異數,成了顧老太太的心頭肉,口頭心頭都一刻不忘的。王氏老實,聞言就笑道:“小十八還在上學呢,還沒到下學的時候。”
什麼話!如今都午時了,下午不都不用去學裡麼?顧老太太就抱怨道:“他老子是怎麼想的,一個這麼小的小豆丁兒,難道還真能做個詩翁不成?何苦一天到晚的往學裡跑?”
老太太這是疼愛孫子,王氏這個母親卻不以爲然,她生在王氏,自然認同兒子上進的,何況顧博齊根本就不管這些事,頂多隔陣子抽問抽問顧成峰的功課罷了,若是答得上來就歡喜的點頭,答不上來的就橫眉豎目的。她笑着,並不去回這句話,反而問道:“老太太,那日姑娘們要穿的衣裳都已經趕製好了,幸虧本就是裁衣裳的時候了,倒也不用過多準備。我已經叫人擡過來了,您先過過目?”
王氏辦事向來不差,如今在府裡行事也不比以往軟弱了,有些雷厲風行的味道,說裁衣裳,竟兩三天的時間就給裁了出來,顧老太太點了點頭,道:“那就在這裡擺着吧,讓她們姐妹挑各自喜歡的。”
王氏點了點頭,吩咐了月桐幾句,月桐便與汀香一同出門去,將幾箱子衣裳都給擡了進來。
在這些東西上頭,王氏向來大方的很,做的衣裳也都好看的緊,姑娘們捧着圖冊都愛的不行,等那衣裳都被丫頭們拿了出來放在桌上時更是愛不釋手。
顧老太太戴着玳瑁眼鏡仔細的一一的瞧了一遍,就指着一件紫煙羅的紗裙笑:“這件好看。”
那件紫煙羅的衣裳確實好看,領口跟袖口都鑲了一層淡淡的花邊,腰間的紈帶上還繡着修竹,看起來貴氣又不失端莊,漂亮又不失大氣,顧筠看的心中就歡喜,正要開口,卻聽見顧清突兀的站起身來指着那件衣裳興高采烈的跟顧老太太討:“老太太,孫女兒喜歡這件,剛好一直想要件顏色亮些的衣裳,如今看來卻正好呢。”
顧筠知道顧清如今今非昔比,以後怕是要去做皇子妃的,心裡雖然有些不喜,卻也只能都壓了下來,仍舊笑着坐。反正這第一件既然都不錯,後邊的定然也都好看的,她現在可不是幾年前那個沉不住氣的了。
紫煙羅那件衣裳卻是王氏特地關照阿伊給顧滿做的,顧滿喜歡紫色,也適合穿紫色,這紫煙羅的料子也難找,還是魏氏那邊送來了一匹只是王氏心中也清楚顧清纔是那日入宮的主角,便只好不發一言,笑看着顧清,一副沒有意見的樣子,倒是讓顧滿多看了她一眼,暗暗誇讚自己母親如今進步的不是一點半點。
顧老太太心中更是不高興,顧清這陣子的確是囂張過頭了,恨不得尾巴都翹到天上去,實在叫人看的惱怒的很。
顧清見沒人再說話,就衝秋影點了點頭,秋影上前接了衣裳,小心翼翼的捧在一旁。
既然顧清都已經主動把衣裳都給拿走了,顧老太太自然不可能真的去駁她的面子——畢竟她可能是未來的六皇子妃呢,本來就因爲德安居着火的事情把她給放到莊子上過一陣子,若是再出些什麼爭執顧老太太就親自替陸玉然要了一套月白色內襯,外頭是橙色紗衣,看着就叫人眼前一亮。
等輪到顧滿的時候,顧滿看上的卻是一套米色廣袖長裙,袖口與領口都紋着淺淺的一圈綠色的邊,看着極是清爽。
沒等沛音去拿,顧清就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又指着那件衣裳笑:“慢着,九妹,這件衣裳我也喜歡,就給我吧。”說完,便又示意秋影去拿。她或許是在顧滿底下憋得太久了,如今好容易看着顧滿不如自己了,就想可勁兒的踩。
沒個分寸!顧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就衝着顧滿道:“小九,別聽你四姐的,她是在與你玩笑呢。”
顧老太太都發了話,顧清再怎麼不願意也沒了辦法,只好咬着牙看着顧滿的丫頭把衣裳拿在手裡,一雙杏眼瞪圓了,十分不甘心的樣子。
原先還以爲顧清這個人至少不會笨的無可救藥,現在看來真是太高看她了,顧滿瞥了她一眼,回身依舊叫沛音守好了。
衆人各自都挑好了,顧老太太就叫她們都散了,只留下幾位太太們在房內,也不知道在商量些什麼。
纔出門,顧清就來勢洶洶的堵住顧滿的去路,眼睛往她身後的沛音的懷裡一瞧,冷笑道:“我要那衣裳,九妹,讓給我如何?”
爲了這麼一件衣服還不依不饒了?顧滿冷眼看了她一眼,乾脆半句話都懶得說,帶着沛音便要往外走。
真是沒救了,爲了一件衣服在這裡糾纏不休的,不就是因爲上回跟六皇子一起回的清風觀,自持身份了麼?也不想想,別說她現在還不是什麼皇子妃,就是真成了皇子妃,一個內命婦而已,六皇子又是那麼一個人,她能橫到nǎ裡去?如今就以爲自己要雞犬升天了,未免也太早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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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三 女人的戰爭
顧滿還沒說話,顧煙卻已經帶着入畫跟平春到了面前,她看了一眼顧清,冷聲道:“四姐!纔剛明明祖母已經說了,這衣裳就是我九姐的,難道你還想私下強奪不成?”
顧煙這是來添亂的吧?顧滿回頭看她一眼,見她居然真的滿臉怒氣,一時還有些不知所以,隔了好一會兒,她才恍然想起來,上回顧清當面打過顧煙的臉,按照顧煙這麼自信成自卑的人,記仇是肯定的。
剛開始顧滿沒有搭腔,顧清已經洋洋自得的覺得顧滿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快成爲皇子妃了,纔不敢惹自己生氣,如今見顧煙忽然躥出來,她冷笑了兩聲,伸手居高臨下的看着顧煙,出言譏諷道:“我與你九姐才說話,nǎ裡輪得到你來插嘴?你既是庶女,又是妹妹,難道都不知道姐姐們說話的時候在一旁站着別出聲麼!”說到後來的時候儼然已經有些羞辱的意味在了。
這是第二回了,在自己面前說自己是庶女,還要當着這麼多人的面,尤其是,還要當着顧滿的面!
顧煙蹙着眉頭看了她一眼,嘴裡卻也不甘示弱:“我是庶女沒錯,可母親教的規矩一點兒也沒少學,不比得四姐是嫡女尊貴,在打醮的時候還有空出門,碰上了山賊不說,還與六皇子一同回來了四姐運氣真是好啊,對了四姐,土匪窩裡人多麼?都是什麼樣的?四姐消失了那大半天,我可都急死了呢。”
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指責她自己無緣無故違反本分跑出門,纔會被土匪有可趁之機,更可惡的是,還暗暗指明她在土匪窩裡不知道發生過什麼事顧清瞬間瞪大了眼睛,一張俏臉氣的通紅。
其實她最近本來已經修煉的很好了,脾氣也與之前大有區別,再也不咋咋呼呼的。也不再輕易去招惹顧滿。
可是人呢,一旦得志了以後,之前的隱忍自然會轉化成怨氣,需要宣泄出來,因此她才這麼迫不及待的想收拾顧滿,下顧滿的場子,如今再被顧煙這麼一激,她的憤怒便再也控制不住了,指着顧煙,連聲音都有些顫:“你再說一遍!顧煙。你這是什麼意思?!”
平心而論,顧煙這話說的真是太狠了,這些事情的確衆人都知道,可是由顧煙這麼一說出來,這話就又變了個意思,裡面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被土匪怎麼樣的意思也明顯的很,若是被別人聽了去,那顧清可別說嫁給六皇子當皇子妃了,怕是要被送到家廟去了此殘生。一輩子也別想回顧家來了。
可是顧滿聽着卻舒服的很。
顧清這個人實在是太惹人嫌了,明明自己沒有惹她,可是她總喜歡跟個大黃蜂一樣,動不動的在你面前盤旋幾圈。然後趁你不注意的時候猛地蜇你一口,恨不得蜇在你的頭上蜇死你爲止。實在是太讓人討厭了,確實需要被教訓教訓。
看着顧清的臉色從青到白再從白到紅,變了幾個色調。顧煙冷笑了一聲,看着顧清的眼神越發的不屑:“四姐要我說什麼?要我把剛纔的話給重複一遍麼?若是四姐不介意別人聽見的話,我肯定是不會介意重複一遍的!”
“你!”顧清指着她。整張臉都糾結在了一起,她拉着裙角疾步走到顧煙面前,伸手便要往顧煙臉上招呼。
還是這副德行,說不過了就想動手,只不過這一次的對象不是對着顧滿而已,顧滿並不想管,就只是立在一旁淡淡的看戲。
顧清的手眼看着已經就要夠到顧煙的臉了,卻被一隻手猛地拽住往後拖了一拖,差點就被拽的摔倒在地。
等穩住了腳,顧清才紅着眼回頭看,就見到顧承宇正一臉冷然的盯着自己,身後還跟着顧承允和顧承慶。
顧滿見了他們倒是很開心,笑着喚:“大哥!二哥!”
顧承允笑着應了一聲,就輕輕的看了一眼顧清與顧煙,小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顧滿笑着搖搖頭,正要說話,就聽見顧清尖銳的叫了一聲:“顧承宇!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承宇如今已經是錦衣衛副同知了,前途不可限量,連顧老太太都要高看他幾眼,顧清卻似乎還是沒有搞清楚狀況似地。
午時正是太陽最烈的時候,顧承宇立在陽光裡,眼睛裡卻黑漆漆的看不到底,讓人看着就不自禁的打寒戰,他並沒有看大呼小叫的顧清,反而回過頭去看着顧煙,極爲輕柔的問她:“沒事吧?”
顧煙似乎很委屈,淚盈於睫,看着顧清欲言又止。
“顧承宇!你這是對姐姐的態度嗎?”顧清咽不下這口氣,二房的顧昭跟顧滿不用說,惹都不敢惹,可是到了如今,連二房庶出的子女都成了人上人似地,這簡直太可笑了!
陸玉然恰好帶着迎春與青萍一起出來,見狀就有些驚詫的立在廊下,遠遠的望着這邊。
顧承慶是大哥,就出來打圓場:“老五!好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姐妹之間偶爾拌嘴也是有的。”
他是顧清的親哥哥,自然對自己妹妹也有維護之意,想了想就又道:“四妹,還不快跟十一妹道歉?”其實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顧承慶這話是在給顧清檯階下,也有大事化了小事化了的意思。
可是顧清偏偏不能接受,她看了看如今一副盛氣凌人,全力爲妹妹出氣的顧承宇,再聽自家哥哥居然不問對錯就讓自己給庶妹道歉,頓時淚如雨下,猛地擦了一把臉,往顧煙那裡啐了一口:“呸!她一個小婦肚子裡爬出來的也配!”
“我是不配!”顧煙的眼淚終於掉下來,長長的睫毛被眼淚潤溼了,顯得更加的楚楚可憐,可她嘴裡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客氣:“只有四姐你配!只有四姐你這麼厲害的人——小時候敢燒老太太的屋子嫁禍給我母親,如今長大了敢什麼人都不帶,領着六姐姐出去玩耍還害的六姐姐也跟你一樣掉進了土匪窩,四姐你多配啊,只有你才配!”
顧煙看樣子已經是口不擇言了,居然什麼都往外說,顧清愣了一會兒,腦海裡轟的像是炸開了一聲響雷,頓時整個人都呆若木雞。德安居的事情已經過了那麼久了,大家明明偶已經不再提了,連顧老太太也說過日後別再提起這些話,可是顧煙卻偏偏還要再拿出來說
顧滿卻不免多看了顧煙一眼,顧煙分明就不可能是個口不擇言的人,她這種人,說句話至少會在腦子裡過個幾十遍,怎麼會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她分明是故意的,故意要捅出這些事來,難道她真的不想看着顧清嫁給六皇子不成?
可是上回在清風觀的時候,抱玉說聽的很清楚,分明是秋影調唆顧清跟着出去的抱玉自己根本就沒動過嘴皮子。秋影從很早之前就是顧煙的人了,這一點顧滿是知道的。
既然顧煙會故意把顧清調唆了跟着抱玉一起出去,難道不就是想看着顧清被塞給六皇子才這麼做麼?
還是說,顧煙是純粹想看着顧清被土匪搶走,進而被糟蹋?
顧清已經從呆愣的狀態裡反應過來,撲上去一把拽住了顧煙的衣裳,頗下了狠勁,在場的衆人很快就聽見披帛被撕裂的聲音,呲拉一聲,把衆人都驚得的呆在了當場。
畢竟顧煙剛纔說的話字字誅心,顧清這個暴脾氣會忍不住也是正常的。
但是顧滿卻還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顧清果然是永遠鬥不過顧煙的。
顧煙分明是在故意激怒顧清,好讓顧清怒火上頭,做出能激怒顧承宇的事情來。
顧承宇伸手猛地一把推開顧清,迅速把自己身上的袍子給解了下來,披在顧煙身上,這才猛地一把抽出腰裡的刀,猛地直指顧清。
“五弟!”顧承慶大驚失色,猛地上前一步,攔住顧承宇的刀。
這麼鬧法,還真是讓人覺得奇怪。
不過顧滿左右一想,就明白了顧承宇跟顧煙做這齣戲的原因。
怕是謝振軒自己本人也不願意這門親事吧,可是他自己又不敢主動跟皇帝說出這一點,所以只好從女方身上下手——若是女方的名聲壞了,那這婚事自然而然的也就不成了,還和他本人扯不上半點關係。
而顧清的醜事呢,說來說去,也就是前些年的火燒德安居一事最明顯了,到時候再適當的在盛京散佈散佈顧清的流言那顧清的名聲就徹底臭了,這樣的人,以後又要怎麼當一個皇子妃?
不得不承認這一點做的太狠了,可是顧滿卻仍舊定定的站着,沒有出聲。
顧清是個太能找麻煩的主了,而六皇子本身就是個麻煩,這兩個這麼麻煩的人湊在一起,還能有什麼好事?
畢竟當初自己只是想設計不嫁給六皇子,顧清會出現,並且取代自己的位子全部是意外之喜,如今看來,顧清這樣的人,真不賠別人給捧着。
事情果然鬧大發了,顧承宇想都不想,手裡的刀遲遲不肯收回去,仍舊直直的頂在顧清的脖子上,整張臉都是怒氣。
二百一十四 試探
賢妃端坐在貴妃榻上,精緻的眉眼似乎有些疲累,歪歪的單手拖着下巴,看着眼前的名義上的兒子有些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那顧家姑娘,你是不想娶咯?”皇帝的意思顯然已經不能再明顯了,明擺着就是讓顧家的四姑娘進宮來給自己過過目,過目了之後呢?再簡單不過了,直接跟禮部說一聲六皇子要娶妃了就是。
可是如今謝振軒卻又來她面前說,不喜歡這個顧家四姑娘。
賢妃很不信,她當初也以爲謝振軒看上的是顧家的九姑娘顧滿或者是十一姑娘顧煙,畢竟兩個都是頂尖的美人坯子,看着讓她這個女人都覺得眼紅,何況是男人呢?可是後來,謝振軒卻巴巴的帶着人專程去土匪窩裡救出了顧清,還聽人說,與那顧家的四姑娘好不親密她也不是傻子,卻自認看不懂謝振軒如今究竟打的是什麼主意。
先去招惹了人家顧家二房的兩個姑娘,如今定下的卻又是顧家四姑娘,好容易已經成了定局,皇上都親自開口了,他卻又忽然來自己面前,告訴自己不喜歡那個顧四,要自己給想想辦法。
想辦法?她倒是想出個主意呢,可是事實是哪有那麼簡單,如今六皇子謝振軒與顧家四姑娘的事情傳的沸沸揚揚的,連前頭的御史們都專程上書了,還能有什麼挽回的辦法?
想起孃家,賢妃娘娘有些不耐煩的揮了揮袖子:“好了!老六,你別老想一出是一出!你外祖父也說,如今你的事情被傳的面目全非,你若是不娶那顧四,不僅是皇帝那兒說不過去,就算是前頭的御史們怕都得有怨言。左右不過一個正妃而已,你若是實在不喜歡的話。多娶兩個側妃不就是了?”
女人如衣服啊,不喜歡換不就是了?
可謝振軒卻不這麼想,顧四雖然也姓顧,可是她卻只是個顧家庶出的兒子生的女兒,到時候什麼也不是,根本一點分量都沒有。
何況,雖然自己吩咐過那幫土匪,怎麼也不能碰抓去的姑娘,可是那幫餓狼投胎的土匪,誰知道他們究竟有沒有做出過什麼事情來?
他看着賢妃。搖頭:“外祖父的意思我清楚,無非是覺得我如今勢單力薄,需要人幫扶着,可是母妃您想想,顧四雖然也姓顧,可是在顧九面前算的了什麼?連顧九的一根腳指頭也比不上,別說以後幫到我了,別給我扯後腿就不錯了!何況若是我娶了她當正妃,nǎ裡還可能娶地位比她高。卻要當側妃的女子?”
雖然不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是賢妃這麼多年來帶着這個老六也帶出了些感情,再說因爲六皇子,她確實也得了皇帝不少好處。因此她倒是並沒有立即就拒絕謝振軒的話。
想了想,她還是有些爲難:“雖是這麼說,到底你父皇已經決定了的事情,咱們又怎麼能改的過來?”
“還是有轉圜的餘地的。”謝振軒眯了眯眼睛。這兩天都沒有睡好,導致他的眼睛有許多紅血絲,連眨眼睛都覺得疼。如今聽了賢妃的這句話,他又覺得好歹好受了一些,就繼續道:“母妃,若是不是我願意娶,而是那個丫頭嫁不了呢?”
嫁不了?賢妃瞳孔猛地一縮,道:“你的意思是殺了她?”
這也未嘗不能作爲一種辦法,至少能讓自己不用娶,謝振軒沉吟了一會兒,道:“事情還沒到那個地步,我還有別的辦法。”
真是太能折騰了,賢妃搖了搖頭,道:“再過兩日左右,她們可就進宮了,在那兒之前若是沒個所以然,你可還得按照你父皇的意思,把她娶回來當正妃。”
謝振軒纔不想要這麼一個正妃,什麼都不能幫忙不說,甚至還很可能是個草包是非精。
想了一會兒,謝振軒覺得頭疼,搖了搖頭,道:“母妃,你能不能想個辦法,在消夏那天把顧九騙到我的東廂來?”
還對顧家的姑娘不死心?去了一個又來了一個來頭更大的,當衆人都是傻子麼?
皇帝第一個怕就得疑心。
這個六皇子啊,到底是爲什麼非要盯着一個顧滿不放呢?
“老六,若你當真只想娶一門於你有助力的親事,倒也不難。”賢妃終於坐了起來,一時嚴肅了神色:“只是,切莫再打那丫頭的主意了。”
不打她的主意怎麼甘心?!男人們的自尊心都是很嚴重的,一次得不到他們會覺得更有興趣,兩次得不到他們也只當是情趣,三次四次得不到,他們就會覺得受傷了,而既然能讓他們受傷的女子,自然會讓他們更加上心,更加的想得到。顧滿如今儼然已經成了謝振軒的執念,再加上王伯雍跟王庭然那兩個頑固不化的老古董一直都對自己不感冒,他更加覺得要得到顧滿不可。
得到了顧滿,就能讓王伯雍跟王庭然都忌憚幾分,至少不支持,也不敢反對自己。
他在這邊憂心娶誰的問題,那邊廂的謝景行也爲了這件事煩得愁眉苦臉。
可惜,他面對的人卻不是容易打發的了,問他的是皇帝。
最近皇帝對謝庭越發的關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謝庭的錯覺,他總覺得皇帝對他比對以前的六皇子還要好,可是這些事情在上一世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他很疑惑爲什麼事情會出現這樣的改變。
皇帝見孫子出神,就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拿起旁邊的一本書狠狠地敲了敲他的頭,怒道:“朕與你說話呢!你又神遊到哪兒去了?”
謝庭被拍的頭上一疼,忙伸手捂着頭,擡頭看向皇帝的時候臉就通紅通紅的了:“皇爺爺,我不知道”
剛纔皇帝是問他,有沒有心儀的女孩子。
連有沒有喜歡的人都不知道,果然成了個呆子!皇帝皺了皺眉,見他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道:“扯你孃的臊!你皇爺爺我當年像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媳婦兒都娶了,你父親也娶的”他說到這裡,又有些尷尬的住了嘴。
提起趙王的第一任王妃,他總覺得有些愧疚。
謝庭又回想起自己的母妃來,覺得心裡酸酸的,眼眸沉了沉,低頭的時候一片清明。
“總之!你如今也到了娶媳婦兒的時候了。”皇帝難得的輕言軟語的跟他說話:“若是有喜歡的,就告訴你皇爺爺,只要你說出來,朕立刻就準了!”
謝庭莫名的想起那一晚立在閣樓上,仰頭看煙花的影子來。
他愣了愣,卻還是堅定的搖了搖頭。
何必去耽誤別人呢,他自嘲的想,他大概是個天煞孤星,回來這個世上想要做什麼都還沒弄清楚,若是還要去禍害別人,那就真的跟趙王沒什麼區別了。
果然是個呆子,皇帝見他一愣一愣的,似乎根本不明白自己說的是什麼意思,就氣的又想伸手敲他的頭,但是還是忍住了。
謝庭會被養的這麼呆,還不是趙王跟那個新任趙王妃的功勞!
“算了!”皇帝看着他搖頭,又補充道:“過幾日陪着你六叔去見見世面,順便看看有沒有心儀的姑娘,你如今都這麼大了其他人朕都是讓禮部挑人上來,就你這個小子,讓你自己可勁挑,挑中了哪個,直接與朕說就是了。”
對於上一世的自己來說,這樣的特殊待遇真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謝振軒覺得奇怪,擡頭看了看皇帝,卻見皇帝也正目不轉睛的盯着自己,眼神真的只是那種祖父看着孫子的寵愛
而幾天之後的見世面,說的大概就是賢妃舉辦的什麼百花會了。
如今是夏天,nǎ裡有什麼百花,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因爲六皇子與顧家四姑娘情投意合的傳言實在太多了,皇帝此番也有成全的意思。
他原本是沒想湊這個熱鬧的,不過既然皇帝這麼說了,他又想着那一日或許會有許多事情發生,便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總算還不是笨的無可救藥,可皇帝見到他那呆呆呼呼的樣子就又搖了搖頭,道:“好了好了,出去吧!”
謝庭點頭要走,才退了兩步,卻又被皇帝叫住了,他迷茫的轉過頭,就見皇帝從書案上拿起一個卷軸來,道:“喏,帶回去吧。”
他接在手裡,等出了宮門,才發現那是米蒂的一副字帖皇帝居然知道他喜歡米蒂,還特地給了他一副,這代表什麼?
等回府晃悠了一圈,謝庭便換了輕便的衣裳,從後門出了門,帶着常春上了一輛極不起眼的青帷馬車,直接往醉仙樓去了。
醉仙樓熱鬧的很,人擠人的門庭若市,謝振軒從偏門進了院子,一眼就看見正等在院子裡的魏瑾瑜,便點了點頭,徑直往裡走。
魏瑾瑜跟的有些辛苦,好容易小跑着跟上了,就笑着問他:“景行,今日我有件事情要問你,你千萬要老實回答我。”
見他徑直跟了上來,謝庭乾脆就住了腳,道:“你說吧。”
魏瑾瑜手裡的摺扇唰的一下開了,他舉着扇子搖晃了一會兒,纔有些疑惑又有些彆扭的問他:“我是想問問你,顧家的那位九姑娘爲人如何?”
二百一十五 原來你也是穿的
猛然聽見顧滿的名字,謝庭總算是停下了腳步,回頭蹙眉看他,一不小心被他撞的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他捂着胸口揉了一會兒,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nǎ裡有人逮着一個男人問這個問題的?再說魏瑾瑜這個貨謝庭自認爲還是很熟悉的,根本猜不透他爲何要這麼一問。
魏瑾瑜見問,就有些扭捏的思索了一會兒,嘆了一口氣,道:“還不是因爲我娘,她跟我姑媽商量着,要要我過幾天一起進宮去,還叫我多與顧九姑娘相處相處。”他只在小時候見過顧滿一次,因爲魏氏的原因,他們鎮遠大將軍府與顧家一直沒什麼往來,這回還是他祖父下的令,拿的主意。
真是讓人頭疼,他還記得小時候自己害那個丫頭掉都水裡過,要是那丫頭還記着仇可怎麼辦?母親也說過,這可是要過一輩子的人呢,nǎ裡能不好好瞧瞧?
姑母倒是說顧滿那個丫頭長得是一等一的好,在盛京裡頭的姑娘們裡,絕對算得上頭一份兒,性子也好,可他總有些懷疑,姑母可是那丫頭的舅媽,難保不給那個丫頭說好話,因此他就屁顛屁顛的來問謝庭了。
謝庭一時間沒有反應,隨即抿了抿脣,常春總覺得周圍的氣溫陡然下降了許多,纔剛進來的時候熱的不行,如今卻陰森森的,一點兒也察覺不到是夏天,肯定是醉仙樓的冰放的多了,他想。
魏瑾瑜居然看中了顧滿?謝庭的第一反應竟是魏家大概是瘋了。
魏瑾瑜的祖父如今管着九城兵馬司,手裡握着大概三四萬人,這個時候居然還想着要跟戍邊大將的孫女兒聯姻?
盛京是流行豪門之間結親不錯,可是也要看對象啊,不然爲什麼這麼多人覬覦顧滿,卻都不敢真的付諸行動,還不就是因爲這個原因?謝庭覺得心裡有些不舒服。只要想到以後顧滿會倚在魏家的欄杆上看星星,會陪着魏瑾瑜一起應付他家裡的那些三姑六婆,他就覺得心裡悶悶的,他想他肯定是生病了。
魏瑾瑜見他只顧着發呆,根本不理自己,便有些急了:“景行!我是來與你討主意的,你做什麼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
謝庭這才被他拉的回了神,便搖了搖頭,道:“我與顧家九姑娘也只是見過幾面而已,近幾年她也漸漸的大了也並不大見了。”
問了一圈。還是什麼也沒問出來,魏瑾瑜有些怏怏的,卻還是拍了拍謝庭的肩膀,道:“走吧,一起去喝兩杯!”
他這些年來經常與歐陽燦跟謝庭混在一起,關係都變得不錯。
還有些不同的是,有些事情連歐陽燦也得瞞着,可是魏瑾瑜卻是知道的。要謝庭找個形容詞來形容魏瑾瑜的話,那大概就是他真的是塊美玉吧。在這之前他並不相信這世界上還會有跟歐陽燦這樣的人存在,能爲了朋友兩肋插刀,可是後來卻因爲魏瑾瑜信了,魏瑾瑜知道他家裡的所有事。卻仍舊義無反顧的站在他身邊陪着
顧滿一眼就瞥見了四散開來的小丫頭們,心中覺得無趣,轉頭帶着沛音與執畫回明月樓去。
顧清被顧承宇嚇得不輕,一下子捂着嘴哭起來。身子卻不自覺的往顧承慶後頭湊,她是怕顧承宇的,這個年紀輕輕就能成爲錦衣衛副同知的弟弟。她向來都知道要忌憚。
該死的顧煙,偏偏有這麼一個哥哥,就跟顧滿一樣,偏偏有那麼一個惹不得的外祖父跟舅舅!顧清覺得自己的命太不好,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揚眉吐氣的機會,到頭來還是被震懾了下來,以後她咬着牙想,沒關係,總有機會的,以後等自己成了六皇子妃,nǎ裡還會把一個副同知放在眼裡?到時候連顧滿也要乖乖的給自己行禮!連王氏也要!她惡狠狠的盯着顧煙,又忘記了之前的教訓。
顧煙恨得從來就不是顧清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她是恨顧煙竟敢妄想聯合顧滿一起來對付自己!
姑娘們鬧得實在是太不像了,顧承慶好不容易把顧承宇勸得收住了手,正要說話來解解面前的尷尬,就見汀蘭快步的跟汀香一起出來了,臉色很有些不好:“大公子、二公子、五公子,老太太叫你們進去呢。”
聽見顧老太太在叫,顧清徹底鬆了一口氣,轉頭跟着顧承慶,也想往裡頭走——她如今受了這麼大的委屈,總不能就這麼算了,老太太是個明白人,也知道以後自己就會是六皇子妃,肯定是會爲自己作主的。
汀蘭倒是沒攔着,等人都進去了,這才轉過頭來看着顧煙,笑道:“十一姑娘不去?”似乎剛纔的衝突都不知道一般。
這纔是聰明人呀,顧煙笑着搖頭,自然裝着跟這件事沒什麼關係,笑道:“我就不進去給祖母添亂了,還是去看看九姐吧,有個花樣,還要問姐姐才知道怎麼繡呢。”
汀蘭自然從善如流,行了禮之後攜着汀香又進德安居去了。
入畫便有些奇怪的問:“姑娘你真的要去找九姑娘?”
顧煙立住了腳,腳底的繡鞋翹翹的出半截來,回頭看了一眼德安居,道:“走吧,我有事情要跟九姐說。”
明月樓很安靜,院子裡有幾個粗使丫頭在往小廚房裡提水,也有人在掃地喂鳥,顧煙一進門,就有眼尖的丫頭看見了,忙飛身進去稟報,不一會兒,沛音就迎了出來:“十一姑娘來啦?”雖然很不喜歡顧煙,但是沛音向來是極爲會做人的一個人,自然也知道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
顧煙也樂的跟顧滿裝好姐妹,便笑道:“正是呢,來找姐姐一起商量商量事兒,姐姐睡下了?”侯府的姑娘們都有做午睡的習慣。
沛音搖頭:“還沒呢,纔剛回來,洗了個臉,如今正捧着書看呢,十一姑娘來了正好,也好陪着姑娘說說話兒。”
說話之間已經上了樓梯,顧煙一眼就看見垂在正中間的,如今正被陽光照的流光溢彩的珠簾,便伸手撩開簾子,便看見顧滿正在臨窗的貴妃榻上斜躺着,正捧着一本書在看,端的是極好的一副仕女畫,便拍掌而笑:“喲,我來的不巧了,倒是驚動了姐姐這位畫兒裡的美人。”說着,便幾步上前就着顧滿的手瞧了一眼,見顧滿在看的是一本異域奇遇誌異,便笑道:“姐姐也喜歡看這些稀奇古怪的書兒?”
顧滿把耳邊的碎髮拂到耳後,笑着讓葶橘去搬凳子來給顧煙坐,笑道:“閒着沒事,打發打發時間。”
“是閒着沒事打發打發時間呢,還是因爲心裡不安穩,怕隨時都會從這個地方消失,所以才專愛這種書?”顧煙閒閒的落座,雪白纖細的雙手交疊着放在腿上,上頭新染的顏色又淡雅又細緻,整個人坐在那裡便是一副畫。
顧滿心頭一跳,有些詫異的擡眼看她,乾脆不說話。
身上發冷,顧煙覺得自己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她沉默的看了顧滿一眼,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如今的感覺。是該感謝他鄉遇故知呢?還是爲自己這麼些年一直被顧滿壓着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藉口而覺得高興?至少她不用再那麼恥辱了,不用覺得自己是輸給了一個古代的白癡,而是輸給了同樣來自不同世界的顧滿。
“都下去!”顧煙一雙美目轉向沛音她們的時候卻變得冷冰冰的,寒意似乎都能從裡面露出來把她們給凍住。
入畫與平春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就行禮往樓下退,但是沛音與葶橘卻絲毫沒有動作,仍舊半垂着頭一動不動的站着,似乎完全沒聽見似地。
顧煙冷笑了一聲,騰的一聲站起來,怒道:“我讓你們都下去,你們是聾了麼?!”
所以說世間還是有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一說的,顧滿無緣無故想起上一世時自己被雲彩雲霞推到在地的場面,隨意的彈了彈裙襬上沾着的灰塵,回頭衝沛音道:“沛音,下去給我們們沏杯茶來,十一姑娘大概是渴了。記得要梅子茶,往裡面加些冰哦,十一姑娘大概是喜歡喝的。”
顧煙看的恨不得伸手再賞她一耳光,眼看着沛音跟葶橘頭退下去了,簾子又重新恢復了平靜,便一把抓住顧滿的衣襟,道:“難怪我說顧昭如何能彈得出那首本來不該存在這一世的曲子來,原來是你在後頭指揮!”
這是嫌自己班門弄斧了麼?顧滿冷笑一聲,反脣相譏:“謬讚了,還不是你自己炫技在前?我不過是迴應迴應你罷了,甚至還給你提了個醒,誰知道你既然花了四年的時間才猜到是我。自己蠢,怪得了誰?!”
“我蠢?!”顧煙伸手猛地把顧滿往地上一推,滿yi的看她滑倒在地上,才口不擇言道:“我cao!我說怎麼你丫的就跟開了掛一樣,不管我怎麼設計你最後都能逃出來,原來你丫的真的就是個開掛的!”
二百一十六 鬥就鬥,誰怕誰
喲,連現代口語都出來了啊,顧滿還真有些懷念有人在自己面前說着現代話的場景,她擡手接住顧煙揮過來的巴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怎麼,在古代呆久了,也學她們這一套了,你只會揮個耳光什麼的麼?”
“什麼?”顧煙覺得好笑,道:“這句話是我問你吧,既然你一早就知道了我也是穿越來的,爲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顧滿覺得更好笑:“告訴你做什麼,等着你佔盡先機先來朝我動手?你這種人也會念情分的麼?還是你以爲同是穿越者就能改變些什麼,或者以爲同是穿越者我們們就能結盟了?別做夢了!”
是的,別做夢了,就算這一世顧煙對自己沒造成實質性的傷害,但是那也是因爲自己運氣好,躲得及時而已,如果她還是那個原主,早就被秒成渣渣了,就算知道不能讓這一世的顧煙爲上一世的事情買單,但是要顧滿原諒她,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顧煙被她氣的不輕,擡眼看着她:“顧滿,你是不是覺得會投胎,穿的是個嫡女的身體,就覺得我不敢把你怎麼樣?”她冷笑着看着顧滿,道:“我原先還總想着不對勁,今日哥哥纔過來回我消息,說四姐說過了,那個教她彈曲子的人就是你顧滿,你覺得我哥哥既然能從你四姐嘴裡問出這句話來,還能不能順帶做些別的?”
“比如說,趁你四姐單獨一個人在家的時候,把她給撈出來扔到別的男子的馬車上?”
“或者是在她牀底下塞些什麼東西?”
“再或者是,乾脆對你姐姐的丈夫動手,讓他再娶兩個美嬌娘?”
對付顧滿不容易,但是對顧昭還不簡單麼?尤其是,在顧昭已經出嫁了,再不在顧滿的眼睛範圍內的時候。她真的不相信顧滿還能面面俱到的保護着顧昭。
在這之前,她一直對顧滿懷着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總覺得顧滿作爲一個古代的本土女子智商跟應變能力都太強了,甚至比她這個穿越者還要滑溜,讓人根本抓不住一點把柄,也絲毫沒有辦法應對,可是如今想想,在知道了顧滿的來歷之後,她心裡的那些害怕還有恐懼以及莫名其妙的嫉妒心霎那間都沒有了。
你唯一害怕的,是那種未知的恐懼。一旦這種恐懼有了一個合理的原因。那也就沒有那麼值得害怕了。
顧煙冷眼看着顧滿,重新又落座在椅子上,看着顧滿的表情極爲鎮定。
有風吹進來,把珠簾吹的嘩嘩響,外頭傳來極清晰的貓叫聲,總算打破了夏日裡的悶熱跟沉悶。
顧滿的眼神陡的銳利起來,她看着顧煙,一時之間倒真的想不通有什麼人能同樣威脅到顧煙,她覺得她得承認一件事。那就是她有一點的確不如顧煙,在她身邊沒有不能捨棄的東西,而自己身邊卻比比皆是,這麼一比。身上的擔子還有負擔好像都很多啊。
她自嘲的笑了笑,道:“原來你也只能靠着顧承宇做一些這麼不入流的事了。鬥不過我,就打算從我身邊的人入手了?你就不怕我先豁出去廢了你這隻用的很順手的槍麼?”
用的很順手的槍指的當然是一切事情都爲顧煙考慮的顧承宇了。
不入流?顧煙看見她先前霎那間就蒼白了的臉色,心知用顧昭來威脅她是有用的。便不置可否:“只要手段有用,你就得承認這是一條途徑,不是麼?”
既然都已經知道了各自穿越者的身份。那接下來的鬥爭當然就靠各自的本事了。
顧煙還是有勝算的,她雖然沒有顧滿那麼牛逼的外祖父還有舅舅,但是她有個很有用的哥哥,還有個如今看來能派上幾分用場的便宜老爹。
而顧滿呢?她除了有厲害的靠山,也有一堆的,都來不及整理的麻煩。
王氏算一個,顧博齊更是一個不定時的炸彈,還有已經出嫁的顧昭、尚未長大的顧成峰,幾乎處處都是累贅。
只要以後顧煙能放得開,下幾步好棋,翻盤不是沒有可能的。
“顧煙,你未免太看得起你自己,也太看得起顧承宇了。”顧滿站起來,施施然的把手撐到顧煙坐着的椅子上,又伸出一隻手去捏住顧煙小巧精緻的下巴,一字一句道:“你要知道一件事,那就是隻要我願意,我有一千種一百種辦法讓你消失,是,你哥哥現在我還動不了,可是你別忘了,你還要留在侯府好幾年呢,還擔心沒有撞在我手裡的時候嗎?”
顧滿臉上的笑實在是太過刺眼了,顧煙伸手一把把她的手給打開,面對着顧滿咄咄逼人的氣勢也絲毫不肯退讓:“那又怎麼樣?!我就這一條命,大不了你殺了我也就完了。可你不同”她不懷好意的看着顧滿,腦海裡再一次想起顧滿每次面對王氏的時候自然而然流露出來的親密還有依賴,以及以前寧願冒着掉下懸崖的危險也寧願把顧昭先給從馬車裡推出去,便斬釘截鐵的譏諷:“你放得下王修盈,放得下顧昭,放得下顧成峰麼?!”
顧滿身上大紅色的衣裳展現出奪目的光華,她伸手一揮,袖子便從顧煙臉上狠狠的掠過。
“既然你這麼說”她的手慢慢移動到顧煙的脖子上,忽然開始用力:“那我只好讓你現在就死在我房裡了。”
她手裡的勁道逐漸加大,顧煙一張粉雕玉琢的臉漸漸的開始漲的通紅,曼妙修長的脖頸也現出青筋來,一雙大眼睛死死的盯着顧滿,卻決口不求饒。
不是篤定自己命大,而是知道顧滿不會這麼輕易的就讓自己死。
經過了這麼多次的較量,還有對以前的深刻反省,她想她或許明白了顧滿的一些想法。
、這麼快就讓人死了多沒意思啊?還是要先折磨一番纔好,就跟殺老鼠一樣,先要斬斷它的尾巴,看着它瑟縮尖叫,再挖掉它的眼睛,讓它驚慌的四處亂竄,最後也不給她一刀,要它自生自滅。
顧滿顯然就想這麼對自己,前幾年都沒殺死自己,會挑在這個時候下手?
若是自己死在了她房間裡,不僅是對她,連對顧成峰也沒有好處,就算是爲了顧成峰,顧滿也不會動手的。
顧滿果然漸漸的鬆了力道,伸出手拍了拍顧煙已經青紫的臉,有些詫異:“顧煙,你居然改性子了,連死都不怕了,我是不是該誇讚你一句啊?”
誇什麼?顧煙捂着喉嚨咳嗽了很久,裡面的血腥氣也還是散不掉,她擡頭看着顧滿:“看來我又賭贏了,顧滿,你還是不敢殺我。”
既然已經知己知彼了,以後的事情顯然就好辦了,仗也好打了。
之前受到的屈辱還有委屈,以後她一定會找顧滿加倍的要回來,一定。
太陽猛地鑽進了雲層裡,屋子裡原本鋪散着的陽光一寸一寸的消失不見,很快就暗了下來。
顧滿偏頭朝外邊看了一眼,語氣仍舊鎮定:“別得意,你也知道我是看在小十八的面子上,下一次你未必會有這麼好的運氣了。”
有些人恨得恨不得殺之而後快啊,顧煙現在就是顧滿黑名單上的人。
這麼多年以來,她一直留着顧煙在自己身邊蹦達來蹦達去,其實也說不清楚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思,明明有很多次機會可以除掉顧煙的,但是她似乎一直都沒下手。
思索來思索去,她想大概是因爲她潛意識裡一直把顧煙當作最重要的敵人,要是最重要的敵人都死了,以後的日子就又變得未知起來
顧煙現在已經完全不再把顧滿放在眼裡了,大概是因爲從前一直困擾的那個謎團還有陰影都散開了,她覺得鬥一個現代人也沒什麼的,自己不也是現代人麼?誰也別小看誰,誰也別嘲笑誰。
他朝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
“錯了,顧滿,我會一直有這樣好的運氣的。”她嗤笑了一聲,也學着顧滿剛纔的樣子,伸手重重的捏住顧滿的下巴,逼她擡頭朝自己看,冷笑道:“你捨不得你在古代所謂的家人,我現在也還不想死,所以呢,殺了你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麼,我現在是不會做的”話音剛落,她忽然伸出手猛地一下探上了顧滿的脖子,冷笑道:“但是我這個人呢,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的。剛纔那種滋味,我要你也嘗一遍!”
顧滿伸出手去拽,卻驚人的發現,顧煙的力氣不是一般的大,她根本就扯不動。
顧煙腦子裡的血氣都上翻,掐得顧滿臉色通紅不說,自己臉上也紅了一大片,她冷笑着看着顧滿,道:“都是穿越來的,以後就各憑本事吧!”
太陽又重新從雲層裡鑽出來,屋子裡剛纔一下子退去了的光線又重新傾瀉了一地,顧煙收回了手,一言不發的往下走。
二百一十七 宮裡的麻煩
顧滿掀開簾子出門,低頭看着顧煙帶着入畫跟雲彩出了明月樓的門,漸漸的消失成一個點子,消失在了小徑盡頭,一時之間忽然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
她想大概是的,若是按照她如今的處境來說,對付一個顧煙還是不難的,可是她偏偏放任她蹦達到了現在,看着她一點一點的成長起來。
大概是沒有辦法徹底狠下心讓這一世的顧煙爲上一世的事情負責,顧滿一直都沒動她。
還是說,其實她一直就是陰暗的,想讓顧煙漸漸的又回到上一世的時候的樣子,到了壞的徹底的時候,再收拾?
她在發呆,執畫撩開簾子出來,輕聲道:“姑娘,你沒事吧?”
被這一聲給喚回了神志,顧滿搖了搖頭,道:“發子有傳什麼消息進來麼?”
邱玉玲的那件事情還是很重要的,顧滿很想知道如今的邱玉玲在想什麼,被父母毫不猶豫拋棄的,又能跑去父親情婦那裡求庇護的邱玉玲,大概再不會把邱家當作自己家了,顧滿很好奇她想做什麼。
“嗯,纔剛秦婆子還來說呢,只是姑娘在樓上與十一姑娘談事情,我便沒敢上來。”執畫不經意間瞥見顧滿如玉的脖頸上出現的那一道深深的已經青紫了的淤痕,一時大驚失色:“姑娘,這是怎麼了?十一姑娘敢對你動手?!”
顧滿伸手扶上自己的脖子,笑着搖了搖頭,她反倒覺得這沒什麼。或許她真的是在犯賤,可是她覺得這樣的痛能讓她反省,也能讓她時時刻刻的記着跟一條毒蛇一樣,隨時都能蹦起來咬斷自己脖子的顧煙,從而變得更加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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執畫不由分說,還是叫抱玉紫金活血丹上來。先給她服下了,這才嘆了一口氣繼續:“那位邱姑娘似乎一直在求着那邊的那位,似乎是想跟老爺他搭上關係。”
跟顧博齊?顧滿有些詫異的看了執畫一眼,卻又很快的明白過來了邱玉玲想做什麼。
現在顧博齊顯然是能對付邱世安的一個很有力的幫手,至少在她眼裡是這樣的。
搖了搖頭,她想了想,就吩咐道:“你叫發子收買她旁邊如今跟着伺候的丫頭,試探試探她的口風。若是她當真那麼想報復邱家,我們們幫她一把也是好的。”
邱家這個毒瘤不徹底整死,她總不放心。
執畫點頭答應了。轉而又笑道:“姑娘,歐陽姑娘來信兒了。”
顧滿接過來,叫執畫將信封上的蜂蠟給燒化了,這纔拿起那張花箋看了一眼。
卻是問她是不是也進宮,那一日穿些什麼之類的問話,顧滿想了想,寫了封信回她,仍舊讓執畫封起來,送出去了。
顧煙回了關雎閣。便見鞦韆架上落着一隻貓,正悠閒地打盹,還時不時的伸出後爪來抓腦袋,她看的歡喜。起了捉弄之意,便上前幾步猛地踢了那鞦韆一腳,頓時把那貓兒驚得跳起來好幾尺,又在空中掙扎了幾下。重重的摔在了地上,又飛快的打了幾個轉,爬起來蹦上了牆頭。一臉警惕的看着使壞的顧煙。
今日掐了顧滿的脖子,顧煙覺得心情大好,笑的不行,見到這隻貓兒的窘狀就更加歡喜,越發的笑的燦爛起來。
顧承宇倚在門上看了她半日,笑道:“今兒這是怎麼了?一隻貓也能惹的你這麼開心?”
顧煙回頭見是他,笑的更加開心,道:“碰見了開心事,當然開心啦。”轉頭又吩咐雲彩:“雲彩,快去準備兩碗冰鎮酸梅湯來,哥哥最喜歡了。”
雲彩笑着應了,恭敬的衝顧承宇行了禮,這才往外去了。
顧煙就笑着問顧承宇:“去見過了姨娘不曾?四姐纔剛意氣風發的告狀去了,祖母怎麼處置的?”
顧清現在越來越囂張,顧老太太這個人最是愛稱大的人,nǎ裡能看得上一個還沒成皇子妃的孫女兒在自己面前囂張?況且這個孫女兒之前還有過燒自己屋子的黑歷史呢,什麼處置其實她心裡已經有了譜了。
“被老太太訓了一遍。”顧承宇環着手臂看她,道:“聽說你纔剛去找顧滿了?”
沒人的時候,他向來直接稱呼顧滿的名字。
“嗯。”顧煙爽快的承認了,微微斂了笑:“去找她問些事情。”
“問事情?”顧承宇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擔憂:“沒受欺負吧?”顧滿那個丫頭的手段向來狠辣,他生怕顧煙不是顧滿的對手,會受欺負。
原來在顧承宇眼睛裡,自己也是會受顧滿欺負的人,顧煙覺得好笑,又覺得恥辱,果斷的搖頭:“當然沒有了,以後只有我讓她受欺負的份,再也不會被她欺負了。”
顧承宇點點頭,又笑了一聲道:“好了,既是沒受欺負,難怪這麼開心。過幾日宮裡還有的是麻煩呢,你好好休息幾天。”
宮裡會有麻煩?聯想起這一回六皇子設計顧滿的事情,顧煙幾乎是直覺的又覺得這些麻煩可能跟顧滿沾邊,便追問:“是什麼麻煩,與顧滿有關?難道六皇子又打她的主意了麼。”
若是真的,那謝振軒可真的是在給自己找罪受,顧家的一個姑娘沒成,就巴巴的上去求人家的妹妹?
顧承宇搖了搖頭:“確實跟顧滿有關,有人要收拾她呢。她能不能活着從宮裡出來還是兩說。”
這麼快!顧煙有些驚訝,不知道是不是該感嘆感嘆顧滿這棵樹也未免太招風了些,難道顧滿又得罪了什麼人不成?
顧承宇見她一臉好奇,明顯很想繼續問的樣子,就道:“好了,這些事情你知道了也沒好處,反正與咱們也扯不上什麼關係,你還得小心些自己纔好。”
這就是說,至少顧滿的麻煩不會來自顧承宇?而是宮裡的其他人?
顧煙是樂意看顧滿吃癟的,不管這個讓她吃癟的人是誰,因此她轉瞬間就丟了原先追問到底的想法,反而被顧承宇的另一句話吸引了注意力:“我自己小心?我一個庶女,有什麼好被人盯上的?”這也是讓她很介意跟顧滿一起出現的原因,顧滿身邊永遠是衆星捧月,而她只能是當中的那顆星星罷了,一絲光芒都沒有。
顧承宇不知道她爲何又變的低沉了許多,就困惑的道:“庶女又怎麼了?你如今是定遠侯世子的女兒,上頭的庶長兄如今也在朝廷裡炙手可熱,你還擔心沒人上來巴結你?”
是啊,現在朝廷裡盯着顧承宇的人不要太多,錦衣衛畢竟是個極特殊的存在,他們在朝廷裡的口碑其實並不算好,若是一個不小心惹上了錦衣衛,那可就動輒就是抄家滅口的事——錦衣衛辦事麼,若是真的想整你,證據什麼的向來伸手即來。
因爲顧承宇如今錦衣衛新貴的身份,顧煙確實已經嚐到了許多甜頭,如今看來,能有個這麼好的哥哥也不錯。
她笑了笑,仰頭問他:“那哥哥是要我小心分辨哪些人是貼上來的?”
“是要你小心,別被別人三言兩語就騙了去。”顧承宇伸手敲了敲她的頭,笑道:“你如今也跟顧滿一樣,被許多人盯着想娶回家呢。”
麗妃有些惱怒的盯着自己女兒,坐在昌平公主的牀沿上板着臉:“你還要鬧!纔剛從袞州府回來,就不能安生兩天?!”
昌平公主瞪圓了眼,尖銳的喊了一聲:“母妃!”眼圈唰的就紅了,哭道:“母妃!您難道也不知道我的心意麼?反正陸郎我是要定了,母妃要是阻止我,直接拿把刀子殺了我了事!”
“誰願意阻止你?!”麗妃看了她一眼,到底是不忍心向來寵愛的女兒哭的這麼悽慘,可是想到昌平公主的要求,就又有些生氣:“咱們大周朝選駙馬,向來是不看家世的。你喜歡那什麼陸翰軒,直接與你父皇說,你父皇也沒有不答允的,我氣的是你,既然都要選駙馬了,還如此嬌縱任性,想着要設局害那什麼顧滿!”
“我不管!”昌平公主的眼淚毫無預兆的就下來了,瞬間就把衣裳給哭溼了,抽噎道:“她不死,我得到了陸郎也不安心!”
“這又與你的陸郎扯得上什麼關係?”麗妃被她逗得又好氣又好笑:“你分明是在胡鬧!”
“我nǎ裡有胡鬧?”昌平公主收斂了那副咄咄逼人的氣勢,將頭埋在麗妃懷裡,癟着嘴道:“母妃你不知道,陸郎的妹妹告訴我,陸郎一直都極喜歡顧滿的”
麗妃皺了皺眉,聽這麼說,那陸翰軒也未必就是個好東西,什麼叫做一直是極喜歡顧滿的?既然一直喜歡顧滿,那還來招惹公主做什麼?
“他既然喜歡的是顧滿,爲何又與你糾纏不清的?”麗妃一針見血,追問道:“難道看中的是你公主的身份?”
尚公主在大周朝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因爲駙馬大多就等於斷了前程,縱使能當官,領的也大多都是閒職,只是看着好看而已。
二百一十八 很記仇
肚子有些痛,昌平公主捂着肚子在紫檀木累金拔步牀上翻來覆去,將那垂下來的遍地粉色芙蓉幔帳都給卷的皺皺巴巴的,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天家的公主們也多是的,都沒有跟昌平公主這樣被嬌縱的這麼厲害的,麗妃目露擔憂的看了一眼女兒,終究還是下不了決心,她是疼女兒沒錯,也是恨不得幫女兒做到一切她想做的事情也沒錯,可是可是她更怕女兒陷害顧滿不成,接下來還要倒大黴。盛京現在誰人不知顧滿是個難纏的主兒?更兼王家的勢力
昌平公主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覺得眼珠子都有些疼了,閉也閉不上,拉着麗妃的手,哭的尖銳又沒有形象:“母妃!你若是真的不答應我,我就絞了頭髮做姑子去,再不活着!”
麗妃沒有兒子,對女兒向來言聽計從,如今見女兒鬧得實在有些不像,咬了咬牙,正要應承下來,就見自己的貼身宮女粉陶從外邊進來,輕聲道:“娘娘,婉妃娘娘約您去琅嬛宮去一趟,說是有要事與您商量。”
現在還有什麼事情好商量的?再說她與婉妃一直都合不來,當初還曾經特地算計過婉妃,婉妃也不是傻子,六皇子謝振軒更加不是吃素的,現在來找自己,難道是有什麼陰謀不成?麗妃眼珠子在眼內轉了轉,想起最近宮裡邊的傳言,有些瞭然的點了點頭,一時間又變了主意。
是啊,盯着顧家的可不止是自己,多的是人。
婉妃這個小淫婦與六皇子有一腿的事情宮裡的許多人都心知肚明,這個淫婦必然是看着六皇子快要選妃了,心裡頭不高興。
想想可不是麼,只要選了妃。六皇子就算不被派到藩地去,也得出宮建府,到時候她可不就不能跟六皇子勾搭了麼?再說這個婉妃真是隻長大胸不長腦子的,也不想想,她與六皇子終究在外人看來是亂lun,一輩子也沒機會的,可是卻還這麼死心眼,真不知道是該誇她癡情還是笑她看不清狀況了。
不過這有什麼關係呢?反正以後的事情跟她可沒關係,她又不是月老,這人的紅線姻緣還真的管不了。不過那個女人倒是可以利用利用。
昌平公主見她只顧着發呆,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便着急了,哭道:“母妃!”昌平公主覺得很委屈,她已經看不慣顧滿很久了,從之前的許知遠,到現在的陸翰軒,都與顧滿有些微妙的聯繫,而陸玉然嘴巴里說出來的那些話。更是讓她恨不得殺了顧滿而後快,她可以依賴的也只有自己的母妃了,若是連麗妃也不幫忙,她憑着自己。能鬥得過顧滿嗎?根本就不可能!那丫頭精的跟個狐狸似地,恐怖的要命。
麗妃拍了拍她的手,勸慰道:“好了!母妃先去見一個人,回來就給你消息。你也別哭了,先在這裡呆着罷!”
昌平公主捂着肚子點了點頭,目送着麗妃出去了。這才啪嗒一下躺在牀上,舒了一口氣。
還好,只要母妃願意幫忙,她相信懲治顧滿那個丫頭也是不難的。
婉妃仍舊美的驚人,眉間的那顆硃砂痣越發的鮮紅,看得人眼睛也忍不住晃了晃,麗妃不由自主的又往她的衣襟上瞥了一眼,見她衣襟上繡着碧綠的修竹,一身碧綠的顏色襯得她更加嬌俏柔美,難怪當初一進宮就能受到皇帝的寵愛麗妃心裡有些酸,但是面上卻還是笑吟吟的在婉妃右手邊入了座,好奇道:“不知妹妹今兒找我來,是有什麼事?”
婉妃與麗妃向來沒什麼來往,二人也是出名的不和。
招手喚來宮女倒了茶,婉妃略微擡了擡下巴示意宮女退出去,就又看着麗妃。
麗妃往身後只瞥了一眼,便笑道:“既是婉妃娘娘有事情與我說,你們就先在外邊等我罷。”她不怕婉妃敢對她做出些什麼來,婉妃再不長腦子,也不會笨的這麼離譜。
果然,等下人們都走光了,婉妃便擡頭看了一眼麗妃,開門見山的問道:“我聽說,昌平公主快要選駙馬了?”
昌平公主去了一趟袞州府,並且有了心儀的駙馬人選的事情還很少人知道,麗妃猛地擡頭看着她,似乎猜到了婉妃接下來會說些什麼了。
事實上婉妃心裡想的也跟麗妃猜的差不離,她就是想聯合麗妃,一起對付顧滿。
是的,盛京裡現在盛傳的什麼顧家四姑娘就是六皇子心儀的人選傻子纔會信,跟了謝振軒這麼多年,她還會不知道謝振軒的喜好麼?就他也能看得上相貌還不如顧滿的一個腳指頭的顧清?衝着顧清庶子的女兒這個身份,謝振軒都不會看顧清一眼的,她婉妃的敵人,自始至終都只是顧滿而已。
不管怎麼樣,顧滿就是惹到了她的底線,不管是不是她本人願意的,沒人可以從自己這裡把謝振軒搶走,誰都不行。
麗妃蹙了蹙眉:“這件事情妹妹聽誰說的?”
婉妃在這宮裡成功紅了這麼多年,也不是沒有原因的,她確實沒腦子不錯,但是藉着謝振軒這股東風,很多事情只要她想知道,她就能知道。
“不管我是怎麼聽說的,重要的是這是事實啊。那陸家的公子的確不錯呢,聽說他父親雖然官職不高,但是在江南也總算有些家底。”婉妃瞥了麗妃一眼,繼續循循善誘:“當然啦,咱們昌平可是個公主,還是皇上他喜愛的公主,無論嫁給誰,誰都能一飛沖天的。可是,我怎麼聽說,這陸家公子曾經與顧家九姑娘交情很好呢?”
到底是住在一間宅子裡的少年男女們,又是表兄妹,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說是不熟悉也沒人信吧?
可是這話說的就真是讓人容易誤會了,麗妃又想起方纔昌平公主的不依不饒還有信誓旦旦來,便沉聲道:“妹妹,慎言!”
就知道一扯上昌平公主麗妃就沒辦法再保持這冷靜的樣子,婉妃笑了一笑:“妹妹我說的可都是事實呀。姐姐難道不知道顧家九姑娘是如何的國色天香麼?少年郎們都愛美嬌娘尤其是這嬌滴滴的小表妹,最容易寄託一腔情思了。想必昌平公主自己也是知道這一點的吧?”
顧滿那丫頭長得確實狐媚的很,這一點麗妃當然是知道的,也無數次聽人提起過了。
她沉了沉臉,冷笑道:“妹妹究竟想說什麼,直說不就是了,繞這麼一大圈,難道就是讓我來聽這些的?”
“當然不是啦。”婉妃千嬌百媚的朝着麗妃婉轉一笑:“我是想與姐姐商量商量辦法,譬如說,怎麼讓昌平公主日日都開開心心的。”
“昌平她向來都是開開心心的。”婉妃冷哼了一聲:“這一點就不需要勞煩妹妹你擔心了。再不說要我來做什麼,我可要回去了。”
婉妃知道麗妃的心思,還不就是想讓自己主動做一把刀,不想沾上任何東西。
“姐姐,明人不說暗話,我就想看着那丫頭倒黴。”婉妃總算說出來這一句,就擡着頭仔細的看麗妃的反應。
等的就是這麼一句話,麗妃笑了笑,總算又重新悠閒的落座,道:“這丫頭可不是好對付的,昌平都總吃她的虧。”
“這一點姐姐大可不必擔心。”婉妃立刻回道:“我還有人幫忙呢。”
麗妃就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乎在問:既是有人幫忙了,還要拉上我做什麼?
“那丫頭狡猾的很,不多兩個人怕還真鎮不住她。”婉妃就娓娓解釋:“我只是想,讓姐姐幫忙引着那丫頭一點罷了。”
麗妃盯着她看了一會兒,面不改色的問道:“既是這麼說,你想我做什麼?”
“姐姐知道翊坤宮吧?”婉妃扶了扶手上的紅寶石戒指,道:“你說,若是顧滿這丫頭闖進去了,後果會是怎麼樣呢?”
翊坤宮?!那可是皇后的地方!如果被皇帝知道了顧滿闖進了翊坤宮,結果當然免不了是一個死字!曾經昌平公主瞎胡鬧,闖進去驚了皇后娘娘,也被髮落了好一陣子呢,何況是外人?麗妃有些驚訝,她並沒料到婉妃會想出這麼一個主意來。
“若是被發現了帶路的是咱們的人”她還是有些擔憂,也害怕被婉妃不小心將了一軍。
“不會的!”婉妃斬釘截鐵的回她:“絕對不會被發現,到時候那個宮人咱們小心處li了不就完了麼?更重要的是,若是顧滿這個丫頭進去便進去了,還害死了皇后娘娘呢?”
這可是一盤大棋啊!若是皇后是被顧滿害死的,她就是三頭六臂,也只能乖乖受死了。
婉妃張大了嘴巴,有些不可置信。
宮裡誰敢把主意打到皇后身上去?雖然皇后如今老了,與皇帝的關係也不好,但是皇帝對皇后的在乎是人人都看在眼裡的,誰敢真正的把主意打到皇后頭上?
婉妃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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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書評區裡有親發感慨還有疑問啦,明天會一一解答的哦。
很感謝很感謝還有親們願意爲了我的文發表看法,只要有一個,我也會覺得我是很幸福的。真的。
二百一十九 出其不意
婉妃想她大概是再也不再妄想能把謝振軒留在身邊了,說實話,經過這些日子以來,她想的比誰都清楚,也比誰都知道六皇子謝振軒的本來面目,這個人的新鮮感若是過了,就算你是天上的仙子,也只不過是幾天的玩物,過了這一陣就再也不會回頭看你一眼。
可是這同樣也並不妨礙她嫌惡並且憎恨後來被謝振軒喜歡上的女人。
愛一個人,縱然的不到他,也要看着他周圍沒有別的女人才好。
顧九?忠良之後?天之嬌女?別逗了,只要這一次她進宮來了,就千萬別再想活着出去了。
顧滿,要恨就恨你爲何長了張狐狸精的臉,恨你被六皇子愛上吧,怨不得旁人!
麗妃遲疑了,她膽子確實沒這麼大,敢動皇后的主意。
可是有些事情,你既然已經知道了,就已經沒有說不做的權利了,婉妃好整以暇的看着她:“麗妃姐姐可千萬千萬別打退堂鼓呀,畢竟這事情依舊是我在出面,別說出不了事,就算是真的出了事,也跟你扯不上什麼關係。我恨得是顧滿,要對付的也是顧滿,不會扯上無謂的人的,你與昌平仍舊能好好的享受你們接下來的榮華富貴。”
麗妃好像有些不認識眼前的這個長得仍舊花容月貌,卻與前些年進宮時的弱柳扶風完全不同的婉妃了。
她第一次有些同情婉妃,她曾經畢竟也是那樣一個美貌自信的女子,如今卻變得偏執的讓人覺得可怕,可怕的讓人心寒。
六皇子大概是沒有心的,否則怎麼會這麼對待一個曾經陪伴他度過了整個少年時代的女人呢?
“翊坤宮的防衛不可謂不嚴,要在裡面做手腳談何容易?”麗妃清了清嗓子,才發覺喉嚨裡似乎有東西堵着,大概是因爲太緊張了。她想。
皇后是有哮喘的,最聞不得刺激性的東西了,尤其是蒲公英這些植物,宮裡凡是上風向的宮殿都不敢種,偶然夾在其他植物裡生長起來都要被小心翼翼的給減除了。
還有夾竹桃天麻,任何一種東西,都能讓皇后脆弱的生命徹底終結。
婉妃顯然是在這方面下足了功夫,她從腰裡佩戴的荷包裡掏出幾片葉子與幾塊香料來,笑的讓人如沐春風,可眼底卻是一片冰冷的寒意。
麗妃瞬間就明白了她的想法。她是想讓顧滿身上帶着這些東西進翊坤宮去,到時候皇后死了,顧滿自然跑不了。
“可是,那丫頭身邊時刻有人跟着,這些東西近不了他的身。”麗妃思索了一會兒,道:“再說,若是咱們塞在她身上,或者是乾脆給她換個荷包,很容易出紕漏的。”
婉妃素手交疊着坐着。目光卻不知道投向了nǎ裡,有些迷茫又有些堅定:“不會的,這些東西會出現在她貼身的荷包裡。”
顧滿身邊也有婉妃或者是六皇子的人?麗妃嚇了一跳,擡頭再看向婉妃的時候目光就有些複雜了。
婉妃卻低下頭想起了跟謝振軒形影不離的謝庭來。他一定會幫自己的,婉妃想。
那個有着最真切笑容,跟最單純的心思的趙王世子,一定是會幫幫自己的。
謝庭渾然不知自己在婉妃的心裡竟是如此一個值得信任的人。他困惑的拒絕了她的要求,婉妃就哭的梨花帶雨,哭着跟他叫囂:“難道景行你也被那個狐媚子迷惑了嗎?”
顧滿從來就沒有把謝振軒放在眼裡跟心裡。所有事情都是謝振軒一個人在糾纏而已,謝庭皺着眉頭,冷然道:“請娘娘慎言!景行雖不是大丈夫,卻也不屑於做這種陷害別人的小人!”
婉妃不知道這樣的一個人爲什麼也能跟六皇子走在一起,關係還那般好,她楚楚可憐的看着謝庭,決定退而求其次:“那就當我沒說過這番話景行,千萬別把這件事情同六皇子說起,好不好?”
謝庭看不起婉妃這樣的女人。
在明知道自己深愛着的人究竟是怎麼樣的一個男人之後,不僅無怨無悔,還要去害本來就是受害者的別人,他目光復雜的看着婉妃,思索片刻,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
婉妃信了,覺得整個人都要虛脫了,軟軟的朝着旁邊豎着的、站的如同一支修竹那般挺拔的謝庭倚過去,靠一靠,就靠一靠,她心想,她如今真的是太累了,需要一個肩膀支撐支撐。
謝庭卻皺着眉頭讓開了,恭敬的朝婉妃行過禮,便立時朝外走。
他寬大的衣袍被風捲起來,走在路上的氣勢與六皇子全然不同。
出宮的時候天上已經有許多星星相繼亮起來了,就跟在天上點了一盞一盞的明燈似地,看得人的心情就禁不住美好起來。
謝庭極自然的回想起顧煙那一日溫柔舒展的眉眼,還有眼波里的繁星點點,忽然彎起了眼角,笑的眉眼彎彎。
常春看的眼前一亮,禁不住感嘆自家的世子果真是個美人兒,便聽見謝庭好聽的聲音愉悅的響起來:“去定遠侯府東北角偏門。”
又要去跳人家的牆了,常春抱怨了一聲,面上卻笑的牙不見眼,探頭出去吩咐御夫:“你先回府去罷,我載着世子再去食神居吃些東西。”
這也是常有的事了,御夫熟門熟路的答應了,接過常春遞來的三錢銀子,屁顛屁顛的去打酒了。
常春便載着謝振軒去了定遠侯府,定遠侯府門前的兩盞大燈籠在夜色裡搖搖晃晃的,散發着昏黃的光,謝庭撩開簾子瞥了一眼,見大門忽的開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帶着人進去了,便皺着眉若有所思。
已經跳過一次牆了,這一次再來就熟門熟路,謝庭繞開了巡邏的婆子們,輕手輕腳的躍進顧滿的明月樓,卻霎那間呆若木雞,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顧滿居然光着腳在盪鞦韆!
大周朝女子打鞦韆都是站着的,nǎ裡見過坐着的?這還不算,居然還光着腳
謝庭撓了撓頭,眼睛對上顧滿有些驚訝的眼神,臉上瞬間浮現出一層淡淡的紅色,尷尬的背過了身子。
顧滿見他從牆上躍進來就嚇了一跳,正要招呼他,卻見他紅着臉轉開了頭,就算是在這麼昏黃的燈籠映照下都看的這麼清楚,這該是有多害羞啊?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光着腳,而大周朝的女子是不準在男人面前露出腳來的,就有些尷尬的穿閃了鞋子站起來,有些疑惑:“你怎麼來了?”還又是用這種方法來的,難道真的愛上爬牆了不成?
武功真是一門特技啊,多好,用來防身也好,用來攻擊也好,甚至還能用來爬牆,顧滿撓撓頭,真有些後悔自己堅持不住,不去學個武功。
謝庭見她面上變了好幾種表情,有些想笑又有些忐忑,訥訥的道:“我有事情要與你說。”
好吧,顧滿也知道他沒什麼事情是不會爬牆進來的,要知道世子也是很忙的啊,她牽了牽嘴角,率先繞過綁在樹上的鞦韆,坐在院裡鋪在西府海棠樹底下的涼蓆上,轉頭招呼謝庭:“過來過來!”
謝庭在她對面盤腿坐下來,見黑漆木矮機上擺了一副棋盤,便笑:“你在下棋?”
顧滿搖頭,喚來執畫收棋盤。
執畫猛然看見多了一個趙王世子嚇了一跳,反應過來就失笑:“世子,怎麼你最近都愛挑着點兒來?”
謝庭才恢復了正常的臉皮就又紅了,低着頭不知道怎麼回答。
顧滿看他尷尬,便忙趕她:“你這丫頭,少說句話能被當啞巴賣了?看看小廚房上燉的湯好了沒有。”
執畫笑嘻嘻的去了,不一會兒就捧着托盤,將盛在白玉碗裡黃澄澄的湯放在二人面前。
好香的味道,謝庭往碗裡看了一眼,見上頭只飄着幾根白色的類似筍一樣的東西,便詫異道:“這是筍湯?”
“纔不是呢!”執畫笑着解釋,一副極爲與有榮焉的表情:“這是我們們姑娘的拿手好菜,這是雞湯。”
顧滿又好氣又好笑的看了一眼執畫,就瞪她:“你沛音姐姐的湯也盛好了?有功夫在這兒說嘴,待會兒仔細捱罵。”
執畫嘟了嘟嘴,甚是不服氣的撩開頭上垂下來的樹枝,繞過鞦韆進屋去了。
謝庭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才發現確實做的鮮美異常,與他平日喝過的湯都不一樣,就有些好奇:“這裡面是什麼?”
其實這東西在現代可平常的很,就是普通的菌菇罷了,但是古代大周朝的人卻都不吃,顧滿這個知道它用處的人,自然得好好利用來犒勞犒勞自己的胃了,因此經常叫人去採。
“蘑菇啊。”顧滿笑了笑,道:“就是跟普通蘑菇不大一樣的蘑菇。”
她眼裡的狡黠只出現了一瞬,但是謝庭偏偏卻看見了,就好笑的點了點頭,誇讚道:“很好喝,我沒喝過這麼鮮的湯。”
那當然,古代的很多東西雖然好吃,但是這些湯卻都是清湯寡水的,就算加了鹽都好吃不到nǎ裡去。
二百二十 所謂朋友
顧滿有些傲嬌的擡了擡下巴:“下次我寫個單子給你,叫你們府裡的竈娘也做就是了。”
那模樣,活脫脫的跟個得了誇獎的貓一樣,謝庭的看着想笑,就真的不給面子的笑出聲音來了。
顧滿瞪大了眼睛,沒料到他竟然是這個反應,拜託,剛纔說好喝的也是你好吧?現在我都願意給出單子了,你笑的這麼厲害做什麼?
謝庭搖了搖手,忙着解釋:“我是笑你剛纔的樣子很像是一個小孩子,所以忍不住笑了。”
顧滿有些愣怔,隨即又有些失落,其實這樣的年紀在現代來說,真的就是個該讀初中的,還幼稚的小孩子啊。
天上的星星很亮很多,起風了,周圍的樹葉嘩啦啦的響,顧滿頭髮上沾上了一片葉子,謝庭極自然的伸手去幫她拂,等手jiē觸到她順滑的頭髮的時候才察覺到自己的動作有些過於親密了,忙又收了回來,很有些尷尬。顧滿也有些愣,看着他退回了座位,才發現,他眼睛真的很好看,閃閃發亮,跟天上的星星一樣。
咳嗽了幾聲纔算打斷了這有些奇怪的氣氛,顧滿放下了湯勺,似乎是爲了轉移話題:“你這麼晚了還來這兒,是有什麼事情?”
大晚上的還真有些餓了,謝庭喝了幾口雞湯倒是覺得舒服了許多,道:“來與你報個信兒。”
說起這件事情他卻又嚴肅了,再沒了剛纔不好意思的樣子,道:“婉妃今日下午找我,叫我想辦法把這幾樣東西放在你的荷包裡。”他攤開手,裡面赫然就是車釐子、天麻還有幾片夾竹桃葉子。
這些東西的刺激性都很強,可是對正常人來說也造不成什麼傷害啊顧滿有些迷惑。
她知道婉妃恨她,從上一次在壽康宮裡她那尖銳的言辭還有眼裡毫不掩飾的嫉妒跟恨意,就能看出來了。
而這股恨意來自nǎ裡顧滿更加清楚。自然是來自謝振軒。
這麼想來,謝振軒還真是個掃把星,只要跟他捱上關係,到最後都有甩不掉的麻煩跟倒黴事情。
比如說上一世到了最後被吵架滅族的王家還有鎮遠大將軍魏家,再加上這一世的自己還有婉妃以及謝庭。
“你怎麼想?”謝庭見她似乎是在沉思,就並沒出聲打擾,過了一會兒顧滿伸手將那幾片葉子接在手裡了,這才低聲問她。
婉妃要害自己幾乎是一定的,只是,這些東西對自己造不成什麼傷害顧滿嗅了嗅。有些沉默,若是對自己造不成傷害,那就是要針對其他人了,而這個其他人,又得能聯繫得上自己才行,會是誰呢?顧滿想了想,問謝庭:“世子,你知道宮裡有誰身子比較虛弱或者是有咳疾的人嗎?”
咳疾?身子虛弱謝庭忽然瞪大了眼睛,脫口而出:“皇祖母!”
皇后?!
婉妃居然是想通過自己的手害死皇后?!
顧滿強自鎮定下來。手上翻來覆去的在把玩那些東西,長長的睫毛覆蓋了眼睛,看不出在想些什麼。
謝庭的眼裡卻瞬間閃過一絲凝重,緊跟着嘴角的弧度勾了起來。道:“才這麼短的時間,婉妃娘娘就這麼出息了啊。”
敢把主意打到皇后頭上去,這究竟要是有多強大的內心哪。
顧滿撥弄了撥弄碗裡的湯,看着菌菇沉到碗底又漂浮上來。這才笑了一聲,意味不明:“是啊,真出息呢。”
出息的讓人恨不得扇她兩耳光!若是可能。顧滿真的想指着她的鼻子狠狠的罵上一通,跟她無冤無仇的,也從來沒得罪過她,爲什麼非要因爲一個謝振軒而把自己逼得無路可走?
這些人是都閒的蛋疼是麼?!
想整死自己?自己先小心着吧!
“我並沒有答應,去也答應了她不把這件事情與六叔說。”謝庭簡明扼要的提了一句,便又道:“我擔心她另外找人,或是想別的法子來害你,那可就防不勝防了。”
防不勝防?以前覺得防的滴水不露就很好了,現在看來人果然都是犯賤的,看你沒有亮出爪子就以爲自己佔盡先機,可以隨時發動進攻了。
別做夢了,最後的防守就是進攻!
顧滿想了想,擡頭看着謝庭,問他:“你與皇后熟悉麼?能不能與我說說她是怎樣的人?”
是怎麼樣的人?謝庭也有些困惑,嚴格來說他根本就沒見過皇后幾回,只記得小時候母妃告訴他:“這世上若是還有人不會踩你一腳,大概就只有你的祖父祖母了。”也記得小時候有個穿着明黃衣服的溫柔婦人來看過他許多次。
他小時候其實很多次都差點活不下來,可是自從在皇后宮裡住了十五天之後,就順順利利的一直活了這麼多年,常春說這大概就是皇后娘娘的福澤在庇佑他。
可惜他自己卻真的不記得那十五天究竟是怎麼過來的,皇后又長得是什麼模樣了——這麼些年他一直都沒有再見過皇后,宮裡的皇子公主也從來都不去給皇后請安。
謝庭搖了搖頭,誠實的道:“我不知道,皇祖母已經許多年不見外人了。我那時候太小了,對她也沒有什麼印象。”
想來也是,謝庭在十年前才幾歲啊?自然不可能與皇后有什麼互動。
顧滿點了點頭,手指敲在桌子上,擡頭衝謝庭道:“我想過了,若是婉妃還是想用這個法子,自然還要讓人把這些東西混在我自己的東西里。而能做到這一點的人很少,若是六皇子不參與到其中的話,那很可能幫這個忙的人,會是我的五哥或者是十一妹。”
謝庭對顧滿的情況大概都是知道的,上回清風觀的土匪本來是衝着顧滿去的,而幕後的除了六皇子就是那個已經是錦衣衛副同知的顧承宇。
他皺了皺眉:“你這個五哥真的是一顆毒瘤。”
顧滿擡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眉目間有些擔憂,心中不知爲何,忽然覺得比方纔喝了雞湯還要暢快。
顧滿覺得她必須要承認她被謝庭打動了,所謂朋友也不過如此了吧?
這些日子以來,謝庭真的幫了她很多很多的忙,她纔不至於處處摸瞎,盯着她的人真的太多了,她防不過來,可是因爲有了謝庭,她至少輕鬆了很多。
以後若是謝庭需要幫忙,只要不把王家也拖進泥潭裡,顧滿相信自己一定會盡全力幫忙。
謝庭修長的手指也在黑漆木矮機上敲了幾下,深思了一會兒,道:“皇祖母已經很多年沒有出過翊坤宮了,若是她的目的是讓你衝撞皇祖母,肯定是要想辦法讓你進翊坤宮去。可是你也不是傻子,若是婉妃身邊的人來,肯定是勸不動你的,那究竟是哪個宮的人,可以請的動你呢?”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異口同聲:“淑妃!”
因爲歐陽燦的原因,淑妃對她們向來很好,若是這個人頂着淑妃的名頭,說不定真的能說服顧滿跟她走。
可是淑妃是不可能跟婉妃結盟的,那婉妃總需要找個內應,這個人還得絕對可靠,不至於出賣婉妃,同時也恨不得自己死。
會是誰呢?顧滿想了好一會兒,纔看見謝庭緩緩比了個口型:“昌平。”
對啊!第一次進宮就恨不得自己被六皇子或者是皇帝砍了的昌平公主還有麗妃!
還有即將招陸翰軒當駙馬的昌平這個丫頭真是讓人厭惡。
皇家果然什麼敗類都養的出來。
顧滿覺得她來了興趣,這些人既然不想讓她活,她也不會讓她們過的好。
昌平這個傢伙大概是還在記仇吧?恨自己脫身了,讓她禁足過?
可是這一回,不僅僅是禁足這麼簡單了。
昌平,上次欠我的,這一回乾脆還給我吧!
顧滿擡頭看看滿天繁星,道:“我想到辦法以牙還牙了。”
她說的是以牙還牙,意思就是要讓婉妃她們也摔一跤麼?謝庭看了看她,道:“你準備怎麼做?”
顧滿沒有立刻回答他,她靜默了一會兒,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不過我不會跟她們那麼笨,真的對皇后下手。要引起皇上的怒氣,方法真的多的是。”
託上一世的福,她還記得皇帝的逆鱗在nǎ裡:巫蠱。
她不往人家荷包裡塞什麼亂七八糟的藥材或者是毒藥,卻可以往人家宮裡扔些小東西。
謝庭似乎是被對皇后下手幾個字驚了一驚,隨即又鬆了一口氣,他似乎對皇后有種莫名的尊崇以及親近,總不希望顧滿真的將計就計帶荷包裡的東西去把皇后害死。
“那到時候你的荷包裡若還是有這些東西呢?”謝庭眉頭已經舒展開來,似乎是隨意問了一句。
顧滿俏皮的揚了揚手裡的東西:“到時候她們是不會再想起這些東西的,她們只會自顧不暇。”她有些小得意,又道:“對了,婉妃娘娘的忙你不幫,我的呢?”
二百二十一 黃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要進宮的那一日,顧清穿的花枝招展的先早早的到了顧老太太的德安居請安,言語間雖然收斂了一些,卻仍舊還是有遮不住的趾高氣揚。******$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顧老太太索性理也懶得理她了,等人都緊接着來的齊了,才吩咐動身。
顧滿仍舊跟顧鑫一輛馬車,這一次顧鑫卻離的顧滿近了些,見顧滿閉着眼睛,一副不願意與她多談的樣子,便譏諷道:“九妹的脾氣真是日日見長啊,怎麼,還在爲了上次的事情生我的氣?”
顧鑫自己也不明白,爲什麼總喜歡盯着一個顧滿,見了她如今這副優哉遊哉的模樣就覺得生氣,氣不過想多譏諷她幾次,最好是看她變臉色,看她形象盡失,看她抓狂。大概是因爲每一次顧滿都可以全身而退,顧鑫對她從羨慕已經轉換成了嫉妒。
憑什麼顧滿就可以出了門都成了沒出房門半步?憑什麼自己要被那樣的土匪......而顧滿卻什麼事也沒有?
憑什麼憑什麼?!她最近每天夜裡都會被驚醒很多次,然後就再想起那種雞皮疙瘩冒了滿身,卻什麼也做不了的屈辱感,那土匪男人身上的氣味,讓她作嘔。
爲什麼顧滿可以置身事外,而自己卻要再遭遇了這種事情之後還要夾着尾巴做人,連多說都不敢多說一句?
顧滿擡頭看她一眼,只吐出極爲平淡的兩個字:“閉嘴!”
顧鑫被她的眼睛看的渾身一冷,緊跟着就跟瘋了似地,撲過去試圖捉住顧滿。
顧滿伸出一隻腳猛地一踹。顧鑫就又被結結實實的踢到了另一邊的馬車內壁上。
“我沒什麼耐心陪你玩。”顧滿冷着臉瞥了她一眼,又補充道:“若是你不學乖的話,信不信明日我就有辦法讓盧家來退親?”
顧鑫被她嚇了一跳,隨即又悲哀的盤起了腿。她知道顧滿說的是真的,盧家本來就不是心甘情願的要娶自己,後來發生了土匪的事情就更有了說嘴的地方,來了好幾次都說是想要退親。
範氏當然沒什麼意見,但是卻怕她被退了親會連累顧清跟顧琳,因此才一力拒絕了,顧老太太也因爲侯府的面子彈壓住了孃家人,否則,她如今就是個沒人要的殘花敗柳了.......想到自己居然也能用的上這個詞了。顧鑫又覺得有些好笑,把頭埋在膝蓋裡哭的厲害。
人總是要吃一塹長一智的,若是摔跤了也還想着繼續絆倒別人的話,這種人被踩死了也是活該。
雙胞胎顯然就很明白了這一點,看她們最近多乖?
顧滿有些累,昨晚一晚上都沒有睡好,於是她仍舊把頭靠在軟枕上,竟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等再睜開眼睛的時候馬車已經停了,顧滿被執畫牽着下了馬車,就見周圍已經陸陸續續的來了許多人。有淮安侯家的盧蓉,還有歐陽侍郎家的歐陽珊。
盧蓉見了她先是咬了咬脣,緊跟着就把頭湊在同來的姑娘身邊,小聲的說了幾句什麼話,其他幾個站在盧蓉身邊的人都紛紛伸長了脖子往這裡望,似乎是很不屑。
顧滿皺了皺眉,理也沒理,亦步亦趨的跟在顧老太太后頭,乖巧的攙扶她。顧老太太很開心。同幾個太夫人分別道了好,便都隨着宮娥往壽康宮去。
壽康宮的院子極爲寬廣。兩邊各自養着水汪汪的一缸子錦鯉,看着很是新鮮,姑娘們都覺得那水缸做的好看。紛紛涌過去看。
顧鑫嘟着嘴走在最後頭與顧琳走在一起,見顧琳蹙眉看向自己,便皺眉不耐煩道:“七妹,你總盯着我看做什麼?!”
顧琳總覺得最近的顧鑫完全變了一個樣,以前的溫柔冷靜都沒有了,動不動就容易生氣,她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跟上顧清,小心翼翼的拉了拉顧清的衣角,顧清卻有些不耐煩,瞪了她一眼,才提起裙裾進了門。
正門中間便擺了十六扇的水墨江南山水畫屏風,繞過屏風進了花廳,便有賢妃娘娘已經端坐在主位之上,見她們來了,便笑道:“可算是來了!”
似乎很是高興的樣子,顧清卻敏銳的察覺到賢妃的目光並不在自己身上,而是繞過自己看向了後頭的顧滿.......
在這個時候還要與自己搶風頭!顧清瞪了一眼穿着橙衣,顯得更加膚如凝脂的顧滿,氣哄哄的在顧家姐妹當中打頭立了,笑盈盈的率先給賢妃娘娘行禮。
禮數倒是不錯,賢妃淡淡的點了點頭,蹙眉看了她一眼。
難怪六皇子會看不上,眼界也太淺了,生怕別人看不出她想出風頭的野心麼?
等顧清起了,顧家的其餘幾個姑娘才依次上前來行了禮,也在一旁恭敬的站了。
淮安侯老太太最會說話,笑着捧賢妃:“一陣子不見,娘娘的起色又比先前好了,叫我們這些老婆子可怎麼活喲!”
大周朝開國一兩百年了,功臣勳貴削的削了,世襲降等降的沒了的也大有人在,因此老牌勳貴之家殘留的不多了,淮安侯府就算得上是老牌的勳貴了,賢妃娘娘雖然知道如今淮安侯府大不如前了,卻也明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道理,和顏悅色的笑道:“老太太說的哪裡話?我要是到了您這個年紀,還能如此康健,那纔是阿彌陀佛了呢!”
建寧侯夫人今日沒來,汝寧伯老太太便道:“怕是老侯爺又不好了,她在邊上走不開呢。”
其實內裡如何大家卻也清楚的,便都笑吟吟的揭開不提。
沒過一會兒,賢妃便道:“姑娘們怕是在這兒聽咱們說話聽的也不耐煩,不如放她們出去,往太液池那邊去吹吹風去吧。”
幾家的老太太與夫人們自然不敢有意見,賢妃便笑着令幾個宮人領着她們出去了,這才轉過頭來看着顧老太太,道:“四姑娘年方几何了?”
開始了!顧老太太心中一蕩,心知這就開始相看了,便笑道:“今年剛滿十五,及笄禮還未辦呢。”
賢妃點了點頭,笑着又問了些其他姑娘的年紀,這才又繼續道:“可曾婚配了?”
“不曾。”顧老太太不經意擡眼,便撞見賢妃正在看着自己,眼神幽幽的,倒是把她嚇了很大一跳。
這是什麼意思?顧老太太也不笨,自然能看出有些不對勁來。
這倒不像是心甘情願的看上了小四兒,看樣子,難道坊間的那些傳聞都是真的?
賢妃娘娘果真聽見了外頭的傳言,認爲顧四在土匪當中呆了那麼長的時間.......
她想張口替顧清解釋解釋,但是話到了嘴邊卻又咽了下去。
若是賢妃真的對顧清不滿的話,那自己再說什麼好話都是沒用的,要知道,最近說顧清在土匪窩裡被那個了的有,說她當年燒過自己祖母的屋子的也多的是呢!
再說了,那個四丫頭如今還不是正式的皇子妃呢,就眼睛長在了頭頂上不看人了,若是真的成了皇子妃,指不定哪一日會回過頭來反咬自己一口-----當年可是自己把她給發配到了莊子上一年多,這個丫頭記仇的很。
思及此,顧老太太倒是閉口不言了,她想聽聽賢妃之後是怎麼說的,到時候再決定。
“呀!”賢妃忽然嘆了一聲,又有些可惜遺憾似地,道:“倒是忘記問顧老太太要個東西了,你家小四的生辰八字,可能與我一張?”
周圍的人都是知道這一次來的目的的,也知道現在賢妃娘娘是在爲六皇子定皇子妃,便都只是笑着聊天,全當沒看見。
大周朝的人都信生辰八字,若是少男少女們開始談婚論嫁了的時候,往往都要把兩個人的生辰八字放到一塊兒,壓在祖宗祠堂裡,若是三天之內沒出事,那便說明二人可以做夫妻,若是三日之內出了什麼禍事,那這場親事就結不成了。
顧老太太心知這場婚事大概是不成了,面上卻還是笑着應道:“正好今日她母親帶着呢。”便回頭從範氏手裡接過一個紅包來,呈上去交給了賢妃娘娘。
這樣也好,顧老太太心裡舒了一口氣,她本來就害怕顧家會樹大招風,現在顧清嫁給六皇子的事要是不成,她倒是覺得是好事一樁。
畢竟顧清這個丫頭確實是個白眼狼,二來又是因爲避免了顧家被綁上六皇子的船-----雖然顧清只是個庶子的女兒,沒那麼大的能力左右顧家,但是到底是顧家人不是?婚姻本就是結兩姓之好,成了親家之後,世人就不自覺的會把兩家認爲一家。
如今正是立太子的風口浪尖的時候,她不想把顧家推上什麼危險的境地。
賢妃娘娘心中卻着實有些糾結,她既覺得顧清的確是配不上六皇子,又覺得即使顧清沒辦法嫁了,顧九也不可能乖乖的嫁給六皇子,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過了一會兒,賢妃總算是下定了決心,伸手將那紅包遞給了身後的丫頭,輕聲笑道:“將這紅包壓在香爐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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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二十二 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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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一會兒,賢妃又笑着問歐陽夫人:“好容易進宮來一趟,不如待會兒就順路瞧瞧淑妃妹妹去?”
歐陽夫人點了點頭,笑道:“臣婦也是這麼想,到時候順帶拜見拜見淑妃娘娘。”
汝寧伯老太太倒是尋到了機會問問顧老太太:“前陣子在家裡被我給好好的訓了一頓,這次回去不會還是老樣子?”
汝寧伯老太太生了一張慈眉善目的臉,笑起來的時候雖然皺紋許多,但是看起來一點兒也沒有老年人的邋遢感與刻薄感,反倒叫人如沐春風,顧老太太笑着看了一眼坐在後頭跟王氏正不知說着什麼的柳氏,便笑着去握了握汝寧伯老太太的手,笑着安慰:“多虧了你,如今比以前乖巧聽話了許多,再也不那麼咋咋呼呼的,愛爭個長短了,與她嫂子們倒是都和睦了許多。”
顧老太太若是都這麼說,便是說柳氏真的是長進了許多了,汝寧伯老太太鬆了一口氣,笑道:“總算不那麼小孩兒氣了,這也都怪我,從小沒好好教她,把她教成了這麼個性子。只是這孩子本性還是不壞的,就是愛掐個尖兒,要個強的,喜歡在老人家面前要個面子,倒不是真的存什麼壞心。以後就指望老姐姐你給調教調教了。”
這輩子顧老太太很少有佩服又喜歡的人,若是真的要算的話,汝寧伯老太太毫無疑問的就是一個。這樣一個從來不推卸責任,出了什麼事都先反省自己的人,顧老太太最喜歡了。
因此她忙道:“妹妹別說這種話!只要老婆子我在一日,就要教導她一日。只是上回被氣瘋了。真的讓她自己回了孃家,還得請妹妹原諒我這老不死的犯渾......”
二人相視一笑,又聊起其他的事情來。
太液池的風景極好,湖上飄着幾朵浮萍,遠處便是一朵接一朵的芙蓉花,映襯着圓圓的荷葉,看着就叫人神清氣爽。
顧琳很興奮,走在木橋上就蹲下身子去探一顆正嫩的蓮蓬。
歐陽珊纏着顧滿走在後頭一點,笑嘻嘻的指着湖裡的鴛鴦給顧滿看。正看着,顧滿回頭就見顧鑫踩着了顧琳的裙襬以後故意停在了原地看風景不動了。
木橋雖然不算狹窄,可以容兩三個人同過,卻並沒有圍欄,顧琳待會兒站起來的時候說不定就要摔在湖裡的。
還沒來得及反應,顧琳已經抓到了蓮蓬,馬上就要站起來了。
顧滿上前幾步,穩穩地把果真已經站不穩、搖搖欲墜的就要摔進湖裡的顧琳抓住了,倒是顧鑫腳下踩着的顧琳的裙襬被拖開了之後跟着猛地近前了好幾步,忽然站不穩。狠狠地摔進了湖裡。
顧琳握着那顆新摘的蓮蓬,愣愣的說不出話來-----她分明感覺到了自己的裙襬被顧鑫的腳踩着了,是顧滿拉開自己的......
顧鑫變得可真是面目全非啊,她似乎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立在一邊有些慌張。
倒是歐陽珊當機立斷的吩咐內侍跳下去救人,又轉過頭來看着顧滿跟顧琳,搖搖頭拉着她們二人,道:“咱們還是走罷,省的待會兒又摘不清了。”
周圍的貴女們都三三兩兩的停了下來。盧蓉反應最大。張嘴尖叫了一聲,分貝之大跟現代馬路上的汽車鳴笛一樣。比樹上的知了還要煩人。
等尖叫過後,盧蓉就誇張的指着在水裡撲騰,正被內侍救上岸的顧鑫。道:“天啊!顧家四姐姐掉進湖裡去了!”
四周的人都探頭朝這邊張望過來,顧滿站在接天的蓮葉裡站的筆直筆直的,聞言便轉頭朝她看過去。
盧蓉尖叫的更肆無忌憚了,指着顧滿,大叫道:“九表妹,你怎麼把六表姐給推到湖裡去了?!”
已經不斷有人開始竊竊私語了,顧滿還沒說話,歐陽珊忽然張口反駁盧蓉:“盧蓉,你怎麼能血口噴人呢?你哪隻眼睛看見阿滿推她了?她分明是自己站不穩,你別胡亂亂嚼蛆!”
“誰亂嚼蛆了?”盧蓉誇張的叫了一聲,轉過身去跟她面前的人說話:“你們看見了嗎?分明就是九表妹她推了一把,六表姐她才掉下去的!”
剛纔顧着看魚的看魚,顧着戲水的戲水,哪裡有功夫來看顧滿她們在做什麼,衆人都搖了搖頭。
顧琳看不下去了,張口正要說話,卻被顧滿一把拽住了手。
顧滿幾步走出木橋,轉到盧蓉站着的亭子裡,冷聲道:“盧蓉,有本事你就當着我的面,再說一遍!”
盧蓉聽見她的聲音忽然如此之近,便知道她是來自己這裡了,但是她心中卻一點兒也不害怕,畢竟口舌之上的戰爭而已,愛怎麼說怎麼說,自然是會說的贏了,顧滿還能怎麼樣?
因此她耀武揚威的看着顧滿,雙手叉腰,冷笑道:“我說,就、是、你、推......”
她沒來得及說完全部的話,顧滿已經雙手一把把她給推下了亭子,盧蓉落到湖裡,拍出一陣巨大的水花,濺在亭子上,衆人沒料到眼前會出現這樣的事故,都紛紛尖叫。
歐陽珊皺了皺眉,正要吩咐人去救,卻見顧滿衝她搖了搖頭,便也聽話的住手了。
“看見了麼?”顧滿施施然蹲下身子與正好浮出水面的盧蓉對視:“你纔是我推下去的,這纔是眼見爲實。剛纔,你就是在放屁!”
盧蓉的頭髮都溼了,眼睛上還掛着水滴,她恨恨你的一巴掌拍在睡眠上,怒吼:“顧滿你這個賤人!”
顧滿伸手抄起亭子上石桌上擺着的茶盞,猛地朝盧蓉身邊砸了下去,瞪着眼冷着臉氣勢十足,冷然道:“你再說一遍!”
盧蓉尖叫了一聲,死命的游到了老遠的地方,又是驚嚇又是狼狽,再驚覺周圍這麼多人還看着,忽然張口猛地哭了出來。
內侍們紛紛想下水去,卻被顧滿喝住了,她冷然的環顧了一圈周圍的人,冷笑着道:“叫她自己上來!”
“記住,你是被我顧滿推到太液池裡的,要是不服,你大可以對我也這麼做!”
她冷眼瞥了一眼周圍噤若寒蟬的貴女們還有湖裡漂浮着的盧蓉,繼續道:“下次要犯賤記得找個好對付的軟柿子,別以爲誰都會忍氣吞聲。這一次只是個小教訓,你若是不怕丟臉的話,大可以去跟你祖母還有你母親,甚至去賢妃娘娘那裡訴苦,說你們淮安侯府的姑娘被我顧滿給推進了湖裡!”
誰敢去告狀!顧滿這樣特殊的身份,告了狀又有什麼用?說不定家裡的人爲了在賢妃娘娘面前顯示顯示大度跟氣度,反而要自己跟顧滿道歉!盧蓉嗚嗚的哭起來,咬着牙罵她:“顧滿,你也不怕不得好死!”
“你瞧!”顧滿指了指旁邊正被內侍撈上了岸的顧鑫,冷笑道:“我六姐可有內侍救起來了,你是不是還覺得是我推了我六姐?”她話才說完,就遙遙的跟歐陽珊道:“珊兒,勞煩你去問問我六姐,也叫這些姑娘們知道知道,我究竟有沒有推過六姐。”
顧鑫睜着眼睛看了看顧滿,再看看落在湖裡狼狽不堪的盧蓉,又一次恨顧滿這個人真是太陰損。
說是,那顧滿肯定不會善罷甘休,真的可能會想辦法讓盧家退親了。
若是說不是,那自己以後就徹底得罪了未來的小姑......
她眯了眯眼睛,終於決定兩害相權取其輕,堅定的搖了搖頭,抿脣道:“與九妹妹無關,是我自己不小心絆了一下摔進湖裡的。”
“我作證!”顧琳忽然開腔,額間的劉海被風吹起來:“當時我就站在六姐與九姐中間,九姐怎麼可能捱得到六姐呢?”
盧蓉咬着牙看了一眼顧鑫,心裡恨得着實是牙癢癢。
顧滿於是瞥了一眼盧蓉:“早就提醒過表姐你說話不要盡不着邊際了,可是表姐你偏偏不聽。表姐你說說,你這是第幾次冤枉人了?上回在你們府上,我記得你還當衆說我繡的荷包是你的呢,若不是我的荷包上有我的名字,只怕這荷包都要被你搶去了。”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表姐以後還是別這樣咋咋呼呼的。”
口口聲聲都暗示盧蓉是個大話精,她的話都是不可信的。
周圍的貴女們皺着眉頭小聲的議論,最後卻都覺得顧滿雖然動手有些潑辣,但是盧蓉那麼污衊一個女孩子的聲譽也不是什麼好人。
“我也不是小氣的人。”顧滿最後看了一眼盧蓉,道:“表姐你與我道個歉,這件事就這樣算了,我就原諒你了,你也可以早點上來去換衣裳,你說呢?”
太液池經常有皇子跟公主來往,若是一個不小心被看見了,那丟臉可不是一般的大。
盧蓉死死地咬着下脣,很快就覺得嘴裡蔓延上了血腥味。
明明是顧滿推自己下了湖,自己卻還要跟她道歉,這是哪裡來的道理?!
二百二十三 好戲連臺
可是她心裡又清楚的很,這個歉道也得道,不道也得道,否則就沒這麼容易善了-----誰讓人家身份尊貴,誰讓人家有靠山!
她悶悶的垂下了頭,聲音細若蚊蠅的給顧滿道歉:“九表妹,對不起......”
“大點聲!”顧滿眉頭都不皺,沉聲道:“剛纔污衊人的時候聲音挺大,怎麼,現在倒是覺得羞恥了?”
“表姐,你也知道羞恥是什麼嗎?”
曾經幫着盧應翁跟淮安侯老太太和淮安侯夫人設計自己,覺得自己有用的時候就湊過來,只是沒被設計而已,立刻就成了她的仇人,恨不得把自己給踩到泥土裡身敗名裂。[*****$百~度~搜~四~庫~書~小~說~網~看~最~新~章~節******]
顧滿恨死了每一個自以爲是可以踩自己的人。
不是都覺得自己脾氣好,可以欺負麼?
那自己偏偏就要囂張給她們看!憑什麼自己要因爲自己的身份就畏首畏尾,跟做了賊一樣,事實上她的外祖父再牛逼,舅舅再厲害,那也是因爲他們本身厲害,本身就值得被委以重任跟尊重,憑什麼在有心人的眼裡就是該討伐的?
她就是要藉着這一次的機會告訴所有人,她顧滿不是好欺負的,願意上來的儘管來,看看最後到底是誰雞蛋誰是石頭!
盧蓉終於哭出聲來了,但是對着顧滿的眼睛又不敢再說不,只好扯着嗓子吼了一句:“我錯了,九表妹對不起!”
“知道錯了就好。”顧滿站起身來,轉身看了一眼周圍的人,再看了一眼已經被宮女拿衣服包起來了的顧鑫還有正震驚不已的陸玉然。撇了撇嘴角,挽着歐陽珊過了木橋,往別的地方去了。
被顧滿那樣的眼神一看,所有人都覺得就跟被扔到了水裡一般。不由得退了幾步。
真是不好欺負啊!顧鑫嚥了咽口水,心中要再找顧滿的麻煩的念頭卻瞬間打消了-----從一開始到現在,她幾乎就沒鬥贏過顧滿,顧滿那個丫頭真是讓人害怕又恐懼。
顧煙手裡握着一隻玻璃瓶,裡頭是兩隻藍色的蝴蝶,正從不遠處過來,等走到了亭子前頭,一眼就看見了在水裡撲騰着,跟瘋了一樣的盧蓉。一時之間有些愣怔。
她瓶子裡的蝴蝶漂亮的很,御史的女兒姚珊芳喜歡的緊,忙過去笑道:“顧煙妹妹,這是什麼?”
“哦,是六皇子送的兩隻蝴蝶。”她不經意的把瓶子遞給姚珊芳,指着正上岸的盧蓉,驚訝的問道:“姐姐,這是怎麼了?”
“別提了!”姚珊芳壓低了聲音,將來龍去脈都跟顧煙說了一遍,最後又強調道:“也怪她自己說話太沖。若我是顧滿妹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我也受不了呀!”
看樣子顧滿很成功的又讓人出醜了,並且看樣子衆人都都是隻是懼怕,卻都沒有討厭她。
顧煙心裡頭冷笑了一聲,低頭嘆氣:“何嘗不是呢,我九姐的脾氣本來就不大好,表姐也不是不知道,怎的好端端的還去招惹她?”
“你也太沖動了!”歐陽珊擔憂的晃了晃顧滿的手,道:“何必與她計較。當她是空氣不就完了?這可是在宮裡呢。你這個......”她還沒說完,前頭就有個穿着紅色宮裝的小宮女笑嘻嘻的跑過來。恭敬給她們二人請了安,便笑道:“二位姑娘,淑妃娘娘有請。”
淑妃是歐陽珊的姑母。會來找她也很正常。
顧滿卻擡眼瞥了一眼那個小丫頭,心裡頭跟明鏡似地,外頭卻什麼也不露,見歐陽珊也答應了,果真也跟在她後頭走着。
那丫頭心中倒是吃驚:主子還說這個姑娘狡猾精明着呢,如今卻什麼也不問就跟着自己走了,還有許多排練好的話都沒派上用場呢!
歐陽珊繼續嗔怪顧滿:“以後她若是再叫囂,你就只當她不存在不就完了?何必非要跟她計較呢?”
沿着紅色的宮牆走了一段路,小宮女就又帶着她們轉彎繼續往前,走着走着就碰見迎面過來的一個穿着藍色宮裝的宮女,就忙屈膝請安:“姑姑好。”
那個被稱作姑姑的藍色宮裝的姑姑點了點頭,道:“娘娘讓我來接二位姑娘,你便先回去罷!”
眼前的這個姑姑正是麗妃娘娘身邊的薔薇,是麗妃娘娘身邊極爲得用的一個宮女,小宮女自然不敢有意見,忙屈身答應了,就笑吟吟的退了幾步,再拔腿狂奔走了-----纔剛還真是嚇了一大跳,既然娘娘不放心自己,又另外叫了人來自然是最好了,否則自己這個淑妃宮裡的被發現居然吃裡爬外,那到時候可要吃不了兜着走呢!
薔薇衝着二人笑了笑,給她們請了安,便道:“奴婢帶着姑娘們走罷!”
二人自然沒什麼意見,沒走一段路便到了淑妃的長樂宮,薔薇住了腳,道:“姑娘們且先進去罷,我還要去替娘娘送個東西呢。”
顧滿擡頭,見居然真是長樂宮,便有些吃驚-----不是說會把自己領到皇后的翊坤宮嗎?
她都已經準備好了,等皇后發病了的話,就揭露麗妃她們在宮裡施厭聖之術的......
她還在愣怔,歐陽珊卻已經領着她往裡邊走了,淑妃娘娘身邊的修竹迎出來,笑道:“淑妃娘娘一早知道姑娘今兒進宮來,先就說,這丫頭一定會先溜過來看我,果真不錯,姑娘可巧兒就來啦!”
歐陽珊撓了撓頭,想說自己是被淑妃給叫來的,想了想卻又覺得多說也是矯情,便笑着跟着修竹進了內殿,果真見淑妃正在低頭畫什麼東西,見了她們二人,就笑道:“兩個丫頭來了?快坐吧!”
二人乖巧的行過禮,這纔在排椅上坐了,歐陽珊有些好奇:“姑母,你在做什麼?”
淑妃娘娘擡頭看她一眼,笑道:“在試着描一幅畫呢,閒的有些無聊。”
沒過一會兒,淑妃放下手裡的東西,接過身邊宮女遞過來的錦帕溼了溼手,便轉頭看着歐陽珊與顧滿:“你們兩個小丫頭怎麼忽然想到要到我這裡來?總算你們還有點良心。”說着,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似地,招手喚過歐陽珊來,笑問道:“你母親也進宮來了?怎的還不過來?”
正說着,薜蘿卻從外頭匆匆忙忙的跑進來,將嘴巴附在淑妃娘娘耳邊輕聲說了幾句什麼話,淑妃娘娘便猛然變了臉色,噌的一下從椅子上立了起來,瞪大了眼睛,不假思索道:“什麼?!”
歐陽珊與顧滿對視了一眼,擔憂的看着淑妃,問道:“姑母,出什麼事了?”
“皇后娘娘哮喘發了!”淑妃按住歐陽珊的肩膀,想了想又吩咐道:“現在賢妃肯定也已經趕過去了,你們暫時恐怕是出不了宮了。”她看着顧滿:“你們先在我這兒呆着,記得哪裡也別去,我先過去看看情況!”
皇后病發了?!可是自己還什麼都沒有做!顧滿既驚且訝,臉上的震驚之色倒是一點兒也不比歐陽珊跟淑妃少。
淑妃娘娘已經來不及再說其他的了,帶着薜蘿跟修竹就出了門,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更換。
究竟是誰做的?難道是婉妃跟麗妃又換了個法子想害自己麼?顧滿頓時站不住了,正要擡腿往外頭去,就見站在角落,剛往香爐裡添了一把百合香的小丫頭朝自己緩緩走了過來,極輕極輕的說了一聲:“姑娘沉住氣,有世子在呢。”
謝庭?!
顧滿全然不明白謝庭究竟想做什麼,自己分明已經想好了法子的,還特地在太液池鬧出那麼大的事來,就是爲了到時候脫身的時候說自己並沒去過翊坤宮......
大概過了一盞茶左右的時間,淑妃的長樂宮裡卻又來了四個人,原來是顧滿跟歐陽珊的丫頭。
執畫跟抱玉還有茶語、棋韻都進來,見她們二人好端端的坐着什麼事也沒有,這才鬆了一口氣,各自上前圍住了自己的主子。
“姑娘!賢妃娘娘往皇后宮裡去了!”執畫蹲下身子,輕輕的道:“聽說皇后娘娘哮喘病發了,如今連皇上也趕過去了呢。”
顧滿知道皇后對於皇帝的重要性,因此對於皇帝也去了並不覺得好奇,要知道,正是因爲皇帝重視皇后,這一點纔會被麗妃跟婉妃利用。
她奇怪的是,皇后爲什麼會忽然就發哮喘病,明明如果自己沒去的話,她是聞不到這些讓她發病的藥材的。
更加奇怪的是,謝庭爲什麼忽然要插手這件事。
剛纔那個小宮女明明一開始不像是要帶自己跟歐陽珊來長樂宮的,分明是想往翊坤宮去,可是後來來了個宮女薔薇,卻帶着自己真的來了長樂宮......這兩個人之間有什麼聯繫,薔薇如果不是麗妃或者是婉妃的人,那會是誰的人呢?
難道是謝庭的人麼?所以才讓自己繞開了翊坤宮,果真來了長樂宮。
顧滿覺得一切都成了一團亂麻,本來已經打算好了的事也都變得複雜未知起來,心中開始有些慌。
二百二十四 巫蠱
淑妃娘娘這一去就是大半日,直到日頭漸漸的偏西了,才拖着疲憊的步子帶着修竹與薜蘿進了屋。m4xs.
顧滿與歐陽珊一同站起來,見淑妃娘娘臉上雖然疲憊居多,但是卻又帶着些困惑與隱隱的興奮,心中噹啷一聲,覺得必然是發生了什麼事情,面上卻並不敢直接去問,只能屈膝給淑妃行禮。
淑妃擺了擺手,招過歐陽珊來,有些疲倦又有些有氣無力的交代她:“出了些麻煩事,你們必須快點出宮去。我叫修竹與薜蘿親自領着你們去賢妃的長樂宮與你們母親匯合,你們一同出宮去罷。”
歐陽珊拉着她的手,幾乎有些哭腔:“姑母,你怎麼了?”
大概是以爲出事的是淑妃,歐陽珊都快哭起來了。
淑妃忙伸手替她擦眼淚,又好氣又好笑又有些感動,敲了敲她的頭,道:“姑母能有什麼?是你們不適宜再呆在宮裡了,出了些事情,不過與姑母無關。放心吧,快些跟修竹姐姐回去。”
歐陽珊這才放下了心,拉着顧滿一步三回頭的跟着薜蘿還有修竹一同出了門,又重新取道太液池,繞回了賢妃的壽康宮。
她們回去的時候,恰好碰見了與賢妃同回來的六皇子,便慌忙衝賢妃還有六皇子行禮。
六皇子饒有興致的盯着顧滿看了一小會兒,便擡頭看向別處了。
倒是賢妃跟她們打了招呼,又道:“今日宮中有要事,我就不留你們了,與你們長輩一同先回去罷。”
二人忙行禮答應,賢妃便扶着宮女的手先進宮裡去,六皇子在後頭停了一會兒,駐足問顧滿:“你爲何特地將你六姐推進太液池?”
顧滿懶得跟他說話,再加上心中憋着事情,便乾脆拉着歐陽珊的手轉過頭去。m4xs.裝沒聽見。
謝振軒從幾年前就知道顧滿心裡對他的厭惡跟牴觸,到如今就感覺的到越發的明顯了,他於是偏偏不走了,立在原地看着顧滿,等她回答。
顧老太太與幾家夫人正帶着女眷們跟賢妃告辭出來,也沒來得及注意顧滿旁邊還立着別人,就招呼道:“九丫頭!”
顧滿應了一聲,拖着歐陽珊飛快的跑到顧老太太身邊攙扶她,一同被宮娥引着出了德順門。
回去的時候顧滿同王氏一輛馬車,見王氏一直面色凝重。顧滿便拉着她:“母親,今日宮裡是出了什麼事?我與珊兒在淑妃娘娘宮裡呆了一會兒,淑妃娘娘便說皇后娘娘哮喘病發了,去了翊坤宮後許久纔回來......”
“可不是麼。”王氏拍了拍她的手。以爲她是害怕:“皇后娘娘忽然發了哮喘症,傳了御醫來也沒用,還是喘個不停......”她說到這裡,又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似地,忙住了口不敢再說,反而來安慰顧滿:“橫豎咱們無關就是。其他的就別管那麼多了。”
顧滿見王氏再也不肯透露什麼了,便也不好再問,只能點了點頭,倚在王氏身上。
王氏摸了摸她的頭。又有些感慨似地:“皇后娘娘也不容易,陪着皇上過了那麼多苦日子,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了,卻......誒!”說到後來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了,反倒深深的嘆了一口氣,似乎覺得皇后很可憐。
顧滿才下馬車,就見顧成峰像一團風似地捲了過來,撲在她身上拉住她的手。仰頭喚她:“九姐!”
應了一聲。顧滿蹲下身子問他:“你今日怎麼下學這麼早?”
“先生身子不舒服,就讓我們早散了。”顧成峰牽着她的手,又悄悄的道:“我趁母親扶着祖母回德安居了。纔過來找你的。”
“哦?”顧滿笑着看他:“來找我有什麼事?”
顧成峰拉跟着她一直拐進了明月樓,這才拉着她上了二樓,小大人似地坐在椅子上,道:“九姐,你們進宮是不是出事了?”
顧滿有些驚訝,看着自己才四歲的弟弟覺得有些齣戲。
他這麼嚴肅的模樣倒好像是一個成熟的成年人,半點不像是什麼小孩子。
“待會兒告訴你。”顧成峰賣了個關子,又接着道:“九姐,皇后是發了哮喘了吧?”
這下顧滿想不震驚都不行了,她看着顧成峰的眼神完全驚訝,簡直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纔好,宮裡的事情顧成峰怎麼會知道?要知道,顧成峰根本沒有進宮啊。
“九姐!”顧成峰又喚了她一聲,將她給驚醒了:“那個薔薇姑姑,她是我的人。”
這怎麼可能?!顧成峰不過是一個四歲的奶娃娃!連自己都還不可能往宮裡安插人手呢,他是怎麼做到的?
先前的早熟什麼的已經讓顧滿很驚訝了,可是如今顧成峰的這句話卻結結實實的把她給嚇了一大跳。
顧成峰語不驚人死不休:“是我與謝世子商量好,讓薔薇姑姑引你去淑妃宮裡的。畢竟,你若是真的出入過皇后娘娘宮裡的話,很容易留下把柄。九姐,皇后娘娘的哮喘引發了很好的結局,那就是,一個小宮女主動坦白是麗妃與婉妃一同製作了巫蠱,用來詛咒皇后娘娘......”
“而皇帝派去搜查的人也真的從婉妃跟麗妃的宮裡搜出了巫蠱娃娃,上頭的確刻着皇后娘娘的姓名以及生辰八字。皇帝親眼看過了,那上頭的筆跡還是麗妃娘娘的親筆呢......”
顧滿伸手打開自己的首飾匣子,裡頭果真放着兩隻布娃娃......
顧成峰緩緩的從裡頭把娃娃拿出來,然後拿起桌上的火摺子把娃娃給點燃了:“九姐,你親自做的娃娃若是被發現了破綻,很容易穿幫的。要知道,那隻巫蠱娃娃不僅筆跡是麗妃娘娘的,連上頭的雪緞,也只有婉妃娘娘宮裡頭有。這足以證明她們兩個聯合起來詛咒皇后娘娘了。”
顧滿覺得自己完全消化不了顧成峰的這番話,她張大了嘴巴跌坐在椅子上,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笑話。
自己還不如一個四歲的小孩想的周到!
自己居然還不如一個四歲的小孩會算計!顧成峰算計的多周到啊,從人,從拿到婉妃宮裡的東西還有模仿麗妃娘娘的筆跡,還有讓皇后娘娘發病,又驚動了皇帝,從而把很多妃子也給驚動了......皇帝這個人最恨的就是巫蠱之術,麗妃這一次是栽了!
布料被燒的氣味很難聞,看着成了黑色膠狀黏在地板上的一坨一坨的小黑點,顧滿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了。
顧成峰卻跑過來握住她的手,認真的告訴她:“九姐,你怎麼還是這麼容易心軟?你總是給敵人從頭再來的機會,這是在給自己找仇家和災難。”
這一點顧滿也知道,所以她最近正學着改變。
就比如對邱家,她一直都準備斬草除根的。
而對婉妃跟麗妃,或許因爲她們是妃子的原因,顧滿總覺得懲治可能,但是扳倒和絕殺很困難......因此這一次的巫蠱之禍她都覺得未必能徹底扳倒麗妃她們......
“麗妃跟婉妃都賜死了。”顧成峰直截了當的告訴她:“而那個一開始揭發婉妃的宮女已經死了,那個宮女就是一開始引着你去翊坤宮的。”
死了......
居然這麼輕易的,就死了?
“小十八。”顧滿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蹲下身子認真的看着他:“你真的不是穿越來的麼?”
四歲小孩有這麼強大的智商跟腹黑的裝傻能力,這真的正常麼?
顧成峰也認真的盯着顧滿,搖了搖頭,又重申:“九姐,外祖父如今是內閣首輔,舅舅也擢升了兵部侍郎,你如今的身份越發的顯得重要,再加上祖父他手握兵權......你會招蒼蠅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你要做的就是,來一個拍一個,來兩個拍一雙,拍到沒有人敢來爲止!”
他絕對不可能讓王家上一世的悲慘歷史再重演,顧成峰與顧滿如出一轍的眼眸裡閃爍着光芒:“我們就算不能幫上外祖父跟舅舅的忙,也不能扯他們的後腿。九姐,不該心軟的時候千萬別心軟。很多敵人本來你一腳就能踩死的,但是你仁慈,拖着拖着,她就變得強大了......就是這個道理。”
確實不能扯王家的後腿,顧滿蹲下身子拍了拍顧成峰的肩膀,問他:“爲什麼你連宮裡的人也能使喚?”
“這個可不是我能使喚。”顧成峰決定撒一個小謊:“她們可全是謝世子的人,我只是聽謝世子的使喚而已。”
原來如此......顧滿深深的鬆了一口氣,又嗔道:“那你還說什麼薔薇是你的人?!話說起來,這一次的巫蠱牽連到的人也很多吧?”
“多啊。”顧成峰擡起頭來,笑的極爲歡暢:“昌平公主如今已經被圈禁起來了,婉妃宮裡的人與麗妃宮裡的人通通陪葬了。想必過幾日宮裡就會傳出婉妃與麗妃暴斃的消息了。”
二百二十五 斬草除根
坦白說,這樣早熟又理智的比她這個活了兩世的人都更恐怖的,才四歲的顧成峰讓顧滿覺得害怕,她蹙眉坐在椅上在想些什麼,並沒有立即回答顧成峰的話。
顧成峰知道她在想什麼,可是他相信顧滿能想得通,顧滿這樣的人,只有你給她一鞭子才願意走一步,有些不重要的事總想拖着往後再做往後再做,結果往往越拖麻煩就越大。
執畫正好抱着一束花上來插瓶,見二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奇怪,便忙又退下去了。
顧滿隔了許久才點了點頭,又擡頭看着顧成峰:“小十八,姐姐從來都不知道你這麼聰明。”
“大概是早慧了些。”顧成峰點頭點的很是乾脆:“我不想成爲父親那樣的人,我要長大,要保護母親跟姐姐。”
大概顧博齊的子女想的都比較多,上一世顧成峰根本就沒有出生,顧滿自然不知道他究竟過的是什麼日子,究竟聰不聰明。
或許這是老天的一點補償吧?她將顧成峰拉過來再看了一遍,嘆道:“是姐姐沒用。”
顧成峰顯然不是一個小孩子的思維,看他做的那些事,甚至比自己都要周到,顧滿覺得自愧不如,同時又覺得內疚,若是自己足夠強大的話,顧成峰可能就不會這麼早熟了。
每一個人都有每一個人的活法,顧成峰重活這一世,沒打算窩窩囊囊的,跟上一世幽王世子一樣!
可惜這個世上再也沒有人會記得什麼幽王世子了,人家只會記得敗軍之將,被掛在城門示衆的幽王。
同樣是親骨肉,顧成峰一直不明白爲什麼幽王就該被皇帝猜疑以及不留情面的絕殺,連帶着他們這些沒犯過錯的子孫也不能逃得過。
到後來他明白了,君王愛長子也未必就是真的,否則他的父親幽王怎麼會死的那麼慘,否則堂弟謝庭怎麼會在左順門差點被殺?
連生在君王家也同樣要分出個三六九等來。難怪大家盯着一個皇位都跟老虎盯着獵物一樣。
他再也不會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了,誰都不行,必須自己親自上,才能達到想要的效果,活着的每一天才不會惶惶不可終日。
可是顧滿不同,她跟王氏是真的疼自己這個弟弟,從到這個世界來的第一日起,他就以嬰兒的身份,旁觀王氏與顧昭顧滿兩姐妹對自己是如何的愛護跟疼愛。
他記得顧滿天天都要來看他,爲了護着他不止一次的跟顧承棟和顧承宇翻臉。也記得她是怎麼在顧博齊面前爲自己爭取足夠的關愛跟體面。
記起了這些,他就覺得心裡的恨意勉強被壓下去了一點,眼裡的凝重跟恨意也終於斂去了一些,靠在顧滿身上。一字一句的道:“九姐,你沒有對不住我。真正對不住我們的,是顧博齊。”
顧博齊的名字從他嘴巴里吐出來,就跟說路邊隨便一個路人的名字一般隨便而疏離,看的出來顧成峰心裡根本不把顧博齊當作親人,父親更是算不上。
細想想。這所有的悲劇似乎都起源於顧博齊,別人的不知道,但是自己跟顧昭還有王氏,這些年之所以過的這麼艱難跟痛苦。這個渣男完全脫不了干係,還是主因。
顧滿點了點頭,下意識的低頭看向顧成峰。
“九姐,我們想個辦法吧。”顧成峰仰頭看她,黑黑亮亮的瞳仁就如同兩個漆黑的葡萄,他頓了頓,緊跟着就繼續道:“他活着也只是惹麻煩而已,其他的沒一點用處。何況有他在一日。顧承宇就能穩定一日。若是他死了......我這個嫡子現在就是理所當然的接班人了。”
“時間不夠了,再這麼任由顧承宇發展下去,遲早有一天他的羽翼豐滿了。我們都要倒黴。”
顧滿這一次沒有再發愣,也沒有再猶豫,她很認真的聽完了顧成峰的話,思索了一會兒便道:“你的意思是......”
“反正他愛逛青樓楚館已經是衆人皆知的事實了。”顧成峰眼睛發亮的看着顧滿,道:“還有,他養的那個外室不是準備給他戴綠帽子呢麼?若是他喝完酒之後聽說了戴綠帽子的事,又去纏鬥那個邱世安,到時候出了什麼事......邱世安也逃脫不了罪責!”
沒錯!一舉兩得,不僅這個混球渣男倒了黴,徹底的消失了,捎帶着邱世安也一起歸西去吧。
確實等不起了,顧成峰如今實在太小了,而顧承宇現在卻蒸蒸日上,誰知道那個偏心眼偏心的徹底的顧博齊到後來會不會真的出什麼幺蛾子?
先下手爲強,後下手遭殃,如今連宮裡的人都動了,還怕什麼邱家?
“可是那邱玉玲又怎麼辦?”顧滿想了一會兒,又道:“我原先打算着先養她一陣子,到時候好讓她當衆揭穿邱家的醜事的。”
邱家的醜事不宣揚衆人也都心知肚明瞭,邱玉玲若是當衆出現自然能給邱家重重一擊,但是邱世安都死了,那邱家纔是真正的倒黴呢。
顧成峰上一世對邱家就沒什麼好印象,這一世鑑於邱世安跟邱蒼梧把算盤打到了自家親姐姐身上,更是無法容忍,早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只是一直沒有機會。
這一次顧博齊的外室懷了邱世安的孩子,就是最好的機會了。
讓他們兩個渣男自己去鬥吧,反正最後誰倒黴都是好事。
王氏心中是不是真的對顧博齊完全沒有愛意了,顧滿跟顧成峰都不知道,但是經過了這麼長的時間,這麼久的磨礪還有顧博齊屢次的重擊,王氏心裡的愛意應當也被消磨的差不多了,長痛不如短痛,顧博齊的的確確就是個沒有心肝沒有良心的渣男,指望他變好是不可能的。
還不如死了來的乾淨。
至少到時候王氏可以決定是守寡還是再嫁,又有什麼不好?
顧滿想了很久很久才下定了決心,點了點頭,道:“我倒是不知道你跟謝世子的關係變得如此之好了,這些話他也跟你說。”
指的應該就是顧博齊的外室懷的是邱世安的種的事了,顧成峰聽見這個話題似乎絲毫不覺得不對似地,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顧滿,道:“這有什麼?大概他也以爲我聽不懂吧。”
都能跟謝庭一起出謀劃策,用巫蠱來陷害人家麗妃跟婉妃了,還有什麼是聽不懂的?這個藉口未免也太敷衍了!顧滿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顧成峰,心裡頭卻酸酸的,也不知道是欣慰還是難過。總之,家裡的小小男子漢終於長成了,而且都開始立志要保護母親跟自己了,真是太值得開心的事。
可是,只要一想起顧成峰會提出自己都不敢想的提議:借刀殺人害死顧博齊的這個主意,顧滿又覺得有些發寒,顧博齊這個人,究竟是做了多少孽,纔會讓四歲的兒子都恨他恨的如此。
大概是顧成峰從小被自己教導長大的原因?老是給他灌輸一些現代的三觀還有有仇報仇(雖然她做的不大到位,但是大多數時候還真的是這麼做的)的思想,才讓他連自己父親都能下手?
“九姐,你別這麼惆悵啦!”顧成峰做鬼臉逗顧滿笑:“別捨不得他,你把他當父親,他不會把你當骨肉的。”他說到這一句的時候,眼裡的表情很認真,認真的彷彿真的經歷過這種事情一樣。
事實上自從皇帝指使錦衣衛把龍袍還有玉璽放在幽王府裡,再指責幽王造反的時候,他就已經清楚的認識到這一點,你親近信賴的父親有一天也可能看不慣你,嫌你擋了別人的路。
只是爲了幫一個六皇子,當時的燕王鋪路而已,至於要害死當時呼聲最高的幽王麼?
顧成峰猛眨了幾下眼睛才把快要掉出來的眼淚重新再憋了回去,握着顧滿的手認真的看着她。
顧滿被這樣的眼神看的鼻子一酸,幾乎想掉出眼淚來,忙把顧成峰攬在懷裡,極溫柔的拍他的背。
顧博齊這個父親做的是有多失敗,纔會讓才四歲的兒子都對他那麼不信任加懷疑?
這樣的人,死了也是活該。
顧滿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卻再也沒有半分心軟了。
是時候了,把上一世欠我們的通通都還回來吧。
無論是當時冷漠旁觀自己還有王家滅亡的顧博齊,還是落井下石猛踩一腳的邱家,都下地獄去吧。
“九姐,還有那個盧蓉。”顧成峰似乎想起了什麼似地,繼續補充黑名單:“那個盧蓉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樣的小人留着總歸不好,太礙眼了。”
盧蓉顧滿倒是不放在眼裡,不是她目空一切,而是因爲淮安侯府確實沒什麼值得炫耀的資本了,盧蓉這樣的,撐死嫁個小官了事,實在是沒什麼威脅。
倒是顧煙還有顧承宇,還有如今的六皇子,纔是真正讓人噁心並且如鯁在喉的當務之急。
六皇子會是未來的皇帝,顧滿本來沒打算要得罪他太狠,可是現在想來,那個傢伙與王家當真有解不開的仇,如果真的當了皇帝,首當其衝被收拾的就會是王家。
二百二十六 剖析
這樣的一個人實在讓人噁心又覺得麻煩。
關鍵的是皇帝一直對這個六皇子寵愛有加,上一世甚至到最後關頭也不忘記爲他留下一份遺囑,讓他可以名正言順的繼位,當真是天下慈父的典範。
只是不知道他當時回想起自己其他被棄如草芥的幾個兒子們,會不會後悔後悔?
等顧成峰走了以後,顧滿獨自一人在窗臺下坐着發了會子呆,就叫人掌燈。
是抱玉上來點燈,顧滿看着她忙碌了一會兒,就吩咐她:“抱玉,你去替我做一件事情吧。”
她覺得這件事情還是不能告訴王庭然跟王伯雍。
顧博齊死,只能是意外。
若是被人知道了,就算是王庭然他們,也可能成爲意外因素。
這麼隱秘的事情,當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抱玉見她這麼認真,下是愣了一會兒,然後才重重的點頭:“姑娘請說,我就算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給姑娘您辦到!”
這幾個大丫頭裡,執畫跟抱玉雖然是後頭才選上來的,但是對顧滿的忠心卻當真一點也不比沛音跟沛琴少,難得的是沛音與沛琴與她們兩個也極爲親近,並不爲自己更重用誰而勾心鬥角,房裡的事顧滿向來都很滿意也很輕鬆。
此刻見了抱玉這般嚴肅,顧滿沉重的心情倒是被鬧的輕鬆了一些,她於是一字不漏的,交代了抱玉要做的事情,接着才笑着看着抱玉,等着看她的反應。
抱玉睜大了眼睛看着顧滿,似乎是覺得很不可置信,但是她緊跟着卻又反應了過來,抿了抿脣跪在地上:“姑娘,您的意思是......?”
顧博齊有了外室的事情顧滿身邊伺候的丫頭們差不多都是知道的,抱玉聽見顧滿要自己去吩咐發子。把玲瓏經常趁顧博齊不在的時候去私會邱世安的事情捅出來,再覷準時機把二人湊在一塊兒,猛然間就明白了顧滿的打算。
可是她並沒猜到顧滿更加深層的目的,是要顧博齊的性命。
她以爲這次還是與之前一樣,小打小鬧,給顧博齊一些教訓,因此她的疑問很快就自己打消了,聽話的出去辦事。
等差不多酉時之際,顧成峰的松濤苑又迎來了新客人,正是再一次爬牆進來的謝庭。
顧成峰讓他進了門。穿過了遊廊拐進了後院,便有一片竹籬笆圍着許多粉色的薔薇,旁邊是一顆大樹,底下放置着桌椅。
謝庭才坐下。就見顧成峰又使人端來了兩杯白色汝窯杯盛着的茶來,就笑道:“難道你早就知道我要來?”
要謝庭對着一個才四歲的小娃娃用跟歐陽燦或者是魏瑾然對話時的語氣,實在是有些艱難,他總不能把這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跟思慮極深的大人聯繫在一起。
但是顧成峰的每一句話又都不得不讓他認識到,顧成峰就是個長着小孩身子的大人。
顧成峰見他這麼糾結倒是覺得心中好笑,自己上一世可是謝庭的堂哥!對這個傢伙還能不瞭解?此刻見他在自己面前端着一副大人的架勢就忍不住想笑。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並且想到了正事:“皇后娘娘果真是疼你,這一次竟肯真的幫忙。”
沒錯,皇后的所謂哮喘症發作了,快死了。m4xs.都是裝出來的,深宮裡的女人可都是演技派,再加上當時皇后的狀態本來就不好,就算是御醫也束手無策,因此皇帝毫無疑義的就信了,並且聽了小宮女的指證之後勃然大怒,他不可以忍受有妃子僭越到皇后頭上的行爲,更加對巫蠱之事恨之入骨。
大概是久居上位者都覺得自己命珍貴。因此也格外的怕各種可能害到自己性命的東西。而巫蠱這種東西。向來是當權者的大忌。
謝庭點了點頭:“我並沒料到皇后娘娘願意幫我......”
事實上,皇后不僅願意幫他,當時還抱着他掉了好多淚。把他自己都驚得一愣一愣的。
謝庭記得很清楚,自己的爹並不是皇后生的,皇后對趙王都不怎麼樣,爲何偏偏對自己卻如此重視呢?
顧成峰見他面露疑惑,就好心的給他答疑:“皇后當年也是有過身孕的,而且都已經七個月了,卻在一次上樓梯的時候扭了腰,當時還沒事,誰知晚上的時候卻疼的不行了,御醫給開了藥,一打,孩子就下來了。聽說是個已經成型的男嬰......”
謝庭坐着安安靜靜的聽顧成峰解惑,看着顧成峰的眼眸卻越發深邃起來。
這麼多年前的事情,連自己也還沒出生時候發生的事情,他倒是知道的清清楚楚啊......
“說來很巧,皇后前腳才小月了,第二日你母妃就被診出了喜脈。當時欽天監有人就說,大概是皇后肚裡的那個託生到趙王妃肚子裡了......”顧成峰看了謝庭一眼:“你母妃與皇后的關係處的不錯,皇后對她向來是不錯的。到趙王妃真的生了你,皇后卻開心的當下就流了淚。聽說你耳朵後面有個小紅點,而皇后那個倒黴的孩子,在同樣的一個地方也有一個紅點。”
世上倒真是有這麼巧的事情?關鍵是如果是真的,自己第一世投的胎居然還是自己父親那一代的!
謝庭終於明白爲什麼母妃死之前會告誡他,皇后娘娘會護着他了。
顧成峰就又接着道:“從那以後,皇后對你就一直喜愛的緊。你一兩歲的時候,你皇祖父跟皇祖母愛的跟什麼似地,連趙王也把你當寶貝,動不動就抱着你四處炫耀。可惜到你四歲那年......你外祖家出事,你母親也被連累失寵,後來不明不白的死了,皇后便徹底的對皇帝冷了心,乾脆呆在宮裡再也不理皇帝了。”
什麼叫做徹底冷了心?難道皇帝跟自己外祖家出事也有什麼關係不成?還是說皇后是怪皇帝沒看在皇后的份上對趙王妃網開一面?
謝庭還想繼續問,顧成峰卻已經伸手做了個手勢,斬釘截鐵的道:“這件事情就先說到這裡吧,我知道你心裡憋着一肚子難受跟委屈。”他擡頭看着謝庭:“我跟你說這麼多,純粹是因爲你幫了我姐姐很多忙,就當是給你一個小小的回報了。皇后這條大腿,抱着是很有好處的,該怎麼做,不用我教了吧?”
“知根知底了,以後就當然明白該怎麼做了。”謝庭轉動着手裡的茶杯,若有所思的看了顧成峰一眼:“我好奇的是,那麼多年之前的事情,爲什麼你一個才四歲的侯府公子會知道?”
顧成峰哼了一聲,理所擔任的擡出了王家這個萬能的擋箭牌:“你以爲我外祖父混了那麼多年都是白混的?”
沒想到王伯雍居然會對一個四歲孩子說這麼多!謝庭有些驚訝,不過想想,顧家的情況特殊,王伯雍大概也是因爲怕了顧博齊這個不靠譜的傢伙,恨不得把所有的事情都跟自己的寶貝外孫教個底,讓他保護好他自己的母親跟姐姐們吧。
沒過一會兒,顧成峰又擡頭看着謝庭,道:“你現在這麼反抗趙王也沒用的。”
謝庭這回才真正的猛地瞪大了眼睛,若不是眼前的人只是一個四歲的小娃娃,還是顧滿的弟弟,他怕真的會忍不住跳起來用劍指着他。
“別這麼看着我。”顧成峰斟酌了一會兒,肉乎乎的小手撐着下巴:“沈喬當年與我外祖父把你們家的所有事情都說了,一個字都沒露。你應該也知道沈喬是我外祖父的門生。事實上,我外祖父是很願意幫你們的,否則也不會特意把沈喬外放了江西巡按,還讓他帶上沈流年一起,去外頭歷練了。”
連沈流年的事情都說了?沈喬的膽子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既然這麼說,那王伯雍還真的不是自己當初以爲的,只知道獨善其身的頑固老頭。
謝庭對眼前的小傢伙如今已經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了,就瞅了他一眼,讓他接着說下去。
“錦衣衛原本就有人監視着趙王,你就算安插人手進去也沒用,第一手資料絕對只會是錦衣衛的。”顧成峰悠哉悠哉的晃盪晃盪了腳:“我外祖父告訴我一個道理,那就是,這天下是皇帝的,若是皇帝想說誰造反,誰就是佞臣賊子,說誰是忠臣,誰就真的是忠臣。皇帝顯然沒有動趙王的打算,否則你以爲趙王在藩地練兵,募集兵馬的事真的沒人會上報給皇帝嗎?”
這是事實,謝庭自從重活過之後就發現自己真的是寸步難行-----外族被滅,而皇帝雖然似乎看似維護他,卻也防着他,趙王就更加不用說了,在他身邊到處都安插了人手,他足足用了三四年的時間才把趙王的人手給清理乾淨,緊跟着就有趙王妃馬不停蹄的陷害以及各種暗殺。
沈喬也被外放了。
謝庭就只好一步一步的來,先試着根據上一世的記憶收服了許多人,然後千辛萬苦的又令一些人以軍戶的身份跟着趙王。
二百二十七 狠絕
邱世安接到玲瓏的信的時候正是傍晚,他正從邱蒼梧的屋子裡出來,因爲邱蒼梧一直倔強的求他去聯絡許知遠,他很煩躁,因此對着伍伯全然沒有好臉色,聽見是玲瓏來信的時候警覺的往左右看了一眼,纔沒好氣的道:“不是跟她說過沒什麼事別總是寫信麼?怎麼總是不長記性!”
伍伯弓着腰賠小心,心中覺得委屈不已,只好訥訥的把信遞到邱世安面前,其實伍伯也不想來送玲瓏的信啊,奈何玲瓏的事情向來都是通過他來傳的,這回送信來的人又一直強調是大事,他一個跑腿兒的,雖然也害怕會得一頓排喧,但更怕的卻是耽誤了主子的事情,以後受苦,因此才冒着捱罵的危險送來了。
邱世安這幾日都沒有睡個好覺,兩個眼睛又腫又憔悴,黑黑的一層黑眼圈,他瞪了伍伯一眼,伸手將那信給展開,纔讀了一遍就徹底的來了精神,剛纔的睏意也都跑到了九霄雲外。
玲瓏在信裡說,不知道是誰多嘴跟顧博齊透露了邱世安曾經派過伍伯去接她好幾次,如今顧博齊對她起疑了,這幾天一直盤問她與邱世安是什麼關係,讓邱世安趕緊想個辦法。
顧博齊顧博齊,又是顧博齊,他們就不能讓自己清靜個幾天麼!
邱世安心中說不出是不是惶恐,卻直覺這一次的事情並不嚴重——顧博齊那個人是沒腦子的,要多好哄就有多好哄,頂多就跟他多磨蹭幾句就是了,他還能不信?
因此他根本沒當回事,只是想着什麼時候在醉仙樓請個客,到時候多說幾句,這事情也就算過去了。
這個年頭,誰家的外室不是大家一起玩的?顧博齊這個孬種加色鬼還能獨善其身?做夢呢吧!
可是另一頭在玲瓏那邊的顧博齊卻當真是暴跳如雷。他的妾侍很多,通房丫頭更是不少,至於在外頭玩過的女子,沒有一二十也差不離了,卻從沒有聽說過敢給自己戴綠帽子的!
枉費自己把邱世安那個人渣當成兄弟,還與他那麼要好,還特地爲了他在岳父面前說好話,當初甚至還想去許知遠那裡幫他買龍紋玉用來討好劉七八,可是邱世安居然就是這麼回報自己的——玲瓏肚子裡那個孩子居然不是自己的,而是邱世安的。這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是個男人也受不了這種委屈!
發子見他神色恐怖,脖頸間的青筋都爆出來了,有些忐忑的靠上去:“老爺?”
顧博齊臉色鐵青的伸腿一把把他給踹開,自己冷着臉進了門,徑直尋去了後頭玲瓏住着的內侍。
玲瓏此時午睡剛起,正睡眼朦朧的由丫頭伺候着梳妝,見丫頭梳頭梳的差不多了,便自己拿起眉筆畫眉。誰知顧博齊從外頭猛地開門進來,一把提溜起她的長髮,將她整個扭轉了身子,將凳子也給踹開了。將玲瓏壓在梳妝檯上,劈頭蓋臉就質問道:“賤人還敢騙我!昨日你不是說你與那邱世安只是之前的主僕情義嗎?那我去陳王世子府上那一日你去了nǎ裡?!”
那一日玲瓏正是去與邱世安私會了。
玲瓏被他摁在梳妝檯上根本動彈不得,見了他這麼凶神惡煞的模樣更是忍不住驚慌失措的痛哭起來,雙手扒拉着他的手試圖逃開。嘴上還不忘爲自己辯護:“老爺是在聽誰胡亂嚼舌,這可真是要冤死我了!那日我去外邊的鉗寶閣定耳墜子了啊!不是與你說過了嗎?怎的今日又忽然來疑我?”
玲瓏掉起眼淚來當真是我見猶憐,但是顧博齊這一次卻似乎是真的生了大氣。他聽了玲瓏這麼說不僅沒有鬆手,反而更大怒着將玲瓏摔在了地上,怒髮衝冠:“你還敢說你去了鉗寶閣!我使人去問過了,那一日你出了門就坐上了邱家的馬車,壓根兒連鉗寶閣的門也沒進。你當你老爺是個二傻子,任你騙的?”
玲瓏被他這麼一說,才驚覺事情穿了幫,只好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老爺明鑑,我去也是因爲那一日恰好費太太又是要與我說”
“扯你孃的臊!”顧博齊怒不可遏,將玲瓏再次踹翻在地,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說着說着連眼睛都紅了:“你還敢狡辯!賊淫婦,我今日叫你不得好死!”
他話纔剛說完,就在滿屋子裡亂竄了一圈,跑來跑去,才從旁邊的牆上拿了跟馬鞭出來,指着玲瓏,叫她脫了衣服。
玲瓏知道顧博齊的脾氣,看起來好欺負脾氣好,其實真的生氣了之後卻比誰都可怕,頓時嚇得瑟瑟發抖,梗着脖子哭的一縮一縮的,看起來倒是可憐的很,叫人見着就不忍心再動手了。
可是顧博齊這回的確被氣的不輕,就算是玲瓏如今這副楚楚可憐的樣子也引不起他憐香惜玉的心,其實他平常對玲瓏可以算得上說是非常好的,基本上可以說是言聽計從,可也正因爲這樣,在知道玲瓏居然給他帶了綠帽子之後,他才更加無所適從,脾氣也越發的大。
屋子裡還有發子跟幾個丫頭,邱玉玲聽了消息也趕來了,見狀就張大了嘴巴,呆在一旁傻站着,幾乎忘記了反應。
顧博齊用馬鞭指着玲瓏,見玲瓏半日也只知道哭,什麼也不肯說,就更加來了脾氣,甚是不耐煩的吼道:“賤婦!我叫你脫衣裳,你敢不脫?”
周圍看着的人不知凡幾,還有許多男人在,玲瓏以往雖然是歌姬,但是卻從沒有被邱世安帶到過那種可以典妾換妻的場合過,跟了顧博齊之後,顧博齊也是把她給藏的嚴嚴實實的,生恐被什麼狐朋狗友佔了便宜去,如今卻不顧一切的真的要她在這麼多人面前脫衣裳了,玲瓏哭的幾乎要暈過去,死活就是不肯動手。
顧博齊冷笑了一聲,吩咐發子:“你去!將她的衣裳都給我剝了,這個賤婦!”
發子倒是沒什麼不敢做的,再說玲瓏雖然平時也不是特別難伺候,但是言語裡瞧不起他們這些下人也是常有的事,他又是聽顧滿話的人,對顧博齊尚且沒什麼好感,更別提這個愛充太太的款的玲瓏了,因此聽了這話,二話不說的就上前去,先一把將玲瓏給翻了過來,三兩下的把她的衣服給剝了個精光。
玲瓏確實是個很漂亮的姑娘,與顧滿那種侵略性的漂亮不一樣,她是一種男人都會喜歡的,楚楚可憐又有動人心處的美人兒,如今她的衣裳被脫了,雪白的胴體就完整無缺的呈現在衆人面前,只見她身材豐滿,又凹凸有致,叫男人看了就忍不住血脈噴張。
顧博齊瞧着卻再也不喜歡了,他這個人,對女人好的時候恨不得掏心掏肺,對女人也言聽計從,可是一旦對這個女人不喜歡了,那這個女人在他眼裡就連條狗也不如了。
如今的玲瓏在他眼裡就跟條狗沒有什麼分別。
玲瓏原本還以爲自己哭的這麼慘,好歹顧博齊會心疼——要知道,之前只要自己掉一滴眼淚,顧博齊也能心疼半天,可是nǎ裡知道顧博齊不僅沒有心疼,更是連半分表示都沒有,只是坐在上首冷冷的看着自己,目光就跟從前看門前發瘋的那條狗一樣,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便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心中開始忐忑起來。
只是她心中終究還抱着一絲希望,總盼望邱世安會來幫她說幾句話,就算是不看在他女兒的份上,他也應該會看在自己肚子裡的孩子份上,來救自己吧?
可是她等不到那個時候了,顧博齊手裡的鞭子忽然毫無預兆的抽在了她的背上,把她抽的頓時一個趔趄,重重的摔倒在地上,雪白的皮肉上頓時綻出一條傷口來,叫人瞧着就忍不住轉開頭。
發子早就已經得到了顧滿的暗示,此刻自然不會上前去勸說,因此還是呆在一旁看着,並且不動聲色的攔住了想要上前的玲瓏的侍女。
這一鞭子抽的真的很重,玲瓏倒在地上幾乎羞憤欲死,她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顧博齊居然真的捨得抽下來,看來先前的纏綿繾綣都是假的,男人根本就都不可信!
可是如今這個時候男人可信不可信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看着顧博齊這個架勢,真的恨不得把自己打死,她從來沒有一刻這麼清楚明白的發現自己的性命根本就不值錢。
這些貴族男人們只是把她們當一件玩物而已,喜歡的時候呵護着千依百順,一旦不喜歡了,想打想賣想殺都是正常的,玲瓏曾經也看見過府裡的姐妹被打死之後,直接被涼蓆一裹就扔出了府,連個牌位也不能留的,如今她心裡終於開始發慌,也終於發現顧博齊不是自己以爲的那種無腦也無能的男人。
顧博齊纔不管她如今在想什麼,伸手又一次把她給打的翻倒在地。
二百二十八 走投無路
周圍根本就沒有人敢來阻止顧博齊,邱玉玲被這一幕嚇壞了,但是她也是極爲知道保護自己的人,自然不可能真的上前幫忙說什麼話,因此反倒是往後退了很多步之後,就想趁着沒人注意自己的時候往外溜——她是以玲瓏姐妹的身份混進來的,如今玲瓏不僅不受寵了,眼看着連命都沒了,她這個妹妹要是還呆在這裡不是太蠢了麼?
可是她纔出了門,還沒跑出幾步,就被兩邊忽然衝出來的幾個人兜頭罩了個麻袋,被一個精瘦男人扛起來就帶跑了。
她一路上不停的踢打撕咬,心中惶恐無比。
不知道這些人是自己父母派來的還是剛纔的那些人,心裡嚇得不行,等想起自己被父母拋棄,連個安身之地都找不到,到了現在連性命都堪憂的這些事,更是哭的喘不過氣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終於被人結結實實的扔在了地上,啪嗒一下被摔了個底朝天。
周圍傳來男人們嬉笑的聲音,甚至還有許多聽着就讓人臉紅心跳的下流話傳來她耳朵裡,她更是心都卡在了嗓子眼裡,恨不得蹦起來就跑,好不容把頭上罩着的麻袋給扒拉下來扔了,她一擡頭就被刺眼的陽光晃花了眼睛,隔了半響才緩慢的放開手指,總算看見了眼前站着的人。
眼前站着好幾個穿着破爛的男人,頭髮也都是一坨一坨的,看起來就知道很久沒有清理了。
這些人絕對不可能是父母派來的了,邱世安雖然算不上什麼大官,但是也不可能認識這些亂七八糟,看起來跟乞丐一樣的人。
那些男人看見女人就要流口水,何況是這麼白白嫩嫩又漂亮水靈的小妞兒,頓時就嚥了幾口口水,互相對視了一會兒就不懷好意的笑了笑。
邱玉玲可不笨。她家裡的男人都是自命風流的,像是邱世安不用說,明面上雖然只有兩個妾,但是事實上家裡的歌姬們還少麼?何況還有個邱蒼梧在如今看見了這羣男人的眼神她就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頓時欲哭無淚,往後一直縮,最後縮成一團躲在了牆角的稻草窩裡,帶着哭腔問他們:“你們是誰?!爲什麼抓我?!”
男人們哈哈大笑了一陣,其中一個穿的最髒的,看着就嚇人的。臉上還有幾顆麻子的男人湊了上前狠狠的在她身上摸了一把,才留着口水調笑:“我們是誰?哈哈哈哈哈,小姑娘,這你可就要去問你爹孃啦,哥哥們可不能告訴你!”
爹孃?邱玉玲心中一頓,苦味頓時蔓延上了舌頭,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她還以爲父母總歸是父母,見自己跑了,總歸會放自己一馬的。可是現在看來,她簡直太天真了,也是啊,自己可是曾經跟自己哥哥luanlun的人呢。留在這世上不是就會叫人回想起邱家醜事的麼?在她們看來,自己肯定是死了纔好的。
她擦了一把眼淚,被眼前的環境給撞擊的回了神,再怎麼樣。現在脫離這裡纔是正經。
“大哥哥,你們一定是弄錯了,我如何會是你們要找的人我只是剛剛那府裡的一個小丫頭而已。不可能是你們要找的人啊,求你們了放過我吧!”邱玉玲雙手合十,可憐兮兮的真的頭磕在地上,眨巴着兩隻眼睛看着他們。
男人們哈哈大笑,左邊一個第一個說話的男人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不懷好意的笑:“喲喲喲,還哭了!她哭了啊!”
另一個男人就伸手往她臉上一摸,又伸進嘴裡舔了舔,笑的噁心不已:“確實啊,這娘兒們還真哭了呢!不過呢,小娘兒們,我們抓的就是你!”
“跑不了!”那個麻子男也開始說話,眼裡的光幾乎都能曬傷人了:“那對夫妻給咱們看過畫像了,就是這小娘兒們沒錯!”
邱玉玲被他們看的噁心不已,伸手把他們往後一推,就自己往後退了幾步,連滾帶爬的跑出了很遠,卻又被後面的男人踩住了裙襬。
麻子臉先在她身上捏了一把之後才擡手揪住她的頭髮,冷笑道:“小娘兒們倒是挺能跑啊!脾氣可真大,你還當你自己是那員外府裡的千金大小姐呢?別做夢啦,你老子娘都不要你了,親自交代我們不論把你怎麼處置了都好,就是不能讓你再出現在這個世上呢!”
不能再出現在這個世上!還故意要用這些噁心的人來處li自己!邱玉玲的眼淚大顆大顆的掉在地上,狂吼:“你們殺了我!殺了我吧!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這些男人們纔不可能就這麼簡單的放過到口的肥肉,麻子男連臉色都沒變,一把就把邱玉玲翻過身來扔在了稻草堆裡,將她的衣裳撕扯的七零八落,然後就欺身逼了上去。
太陽曬的外頭的樹葉都蔫蔫的,沒精打采的掛在樹梢上,偶爾有幾聲蟬鳴響起。
邱玉玲尖叫了一聲,以驚人的力氣一把把那男人給踹開了,幾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頭上拔下一根簪子來對準了自己的脖子,朝其他人吼道:“你們不要過來!別過來!”
麻子臉被她踹倒,踹的不輕,頓時怒氣衝衝的站起來,拉着旁邊的穿的最髒的男人,吼道:“虎子!艹他老子的,這小娘兒們踹的你哥兒們以後兒子都生不出來了,你說怎麼辦?”竟跟沒有看見邱玉玲脖子上的那根金簪似地。
虎子瞧着邱玉玲冷哼了一聲,眯着眼不假思索:“剁了!等她死了,咱們哥兒幾個就再過把癮,然後把她給剁碎了,喂狗去!”
邱玉玲被這句話還有那個虎子的眼神看的一哆嗦,連簪子都差點拿不穩,心裡越發的絕望。
這些男人看起來根本就不管自己的死活,還說什麼就連死了也要過把癮什麼叫過把癮她當然知道,一時連死也不敢了,而且她是真的不想死,很不想死。
她還沒有報復自己那狠心的父母,還有那無良的哥哥,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憑什麼要死呢?
連邱蒼梧都能活的好好的,她憑什麼要死?!
簪子哐噹一聲掉在了地上,邱玉玲軟軟的滑倒在了地上,連求饒都已經不再想了。
虎子便不屑的瞟了她一眼就不停腳的往外走,一邊還不忘記回頭吩咐弟兄們:“亮子,二狗,你們倆快着點!”
“誒!”那麻子臉亮子驚詫的看着虎子一直往外走,一把提溜起邱玉玲來,又回頭道:“虎子哥,這小娘兒們這麼嫩,你真的不來了?我讓你第一個!”
“不了!”虎子冷着臉看了一眼一臉麻木的邱玉玲,冷笑道:“她若是真的刺死了自己我倒是還佩服她,可惜這娘兒們光說不做,半點膽子也沒用,叫我瞧着就噁心了。做婊子還要立牌坊?我呸!大街上那些流鶯都比她來的好些。你們給我快些!”
邱玉玲被這句話給刺得蹦了起來,指着他的背影哭道:“你懂個屁!若不是因爲想活着報仇,我當然也不怕死!死有什麼可怕的,能可怕過你們這羣餓狼?我是不服!”
虎子就停住了腳看她,眼裡仍舊看不出什麼情緒來,半日才忽然揚手阻止住了亮子跟二狗,盯着邱玉玲,道:“那你倒是跟我說說,你爲什麼不服?”
虎子他們雖然是乞丐,雖然也沒了什麼良心,卻知道大家閨秀向來看貞潔看的比死重要多了,那因爲清白而自盡的女子還少麼?往哪一扒拉就是一個,因此如今看了邱玉玲寧願被男人們上也不敢去死,就瞧着不屑的很,如今聽了邱玉玲的這句話,倒是來了興趣。
“我不服什麼?!”邱玉玲終於把心頭的委屈都一股腦兒的倒了出來,期間的眼淚怎麼擦也擦不乾淨:“我當然是不服我什麼都爲了家裡,最後卻還要落得個被自己父親親自下手追殺的下場!自然是不服我本來是個千金大小姐,如今卻淪落成要被你們這羣我不服,我當然不服!所以我纔要留着這條命,留着這條命來報仇!”
“你想怎麼報仇?”虎子瞧了她一眼,饒有興致的道:“你父親跟母親都是有身份的人,如今能派我們來,就算我們放過了你,日後她們也能派別的人來,你逃不過的!”
邱玉玲腦子已經轉不動了,半天過後才反應過來,這個虎子倒是要放過自己的意思,忙一把擦乾了眼淚,想了想就道:“我有辦法!我有辦法!我知道誰還能救我!”
她想了半天,若是要數還能救自己,並且需要救自己的,還能跟邱家對抗的人,真的只剩一個了!
虎子點了點頭,看着她,阻止了不情願的,似乎還想動手動腳的亮子,問道:“那你先說說是誰,我雖然同情你,但是卻也不敢冒着得罪你父母的風險,除非你選的人比你的父母還厲害,不然我們可不敢放過你。”
二百二十九 鬥毆
“有!她一定不怕我的父母,也能保你不被我的父母追究!”邱玉玲像是終於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拽住了這根救命稻草就不肯再鬆手了。
總算是勉強逃過這一劫了,邱玉玲鬆了一口氣,再拽住自己的衣裳的時候簡直覺得這可能已經不是自己的身體了,整個人都虛脫了靠在稻草堆裡,再也沒有一點力氣了。
那頭的玲瓏卻沒有這麼幸運了,顧博齊這一次不是開玩笑,也不是跟玲瓏玩什麼情趣,而是來真的。
玲瓏雖然是歌姬出身,期間也受過很多的苦,但是自從跟上了顧博齊之後過的日子都是好日子,nǎ裡受過這麼大的屈辱和鞭打,一時之間氣急攻心,居然吐出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顧博齊猶自不解氣,叫人拿了幾盆水來,狠狠的把玲瓏給潑醒了,這才又坐在了椅子上,居高臨下的對着玲瓏,怒道:“賤婦!我來問你,你到底有沒有背叛我?”
玲瓏被打的嘴角出血,本來膚如凝脂的美背也被打的觸目驚心,她現在纔算真正領教了顧博齊的無情無義,再也不敢撒嬌耍賴了,也再也不把希望寄託在邱世安身上了——這麼久了,邱世安來封信都沒給自己回,自己肚子裡懷的可是他的孩子!可是他到現在都沒來,到現在都沒理一理自己,連命都快沒了!
“有!”她終於受不住了,徹底的哭了出來,卻還是忍着疼挪上前抱住了顧博齊的大腿,哭道:“老爺!我都跟您說,我全都跟您說!”
顧博齊雖然已經知道了眼前的女人背叛了自己,但是聽見了這個答案還是令他再一次的勃然大怒,他仰着頭半日才恨恨的再一次把玲瓏給踹開老遠,怒極反笑:“好!好!好!一面日日與我稱兄道弟。卻原來還與我的女人做着這種勾當!我顧博齊當真是瞎了眼,瞎了眼纔會信他!”
玲瓏已經慌得六神無主,眼見顧博齊如此生氣,幾乎不等顧博齊說話,就立即又和盤托出:“老爺!老爺,真的不關我的事啊,我也是被他逼着的。當初他逼着我來跟着老爺,還叫我別忘了在老爺面前多多說他的好話還說,還說若是我有朝一日真的助他成功了,他便讓老爺您提我做正室夫人!”
顧博齊不可置信的瞪着玲瓏。幾乎忍不住想現在就衝到那個邱世安面前,一刀了結了他算了。
玲瓏語不驚人死不休,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就接着往死裡爆猛料:“老爺!我真的是被逼的,後來他又逼着我與他孩子他也不許我跟老爺說實話,說老爺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也會對我好一點,說不定等我生下了這個孩子來,還能光明正大的進侯府了。”
孩子?一提起孩子。顧博齊簡直已經怒氣沖天,猛地一巴掌扇在玲瓏的臉上,把她給扇的暈了,這才猛地站起身來。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玲瓏被他打了這麼一場,又被驚嚇了一場,現在已然堅持不住,肚裡一陣翻天覆地的絞痛。下身一陣熱流流出來,頓時整個人都癱軟在地上,連動也不能動了。
她身上的血很快的就染紅了衣裳。又流在了地上,衆人都看見了,小丫頭們最先忍不住尖叫起來,指着玲瓏說不出話來。
顧博齊只是往地上看了一眼,緊跟着就頭也不回的往外頭闖,還不忘記叮囑發子:“去!給我交代下去,把這個女人包裹好了,扔回邱家去!”
發子答應了,忙回頭去吩咐丫頭們將她包裹起來。
丫頭們有些不忍心,紛紛往後退,因爲發子好說話,貼身服侍玲瓏的丫頭就大着膽子跟他說:“總管,您看太太”
平日裡最好說話的發子此刻卻變得不近人情了,他幾乎是吼着跟那個丫頭道:“還叫什麼太太?!沒看見剛纔發生了什麼?老爺怎麼交代的,你們就怎麼做!都麻利着點,記得待會兒讓車伕駕車,把她送回邱家去!不許請大夫!”
發子都這麼說了,大家再也不敢再多嘴了,都做鳥獸散,拽着玲瓏就往外頭走。
玲瓏已被這也沒如同現在這麼狼狽跟倒黴,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心中一片絕望。
她知道自己的孩子怕是沒了,腹部的絞痛還有身下的熱流都清楚的讓她認知到了這一點,正是因爲這樣,她更加絕望。
邱世安根本就是不可信任的男人!顧博齊更是絕情!
當初說的那麼好,說的那麼多,還說什麼會一直陪着自己,說什麼自己是他的心頭好,可是現在看來,卻根本就是胡扯!
她閉着眼睛,認命的被人拖着回了房間,重新穿好了衣服,又被扔在了馬車上。
顧博齊橫衝直撞的出了府上了馬,就勒着繮繩問發子:“發子,纔剛叫你打聽的,打聽出來了沒有?那個王八羔子在nǎ裡?”
發子不慌不忙的回他:“老爺,已經打聽出來了。邱員外現在就在醉仙樓喝酒呢聽說那裡還有”
顧博齊卻已經聽不下去了,聽了地點就縱馬狂奔,一路沿着衚衕拐上了朱雀大街,直接在醉仙樓門口下了馬,連人也不認了,有上來請安的小二,他一鞭子都給人家打翻了,直接上了二樓,踹開了最左邊一間廂房的門——他知道邱世安來這裡基本都在這個包間,果然一踹開門,他就看見了如今正搖頭晃腦的聽曲兒的邱世安。
房門猛地被踹開了,屋子裡的人都紛紛的回頭,旁邊站着唱曲兒的小姑娘也瑟瑟的停住了,緩緩的退到一旁。
中間有人認識顧博齊的,就忙站起來笑道:“原來是定遠侯世子,失敬失敬!來喝一杯?”
顧博齊連看也不看那人,直接上前就提溜起了還沒反應過來的邱世安,一把給推在了桌上,被桌上的杯盤碗盞都打翻在了地上,冷笑道:“喝什麼酒?我是來找人的!”
衆人也就都看出了不對來,畢竟顧博齊現在的神情看出來完全不對勁,於是衆人都不斷的往後退,期間有伶俐的,早就溜出門去了。
是非之地,還是不要久留的好。
顧博齊怒不可遏,手中扯着顧博齊的衣襟,差點沒把他給勒死。
邱世安這回終於反應過來了,也知道顧博齊是爲什麼而來,因此乾笑了兩句,伸手捂住顧博齊的手往下扒拉,總算把顧博齊的手拿開了,這才咳嗽道:“世兄,世兄,你有話好好說啊”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這句話,再加上了他笑的那兩聲,顧博齊頓時連話也不想再說,伸腿蹬了他一腳,把他蹬的翻在桌子上,扯下了一大片桌布,把上頭的菜什麼的全部打翻了,沾上了一身的油。
邱世安這才意識到顧博齊怕是真的生氣了,就有些不可理解的看着他,第一次對顧博齊用上了重語氣:“世兄你做什麼?!要是爲了玲瓏的事那大可不必啊!盛京多少人互相換着妾玩兒?”
“玩死你!”顧博齊揮手就給了他一鞭子,冷笑道:“你玩大可以跟我光明正大的不說,可是你們這對姦夫淫婦卻瞞着我,還騙我說那孩子是我的!你們當我是什麼?!”
顧博齊委屈的不行,已經完全對邱世安沒了好感,冷笑道:“你這種人,真是死了也活該!”
顧博齊不僅僅是嘴皮子上說說,還真的動上了手,揮鞭子迎面給了顧博齊幾鞭子,把他打的四處躲避,最後只好鑽進了桌子底下。
可是到了後頭,顧博齊連桌子也直接給踹翻了,邱世安終於忍無可忍,迎面拽住了那根鞭子,摸了摸自己臉上的血跡,怒道:“夠了!你別得理不饒人!論起來那女人還是我送你的,我用用怎麼了?!”
什麼叫做用用怎麼了?顧博齊又回想起自己聽到玲瓏懷孕之後的欣喜若狂,還有當初對玲瓏的掏心掏肺,更是懷念起自己不斷的扔給玲瓏的大把大把銀子來,有了這些銀子,他還只能買一個女人?真是好笑,他就算是買了全部的醉仙樓的頭牌,這些錢也夠了!現在邱世安居然還大言不慚的來自己面前說這句話,簡直是不可原諒!
顧博齊推了邱世安一把,冷笑道:“我得理不饒人?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做人不地道?!我自認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可是你呢,你居然敢在後頭拽我的後腿,還他孃的給我戴綠帽子!”
邱世安被他步步緊逼,一直被逼到了窗口,外頭聚集了許多看熱鬧的人,還在指指點點。
邱世安覺得丟人至極,頓時也來了脾氣,扯着鞭子就一用力,把顧博齊往自己這邊拉了一把,怒氣衝衝的道:“你夠了!我已經與你說了對不起,該做的也都做了,你可別得寸進尺!”
“人我已經給你送到你家去了!”顧博齊冷哼一聲,勾出一個譏諷的笑:“你自己的孩子,你自己養!你居然還想讓我給你養你那狗屁尿包種子,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我告訴你,今日我就非要把你打的滿地找牙,讓你知道知道什麼叫做朋友妻不可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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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 摔下樓
顧博齊說着,就已經又把鞭子給搶了過來,就又要動手的架勢。
邱世安忙往後一躲,跟顧博齊擦身而過,在後頭猛地推了顧博齊一把。
顧博齊狠狠的撞在了窗臺上,邱世安鬆了一口氣,再也顧不得其他了,就匆匆忙忙的正了正冠帶,直接下樓上馬跑了。
等他走了,顧博齊還沒反應過來,正要雙手撐在窗臺上起身,後頭就又被人猛地推一把,頓時頭朝下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地磚上。
他在地上抽搐了幾下,血一陣一陣的從嘴巴里、耳朵裡涌出來,很快就把地磚給染紅了。
樓下一個正兜售糖人兒的小販給嚇呆了,驚恐的瞪大眼睛大着膽子往自己旁邊不到一尺的地方瞧了一眼,只見一人摔的頭破血流,那白花花的腦漿子都蹦了出來,整個人就如同是一塊被摔碎了的加了辣椒粉的豆腐腦,頓時就控制不住的吐了,吐完之後連自己的東西也不要了,橫衝直撞的往前闖,大喊着:“來人啊!死人了!死人了啊!”
就在門口站着的酒保跟着湊熱鬧過來看,卻一眼就認出了這個躺在地上,現在跟頭死豬一樣的男人,正是剛纔氣勢洶洶闖上二樓的定遠侯世子-----顧博齊!
慌張的連話也不說了,那酒保連着退後了好幾步,啪嗒一聲摔在了地上之後又連滾帶爬的爬起來,痛哭流涕的跑進醉仙樓抓住一個小二,就吼道:“他孃的!死人了!死人了!”
死在這裡的可是定遠侯世子啊!定遠侯世子!酒保連話也說不利索了,想想剛剛還活生生的人如今卻死在了自己店裡。到時候還不知道會不會受牽連,頓時抱着頭哭的半死不活。
小二倒是還算鎮定,往樓上瞧了一眼,踢了他一腳,罵道:“你小子是不是又喝醉了?大白天的說什麼醉話呢!”
“誰說醉話呢!”那酒保急了。見小二不理他,只好跺了跺腳,跑上跑下總算找到了掌櫃,當下就將顧博齊摔死的事情給說了。
還沒等掌櫃的反應過來,外頭就涌進了許多看熱鬧的人,死了一個人可是大事,況且剛纔還有認得的人說出了那人的名字!
是顧博齊呢,定遠侯的兒子!王首輔的女婿!
掌櫃的吞嚥了兩口口水,這纔有些機械的把頭轉了過去看着那酒保,吼道:“還不快去報官!快去!”
自己卻先一步領着人飛快的出了門拐到外頭顧博齊墜樓的地方。纔看了一眼,他便知道這回怕是要出大事了,顧博齊根本就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瞪着兩隻眼睛,還時不時的抽搐一下。卻根本不會動了。
掌櫃的覺得心慌的很。畢竟眼前的人可不是什麼普通的人,若是處理不好的話,主人......
想到這裡,他咬了咬牙,就朝後頭的人吼:“快!快去找大夫來!找大夫來啊!”
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眼前的人怕是不成了,摔成了這樣,能活下來簡直就是奇蹟,沒看見連腦漿都出來了嗎?!
可是誰敢說句不是呢?馬上就有人飛奔着去找大夫了。
掌櫃的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簡直是欲哭無淚,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好端端的,非得挑這個時候來店裡,還非得出事!像是想起了什麼,掌櫃的一把拽住了後頭小二的衣襟,暴跳如雷的問他:“好端端的,顧世子怎麼會從樓上摔下來?!這不不天字號房嗎?!今日來的客人裡可沒有顧世子!”
小二哆哆嗦嗦的看了一眼地上還在抽搐着,轉眼間又吐出一口血來了的顧博齊,害怕的也哽咽了,哭道:“天字號房是沒有顧世子的,今日定房間的是邱員外啊!是邱員外!或許是顧世子來找邱員外的......”
大夫是跟應天府的官差一同到的,他放下藥箱替顧博齊診脈,才半響就搖了搖頭,嘆道:“準備後事吧!”
他怕是還不知道眼前躺着的人是誰,不然說話也不敢說的這麼鎮定,掌櫃的幾乎要哭出來,要是顧博齊真死在了這裡,他要找誰說理去?
應天府來的官差往左右瞥了一眼,先是派人去攔住了涌過來看熱鬧的老百姓,想了想才問那老大夫:“確定沒救了?”
就這樣了,要是還能活下來也真的只能說是奇蹟,大夫再一次斬釘截鐵的點了點頭:“就是華佗再世,也救不回來了,準備後事吧!”
沉吟了一會兒,那個瞧着似乎能作主的官差頭便指揮下屬:“快去!快去定遠侯府報信。”
接到消息的時候顧老太太正與範氏、柳氏談論過陣子回請淮安侯夫人來做客的事情,等聽說了顧博齊從樓上跌下來,她搖晃着扶住了汀蘭的手纔算沒有跌倒,努力的站穩了,才厲聲問道:“你說什麼?!”
來報信的是個小丫頭,見了顧老太太這個陣勢早就嚇得一抖一抖的,問的急了就哭到:“老太太!前頭來了個官差老爺,說是咱們世子從醉仙樓樓上摔了下來,怕是......怕是不好了,他們也不敢移動,就叫咱們找人去......”
範氏與柳氏都驚得站了起來,臉上都是詫異跟不可置信。
還是範氏先反應過來,忙一把扶住了顧老太太,大聲道:“老太太!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還是快叫老爺去把二弟給擡回來,咱們再請太醫罷!”
這是正理,顧老太太雖然被驚嚇了,卻知道範氏說的對,慌張的點了點頭,往外一疊聲的叫傳五老爺跟大老爺。
幸好今日五老爺在家,大老爺也沐休,因此一叫就到了。
顧老太太將事情與他們說了,就老淚縱橫:“快!軒兒,勇兒,快救救你們兄弟!”
大老爺吃驚不小,五老爺也一副震驚的模樣,反應過來之後忙安慰了顧老太太,便爭分奪秒的出了門。
等他們到了朱雀大街時,一瞧見躺在地上的顧博齊,便知道這回顧博齊怕是活不過來了:腦漿都出來,眼神也渙散了......
到底是親兄弟,五老爺紅了眼眶,忽然兇殘的轉身問在一旁唯唯諾諾的掌櫃:“是誰?!是誰害的我二哥這樣的?!”
五老爺一副要吃人的模樣,把官差都嚇得一時之間噤了聲,還是掌櫃的大着膽子告訴他:“不久之前顧二老爺忽然不知怎麼了,氣勢洶洶的找上門來,就上樓去了。我當時在忙,也不知道顧二老爺是來找誰,也沒跟上去,誰知......誰知沒隔多久,店裡的酒保便跑來告訴我,顧二老爺從樓上摔了下來......”
那掌櫃的看了一眼眼圈發紅的大老爺還有五老爺,抖了抖,忙又道:“小的已經問過伺候二樓的唱曲兒姑娘曉月跟酒保了,樓上天字號房本來是邱員外定的,當時顧二老爺匆匆忙忙來,似乎就是爲了找邱員外......後來二人似乎還發生了什麼爭執,再後來客人們跟姑娘也都嚇得退出來了,之後的事情便沒人看見。邱員外下來之後,顧世子就摔下來了.......”
邱世安!五老爺憤憤的在地上抽了一鞭子,憤憤的看了一眼縮在旁邊的官差,便開始招呼小廝們小心翼翼的往長春凳上擡人,一邊看着卻一邊忍不住又哭了。
大夫看的直搖頭,摸着鬍子告訴他們這樣只怕會更加速病人的死亡,可惜這個時候哪裡還顧得上這些,能讓顧博齊回去見家人最後一眼纔是重要的,顧博軒與顧博勇親自駕着馬車,一路哭着回了定遠侯府。
彼時家裡的王氏跟顧承宇、顧煙、顧滿、顧成峰都得了消息,一同扶着顧老太太的手在 門邊焦急的守着。
雖然顧博齊不是個好人,但是他對顧承宇還有顧煙兄妹卻真的是沒話說的慈父,何況有了他在,他們兄妹真的多了幾分護持,如今聽了這個消息,一時之間心情都有些沉重。
顧滿與顧成峰姐弟臉上也都紅撲撲的,似乎纔剛剛哭過,都沉着一張臉一左一右的呆在王氏身邊。
王氏早已經哭的淚眼朦朧,雖然這些日子以來她對顧博齊確實可以說是死心了,可是當年的愛戀卻並不是假的。
當年少年夫妻恩愛的時候她們也曾經情投意合過......
顧博齊出事實在是太突然了,她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如今還似乎踩在棉花上,根本就站不穩似地,似乎只要一走動,就會摔下懸崖,萬劫不復似地。
顧滿拽着她的手,察覺到了她手心裡的冷汗,心中一時之間又是酸又是疼,這回卻真的掉下了眼淚。
不是爲顧博齊這個人渣,而是爲王氏心酸。
這個男人傷害她傷害到了這個地步,可是她卻總是在心酸心寒之際又對他報以希望。
可是她等到了顧博齊死,也沒等到這個男人的回心轉意,而是諷刺的,等來了,這個男人是了一頂綠帽子跟情敵互相鬥毆至死的消息,雖然她現在還不知道,可是顧滿卻似乎已經能預感到,王氏知道了之後的心酸跟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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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一 沒救了
顧成峰跟個小大人似地站在王氏右邊,伸手拽住了王氏的衣襟,又從她前頭把手伸過去抓住顧滿微微冰冷的手,眼神堅定。
顧滿覺得喉嚨很難受,似乎只要一不注意就會哭出來,只好死死的咬住了脣,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該怎麼反應呢?她從來沒有想過禍害是可以死的,是可以消失的。
她總想着,留着他吧,留着他吧,不管怎麼樣王氏需要丈夫,而顧成峰也需要父親。
可是等到現在顧博齊終於要死了,她卻又忽然覺得顧博齊還是死了的好,至少王氏只會痛這麼一場,痛過之後卻徹底得到了解放。
馬車終於到了定遠侯府門口,大老爺跟五老爺眼圈紅紅的從馬車上下來,二話不說的就上前跪倒在了顧老太太面前齊齊整整的磕了三個響頭:“母親......母親,二弟(二哥)他不行了!”
顧老太太渾濁的眼睛終於掉下眼淚來,這是從顧博齊出生到現在,她第二次掉眼淚,第一次是在顧博齊出生的時候,顧老太太以爲這個兒子的降生代表了自己以後再也不會受苦,於是就哭了。而第二次哭,卻是顧博齊快要死了的時候,她覺得真諷刺,緊緊的掐住了範氏跟柳氏的手纔算站穩了,沉着臉看了一圈身後的人,呵斥道:“哭什麼哭?!還沒到哭的時候!”
說完便上前一把掀開了簾子,猛地睜大了眼睛想要瞧瞧自己的兒子。
可是隻看了一眼,她便再也忍不住的失聲痛哭起來。
顧博齊在裡面直挺挺的躺着。似乎已經失去了意識,底下鋪着的絨毯都已經被血還有不知名液體浸溼了,看起來噁心無比。
顧老太太看見了顧博齊有些渙散卻又似乎轉動了兩下的眼珠子,顫着聲叫大老爺跟五老爺趕緊找大夫去。
三老爺顧博清跟三太太聽聞了消息才從三太太的孃家趕回來,一下車便見了眼前場景。驚得幾乎沒一下子厥過去。
三太太向來是個厚道人,忙上前扶住了就要暈倒的王氏,安慰道:“二嫂,你彆着急,彆着急,會好的......會好的......”
三老爺卻不管不顧的先掀了簾子去看了一眼顧博齊,這才一拳砸在了地上,居然真的哭了出來,哽咽道:“二哥!”
在後頭的孩子們聽見三老爺這聲叫喊都有些心悸,齊齊的往後退了幾步。
顧承宇拉着顧煙走了幾步。苦着一張臉就要掀開簾子去看顧博齊-----他們兄妹都快要被遺忘了。
顧成峰見狀,生怕顧滿會看見顧博齊的慘狀受不了,就忙扯了扯顧滿的衣服,擡眼示意她裝不舒服,然後便看了看王氏。
顧滿便知道他的意思。怕王氏也跟過去看。會受不了那個慘狀。
王氏一腳跟踩在了白雲上,才踏出一腳就覺得有失重感,正要過去瞧顧博齊,就感覺到手裡的手一鬆,忙愣愣的回頭看,就見顧滿已經軟軟的倒在了地上,長長的睫毛連抖動也沒有抖動一下,她嚇瘋了,纔剛壓抑着的情感忽然一下子就爆發了,尖叫了一聲之後忙哭着抱住軟倒在地上的顧滿。哭道:“阿滿!阿滿你怎麼了阿滿?!”
顧老太太被這一聲驚得魂都去了半條,纔想出聲呵斥,卻見顧成峰小小的一團兒哭的淚眼朦朧,跑過來扯住了自己的衣襬:“祖母!怎麼了祖母,爲什麼姐姐暈倒了......父親怎麼了?讓父親起來啊,姐姐都被嚇暈了,讓他起來看看我們啊!”
顧老太太心頭一酸,眼淚就一滴一滴的掉在顧成峰白白嫩嫩的小臉蛋上,一把攬住了他哭的天昏地暗。
三太太轉過了頭不忍心再看了,握着王氏的手不斷的安慰,一邊又招呼沛音沛琴她們過來幫忙把顧滿扶起來先帶回房間去。
一片沉寂裡還是顧清跟顧鑫最忍不住,居然實在忍不住,幸災樂禍的撲哧了一聲。
在這麼一片靜默裡,笑聲很突兀的傳到了顧老太太跟在場人的耳朵裡,顧成峰仰起頭天真的看着顧老太太:“四姐跟六姐在笑,祖母,父親是在跟我們玩遊戲嗎?他爲什麼還不醒啊,我要去看他。”就真的走到馬車旁邊,全力的擡起手,似乎想去扯馬車簾子。
顧老太太尖叫了一聲,忙一把攔住了他,把他扯在懷裡,心酸得無以復加。
轉頭她就回頭瞪了一眼幸災樂禍的顧鑫跟顧清,那眼神跟利箭一樣,把顧鑫跟顧清瞪得再不敢發一言。
大老爺這時纔剛回來,見狀毫不猶豫的上前一人一腳,把顧清跟顧鑫都踹在了地上,沉聲道:“不孝女!”
雙胞胎卻都縮在旁邊一句話也沒說,甚至都沒露出一個嘲諷的笑來。
瞧着顧滿跟顧成峰那個模樣,她們也挺難受的,自然起不了再嘲諷的意思了。
再也顧不了其他的了,五老爺跟大老爺已經把大夫請來了,衆人就手忙腳亂的把顧博齊給擡進了府裡,放置在了正房榻上,等御醫給他診治。
這回請的是太醫院的張太醫,醫術向來都是極好的,他沉着臉一把脈,就緩緩的搖了搖頭,嘆氣道:“藥石無靈了.......太夫人還是......誒,還是準備後事替他衝一衝吧!”
現在就要先去預備棺木了,如果顧博齊撐的過來,這棺木就是扔了也沒事,要是撐不過來,就該下葬了。
顧老太太終於掌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捶胸頓足的不能自已。
大老爺跟三老爺五老爺也都紅了眼呆在旁邊看着,最後還是大老爺先反應過來了,讓張太醫好歹先給開張方子-----總要儘儘人事的。
張太醫嘆了一口氣,終究還是坐在凳子上寫了張方子,又轉頭瞧了顧博齊一眼,輕聲道:“大概也就是今晚了,老太太您也要有個準備纔好。叫人給世子收拾收拾,叫他體面的去吧。”
顧老太太麻木的點了點頭,瞧着張太醫出去了,才吩咐人給顧博齊換衣裳跟擦臉。
顧承宇與顧煙終於看見了顧博齊如今的樣子-----一片髒污,頭髮散亂着,還因爲沾上了血凝結的一團一團的搭在了頭上,再也不復之前的英俊瀟灑了,連本來面目都看不出來,叫人看着就覺得心酸。
曾經在這家裡逗她們,維護她們的顧博齊,如今似乎已經不行了......顧煙忽然不知道是悲從中來還是想到了什麼東西,扒着牀沿哭的驚天動地:“父親!父親!父親你醒醒啊,父親您醒醒看看我......”
顧承宇嚴肅着臉,卻能看出來也紅了眼睛,立在顧煙身後,緩緩的摸了摸她的頭髮,這才蹲下了身子,壓抑着難受,啞着嗓子喚道:“父親!”
顧博齊卻似乎聽進去了,吃力的轉動了臉,兩隻眼睛都充滿了血,猙獰的看着顧承宇,手有些吃力的抓上了顧承宇的手,嗚哇了幾聲。
看得出來他是認出了顧承宇,也很想再交代這個兒子一些事情。
顧承宇緩慢的順着他的視線看向自己被顧博齊的手拍着的手,抿了抿脣,一大滴眼淚終究還是砸在了顧博齊手上。
顧博齊對他的確是可以說是好的,好的有時候比顧成峰這個嫡子還要好。
他低下頭把耳朵湊在顧博齊嘴邊,哽咽着:“父親您慢點說,兒子在呢,兒子聽着!”
衆人都無比心酸的垂下了頭不忍再看,唯獨顧成峰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的看着。
顧博齊到死,記着的都只有他的庶子跟庶女。
爲他哭的天昏地暗的王氏擺在哪裡呢?自己這個嫡子擺在哪裡呢?顧滿又擺在哪裡呢?他嘲諷的勾起了一抹笑,又迅速的變換了臉色,也哭着放開了顧老太太的手,走到牀前的時候還不注意就磕了個跟頭,卻還是跌跌撞撞的趴在牀頭,懵懂的幫顧博齊拂開碎髮,小手在他臉上擦了擦,道:“父親!”
顧博齊有些吃力的轉動了眼珠子去看了他一眼,就又皺着眉伸手拍了拍他的手。
顧成峰哭了,手去擦自己的臉,卻把顧博齊臉上的髒污都不小心帶到了自己的臉上,他卻還是趴在牀沿上,一聲一聲的喚顧博齊:“父親,您怎麼了?你站起來啊.......”
三老爺終於看不下去了,忙上前把他們幾個都給拉開了。
顧博齊要交代顧承宇的話自然也就被攪黃了,顧承宇瞧了一眼身邊纔到自己大腿的顧成峰,陰鬱的皺了皺眉。
顧成峰卻絲毫沒有自覺,死死的扳着牀腳就是不肯動,還哭着:“不能走不能走!父親還沒擡頭看我呢,姐姐還沒看見父親,母親也還沒看見父親......”
“小十八!”顧承允紅着眼上前攬住了顧成峰,哭道:“小十八!二叔他......二叔他......”卻怎麼也說不下去了。
顧成峰小小的一個人,力氣卻出乎尋常的大,死死的拉着牀腳就是不肯鬆手,還撲上去搖晃剛被丫頭擦乾了臉的顧博齊,哭道:“父親!父親您起來看我啊!我給您背詩,我給您背戰國策,我不偷懶了......”
二百三十二 氣死顧博齊
他說着說着,卻真的哭的一塌糊塗。.83kxs.
他想起上一世的自己,在幽王懷裡聽幽王說這些話。
幽王說,別的孩子都是怕父親考校功課,可是他偏偏喜歡的很,因爲他每天背書背到深夜,就是盼着皇帝會多看他一眼。
可是皇帝自始至終都沒有多看過他一眼,皇帝不喜歡他,又因爲每天都有大臣上書請立幽王爲太子,請幽王出閣讀書,皇帝就更煩他了,每次見到他就橫眉怒目,他花了幾天幾夜抄寫的佛經,皇帝連看也沒看過一眼......那時候的幽王說起這些事來,眼睛裡總是溼溼的,只有說到皇帝的時候,幽王纔會是這個表情。
顧成峰哭的叫人肝腸寸斷,連雙胞胎都看不下去了,忙上前來一左一右的拉住他勸:“小十八......”可是她們才說了這一句,就哭出來了,只好扯着顧成峰往後走。
那頭的王氏確認了顧滿沒事,就提着裙子跑過了抄手遊廊,一路進了正房,再看見就算已經被擦拭乾淨,換上了新衣卻還是不斷嘔出血來的顧博齊,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奔到了牀前,當即就伸手拉起了顧博齊的手,哭道:“老爺!”
顧博齊卻不會迴應他了,他看着王氏,認識是認識,卻說不出一個字來,連嗚哇一聲,都會引出一口血來,疼的撕心裂肺。
顧老太太人老了,這麼一被嚇又一痛哭,當下就一口氣上不來。後仰着倒在了柳氏身上。
大老爺與五老爺都大吃一驚,上去又掐人中又喚母親,顧老太太卻還是半點沒有反應。
她們頓時也都慌了,手忙腳亂的把顧老太太擡回了德安居,大老爺與三老爺就又忙着重新再去請太醫。
衆人都跟沒頭蒼蠅似地。亂作一團,現在王氏顯然也不可能再管事了,範氏皺了皺眉,終於還是決定把孩子們都給叫到德安居去。
清江院總算是空出來了,王氏握着顧博齊的手,驚恐的發現顧博齊的溫度不斷的下降,忍不住低着頭靠在顧博齊手上哭的一塌糊塗。
她握住顧博齊的手,一直不斷的哭,哭着喚他的名字,說自己與他以前的故事。
顧博齊連點回應也沒有。只是不斷的轉着頭試圖尋找些什麼,看起來非常不耐煩。
人太多了,沒人注意到忽然安靜下來了的顧成峰,因此剛纔範氏帶人走的時候也沒發現顧成峰,顧成峰呆在房間角落裡。冷眼瞧着半點反應也沒有。甚至連偏頭瞧一眼王氏都不幹的顧博齊,心中的嘲諷還有怨恨鋪天蓋地而來。
所以說,人爲什麼要留着不愛自己的人在世上給自己添堵呢?
你在乎的人忽視你,比捅你一刀還叫人難受。
顧博齊的種冷暴力真的讓人接受不能,王氏就是這麼被他給消磨掉了青春,消磨了愛的能力。
等時間差不多了王氏哭的也差不多了,顧成峰就轉頭去瞧呆在後頭安安靜靜一點反應也沒有的月桐跟蒙雨:“姐姐,快把母親扶出去吧。”
蒙雨跟月桐瞧着王氏哭的就心酸,聽顧成峰這麼說自然沒有異議,忙將王氏給半拉半拖的拖了出去。將她扶到偏廂去休息了。
沒過一會兒,顧滿就進了正房,她看了一眼趴在牀頭看着顧博齊的顧成峰,蹙眉問道:“母親呢?”
顧成峰看了她一眼,道:“我叫人把她扶到偏廂去休息了。”
這回邱世安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當時跟顧博齊最後呆在天字號房的就是邱世安,邱世安跟顧博齊起了爭執也是衆人都知道的事情,更是很多人看着邱世安慌慌張張的出了門,連馬都差點牽不穩......而最關鍵的是,邱世安還真的推了顧博齊到窗臺上,甚至都不知道顧博齊是不是真的是被自己給推下去的。
顧老太太跟幾位老爺是都不會罷休的,邱世安這回算是倒了大黴了。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牀上的顧博齊卻忽然哇哇了兩句,把兩人嚇了一跳。
顧滿走到牀邊看着顧博齊,緩慢而複雜的喚了他一聲:“父親。”
顧博齊看了她一眼,吃力的搖了搖頭,又把頭偏着了,似乎是在找什麼人。
“父親您在找五哥跟十一妹嗎?”顧滿好整以暇的看着顧博齊,心中最後僅剩的那點愧疚也沒消磨光了,她看着顧博齊,冷笑道:“到這個時候父親還是不肯多看我們一眼呢,父親當初是娶錯人了吧?您怎麼沒把馬姨娘直接娶了當正房呢?卻非要來禍害我們母親。”
聽出話裡的不對味來,顧博齊對上顧滿清澈見底的眼睛,有些憤怒的哇啦了幾句。
顧滿卻噗哧了一聲看着他,冷笑道:“我說的不對嗎?父親,你現在落到這個地步完全是自找的啊。”
顧博齊瞪大了眼睛,吃力的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來兩個字:“賤人!”
賤人?這個詞以前顧博齊總是用在王氏的身上,現在終於有一天,他用這個詞來形容自己了,顧滿似笑非笑的勾起嘴角:“我是賤人?父親,我是您生的,若我是賤人,您是什麼?”
顧博齊瞪大了眼睛,想要說話,卻忽然被自己的血堵住了喉嚨,猛地咳嗽了幾聲,撕心裂肺的又吐出了幾口血來。
屋子裡的氣氛很悶,空氣都蔓延着血腥味。
顧滿想她一輩子都會記住這一天的,她想她終於第一次體會到了報復的快感。
上一輩子顧博齊也是這麼冷冷的站在她旁邊看着她沉淪,看着她走投無路,看着她被邱世安跟邱家羞辱的一文不值,卻從來不曾爲她說過一句話,不曾給過一句安慰一個笑臉,反而還皺着眉頭,罵她:“賤人!與你死去的母親一樣!”
顧滿想到了這些,心裡又翻江倒海,上一輩子悲慘的情景在她腦海裡再現:被顧煙逼得走投無路,一絲尊嚴都不剩了的時候,跪在顧煙旁邊的時候,聽着王家噩耗的時候.....還有察覺到自己的血一點一點的流逝的時候,她對顧博齊的恨終於再一次的燃了起來。
“顧博齊,你早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的。你落的個這樣的下場,真的只能算是報應!”顧滿看着顧博齊煩躁不安的扭動,冷眼看着他轉動着已經充血的眼睛看着自己,卻一點也沒感覺到害怕,反而不可抑止的冷笑出聲:“顧博齊,你也有資格這樣看我嗎?你從來就不曾表現的像一個父親,到現在卻還想在我面前充父親的款?”
“你記不記得你曾經爲了一塊龍紋玉賣了我和姐姐,記不記得我們那一次差點被許知遠當街羞辱?”顧滿坐了下來,回憶是一件很累的事情,她每次回想以前的事,都覺得累:“我那個時候就想,你一定不是我的親爹,因爲我沒見過哪個父親會這麼對自己的孩子。你知道不知道我們曾經被你寵愛的劉姨娘逼得差點從懸崖上掉下去?”
“你知不知道我母親揹着你掉過多少次淚?”
“你知不知道我母親生小十八的時候都要死了?
“你知不知道我每一次死裡逃生之後聽你罵我,我都覺得生無可戀之際偏偏又還會覺得心疼的感覺?”
顧滿以爲自己已經不會哭了,上一世已經徹底的被顧博齊拋棄過一遍,她以爲她已經不會再對顧博齊的冷漠有任何的感覺。可是其實不是的,她越覺得沒事,顧博齊曾經對她的壞跟漠視就越明顯的凸顯出來。
她其實曾經也希望過,這一世回來,這一世重生,顧博齊可以對她們好一點,對她們母女好一點,可是顧博齊從來都不正眼看母親跟自己,連嫡子都不正眼看。
顧成峰曾經也以爲顧滿是不會哭的,尤其是對着顧博齊這個從來不像個父親的父親。
可是在看見顧滿的時候,他才猛然回想起上一世,曾經每晚每晚因爲皇帝的責罵而惶恐不安,甚至會在深夜裡垂淚的父親。
他一直不明白爲什麼親骨肉之間也會如此漠然,而那些不負責任的父親,既然不愛孩子,爲什麼又要把他們給生下來,然後給予折磨。
“我每一次逃脫一次危險,就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怪你!”顧滿看着顧博齊,猛地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又笑靨如花:“後來,慢慢的經歷的多了,就連抱怨都不屑了。”
“你說你活着做什麼呢?”顧滿很疑惑:“就是不斷的玩女人,然後生孩子,再然後又拋棄那些孩子?”
顧博齊忽然猛地抽搐起來,嘴角的血涌的越來越多。
顧滿俯身看着他,輕柔一笑之後,帶着不符合她那微笑的語氣一字一句的告訴顧博齊:“對了,在你背後推你的人不是你那個好賢弟邱世安,而是我們的人哦。你終於用你的命做了件好事,那就是幫忙把我一直很厭惡的蒼蠅一家給一同帶進了地獄。”
顧博齊的瞳孔猛地放大,驚恐萬分的盯着顧滿。
“這是你欠我母親還有我的。”顧滿最後看他一眼,面帶微笑:“快去死吧。你珍愛的庶女跟庶子,我們一定會好好對待他們的,爭取快些讓他們下來陪你。”
二百三十三 近乎鬧劇
顧博齊終於忍不住抽搐得更厲害,耳鼻都開始流血,沒過半盞茶的時間,就已經瞪大了眼睛直挺挺的躺在了牀上,半響才聞得見有吸氣聲。
在心裡憋了很久的話終於說了出來,也終於看見了顧博齊有朝一日也無可奈何,被氣的連話也說不出來的一面,顧滿終於覺得心裡堆積的悶氣都疏散了出來,就像是長久憋着呼吸的人終於吸進了第一口氧氣,那感覺實在是舒服極了。
原來有仇報仇的感覺竟然這麼好,顧滿回頭看了一眼窗外一碧如洗的天,再回頭看顧博齊時,顧博齊已經連吸進去的氣都少了,斷氣也就是一時半刻的時候了。
顧博齊當了他們父親的這些年,給他們的除了忽視就是責罵,幾乎沒有其他正面的影響,所以如今他死的時候,顧滿跟顧成峰反倒是都鬆了一口氣,就像是送走了一尊瘟神。
沒過一會兒,顧成峰就拉着顧滿從後門掀簾子出去,等快到王氏如今休息着的偏廂的時候,他轉頭似乎不經意的看了一眼顧滿,問她:“九姐,你覺得現在是什麼感覺?”其實他很疑惑爲什麼顧滿不跟普通的女孩子那樣,責怪自己大逆不道。
他不知道顧滿曾經也有跟他一樣的經歷,所以早已經不把顧博齊當作父親,而是單純的當作一個比陌生人還不如的,陌生人。
這種人死了,會有什麼感覺呢?
顧滿心裡真的平淡的很,什麼感覺也沒有。再要說什麼有感覺的話,那大概就是解氣吧,一種被憋屈了太久之後的解氣。
王氏還是昏睡着,顧博齊的這個重擊真是把王氏傷的不輕,讓她瞬間就沒了精氣神。似乎一下子老了許多,顧滿蹲在牀邊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瞬間覺得心酸。
顧博齊到死都沒想着王氏,可是王氏卻還是爲了他肝腸寸斷,由此可見情愛當真不是什麼好東西,總是叫人不經意就迷了眼睛,變得面目全非。
顧成峰只是在一旁看着,並不多說什麼。
沒過多久,外邊忽然傳來一陣喧囂,蒙雨跟月桐神色凝重的進來。哭道:“太太!世子他......世子他......去了!”
顧成峰與顧滿對視一眼,再看向王氏,王氏就算是在昏睡當中也能聽見這巨石破天驚的話,頓時驚坐起來,掀開被子便要往外闖。
可是王氏太慌了。一腳踏了空。一下子就摔倒在了地上,她腦子轟得一下就空了,什麼都想不起來,呆坐在地上一時之間竟什麼都忘記了。
顧滿跟顧成峰又幫忙去把顧滿扶起來,心中對顧博齊卻又多了幾分厭惡。
衆人都慌張不已的時候,外頭清音卻又忙忙的奔了進來,一頭就跪在了地上,道:“太太!纔剛有人往咱們府上送了一個人......指明要找太太您呢!”
王氏已經精疲力盡了,她第一次有些煩躁的擺了擺手,半日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清音見她買聽懂。一時急了,忙道:“太太!是個女的......下身還流着血呢.......說是來找二老爺的。”清音送這句話的時候,連臉都紅到了耳根。
王氏瞬間就明白了清音話裡的意思,一時驚愣的站了起來,差點連站也站不穩,怒道:“你說什麼?!”
在這個時候了,什麼叫做還有個下身流着血的女人來侯府找顧博齊?這代表什麼?!
清音被嚇了一跳,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又見顧滿與顧成峰都在,說的話就越發的結結巴巴:“太太......是真的,如今,如今那人已經被大太太的人帶去老太太那裡了......”
現在去老太太那裡,不就是被帶來了清江院?
王氏在原地呆了呆,反應過來之後提着裙裾往正房跑。
顧滿與顧成峰都跟在後頭,與她一前一後的到了正房。
正房很熱鬧,果然有名女子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模樣,卻還是不忘緊緊的扳着顧博齊的牀柱,死活不肯離開半步,嘴裡還嗚嗚的一直只是哭。
顧老太太先前還責怪王氏沒有早點過來,等如今見了王氏卻不知道爲何覺得心裡忽然沒了底氣。
這叫什麼事兒啊!老二這個不爭氣的,落的如今的下場居然就是爲了個養了四年多的外室!
到時候怕都沒法跟王家交代!
她覺得胸口悶得疼的不行,伸手拉住了範氏的手,總算找到了一點支撐,就指着玲瓏怒罵:“給我好好兒說話!”
王氏被她吼得嚇了一跳,有些遲鈍的看了她一眼,纔回頭去看已經是半躺着的玲瓏,有些尖銳的啊了一聲。
她認得眼前的這個人,她曾經在很多地方都看見過這個女人,好像曾經在從陳王世子府回來的時候在正房見過一次,也曾經在從王府回來的時候見過一次,她當時還很好奇這是誰,怎麼能出入自己的清江院,後來還是顧博齊說,那是劉姨娘新買來的丫頭。
劉姨娘的事情她向來很少過問,聽這麼說了也就一笑而過了。
現在看來,她王修盈纔是這個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玲瓏受不了房間裡這麼沉重的氣氛,左思右想之後卻不敢再隱瞞了,便一五一十的把自己與邱世安的事怎麼被顧博齊發現的,顧博齊是怎麼鞭打自己的,又是怎麼去醉仙樓找邱世安麻煩的事情都說了。
王氏靠在清音身上,氣的直髮抖,指着玲瓏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衆人面面相覷,並不知道事情如何會演變成這樣。
原來顧博齊鬧成這樣,最後也不過是因爲一個女人,還是一個外室!
這就算是鬧上了公堂去,顧博齊怕也是要成了笑話了,何況在外頭私自蓄養外室,這鬧出去,也是能被參一本的。
顧博勇與顧博軒顧博清三個人都愣住了,尷尬的咳嗽了幾聲之後就沒了聲音。
確實有些荒謬了,顧博齊鬧了這麼大一場,甚至丟了性命,居然就是因爲一個女人!這在他們幾人看來,簡直是無稽之談,滑稽的很。
玲瓏卻哭的更厲害了,一直扒拉着牀上的顧博齊,求他救救自己-----她肚子裡的孩子是鐵定沒了,她都能察覺到一陣陣熱流從自己下身涌出來的感覺,如今她已經不再想那些榮華富貴跟爭榮誇耀了,一門心思的想着,能活下來就是好的。
邱世安不在家,自己被送回邱府簡直就是自找死路-----邱夫人費氏要是看見自己,不把自己給撕了纔怪,因此她在半路就停了,央求車伕能救救自己,誰知道車伕卻不知道怎麼了,確實不把自己往邱家送了,最後卻把自己給送到顧家。
房間裡蔓延着令人窒息的尷尬跟沉默,顧煙與顧承宇二人站在角落裡,都覺得事情的發展莫名的可笑至極。
纔剛顧承宇一直因爲顧博齊的死因而疑慮重重,甚至還懷疑是誰刻意要殺了顧博齊,可是到頭來,顧博齊不是因爲被家裡的人爭產,卻是因爲一個女人死的!
顧承宇跟顧煙都知道顧博齊是個什麼人,自然也清楚這件事情發生在被人身上或許顯得可笑,但是發生在顧博齊身上的可能性卻實在是太大了,顧博齊確實是一個能爲了女色不顧一切的人。
一個活着就是爲了玩女人的男人,最後死在女色身上,本身就是符合邏輯的事情。
顧家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話,顧承宇咳嗽了幾聲,忽然冷笑着站了出來,指着玲瓏冷笑:“你是哪裡來的野女人,指着我父親就敢說是我父親的外室?”
顧老太太猛烈的咳嗽了一陣才停歇了下來,擡頭看着顧承宇。
顧承宇便又道:“辛苦雌黃,污衊我父親,是想訛詐錢財吧?”
顧承宇不等玲瓏再說話,已經給她定了性,皺眉拱手對顧老太太與幾位叔叔道:“老太太,二叔、三叔、五叔,我把這個女人帶回詔獄審問一番,就什麼都清楚了。”
帶到詔獄去的人會有什麼下場大家都清楚的很,雖然顧老太太也知道玲瓏說的話是真的,卻不想顧博齊真的揹着個不好聽的名聲過世,便擺了擺手,算是答應了。
顧承宇便揮了揮手,叫幾個粗壯的婆子先把玲瓏給拖了下去。
地上拖出了一條極爲明顯的血跡,王氏垂着頭,看不清楚臉上是什麼神色。
顧博齊去的這麼匆忙,棺木與身後事宜都需要籌辦,顧老太太瞧着又蒼老了許多,轉過頭看了一眼王氏,這纔回過頭去看着範氏與梁氏:“你們二人幫忙操辦吧......”
現在這個情況,讓王氏這個剛剛喪夫,又遭遇玲瓏這件事的人來操辦確實是太過強人所難了,顧老太太這回倒是唯一一次對王氏體貼了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心虛。
範氏與柳氏自然是點頭答應,並不敢說不。
顧博齊這麼一死,世子可就要換人了,是換給弟弟們,還是要立顧博齊的兒子,都成了未知之數,衆人心裡自然微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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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上官伯龍、龍寶寶12345、還有雪糖果子親們的粉紅票,還有半壁的平安符,多謝。
另外,今天狀態不好,寫的自己看的也覺得不滿意,請多多見諒,到時候會有修改的。
二百三十四 嶄新的開始
先跟大家道個歉,對於這兩個月的斷更表示萬分的歉意。之前家裡出了點小事,農行的保安藉着我老爹的卡把錢都轉了......
折騰了很久,也把人弄的精疲力盡。
不管怎樣,還是非常非常的抱歉斷更的行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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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博齊死了,侯府上空就如同壓了一層黑壓壓的烏雲,平白無故的惹得人連氣也喘不過來。
可不是麼,好端端的,侯府就失去了未來的主人,換在了誰家也開心不起來。
近日定遠侯府的事情接二連三的出,盛京多少人指望着從這兒挖些料去,也好當當茶餘飯後的談資-----誰不知道這定遠侯世子顧博齊死的實在是離奇的很?又有誰不知道他是衝冠一怒爲紅顏,更有甚者,已經將顧博齊的事蹟編成了話本兒,倒是捧紅了好幾個角兒。
侯府中的下人們更加不能免俗,雖然府裡的氣氛沉悶,但是在做活之於,她們還是喜歡湊在一起輕輕交談幾句,就算是聊不得了,在路過清江院,亦或是停靈的正堂時,也要門清兒似地互相交換交換眼神。
如今二房的當家人死了,這本該是由二房承繼的爵位自然也就懸了空,二房的嫡子才五歲,不過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小娃娃,懂的什麼?許多人都猜測起這爵位到最後會落到誰的頭上去。
倒是老太太自己因爲傷心過度,整個人都憔悴了一圈,本來她是保養的極好的。如今的皮膚卻皺巴巴的,一下子失去了精氣神似地,變得蒼老無比,似乎已經行將就木了。
德安居安靜的連外邊蜜蜂嗡嗡嗡的聲兒也聽得見,顧老太太歪在貴妃榻上閉目養神。腦中卻不自覺的迴響起顧博齊的聲音來,她陡的被驚醒,坐起身來怔怔的望向窗外。
窗上鑲着鮫綃紗,透過淺藍色的窗紗往外看,盛京的藍天一碧如洗,院子裡的虞美人跟西府海棠都開了花了,在春季裡顯得格外的生機勃勃。
可是顧老太太盯着看了半日,忽然就哭了。
她心裡苦啊!這個年歲了,本以爲自己半截身子都埋進黃土的人了,不曾料到還要白髮人送黑髮人。顧博齊是混賬不錯,是不成器不錯,可是好歹也是從自己肚子裡出來的,如今卻就這麼死了,叫她如何能不傷心?
徐嬤嬤輕手輕腳的上前來替她披了毛毯,柔聲哄到:“雖說已經立春了,到底還是有些寒氣,老太太也該好好保養着。”
顧老太太的臉浮腫着,神色看起來也不好。像是一塊皮鬆垮垮的搭在了骨架上,看着就讓人慎得慌,她聽了徐嬤嬤的話,纔有些僵硬的轉頭瞥了徐嬤嬤一眼。緊跟着便麻木的點了點頭。
徐嬤嬤還要再說些什麼,外邊的汀蘭卻捧着一晚黑漆漆的湯藥進來,先輕輕的將顧老太太扶了起來坐着,再拿那細蔥一般兒的手端了玉白瓷碗。柔聲道:“老太太,該喝藥了。”
顧老太太靠着大引枕坐了,喝了兩口便怔怔的依舊出神。過了許久才緩了過來,眼睛微微眯了眯,回頭問道:“十八爺呢?”
顧成峰自然跟着顧承宇守靈呢,徐嬤嬤知道顧老太太如今最疼的便是這個孫子,便忙答了,又聽見汀香進來報道:“老太太,大老爺、五老爺來了!”
顧老太太有些渾濁的眼珠子轉了轉,點了點頭,就見兩個兒子齊刷刷的進得門來,恭敬的給她請了安之後便立在一旁。
大老爺容色肅穆,兩隻手垂在衣襟邊,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之色,似乎也憔悴了許多,五老爺更是腫着眼睛,似乎很是悲痛。
顧老太太心中便有了少許安慰,好歹幾個兒子也不是那等沒有良心的,老大這個庶子也沒白疼,這麼多年來,想是真的已經將自己當成母親了。
大老爺跟五老爺正是爲了顧博齊出喪的事來,大老爺臉色很有些不好,一五一十的告訴顧老太太:“郊外的地已經踏看好了,也請風水先生看了,地方也是好的。其餘的事情也都準備的差不離了,只是......”
顧老太太如今聽見了關於顧博齊的事便覺得堵心,好歹是死了一個兒子,她睜大了眼睛看着顧博慶,大聲問道:“只是什麼?”
竟隱隱有要發怒的意思。
顧博慶卻絲毫察覺不到似地,頗有些爲難:“只是,那地界卻恰好是邱家的......”
邱家的!邱世安!顧老太太恨這個人恨得咬牙切齒,如今一聽見了他的名字,立馬尖着嗓子怒道:“那就給我換!難不成普天之下就這一塊好地不成?!”
顧博齊命喪當日,便請了陰陽先生來批書,陰陽先生批了一回,道顧博齊乃是橫死,須得挺靈七七之日,選在二十一破土,二十七出殯。顧家一面都應了,一面卻又都慌着使人四處報喪去,又命人去尋了上好的棺材板來,着了木匠等人做棺槨,那看地的事情便都交給了大老爺處理,三老爺與五老爺俱都管些誦經的和尚們,四老爺專一管搭棚做孝服之類的物什。
顧老太太許久沒睡好,脾氣未免差了些,大老爺卻並不覺得不耐煩,仍舊應了,轉頭與顧老太太告辭出去尋地去,如今破土之日不遠了。
等大老爺去了,五老爺便上前來細細的又寬慰顧老太太一番,隨即又道:“母親,如今應天府已經將邱世安拿了,二哥定然不會枉死!”
顧老太太這才覺得心中好過了些,正要說話兒,就聽見外頭人進來喚五老爺:“五老爺,趙王世子、周王世子與魏家公子來了,五少爺與十八少爺都年小呢......”
顧老太太便忙推他:“快去!快去!可別叫人挑了禮。”
富貴人家喪事喜事說穿了俱都一樣是些達官貴人找樂子,顧博齊狐朋狗友衆多,更是免不了這個俗,早有許多人尋上門來。藉着弔孝的名兒混吃混喝,侯府丟不起這個人,自然不肯丟了臉面在這個節骨眼兒哄人走,只好俱都安排在了捲棚內,叫他們一堆人做一處吃喝。顧承宇被這些人鬧的脾氣也沒有了,他自問已經見慣了人情冷暖,卻仍舊對着這些平日能與顧博齊稱兄道弟,隔日就在人家靈前騙吃騙喝不止,還大放厥詞的狐朋狗友沒了耐心。
這日剛有畫師來與顧博齊傳影,四老爺在大廳拐出來的穿堂上陪着。揹着手看了半日,就聽見外頭吵吵嚷嚷一陣哄聲,緊跟着,還沒等反應過來,便見一夥油光滿面,面色酡紅的人跌跌撞撞的往自己這頭闖,不小心連那畫師已經畫好了大半的畫也給撞沒了。四老爺素來脾氣便差,本來近些日子因爲顧博齊喪事忙的睜不開眼,好容易今日纔有了空閒替顧博齊傳影。卻又被這羣人給弄壞了,當下大怒,吩咐手下將他們都捉了,全都送去應天府。硬要安他們一個私闖宅邸、藉故偷盜之罪,倒是讓那些三教九流的人都受了許多皮肉之苦,之後幾日再也不敢上門來胡鬧了。
趙世子謝景行與周王世子謝允俱都備辦了祭桌與祭文來弔唁,見此情狀皆皺眉。
不過是一場喪事罷了。居然把一個偌大的、存在了幾百年的侯門世家弄的如此景況,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四老爺不覺這一幕竟被幾位皇親貴胄撞見,當下便鬧了個大紅臉。只好看着五老爺也臉色不虞的引着幾人從旁邊過去,到捲棚內去了。
出了這樣的事,做女兒的顧昭自是忍不住心焦,第二日便回了府來陪着王氏。
幸好家中的女眷都有大太太與三太太五太太打理,王氏不必出去待客,否則怕是真的撐不住。
玲瓏的事再加上顧博齊的死,真是將王氏這個從來天真的女人刺激了一場,她愣是昏睡了兩三日才醒轉過來。
不多時,清音進門來輕聲稟報:“太太、世子妃,外頭歐陽夫人與林夫人來了。”
王氏穿着一身素白棉服,外頭罩着一層白紗,頭上一應裝飾全都去了,只帶着一根銀壽字簪兒,相比平時倒是顯出幾分乾脆利落來。
歐陽夫人與林夫人免不了安慰了她一番,緊跟着便問道:“上回宮裡出了事,你可還記得?”
王氏親手從顧昭手裡將茶接了遞給她,回想了一番,便點頭:“你說的是婉妃宮裡的事?”
婉妃與麗妃設計巫蠱咒皇后,大逆不道,早已經香消玉殞了。
歐陽夫人點點頭,沉吟了一會兒說辭,才道:“這回我來,是有個消息要透露你知道。”
死了一個顧博齊,顧老太太便將將老了十歲,而令人詫異的是,王氏卻整個人都精神煥發,雖說臉色依舊有些蒼白,但那精氣神確實掩不住的,此刻她略微皺了皺眉,看了一眼顧昭,便點頭道:“姐姐只管說得,妹妹聽着便是。”
“你家九姑娘如今也十三歲了,該是定下親事的時候了罷?”歐陽夫人斟酌了一會兒,便又道:“淑妃娘娘前兒叫我進宮去,說是賢妃娘娘因着連日來多事,特地去求了皇上,想將你家九妹配給六皇子呢。”
六皇子的姘頭死了,又跟那顧清不明不白的,如今還想來沾惹顧滿?
她當年嫁給顧博齊,就是因爲要避開幽王的求取,也爲了應和皇帝的意思,纔會識人不清,糊里糊塗的嫁給了顧博齊,如今她已經受盡了識人不清的苦楚,哪裡還捨得顧滿步後塵,當下便冷聲道:“我竟不知道六皇子竟有這種心思!”(未完待續。。)
二百三十五 嫡子
謝陵向來看不上自己的六叔,顧昭自然也受了影響,此刻聽說這個消息,不由也冷了臉。
六皇子謝振軒可是皇帝的心頭肉,同時也出了名的脾氣乖張,稍有些眼力見的人也都看得出來,皇帝如今遲遲的不立太子,就是因爲心中屬意六皇子,而賢妃跟六皇子都是那種鳳凰無寶不落的人,怎麼可能會無緣無故的看上顧滿?無非是因爲看上了顧滿身後的定遠侯府還有王氏一門纔是真!
這樣的人,怎麼能讓阿滿嫁給他?!
王氏的臉色倏的變得冷凝起來,一雙美目動也不動的盯着歐陽夫人,沉聲問道:“夫人這趟來,難道是受了賢妃娘娘的請託,來與六皇子說媒的?”
歐陽夫人細細的看了王氏一會兒,見她沉着臉,並沒一點欣喜之意,才鬆了一口氣,搖頭道:“妹妹錯了,淑妃娘娘乃是我夫君的親妹妹,她與賢妃的關係向來說不上好,我又如何會替賢妃娘娘來說媒?我這回來,是另有其他的事情要與妹妹商量。”
歐陽夫人是個不錯的人,之前也曾經救過顧滿與顧昭,後來經歷種種,與王氏的關係的確處的不錯,如今聽她這麼說,王氏才稍稍放下戒備,眉宇間仍舊含着擔憂,問道:“姐姐請說。”
見她連稱呼也從夫人改成了姐姐,歐陽夫人便知道如今王氏已經放下了戒備,便大有深意的笑了笑,緊接着竟然斂衽衝着王氏施了一禮,衝王氏笑道:“妹妹,纔剛姐姐與你說,我並沒有爲六皇子說媒的意思。”
王氏慌忙下地將她給攙扶起來,聞聽此言,有些奇怪的望向她。
“姐姐的確不是爲六皇子說媒來的。”歐陽夫人停頓了一會兒,笑道:“而是爲了我那不成器的兒子來的。”
歐陽燦?這句話將王氏與顧昭都給擊懵了,母女二人相視一眼,竟然一下子都沒有反應過來。
王氏從前的心思一門心思都放在了顧博齊身上。而後來的心思又都大部分放在了顧成峰身上。說老實話,說她沒有忽略兩個女兒,那是假的。
就連顧昭的婚事,那也是顧滿在裡面下的功夫甚於她。
她的思緒,以及對待顧滿的心思,都停留在十幾年之前,那個襁褓裡睜着大眼睛,朝着她笑的小娃娃,她完全沒有想過,顧滿已經到了該嫁出去的年齡了。
如今經過歐陽夫人這一提。她纔有些迷惘,過後又有些哀傷。
是啊。如今顧滿已經十三歲了,再也不是當初那個走路也走不穩,搖搖晃晃的小姑娘了。
顧滿在這個波濤洶涌的侯府裡受的罪也夠了,想想這些年顧滿費盡心思才保住了自己,才保住了顧成峰,甚至還將顧昭一手送上了陳王世子妃的位子,王氏又忍不住有些怔忡。許久之後她才反應過來,是時候了!
這個時候歐陽夫人來跟自己提這件事,非但不是趁火打劫,相反,卻真的是來幫忙來了。
如今顧博齊匆匆忙忙的去了,根據大周的風俗,顧滿這個當女兒的,要麼在百日之內議定婚事,要麼就得守孝三年。
三年過去之後。顧滿就十六了,到那時再訂婚,還得請陰陽先生合八字之類,怎麼也得再拖上兩三年才能嫁,這麼一算,還真是晚了......
六皇子謝振軒絕對不是良人,先不必說他身份不明跟他本身的野心,僅僅憑着他與顧清之間的糾葛,王氏就堅決的否定了他。
倒是歐陽燦這個孩子素日乖巧正直,長得一表人才不說,對顧滿卻是有目共睹的好的,王氏可沒忘記當年他爲了救顧滿而被毒蛇咬傷的那件事,如今細細想來,這竟真是一門好親事呢。
王氏沒有憑着女兒爭榮誇耀的心,相反,她着實不願意把顧滿往皇家或者是權貴人家推,顧滿的性子剛強,認定了的事情又一門心思的闖,實在是不適宜嫁進這種地方受苦,歐陽家雖然也位高,但是歐陽燦卻是個幼子,無法承爵,頭上又有個精明能幹的哥哥,不必費盡心力去給家裡爭光,到時候做個清閒的官兒,一分家,顧滿就當真只需要過逍遙日子了......
王氏正猶豫間,月桐笑着進來,揚聲打破了她的沉思:“太太,九姑娘來了!”
王氏與屋裡的衆人這纔回過神來,忙讓月桐請進來,自己卻又再次看了歐陽夫人一眼。
顧滿穿着重孝,通身上下一點裝飾都沒有,素白的衣衫,白綾子裙兒,腰間圍着一圈黑紗腰,就跟月宮裡的嫦娥一般飄了進來,更難得的是,縱然她已經打扮的如此素淨,臉上也不施脂粉,一張跟剝了皮的雞蛋似地臉蛋仍舊光彩奪目,一雙黑漆漆的眸子也熠熠生輝,叫人看着便忍不住忘了呼吸。
沒料到短短時間不見,顧滿就又生的比之前漂亮,美的更加有侵略性,連林夫人與歐陽夫人都忍不住愣怔了許久才反應過來。
顧滿有些疲憊,她已經好幾天沒有睡過好覺了,再加上又要安慰王氏,還得騰出時間來去防着謝振軒,她儼然已經有些忙不過來了。
等進了門,顧滿才發現房裡還有歐陽夫人同林夫人在,慌忙再次行禮,動作行雲流水,毫不拖沓,看着就令人賞心悅目。
歐陽夫人將她扶起來,左右打量一番,笑道:“出落的越發脫俗了,真真比花兒還要好看些。”
這態度未免也太過親密了些,顧滿不由有些狐疑的望向王夫人與顧昭。
等歐陽夫人走了,顧滿正要細問之時,卻又有許多繁雜之事讓她分了心,以至並沒能問問歐陽夫人的來意。
沒過幾日,便是破土的時日了。
按理來說,破土非得親近之人不可,顧博齊的嫡子顧成峰看起來是毫無疑義的人選,王氏替顧成峰整理好了衣裳,正要打發他與五老爺大老爺一起出門,誰知卻忽然聽見清音進門來稟報:“太太!五爺已經......已經帶着人回來了,說是破土已成!”
居然是顧承宇去破的土?!王氏騰的一下站起身來,手上的鐲子也因爲用力太過哐啷一聲摔在了地上碎成了兩半。
這算什麼?顧成峰去破土已經是闔府上下商定了的事,他顧承宇憑什麼私自取代了顧成峰?!
王氏不在乎顧博齊的身後事辦的怎麼樣,再怎麼樣的人都是有心的,而她的心已經被顧博齊傷的體無完膚了,再也不可能重新如同從前一般強忍着委屈迎合,更何況如今她還有了兒子,自然是一切以兒子爲上。
顧博齊死了,他身上的世子位究竟會怎麼樣衆人還都不清楚,而本來名正言順的該繼承位子的顧成峰,本來就該是替顧博齊破土摔盆的人!
顧昭也皺了眉頭,冷笑道:“荒謬!顧承宇是想做什麼?!”
恰好顧煙進門來,見狀忍不住赧顏,猶豫道:“哥哥想是太想爲父親做些事了......”
“妹妹說得對。”顧承宇大踏步進來,隨即便一臉愧色的衝王氏拱手:“兒子是想着,弟弟到底還小,這些禮數他也做不明白,人也應酬不來,便私下替他代勞了。至於之後的發引,不如也一併由我這個做哥哥的帶來了罷!”
發引?捧靈摔盆的大都是嫡子,顧承宇這是要開始奪權了?
眼見着穿着飛魚服,通身上下都散發着咄咄逼人氣勢的顧承宇,王氏倒是難得的冷靜了,她冷笑了一聲,道:“由你代勞?你算什麼東西?!”
王氏從來不曾這樣疾言厲色的對待庶子庶女,如今這樣一說,竟把顧煙嚇了一大跳,連顧承宇也被王氏這樣的形容震驚了一會兒。
但是顧承宇是什麼人?他迅速的反應過來,笑道:“母親這說的是什麼話?兒子自然是父親的兒子,爲父親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也無可厚非!”
王氏冷笑一聲,站起身來扶了顧昭的手,眼睛卻看着顧承宇:“你父親可不止你一個兒子!現下他還有個名正言順的嫡子在呢!族裡都同意由十八發喪,可見他是人心所歸名正言順,又有什麼理由要勞動你一個庶子?!再者,你私自去破土,是經過誰的首肯了?你去祖宗祠堂交代了,還是去族裡請示過了,誰允許你私自做的決定?!”
王氏竟然也會有這麼咄咄逼人毫不退讓的時候,顧承宇眸色漸深。
他當然明白自己不可能就在顧博齊死去不久就能代替顧成峰嫡子的地位,就算他願意,怕是族裡也沒那麼容易過關,這一回破土,他不過是想試探試探王氏的底線罷了,而如今看來,王氏跟顧成峰果然是他最大的阻礙,不得不除!
顧承宇眯了眯眼睛,脣角勾起來,似笑非笑的看着王氏,卻拱手跟她道惱:“母親教訓的是,兒子底下還有峰弟呢,是我這個做哥哥的忘記了。”
王氏觸及到他的目光的時候不由一愣,隨即迅速的反應過來他是在威脅自己,忍不住冷了臉。
二百三十六 分家
顧承宇已經等不及了,他其實非常明白,如今顧博齊底下有個備受寵愛的嫡子,這爵位斷然是不可能落到自己這個庶子頭上來,除非......除非這個嫡子沒了。
他對這個爵位興趣不大,之前他或許還有奪位的心思,可是時日越久他便越明白,這個爵位怎麼也輪不到自己,先別說顧博齊有嫡子,光是上頭的叔叔伯伯們,哪一個也不是好惹的,如今自己雖然是皇帝面前的紅人,也稱得上前途無量,卻斷然還沒有那個與他們一較長短的實力。
可是與此同時,他又非常明白,無論爵位落在除了自己手上的哪一個身上,自己與顧煙還有馬姨娘都不可能有好日子過。
若是落在顧成峰身上,顧成峰縱使年紀小,但是他身後有王氏,有王府,還有顧昭這個世子妃,哪一方都不是自己惹得起的,而落在其他叔伯身上的話就更不必說了,怎麼可能對自己還有顧成峰這個顧博齊的兒子毫無芥蒂?
因此,他如今的目的並不是什麼真的看重那個爵位,而是想趁機跟王氏決裂,找到時機另立門戶。
另立門戶也不是不可以的,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脫離了侯府反而可能更加有發揮的餘地-----定遠侯府不是不好,可惜他若是在這裡,永遠都只能是一個庶子,是一個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繼承家業的庶子,既然如此的話,他何不另闢蹊徑?等到功成名就之時,還怕定遠侯府的主人翁位子不是自己的麼?
什麼叫做他底下還有顧成峰?什麼叫做當哥哥的忘記了?顧昭牽起嘴角扯出一個笑來,心內卻狠狠的呸了一聲,顧承宇這意思,不外乎就是威脅王氏跟自己,他如今已經大了,又是哥哥,顧成峰還小。成不了氣候纔是真!
“五弟原來現在才記起來?”顧昭扶着王氏坐下。依舊接過了蒙雨手裡端着的茶放在王氏旁邊的茶几上,眼睛卻看着顧承宇:“現在記起來也不晚,想必以五弟今時今日的地位,到發引那日定然不會犯今日這樣的錯了,哦?”
到了顧博齊發引下葬那日,顧承宇若是還敢這麼大咧咧的強出頭,她自然有辦法讓他知道知道什麼叫做人言可畏!
顧承宇卻迅速的低下頭道不敢,緊跟着大有深意的瞥了王氏一眼,居然連禮數也沒有了,徑自拉着顧煙拂袖而去。
縱然王氏再包子。再柔弱,總歸是人。總歸有七情六慾,如何能受得了庶子如此態度?何況如今正是顧博齊剛死沒幾日,正是屍骨未寒的時候,這個時候顧承宇尚且敢不顧臉面,誰敢說以後他羽翼漸豐之後......她愣愣的坐着,顧承宇這幾年的所作所爲清清楚楚的浮現在腦子裡,凍得她幾乎打了個寒戰。
這個庶子不是個好相與的。顧成峰又還年幼,想必以後的日子也不會如同自己想象中的好過。王氏低下頭沉思一番,不免又想起了前日歐陽夫人來時說的話,又低頭爲顧滿的將來擔憂。
王家如今正是烈火烹油的時候,父親一路榮升首輔,成爲陛下信賴的不二人選,而哥哥王庭然也聽說很快就又要調任吏部侍郎了,吏部侍郎啊,那可是個頂頂好的職位。多少人眼睜睜的盯着呢?何況如今顧家已經出了一個世子妃,也就是未來的陳王妃顧昭,顧家的其他幾個姑娘必定嫁的也不會低,顧滿的處境才顯得更加的尷尬。
一則她的身份相比侯府其他姑娘顯得更加的貴重跟複雜,二則如今就有六皇子這些人覬覦着......可是顧家已經出了一個世子妃了,在短期內定然不可再有個嫁的更高的女兒,否則......以顧家如今的形式,前途實在堪憂。
她爲了這件事情憂心不已,倒是沒有心思再去顧念剛剛顧承宇的無禮以及冒犯了,倒是把顧昭看的微微的皺了眉頭。
沒過一會兒,外頭有人稟報說是顧成峰來了,王氏才忙笑了,連聲讓人請進來。
顧成峰一樣穿着縞素,進來先跟王氏行禮請安,才轉頭看着顧昭笑:“三姐,三姐夫外頭尋你呢!”
謝陵與顧昭本就年少相識,後頭又成了親,裡頭自然有青梅竹馬的成分在,因此二人關係好的如同蜜裡調油,顧昭一聽便紅了臉,跟王氏匆匆行禮,拿手指戳了顧成峰一手指頭,才帶着丫頭上外頭去了。
王氏便嘆氣看着他:“你知道今日你五哥去破土了?”
顧成峰眼裡有幽光一閃而過,那極鋒利的眼神根本就與他包子一樣的臉極不符合,看的王氏也晃了一會兒神。
“知道了。”顧成峰低頭思索一會兒,拍了拍王氏的手笑:“母親不必憂心,五哥願意去便去,橫豎咱們上頭還有老太太,還有幾個叔叔伯伯,還有族裡的長老們,不會由着他胡鬧的。”何況......顧成峰勾起一抹神秘的笑,何況很快,就會有個意想不到的人要回來了,等他回來了,什麼牛鬼蛇神都得暫時退避三舍,而自己,本來就是顧博齊的嫡子,佔盡一切優勢,到時候只要那人拿捏好了,還怕一個顧承宇?
顧承宇不是笨蛋,顧成峰上一世與他接觸過,雖然接觸較少,卻也知道他是個喜怒不形於色,做事極爲有分寸的人,如今在這個情況下還故意要惹怒王氏,怕是絕對不會只是爲了出出風頭這麼簡單。
王氏被顧成峰的幾句話暫時安撫住了,就拍拍他的頭,勸他:“雖是這麼說,你卻也不可小看了你五哥。”她只當顧成峰真是個五歲的聰明些的小孩兒,卻不知道眼前站着的玉娃娃已經是兩世爲人,仍舊還細細的叮囑着他。
顧成峰聽的窩心,忙不迭的點頭表示清楚。
等到了二十七這一日,請了定國寺的十六名僧人來做道場,又請了陰陽先生來點神主,等紙錢燒完了,主持的僧人高聲唱了句:“起!”
顧成峰便摔了燒紙錢的盆,擡棺的人擡着棺材出了門,徑直往郊外去了。
因爲顧博齊身份特殊,因此雖然盛京的人都知道他死的離奇荒唐,卻也不能不做門面,前來送葬之人倒是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墓前也擺了許多張祭桌,其中自然少不了汝寧伯府、王府、陳王府等煊赫人家,顧老太太坐了魂轎,見此情景忍不住潸然淚下,卻又覺得略微安慰了些,搖搖晃晃的在墳前與顧博齊說了幾句話,便帶着衆人又回了府。
誰知才進了府門,顧承宇就箭步上前噌的一聲先跪在了面前,對着顧老太太拱手道:“老太太,孫兒有話要說!”
顧老太太被他嚇了一跳,回身見衆人也都是一副驚訝的表情,便有些不喜,皺眉道:“今日你父親才下了葬,你緣何這等做派?”
王氏在顧老太太身邊站着,見此情景眉心突突直跳,心中有不好的預感。
顧承宇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哪裡會不知道如今顧老太太心中已經有惱意?可是他卻並不曾如往常一般迎合顧老太太的心思起身,仍舊跪得直直的,並且石破天驚般的衝着衆多的親戚朋友拱手:“老太太,請准許孫兒分家,自立門戶!”
轟然一聲,衆人都被顧承宇的這句話炸的回不了神!這是什麼意思?顧博齊今日才下葬,他作爲一個庶子,在顧家老侯爺跟老太太都還在,不分家的情況下還敢提出自立門戶?
這不是明晃晃的在打嫡母王氏的臉面麼?
這要真是分了家,外面的人該怎麼看待王氏這個嫡母?定然是以爲王氏容不下庶子庶女!要苛責甚至加害他們,否則他們怎麼會在顧博齊剛下葬當日,就提出這樣的要求?!
顧老太太的震驚絲毫不亞於其他人,她一口氣沒上來,差點被痰糊住了喉嚨,掙扎着咳嗽了好幾聲,顧老太太才跺着柺杖,大怒道:“混帳東西!如今你祖父祖母還在,你嫡母也沒死,你怎麼敢提另立門戶的事?!”
家中有長輩者,不可分家,這是最基本的俗例,顧承宇怎麼會不知道?
在場的大老爺跟三老爺五老爺都皺了皺眉。
分家?憑什麼分家?若是一個侄子都分了出去,而自己這些叔伯不分出去的話,外人該怎麼看待自己?說是死賴着侯府不走,企圖與侄兒爭奪家產?這該得多難聽!
顧承宇這竟是開始拿喬了罷?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見涉及家事,且情況不對,多數人都找了個藉口開溜了,王庭然揹着手站在不遠處,目光直直的盯着顧承宇,有些嘲諷又有些不屑。難怪當初顧滿會說,這個人的志向絕對不小,野心也絕對很大。
也是,能在親生父親下葬當日就開始提分家,打嫡母的臉,傷祖母的心,爲自己博好感,博同情的人,心腸能好到哪裡去?
王庭然只是在電光火石間就想明白瞭如今顧承宇這麼做的原因-----顧成峰雖然還小,但是到底佔了嫡子的名分,只要顧成峰還在,顧承宇就不可能越過他去承襲顧博齊的世子位子,何況顧家還有幾個叔伯。
二百三十七 決裂
他如今的意思,分明是想把自己摘乾淨,告訴世人自己並不想爭奪什麼爵位,同時做出一副被嫡母欺凌的無路可走的模樣來,第三還把顧成峰推出來,若是顧成峰爭不過幾個叔伯,那就是活該,又替他擋了多少是非?若是爭過了,到時候難免給世人留下不仁不義,逼迫兄長,鎮壓叔伯的印象來,到那時......
衆人都擔憂的望着王氏,及至想到如今王氏的親兄長,即將調任吏部侍郎的王庭然如今也在場時,臉上的神色都隱隱的變了。
許多人都是等着看好戲的,畢竟顧家這一家是奇葩的存在,在盛京當官很累,領皇糧的勳貴們更是活的小心翼翼,這樣奇葩又有故事的一家,他們怎麼能不趁機多看熱鬧?他們巴不得這件事情被鬧大,中間再牽扯出些嫡母虐待,庶子庶女奮起反抗諸如此類的故事來,來替他們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些興趣。
王氏確實手足無措了一會兒,可那也只是一會兒,她迅速的反應過來如今的顧承宇在做什麼,於是有些慌張的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雖然她如今漸漸的知道自己該學會堅強,卻也不能反應的如此的快。
王庭然看出了王修盈的茫然無措,於是朝着她微微的點了點頭。
從小一起長大,王修盈自然明白了王庭然這點頭的意思,王庭然的意思是,要王修盈答應顧承宇的要求。
王修盈不笨,電光火石間就明白了王庭然的意思-----顧承宇這個傢伙的心機深不可測不說,野心向來不小,如今他既然自己說出要另立門戶的話來,簡直就是在給自己挖坑。
顧承宇到底是還太年輕,雖然有野心也聰明,卻不明白在這個世界上,家族對於一個男人來說的重要性。
顧老太太顫顫巍巍的往左右瞥了一眼,隨即當機立斷的怒道:“有什麼話回去再說!在這裡丟人做什麼?!”
衆人蜂擁着顧老太太回房。王庭然便落在後頭,輕聲問王修盈:“你這個庶子看樣子不是個什麼好相處的人,這回若是能趁機讓他走了,對你們倒是利大於弊。如今峰兒雖然年紀小,但是勝在天資聰穎,正是好好培養鍛鍊的時候了。”
王氏深以爲然,輕輕點頭,看向顧成峰的眼神溫柔而堅定。
消息傳到顧滿房間裡的時候,顧滿正捧着一卷書坐在窗前的黃梨木大書桌面前坐着,聽了沛音傳來的話。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冷聲道:“什麼?!”
沛音咬牙切齒。似乎恨不得撲上去咬下顧承宇的肉一般,怒道:“五少爺竟然當着那麼多人的面提這件事,明擺着就是要給咱們太太難堪!若是這家真的分了,外邊的人該怎麼看咱們太太?不知道的還以爲咱們怎麼虧待他們了。還真是做賊的會喊捉賊!”
沛音這小妮子向來比其他三個大丫頭穩重,此刻卻也忍不住罵的這樣口不擇言,可見顧承宇如今正在做的事會對王氏以及侯府帶來什麼樣的衝擊。
另立門戶?顧滿嫵媚的令人有些不敢直視的眼睛裡冒出光來,嘲諷的低頭哂笑。
真是好笑,顧承宇這難道是想以退爲進麼?
與顧承宇也已經相處這麼久了,跟他過招也不是一次兩次,顧滿自然清楚顧承宇這種毒蛇的性子,他這招,一是好讓衆人誤以爲他是被嫡母所不容。而活生生從侯府被逼出去的。這一招用的時機可真是時候,知道挑在顧博齊剛下葬的這一天來做,更好的傳播開來,也更能顯示出作爲嫡母的王氏的狠毒吧?
可惜了,顧滿想起自家舅舅王庭然。微微的在嘴角噙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
顧承宇怕是想不到,自己舅舅最喜歡的可就是扮豬吃老虎了呢,如今爲了顧成峰願意不顧一切的王氏,又怎麼可能還會跟以前一樣,唯唯諾諾任由宰割呢?
顧承宇,你想走是不是?想借刀殺人讓顧老太太遷怒王氏是不是?想讓盛京的人都以爲王氏狠毒是不是?
你一樣都別想!
相反,從今天開始,你既然離開了侯府,以後也休想再回來了!
德安居里此刻氣氛沉悶的令人覺得壓抑,顧家的人都差不多來齊了,顧老太太先看向王庭然,滿臉歉意的看着他,似乎有些羞赧。
顧老太太如今怕是也明白了,現在顧博齊死了,王氏到底是留在侯府還是不留,就完全看王家的態度了。而王氏若是走了,那等於顧家就少了一個極大的同盟,至少顧昭跟顧滿這兩個丫頭,日後也堅決不再可能成爲顧家的助力了......顧老太太是聰明人,自然知道在庶子與一個嫡子之間該如何選擇。
王庭然對現場這樣的情況顯然也是滿意的-----顧成峰還小,顧承宇又是這樣一個不讓人省心的角色,現在他既然能自己提出來分家正合他的心意,難得的是,顧老太太這一次的絕對會站在王氏這邊,顧承宇這小子估計一點兒甜頭都不會嚐到的。
屋子裡衆人都鴉雀無聲,衆人都想看看老太太這回究竟是怎麼選。
“小五,說說看,你爲何在你父親屍骨未寒之際就想着要分家?”顧老太太壓着聲音,沉沉的問跪在面前的顧承宇,臉上的皺紋都皺在了一起。平心而論,之前的顧老太太對顧承宇是很不錯的,一是因爲這個孫兒在顧成峰之前是顧二老爺唯一的兒子,二是因爲顧承宇也確實爭氣上進。
如今顧承宇說出要分家的事,顧老太太心疼是有的,不捨也是有的,但是更多的,卻還是生氣。
人活了一輩子,到了顧老太太這個地步,越發的就覺得面子纔是最要緊的,顧承宇這麼一鬧,盛京的人該怎麼看待他們?顧家的臉還要不要?而與此同時,顧老太太卻又莫名的覺得心中有些僥倖,慶幸在這個時候顧承宇自己提出了分家-----她雖然現在腦子裡仍舊亂哄哄的,卻也明白顧博齊去了之後,家裡的這個爵位定然會是衆人哄搶的對象。
幾個兒子跟嫡孫尚且還搶不過來呢,如今這個已經入了錦衣衛的庶出孫子願意自動退出,這讓顧老太太心中確實鬆了一口氣。
顧承宇看出來周圍叔叔嬸嬸們的都面帶驚訝,也看出了顧老太太臉上的怒色,他斟酌了一會兒,似乎是有些爲難,卻又有些委屈似地嘆了一口氣,道:“父親臨去之時,曾附在孫兒耳邊告訴:爾是庶出,怎可與嫡出弟弟相較?當速速出離,保全性命......“顧承宇似乎覺得難堪又無法理解似地,幾乎要哭出來,帶着哽咽將這一句話說完,便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顧煙一直安靜的呆在旁邊盯着顧老太太,並沒有說話。
她想要這個侯府的爵位,想要呆在侯府光明正大的踩在顧滿還有王氏她們頭上,但是同時她又知道這一切都是幻想-----如今顧博齊走了,顧家的局勢紛擾不清不說,有一點卻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唯一輪不到好處的,就是自己跟顧承宇,一個庶長子,無論在哪裡,都會是嫡母的眼中釘。
而且他們當初與顧滿已經幾次交鋒,現在彼此心中都清楚已經與對方水火不容。如今顧博齊去了,家裡的王氏的地位就一下子升格了,看如今顧老太太對她的態度就可以窺視幾分。
因此,如今分家,確實是他們最好的出路。
馬姨娘坐在自己屋裡,覺得自己的腸子都糾結在了一起,一團一團的,攪得她腹中如同刀絞一般難受,顧博齊死了她倒是傷心了幾天,可是隻要一想到之後的生活,馬上就又將那幾分傷心丟開手了,畢竟現在人都已經死了,自己活着,並且如何活着這纔是最重要的。現今這個情況,顧承宇要分家的念頭已經表露無遺,她害怕的卻是顧老太太不肯放了自己。
自己一個妾侍而已,也確實沒有跟着兒女們出去單過的理由,想到這裡,她覺得腹中疼痛更甚,可是轉念一想,回想起顧承宇滿滿的自信來,又覺得好受了幾分,手中的手指絞着帕子,冷汗已經遍佈額頭。
顧老太太眼睛越瞪越大,等聽完了顧承宇的話,額頭的青筋已經暴起,她重重的將手中的茶盞拋下,指着顧承宇怒道:“放肆!”
屋裡的人都被嚇了一跳,王氏卻仍舊淡淡的垂着頭站在旁邊,似乎一切都與她無關,她什麼都沒看見似地。
這場仗,想也不用想,便能知道結果的。
顧老太太向來就是個人精,如今自己手裡有顧成峰這個嫡子在,又有王庭然親身來坐鎮,她纔不會爲了一個庶出的孫子得罪自己這個已經喪夫了,隨時可以脫離顧家的兒媳婦。
“依着你的意思,咱們這屋子裡的都是豺狼虎豹,看一不小心就能吃了你?!”顧老太太冷笑了一聲,接着道:“若你真是這樣想的,我倒寧願你不是我們顧家的子孫!我們顧家如何能出你這種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二百三十八 破釜沉舟
滿屋子寂靜。
上首坐着的顧老太太神色疲憊而又蒼老,渾濁的眼睛裡閃着微光,過不多一會兒,她盯着顧承宇,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問他:“小五,實話與你說了罷,你父親才過世,正是屍骨未寒之際,你便提出要分家的事情來,實在是不近情理。你可知今日的事情傳揚出去,外邊的人會怎麼看你?”
顧老太太的遣詞用句還是很溫和的,什麼叫做不近情理?這要是傳揚出去,盛京裡多少人會指着顧承宇的脊樑骨罵上一句:“不孝子!”
王氏這些年來縱使不討婆母的歡心,不受丈夫的偏疼,但是她到底是當家的嫡母,是宗婦,做事上從來沒給人留下什麼話柄,對待庶子庶女也能稱得上是慈善,這一次顧承宇要拿她來當擋箭牌分家出去,算是打錯了算盤。別說顧老太太跟顧家現今不敢拿王氏的名聲去冒險,便是後頭站着的王庭然也不是吃素的。
顧承宇咬着牙跪着,額頭上漸漸的滲出汗來。
這個時候,庶女是沒有資格說話的,因此顧煙只是糾結的絞着手裡的帕子,無意識的看了一眼顧承宇,又轉頭去看看上首神色嚴肅的顧老太太,心內慌張之餘又有些期待。她相信顧承宇的,就像現在短短時日,他便能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庶子青雲直上,成爲皇帝面前的紅人近臣。
侯府是個好地方,只要有定遠侯在,就等於是一顆枝繁葉茂的大樹,靠在這樹蔭底下當然好乘涼,可是這顆大樹的枝椏實在是太多了,她們這些邊邊角角的小葉子哪裡能站得穩?要是一直在侯府呆着,那他們永遠都要揹着一個庶出的身份,都要低嫡出的姐妹兄弟一頭。
既然這樣,還不如索性賭一賭,反正現在的人生也是賺來的。捨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世間的事哪裡有不付出代價的?
顧承宇心中的想法跟顧煙不謀而合。
他是要做大事的人,原先顧博齊還在的時候,知道顧博齊對自己偏疼,顧老侯爺又不一定還能活的長久,底下的嫡出的弟弟顧成峰雖然身份比自己高一頭,但是到底比自己小了十幾歲有餘,等自己闖出明目來了,這侯府的爵位究竟落到誰頭上還真是說不定。
可是現在不行了,顧承宇是聰明人。當然明白顧博齊的死意味着什麼。
他嘴角微微顫抖着。思索半響之後嘆道:“祖母仁慈。孫兒只求帶着妹妹與姨娘出府另立門戶!”
事情說到這裡,已經定了結果。
其餘的幾位叔伯們都若有所思,低着頭並沒有說話。
“好!”顧老太太沉吟半響,覺得喉嚨裡有股血腥氣直要往外冒。她蹙着眉頭,鎮定自若的下了決定:“既是你這麼說,那我這祖母的不應倒是顯得不通情理了。這樣吧,你既然一心想着要往外搬,咱們就請了族裡的長老來,都說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許分財異居,如今我便替你祖父與父親,成全了你這份心!”
在座之人無不變色。
本朝有明文規定。祖父母、父母在者,子孫不許分財異居,卻又有一條說明是“其父母許令分析者,聽。”,如今顧老太太自然有許令顧承宇分出顧府單過的資格。
只是顧老太太已經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大周又素來重視孝道,顧承宇這回分出去,縱然是前程似錦,縱然大有前途,於名聲這一條上,大抵是畢生都有個污點了。
不過他想必也不在乎的,錦衣衛啊,那是個什麼地方,進去了那裡當差的人,哪個不是日日被人在背後吐口水罵的。
顧老太太見顧承宇仍舊穩穩當當的坐着,半絲表情也沒有,倒是鎮定了下來。
“小五,我如今派人去請族中長老過來,在這之前,你須得應我三件事。”
顧承宇擡頭,瞧見顧老太太蒼老又疲憊的神色,皺眉點了點頭:“但請祖母明示。”
“一.你雖是我顧家的兒孫,分了家出去,卻又是單獨家業,自此之後,一筆雖寫不出兩個顧字,但到底不是同一個了。”
顧承宇現在乾的是錦衣衛的勾當,說起來倒是一直被顧老侯爺所擔心又不喜的職業,錦衣衛這種地方,最容易惹是生非,招惹禍患,早日與他撇清關係倒也好。
此言一出,顧煙先心中一動,恍惚覺得胸腔那顆心惴惴不安得可以直接蹦出喉嚨來。
“孫兒曉得了,必當從命。”
顧老太太點點頭,繼續道:“其二,如今你父孝未過便嚷嚷着要分家,總有那起子小人在後頭戳咱們家的脊樑骨......”
“祖母放心,是孫兒不孝,累及家人,自當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壞了家裡名聲。”
“這第三點.你父親唯有你與你弟弟兩個兒子。這家產由我作主分成五份,你幾個叔伯每人一份。你父親名下的產業便由你兄弟二人均分,你可服氣?”
這實是沒什麼好不服氣的,顧承宇便點頭刀:“孫兒一切聽祖母做主。”
鬧了一日,顧老太太到了此刻才真正覺得心神俱疲,便揮手道:“既是如此,你便先去知會你姨娘一聲,早做準備罷!明日大家便開祠堂。”
顧承宇沉了臉色,認認真真的給顧老太太磕了三個頭,便撩起衣袍,領着顧煙徑直出了德安居。
這一次,顧承宇沒佔到絲毫便宜。
大周朝重孝道,如今親父過世,顧承宇已經報了丁憂,幸好他身份特殊,並不需同文臣那般守足三年。
可是一年的時間,錦衣衛這樣特殊的地方會有什麼變化,卻又難知曉了。畢竟,錦衣衛可還有個歐陽宣在,那個也是個年少成名,跟着皇帝多年的心腹。他在這個時候分離出顧家,且還落的個與嫡母鬧翻,與祖母不合,得罪顧家全族的下場,着實有些冒失了。
顧煙蹙着眉,心中的擔憂一陣一陣的涌上來。
彷彿是看出了顧煙的害怕與擔憂,顧承宇在碧波庭站住了腳,望了一眼滿湖的湖水,輕聲問刀:“煙兒,你怕麼?”
自然是怕的,侯府是顆巨大無比的樹,而顧承宇如今的修爲,還遠遠不能達到與侯府分庭抗禮的地步,這一分家,以後的日子未必能如同今日這般好過。但是顧煙也明白,顧承宇這麼做也沒錯,遲早是要分的,還不如早早的分出去,少了許多掣肘,說不定顧承宇還能更快的從顧家的這個漩渦裡脫身出來-----王家實在是個恐怖的存在,她覺得她們從王氏與顧滿顧成峰身上佔不到好處。
“我不怕。”她立定了腳,盈盈的望着顧承宇,一雙眸子亮的出奇:“從此咱們就是自己的主子了,再也不用低人一等,因此我什麼也不怕。”
顧承宇心頭一軟,神色溫柔下來,如同小時候那般摸摸她的頭,嘆道:“是啊,從此咱們就是自己的主子了,你合該不怕的。從今往後,你再也不用低人一等,站在顧滿面前低聲下氣了!爲兄一定給你掙出一份前程來,定要你比顧滿風光百倍千倍!”
不用再依靠侯府了,也就是說以後不用再看嫡母的臉色,不需要在嫡姐嫡妹面前做出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來,生活肯定會容易許多。雖然失去的,或許會是暫時的聲名,但是他顧承宇不怕,顧煙就有了立足的底氣。她親哥哥是皇帝的救命恩人,是六皇子身邊極爲得用的心腹呢,錦衣衛又是個這樣特殊的地方,多的是人要來奉承她顧煙,日後的日子,且過且瞧着罷!
想通了這一點,顧煙覺得心頭的不虞跟憤憤都一掃而空,以後的日子還長,誰知道將來會是什麼樣呢?總之不會比現在差就是了。
顧承宇攜着她先去了關雎閣,掃了一眼院內的丫頭嬤嬤,回頭衝她道:“煙兒,咱們明兒分家,下人大概總也能分個幾房。你現在就瞧瞧你得用的,咱們去跟母親討來就是。”
單獨出去立府,找下人就是個難事,找牙子來,一時半會兒的也挑不出可心的人來,就是挑出來了,往往也還得費心調教才能上的檯面,大家子人家,下人們也是彰顯主人體面與否的。顧煙這屋子裡的下人向來有幾個心腹得用之人,到時候與王氏一說,王氏爲了名聲也不會在乎這幾個丫頭,說不得到時連她們老子娘也一道送了來。
顧煙答應了,見他轉身便要出門,又有些猶豫的叫住他:“五哥!”
顧承宇回頭看她,眼睛陰沉沉的,待觸及顧煙時卻又陰霾盡散,笑道:“怎麼?”
太陽遙遙的掛在西邊天上,已經被山擋住了半邊,旁邊的雲彩皆被染得紅通通的。
顧煙莫名覺得自己想多了些,便搖頭笑道:“沒事,哥哥去看看姨娘罷。”
關雎閣安靜許多,顧煙瞟了一眼書房主正對着的鞦韆,沉聲吩咐:“收拾收拾東西,明日就不在這兒了。”
二百三十九 出府
定遠侯府是顧氏一族的嫡支,因此開祠堂之時,族裡地位高年紀大的耆老們通通都來了。
他們望向顧承宇時眼神總帶着些許的不屑,間或卻又有些複雜:眼前的這個年輕人似乎比顧家其他子弟都要優秀的多,如今偌大一份家產,顧家這樣好的大樹,他也不願意靠着,竟然說走便要走,着實令人有些佩服。但面上要做出的深切鄙視還是要做一做的-----畢竟顧家的子孫主動要脫離門戶,這可不是什麼好聽的名聲。
財產分割用去的時間極爲簡短-----一來昨日顧老太太便已經與族中長老們商量過具體事宜,而顧承宇也擺明了不糾纏。二來這事情朝中是有先例的,並沒什麼值得推敲。
顧承宇分到了京郊的一座別院,江南富庶之地的兩座莊子、而其餘的,卻並沒得到什麼了。
既然財產分割既定,顧承宇便跪下端端正正的給顧老太太磕了三個頭,眼中流淚,卻仍舊梗着脖子沉聲道:“不孝子孫給老太太磕頭,祝老太太平安康健!”
顧家衆人看向隨侍在顧老太太身邊靜默不語的王氏,心中便有些鄙夷加不忍-----他們並不如這些親近之人瞭解前因,見此情狀還以爲當真是王氏未等丈夫屍骨未寒便容不下庶子庶女。
三太太在後頭站着,不由得伸手推了王氏一推,意思是要王氏辯解兩句。
王氏轉頭朝她微微一笑,緊接着便上前輕柔的攙扶起顧承宇來,淚盈於睫,一臉慈愛的問他:“雖說已經分了家,你總歸還是我們顧家出去的子孫,作甚弄的生離死別似地?你向來是個要強的性子,母親也知道你的志向......若不是你十八弟還年幼......”說到這裡。儼然已經泣不成聲。
衆人見此情形,倒是對外頭的說辭有些疑惑了。說的也是,現如今二房這情況。孤兒寡母的,唯一能拿主意的男丁便是這個顧承宇了。如今他一走,二房可就只剩下弱女幼弟了呀!
顧承宇心中微哂,不着痕跡的皺了皺眉。
王氏這個小白兔,居然也學會做面子情了。看來顧滿教的可真好呢。
王氏拿帕子擦了擦眼淚,又柔聲刀:“京郊的別院是四進的院子,昨兒我已經派人去收拾好了。若你實在急着要去,勉強也可住人的。只是......”她說着又忍不住哽咽道:“只是。只是你千萬記得要常回來看看你祖母。老太太老了,想你們想的緊呢。還有你十八弟,日日纏着你的,如今你一走。可真不知要怎麼好......”
可惜顧滿是未出閣的女孩兒,不能進祠堂來,否則非得爲王氏今日的表現喝彩一聲不可。
用四個字來形容王氏今日的表現,非得是“唱作俱佳”不可。
顧承宇最後一點兒名聲也沒給撈着,這樣一表態。再加上王氏向來柔弱,對外的態度從來都是春風拂人,從未跟人紅臉,任誰都不能把她跟強悍不容人的嫡母聯繫起來了。
祠堂裡不乏有德高望重的老太太們,都紛紛上來柔聲安撫王氏。都憐惜她如今失了依靠,言談中不乏替她不平的言辭,王氏卻只是紅着臉,不說庶子一聲不好的。
相反,王氏還事事爲他打算,連庭院也給收拾好了,最後又道:“對了,你沒當過家不知道,這進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不費錢的?你如今丁憂停了職,一月的那點兒俸祿怕是不夠你妹妹買胭脂的。”王氏嘆了一口氣,回頭示意蒙雨上前,道:“這裡有五千兩銀票,你且先拿去用着。若是不夠了,千萬使人回來與我說!”
蒙雨託着一隻錦匣上前,顧承宇心中警鈴大作,看向王氏的的眼神裡有忍不住的震驚。
王氏短短几日竟已經能修煉到這個程度了,倒是讓他要刮目相看了啊。
讓下人上前接了錦匣,顧承宇再笨也知道,纔剛打算的,只跪顧老太太的想法是不現實的了-----嫡母顯然已經好事做盡,該爲自己這個庶子想到的都已經想到了,自己若是再不識擡舉,難免要被人說成欺負孤兒弱母。
王氏這一招真狠,打了你的嘴巴,你還不得不給她道謝。
掩飾住心內的不屑跟不忿,顧承宇掀袍直挺挺的跪下,哭道:“多謝母親諒解!”
王氏急忙上前將他攙扶起來,柔聲斥責道:“一家人說什麼諒解不諒解的?你們過的好,纔是我這母親該高興的事兒呢!”
給顧氏族人上演了一場母慈子孝的大戲,這場分家總算是平平靜靜又詭異的完成了。
顧氏長老們從未見過分家分的這般乾脆的-----求去的什麼也不要,給一點接一點,不給也不搶。留着的呢,也一點也不貪,不僅不貪,該給的都給了之後自己還私下出錢貼補。這家分的多麼和諧?
只是他們又有些疑惑了:這既然都這麼和諧了,那分家作甚啊?
午膳王氏早就與柳氏跟方氏準備好了,就擺在碧波庭那邊兒的大廳上,於是衆人移步往碧波庭去用午飯。
王氏又回頭吩咐顧承宇:“去將你妹妹也叫來,以後也未必再有機會聚的如此整齊了……”似是在嘆氣。
大家族的熱鬧總有種羣居的使命感,因此一提分家便容易使世人非議也就是這個道理。顧承宇低頭應是,轉頭就吩咐人去通知顧煙往這邊來。
男人們的席面都在大廳之中,女人們卻都聚在碧波庭中央的亭子裡,四周下了帷幕,倒也是個清靜優雅的好去處。
顧煙不一會兒便娉娉婷婷的來了,擡頭見了王氏,先二話不說跪倒在地,哽咽喚道:“母親……”
一個溫柔漂亮的女孩兒,何況又是這等柔弱姿態,是很容易便能使人同情心氾濫的。衆人都道分家這種事一個女孩兒家也無法作主,何況她上頭又有個那樣能幹的親哥哥,她除了隨哥哥去,還能有什麼辦法?
因此都不責怪她。
王氏更是上前一步將她攙起來,又拿了帕子替她拭淚,耐心勸慰道:“好孩子,今兒可別哭。你們從今後就是一府的主人了,再不能像在家中這般任性。你哥哥如今在天子面前當差,內院可就靠你了啊!”
一個姨娘,縱使出了府另立門戶也還是姨娘,王氏根本提也不提她。
顧煙一噎,忙收了淚恭謹應是。
王氏點了點頭,將她送至女孩兒們那一桌,笑道:“你們姐妹定有許多悄悄話說,母親便不礙着你們了。可千萬不許再哭了。”
顧煙本已經坐下了,聞言忙又立起身來聽着,行禮道:“女兒知道了。”
顧清正回頭與顧鑫說些有的沒的,見了她來就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出聲譏諷道:“十一妹如今可是揀了高枝飛去了,眼裡哪裡還有我們這些姐姐妹妹的?”
桌上的氣氛本來就算不得好,如今被她這麼一說,衆人就都識相的閉了嘴,不再插話了。
以往嘴皮子最利,最喜歡搭話的雙胞胎對視一眼,竟都低垂了頭,絞着自己身上的碧玉絲絛,訥訥不發一言。
顧鑫似乎覺得奇怪,撇頭往她們那裡瞥了一眼,隨即低下頭冷笑了一聲-----倒是把雙胞胎鬧的紅了臉。
如今顧鑫已經定下了婆家,前陣子剛剛文定,盧家不是什麼善茬兒,因爲之前的事,早已對這個媳婦兒不滿,才下了文定,轉頭就定下了保定府的一個員外的女兒做平妻,算是狠狠的打了顧鑫這未過門的媳婦兒一耳光。
因此顧鑫這脾氣越發的古怪冷漠起來。
倒是雙胞胎近日因爲變故頗多,加之顧成棟實在是不成器,被她們外祖母狠狠地斥責了,再送了幾個隨從過來貼身跟着,已經收斂了不少脾氣。
雙胞胎更是再也不敢瞎天下地的胡作,令人看着也不再如同往日那般心煩。
顧琳向來好脾氣,見此情狀忙打圓場:“六姐是與十一妹玩笑呢,十一妹可別往心裡去。”
顧煙感激的向她投去一瞥,嗓子不自覺的就堵住了似得,楚楚動人的眼睛裡含着一汪淚,哽咽道:“這一去,日後咱們姐妹未必就有似近日這般的親近甜蜜了。哥哥他性子急,做妹妹的除了順着他也沒有別的法子。還望各位姐妹千萬別怨妹妹狠心,他日在哪裡碰着了,咱們還是和以前一樣兒的……”
被她這麼一說,衆人都有些物傷其類的意思,一時也都安靜了下來,心中倒有幾分唏噓之意,也並不再出言爲難了。
顧滿恰巧在此時過來,她原先在不遠處瞧着顧煙表演,並沒有出聲,因此如今忽然大喇喇的一出現,倒是把幾個姐妹都驚了一跳。
這些年來,顧滿與顧煙之間的明爭暗鬥從來未曾停止過,二人之間的暗流洶涌在今日忽然要做個停止的段落了。
不論如何,這第一回合,是自己贏了。
顧滿瞧着顧煙微微一笑,極爲溫和的上前挽了她的手,臉卻朝着衆人笑:“十一妹又胡說了,縱使出了府去,難道你就不姓顧了?一筆寫不出兩個顧字,咱們終究還是嫡親的姐妹。京城的圈子就這麼點大,難道日後也就不碰面了不成?”
二百四十 無力招架
顧滿的段位又上了一個臺階。
顧煙到了今日還記得那年的冬天,她站在梅花林裡,瞧着顧滿睜着一雙明亮透徹的眸子瞧着自己,那目光凌冽,還含着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讓她只是瞧着,就能打一地的寒顫。
還有自己上前表示親近之意時,她那唯恐避之不及的態度,更是讓她鬱郁不能平。
她是從現代穿越過來的,對這些偏的庶的之類的事向來不甚看重,也不覺得自己哪裡有低人一等。
可是顧滿這個嫡女的存在卻無時無刻的不在提醒她:你不在乎是你的事,這世上的人都是在乎嫡庶之分的。
嫡女天生就註定了要高人一等的。
她不甘心,就是不甘心。
不甘心被這些迂腐的條條框框限制了這一輩子,不甘心要被一個本土女踩在頭上。
八歲的顧滿就已經有居高臨下的神態了,她總用自己冷清淡漠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自己在她眼睛裡只是一個小丑。
這一路走來,顧煙利用過許多人。
她一直以爲憑着自己得天獨厚的優勢,可以踩着顧滿過日子。事實上本來她的確是有這個機會的,顧滿有個不得顧博齊喜歡的娘,而且軟弱的連姨娘都能上去踩一腳。
那時王氏又沒有兒子傍身。
可惜事情一步步走下來,什麼都沒有按照她原本計劃的那樣進行。
王氏安安穩穩的坐在了顧夫人的位子上,連皮毛都沒被撼動過。唯一的變數顧博齊,如今也已經歸了天。
所以顧煙選擇退避。
這一回合,她輸了。
沒有了顧博齊的庇護,她的日子再也不可能如原來的那般好過。
原來她還只是被王氏房裡的人看不起,如今顧博齊死了,那這侯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再也不會有顧忌。對待她這個無父又不得嫡母喜歡的庶女會踩到哪裡她即使用腳指頭都能想的出來。
顧煙擡起頭看着顧滿,顧氏一族的人樣貌上大體都是不錯的,而顧滿是顧氏一族樣貌上的翹楚。她尖翹的下巴微微揚着,一雙琉璃透徹的眼睛似笑非笑。
任是誰也瞧得出她那雙眼睛裡的神采飛揚。
顧煙於是心內再次憤憤不平起來。
同樣是顧氏一族的女孩兒。同樣是一個爹生的,憑什麼自己就得退避三舍才能求個安穩?而顧滿卻可以穩坐釣魚臺。
所以說上蒼有時候並不讓人覺得公平。
命數?
她顧煙從前不信,到了今時今日更加不可能相信。
顧清倒是不好再作了,從見到顧滿進來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收斂了臉上的譏笑。
到了如今,她總算明白爲什麼範氏要她忍着讓着顧滿了,因爲顧滿身後的王氏太強大了-----沒了顧博齊。王氏也有辦法令二太太王修盈穩穩的呆在二太太的位子上。
與顧滿硬碰硬,顧清從來沒有得過好處,她現在已有些怕了。
怕的越狠,心內的憤恨就越深。
忍着。她捏着帕子,攪得帕子一團一團兒的,皺的不成個樣子。
這頓飯吃的着實令人無法下嚥,顧煙才坐了一會兒就已經有些坐不住了。
其實在之前,應該說是她穿越來的這些年。她的耐力跟定力向來都是一等一的,從來也沒有坐不住過。
可是今天她坐不住了。
在你需要低眉斂目討生活的時候,在低聲下氣與藏拙是刻意爲之的時候,你並不會覺得心中難受。可是到了現在,明明已經沒有必要仰人鼻息了。你卻還是得在對手面前端着謹慎小心的態度,卻是一種煎熬了。
顧滿好整以暇的瞧着顧煙皺起的眉頭跟眼裡來不及掩飾的那絲不耐煩,心中才真正覺得有些暢快。
這麼多年,她還是第一次從顧煙臉上見到這麼明顯的不耐煩呢。
果然,一旦不再需要王氏了,顧煙就再也不屑於裝出一副小心翼翼的樣子來。
這樣的人,生來傲氣滿分,一直以爲比這天下人都強,如今自己得了好去處,再也不必仰人鼻息,也可以做得一府名義上的女主人,心態自然是會與先前的不一樣。
可是顧滿偏偏就是不想讓顧煙這麼如意。
這麼多年來的一樁樁一件件事,也不能允許顧滿令她如意。
顧煙大概以爲顧承宇如今另立門戶了,以後的日子就會比在顧府好過得多,其實她錯了。顧承宇出去另立門戶了,那麼雖然他還姓顧,卻再也不是那個在侯府裡當嫡系的那個五爺了。
京城裡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沒幾個蠢笨人。自然能看出這次顧承宇鬧着出府,已經把王家得罪的狠了。
他如今分家出去,名義上可就不再與侯府有什麼關係了。
那理所當然,侯府的這一棵大樹,他也別再想靠着了。
以後的日子,他們兄妹倆決計不會過的太輕鬆。
是時候讓這些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少爺大小姐出去看看世上的人情冷暖了,順便也讓他們洗洗心裡那些莫須有的委屈-----王氏這個嫡母做的已經不能再公道了。
可惜有些人天生就要以一副自卑又極度自尊的心態來活着,不存半點感恩之心,這樣的人,活該受苦。
對付一個自尊心極強,極要面子的人該怎麼辦呢?
很顯然也很簡單,那就是儘量舒展你的眉頭,笑的能有多開心就多開心,活的能有多瀟灑就多瀟灑。
這樣就足以令她食不下咽,夜不能寐了。
顧煙忍了又忍,手指甲嵌入肉裡,能感覺到鑽心的疼纔將自己的理智召喚了回來。
現在還不是翻臉的時候,顧煙清楚的很,因此不管怎麼生氣,都不能中顧滿這個賤人的奸計,若是她今日在這裡甩袖走人了,那顧承宇就真正在族裡沒有立足之地了。
她向來知道輕重的,因此她也只是瞥了顧滿一眼,轉頭曼聲問雲彩:“前兒我讓你收起來的幾朵宮花放在哪兒了?也該拿出來分給姐妹們戴的。”
雲彩知曉她如今心情不好,不敢怠慢,忙上前回答:“收起來了,因爲姑娘吩咐過留着分給衆位姑娘們,我這就遣人回去拿去!”
顧煙卻伸手攔住她,笑道:“何必這麼忙?待會兒我自去取了,再到姐妹們房裡坐坐,敘敘別離之情也罷。”
話題被顧煙自己轉開,其他幾個顧家姑娘們就都鬆了一口氣。
她們鬧了這麼些年脾氣,各自算計了這麼久,如今已然銅筋鐵骨了,卻仍舊被顧煙與顧滿二人之間的暗流洶涌逼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顧滿不好得罪,顧煙也不是表面上那麼無害的白蓮花,她們着實不敢出聲打岔,生怕觸了誰的眉頭又要被一頓羞辱。
大抵是因爲姑娘們都大了,也漸漸開始明白起什麼叫做一損即損的道理來。
顧煙幽幽的看着顧滿,眼珠子轉了幾轉,目光在波光瀲灩的湖面上一掃,忽然失聲尖叫道:“飛機?!”
顧滿皺眉,條件反射的朝天上去看。
一碧如洗……什麼也沒有。
顧煙於是冷笑:自己是朝水裡看的,若真是古人,雖不明白什麼是飛機,也該跟着自己往水裡看纔是,唯獨顧滿擡起了頭。
再加上之前的種種特例,顧煙心中悶着一口氣,幾乎想上前直接將顧滿推下湖裡淹死了事。
果然如此,她就說,顧昭看起來並不像是現代人。
當然,顧滿也不像。
顧滿裝的可太深了,平日裡不顯山不露水的,不知道當日她聽見自己談明月幾時有的時候,是抱着什麼樣的心態在看笑話呢?
她曾經不止一次因爲算計顧滿次次落空而覺得失落難過,覺得自己還不如一個本土女聰明,可是現在看來,大家都是穿越過來的。
只不過顧滿勝在比自己晚些露出馬腳而已。
“十一姐,你說什麼呢?”顧錦有些疑惑的看了看什麼也沒有的水面,擡頭看向似乎正在發愣的顧煙。
顧煙彷彿這纔回過神來,撫額嘆道:“近日在書上看到有一種能在水裡活着的鳥,名字就叫做“飛機”,因此纔剛眼花瞧錯了,只當真有這樣的鳥兒呢!”
顧清於是嗤笑一聲:“只恐又是杜撰,我活了這麼大,可從未見過不在天上飛,倒是在水裡遊的鳥兒!”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顧煙認真的搖頭,道:“我也是看了書,纔始信這世上果真有許多關怪陸離,不可解釋之事。九姐姐應該也看過這本書的,是麼?”
顧滿才往天上看,便知道着了顧煙的道。
因此如今顧煙話裡有話,她也只是略微一猶豫,便點頭笑道:“十一妹說得對,這世上果真是無奇不有的。”
顧滿承認的痛快,是因爲她剛剛已經做出了第一反應,看在顧煙這個現代人眼裡已經坐實了來自同一個地方的身份,再說也沒有用。
顧煙盯着她瞧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朝她走去,低頭在她耳朵旁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白芷倒是聽見了,卻根本一個字都聽不懂。
顧滿自己卻聽懂了,顧煙用英語說了一句話:“你遲早會死在我的手裡。”
穿越同仁都已經發了話,也擺明了立場,那還有什麼好說?
不死不休唄!誰怕誰?
二百四十一 求情
有句話說,一個人徹悟的程度,恰等於他所受傷痛的程度。
而顧滿如今顯然已經全然徹悟,徹悟到恨不得邱家一夜間家破人亡。
開了春,日子步入四月份,岸邊的柳葉漸漸的垂得長了,枝條伸展開來,開始星星點點的浸入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盛京今年的春天來的格外的早,天氣也格外的如人意,街頭巷尾到處都飛揚着飄絮。
顧滿除了斗篷,換上了素色的衣裙,立在關雎閣裡,看着人來來往往的進進出出。
是顧煙使人來搬她的東西,如今別院已經徹底收拾好了,之前還未收拾好的東西,如今全都要搬走。
來搬東西,正主兒可不能不出現,顧承宇帶着顧煙先去了老太太房裡請安,如今在清江院陪着王氏說話。
顧滿立了一會兒,轉頭往王氏的清江院去-----其實關雎閣也並沒什麼特殊的,當初顧博齊拼了命似地要跟王氏較勁,非得把這間院子取名叫做關雎閣,用來顯示顧煙與自己這個住在明月樓裡的嫡女地位相當之意。
可是如今又怎麼樣呢?她仍舊安安穩穩的住在明月樓裡,顧煙卻已經搬出了這個關雎閣。
中午的太陽有些刺眼,抱玉將傘打開,撐在顧滿頭上,似乎是思索了一會兒,出聲道:“姑娘,太太說過幾日就要將這間院子給拾掇出來,給然姑娘住呢。”
陸玉然?
顧滿回頭最後往關雎閣那牌匾望了一眼,點點頭算是知道了。
顧博齊這個當哥哥的死了,她那煩人的姑姑顧筠又有力氣重新鬧騰了,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如今已經換了局勢,若是她腦子還是清楚的。大概不會來招惹王氏。
剛進清江院的門,就見蒙雨帶着幾個小丫頭正往外頭來,顧滿迎面見了。便笑着頷首:“蒙雨姐姐這是往哪裡去?”
蒙雨就有些無奈的一笑,道:“那邊的人不夠使。五爺求來了太太這兒,太太纔剛挑了幾個小丫頭,讓我就去跟李管事交割呢。”
顧滿聞言微微點頭,眼睛往她身後一掃,見是幾個還未留頭的小丫頭,生的都白白淨淨,便也不再多說。笑道:“那你快去,我便不耽誤你了。”
蒙雨點頭自去,正要邁步,外頭清音卻風風火火的撞進來。險些將蒙雨撞的摔在地上,蒙雨嚇了一跳,便笑罵道:“你這小蹄子!風風火火的做什麼呢,也不仔細着些,九姑娘可就在我後頭呢。你若是不小心撞上了可怎麼好?”
清音額頭已經出了一頭細汗,聞言頗有些不好意思,忙忙的給顧滿請了安,就道:“對不住啦我的姑奶奶,我這也是有急事有與太太說......”
她說話間已經伸手撥了好幾次頭髮。蒙雨本也不是存心要計較,自然不會再揪着不放,便點頭道:“既是如此,你自去忙你的罷!裡頭五爺與十一姑娘在呢!”
清音的脾氣在王氏的婢女裡算是暴躁的,聞言便撇了撇嘴,眉間一股子煩意,卻礙着顧滿在旁,偏又不敢抱怨。
顧滿瞧着好笑,便道:“清音姐姐這是打哪兒來?怎麼弄得這一身的汗?”
清音一邊引着顧滿往屋裡頭走,一邊道:“才從舅爺那裡回來。”
王庭然?顧滿腳步一頓,偏頭想了想,才猜想大概是大理寺的審判結果出來了。
進了屋子,便見王氏倚在棠梨木榻的大引枕上,左右兩旁下首分別設了四把椅子,一色都鋪着大紅色的錦褥,顧承宇坐在右手第一把椅子上,顧煙便坐在左手旁第一把椅子上。
見了顧滿進來,顧煙便笑吟吟的立起身來,待顧滿與王氏請完了安,又跟顧承宇見過了禮,這才欠身喚她:“九姐。”
自己出去立門戶了果然就是不一樣,這通身的氣派......顧滿往她身上一掃,便見她雖穿的顏色素淡,但是衣領上卻別出心裁的繡了紫羅蘭纏枝花,衣領上的領釦也是嬌豔欲滴的梅花領釦,衣料雖素,卻是啞光的錦緞,被光一照便光彩流轉,當真美不可言。
以往在侯府時,顧煙可沒這麼張揚,這是生怕別人以爲她過的不好,所以才這樣炫耀嗎?
各自見了禮,顧煙便不着痕跡的挪到了左手第二張椅子上-----雖說已經分了家,但是族裡的排行,家裡的排行還是顧滿在前,禮不可廢,沒有妹妹坐在姐姐上首的道理。
顧滿往顧煙身上只瞥了一眼,顧煙卻藉端茶之際也往顧滿身上溜了一圈。
雖然說是在孝中,但是女孩兒們都是愛美的,自然不可能真的一絲顏色也無,顧滿上身的淺白色褙子,下身是蔚藍色百褶裙,還圍着蘭色印花披帛。更顯得顧滿面若芙蓉,身姿輕盈-----當真做到了既合規矩,又別出心裁。
王氏並沒注意二人間的暗潮洶涌,只是點名問清音:“如何說了?”
清音便上前回話:“判決昨兒下午便出來了,判了秋後處斬!”
衆人自然明白這是在說誰,自然是在說殺了顧博齊的邱世安的下場。
大理寺審了這近兩個月了,總算出了個結果。
秋後處斬......倒也在預想之中,王氏愣怔了一會兒,半響才嘆了口氣,揮手道:“知道了,老太太那邊可使人去告訴了?”
清音點頭:“五老爺已經親自去了。”
顧博齊生前可未必想到,他的死還能帶來這麼大的好處。
上一世的邱世安永遠是端着一副學究的臉,說出來的話做出來的事件件都戳人心窩子。顧滿至今依舊沒法兒忘記他嫌惡的眼神,和看着落魄的王家族人時那不可一世囂張至極的嘴臉。
可見這世上因果報應一事果然是真有的。
當初他把顧滿的自尊與生命踐踏在泥裡,如今自己卻也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顧承宇皺了皺眉,似乎是有話要問,思索了一會兒,終究是重新又坐回椅子裡,擰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王氏見了,便偏頭問他:“宇哥兒這是嫌判的輕了?”
顧承宇總覺得這事兒沒有想象中的簡單,他知道邱世安是個什麼人,一般來說,像邱世安這種這樣重視前程跟名利的人,除非他是腦子壞了,不然萬萬沒有可能去殺朝廷命官----還是有爵位在身的官員的道理,這無異於自尋死路。
當初因爲顧博齊的死來的太突然,接下來又有王庭然從中作梗,顧承宇急於脫離顧家這個漩渦,才並沒有功夫想的那麼多。
到如今清靜了下來,他才覺得一切事情都顯得太過巧合了。
這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的事,除非是人爲的。
那個歌姬也說了,之前顧博齊對她是千依百順,從來不曾懷疑過她與邱世安之間有什麼關係,卻偏偏在那一日發現了。
又偏偏是在那一日,顧博齊非要去找邱世安算賬。
又偏偏邱世安還當真是在食神居喝酒尋歡。
邱世安也當真吃了豹子膽,居然敢將顧博齊給推下樓。
那地方還那樣顯眼,似乎邱世安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他謀殺了顧博齊似地,非得挑個人最多,最熱鬧的地方殺人。
這一切都太巧合了,巧合的都有些不太像巧合。
如今見王氏這麼問,顧承宇搖了搖頭,大有深意的往顧滿在座的方向掃了一眼,道:“不好說,兒子總覺得這事兒有些奇怪。”
王氏正想接着問下去,便見蒙雨掀了簾子進來,臉上的神色有些古怪,她便丟了顧承宇的事,問她:“這是怎麼了,慌慌張張的像什麼樣子?”
蒙雨是王氏跟前最得力的人,聞言便迅速鎮定了神色,輕聲回稟道:“太太,外頭邱家太太來了,嚷嚷着要見您呢......”
大周朝雖然實行連坐,但是憑顧博齊的死,還不足以株連邱家其他人,因此邱家衆人如今都仍舊好好兒的。
顧煙率先冷笑了一聲:“她還敢來咱們這裡?!難不成是見案子判下來了,來找咱們家鬧事的不成?!”
她還真是猜對了,這個費氏可真不是一般的人,她居然帶着丫頭奴僕,一溜煙兒的整整齊齊的跪在侯府大門前,口口聲聲請侯府饒了她丈夫一命。
沒見過不要臉成這樣的人!
這可是命案,是今上親口着大理寺審理的案件,邱家居然還有臉來鬧?王氏噌的一下站起來,怒氣衝衝的道:“她這算是什麼道理?!難不成還是咱們冤枉了他們不成?!她既是有膽子,就讓她去大理寺鬧!拉起咱們家做什麼?!”
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覺得世上的人都是欠他們的,邱家無疑就是這種人。
顧承宇怒氣上頭,一掀衣袍站起身來,道:“欺人太甚!”
殺了侯府的人,還跑來侯府喊冤,這在世上大概也是獨一家了。
顧承宇雖覺得這事情有蹊蹺,但是邱世安與顧博齊的死脫不了關係卻是千真萬確的,如今他的嫁人還敢上門來吆喝,他哪裡咽得下這口氣?便怒道:“李管事是死了嗎?!府裡沒人了,就讓她來這麼鬧着!”
ps:
再也不敢斷更了.....
二百四十二 失蹤
顧承宇的怒火上了頭,他想表示一個作爲兒子的憤怒,可是他卻忘記了,他如今已然沒有資格再插手這府裡的事物了。
事實上顧承宇從來也沒有把侯府這塊肥肉從自己的計劃裡抽離過,在他眼裡,等他以後功成名就了,侯府仍舊得是自己的。
可是現在作爲已經分家出去庶子,他再當着嫡母的面來責怪侯府的管事,顯然已經是僭越了,因此王氏屋子裡靜悄悄的,沒一個人去接他的話茬兒。
當官當的久了,頤指氣使慣了,就會不耐煩,或者是再也裝不出原來溫順乖巧的樣子,顧承宇當初在錦衣衛呆了一陣時日,那陣日子又恰好處處拔尖,甚至成了當今皇帝的救命恩人,誰也不敢忤逆他,在錦衣衛這樣特殊的地方混着,平常的官員誰不得給你幾分臉面?一來二去的,他如今已經做不出那副尊敬嫡母的樣子來了。
顧煙眼見着氣氛越加尷尬,想說些什麼,仔細思索以後卻又明白她如今的處境是不適宜再說什麼的----已經分家了,她跟顧承宇始終算是外人啊。
半響沒有聽見任何應答,顧承宇有些詫異的回頭去看王氏。
王氏卻也正擡頭看着他,目光中分明帶了些譏誚與不喜,似乎是在嘲笑他這個已經分家出去單過的庶子狗拿耗子。
顧滿難得看見王氏如此冷待庶出的子女,對方又都是仇人,她巴不得多看一會兒熱鬧,自然不會多嘴。
至於外邊正鬧騰着的費氏?-----這樣小的不能再小的人物,如今誰還理她呢?
衆人正都覺得尷尬的時候,幸虧有人疾步奔進來打破了沉默-----是崔嬤嬤,她掀起簾子進來,咕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快的讓人眼花繚亂。
趁着這一會兒,衆人才算看清楚了她如今狼狽的形容-----她的髮髻是散亂的。右邊的臉頰腫的老高,上頭還隱隱帶着手指印,左邊高高的顴骨上也被尖銳的東西劃了幾道,一張臉跟個花貓似地。
王氏便皺眉道:“這是怎麼了?當着客人的面,如何這等形容?”
客人指的當然是顧煙跟顧承宇,顧承宇有一瞬間的不虞,想起了剛纔王氏的冷待,心中卻又明白王氏這是在藉機敲打自己,讓自己別再管侯府的事,又在心內冷笑了一聲。乾脆坐下來看笑話。
趁着這空隙。他還得空往顧滿那裡瞧了一眼。
顧滿如今十三歲。出落的越發的漂亮,頭髮烏黑光亮,輕巧的挽了個簡單的偏髻,只用了米藍色的頭繩又將耳後垂下的一縷頭髮編成了麻花辮。顯得緊俏又清爽。
倒確實生的讓人看着就移不開目光,顧承宇沉思一會兒,回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親妹妹顧煙,那目光就深沉起來。
說起來,顧滿也該議親了。
話說回來,過了百天,若是顧滿還是不曾議定婚事,那可就要再等三年了,而再等上三年?那時候顧滿可就十六歲了......
思及此。顧承宇心念一動,回頭看了一眼王氏,似乎王氏並不曾爲這件事着急呢,難道是已經有打算了?
不論如何,顧滿的婚事必不能太順當----不僅不能順當。就是千萬不要順當纔好呢。
崔嬤嬤見主人問,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訴起來:“太太,求太太爲奴婢作主啊!”
“有什麼話就直說,你往日可不是這樣兒!”王氏皺眉瞧了她一眼,有些不耐煩。
崔嬤嬤也是個人精,她跟着王氏這麼多年了,也明白最近的王氏與以往不大一樣了,因此不敢再賣關子,哭訴道:“今兒派月錢,奴婢往綴錦閣給劉姨娘送月錢去,誰知劉姨娘陰陽怪氣的說了好多話兒,句句都指着太太與咱們十八爺,嘴裡不乾不淨的......奴婢聽不下去,便壯着膽子說了幾句,誰知劉姨娘便惱羞成怒了,支使下人將我打成了這個樣子......太太,這鬧得也忒不像話了!”
劉姨娘?顧滿一愣,已經許久沒有聽見劉姨娘整個人了,從失寵了以後,劉姨娘也一直沒有什麼存在感,在顧博齊死了之後,她還有跟正房太太鬧起來的道理?
這事兒來的突兀又奇怪。
正在這時,月桐又神色凝重的進來,也顧不得顧煙與顧承宇還在身邊,先就道:“太太,十八爺的乳母在門外候着呢,說是要見您。”
那乳母跟丟了魂兒似地,問她什麼也只是慌慌張張的說不出來,駭的臉色都變了。
十八爺是王氏唯一的兒子,也是如今府上最要緊的人,要是出了什麼事,那可就是一等的大事,因此月桐半刻也不敢耽擱,親自進來稟報。
所有的事兒都趕在一塊兒了!
王氏再也顧不上崔嬤嬤,一疊聲的讓將乳母領進來。
顧滿也吃了一驚,疑惑的盯着顧成峰的乳母-----十八是出了名的懂事知禮的,雖然才四歲,但是全府上下沒一個人說過他調皮,連顧老太太也時長感嘆他懂事太過。
何況別人不知道,顧滿卻是知道,顧成峰與平常人又不大一樣,完全不似一個孩童,說話理事自有自己的章法在。
有什麼事情,會驚得他的乳母像個驚弓之鳥?
乳母噗通一聲跪下,也不等王氏問,先就又驚又懼的回稟:“太太!十八爺不見了!”
不見了?!什麼叫做不見了?!
顧成峰聽話懂事,加之年紀又小,他能去哪兒?
如今家裡正鬧了回分家,又出了顧博齊的事,家學是不用去的,顧成峰素日都是呆在家裡,怎麼好端端的就不見了?
經乳母這麼一說,王氏才反應過來今日還沒見過顧成峰,似乎連請安也沒來過,這在平日裡都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她心跳加快,幾乎要跳出嗓子眼來,卻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勉強鎮定心神,指着乳母問道:“慢慢兒說!一件一件說,峰哥兒如何就不見了的?什麼時候不見的?”
“今早纔起來,十八爺就鬧着要去給老太太請安,奴婢打發紫蘇紫荷跟着他去了,誰知十八爺一去就是兩個時辰,這在以往也是有的,奴婢便以爲是老太太那兒留了飯,帶着哥兒解悶,也就沒使人去找。誰知等到晌午了着人去德安居問,那邊說老太太從早起就等着十八爺去請安,十八爺卻根本沒過去!”
這乳母是王氏千挑萬選出來的,人妥帖,沒什麼壞心眼,除了有些貪懶,並沒其他毛病,身家也乾淨,口齒上也來得,如今說起話來也邏輯清楚。
她頓了頓,又有些擔憂的驟起眉頭,聲音也有些顫:“奴婢這才慌了神,指使人往您這兒、九姑娘那兒都問了,卻都說沒看見十八爺。跟着十八爺的小廝也在後巷安安分分的呆着呢,並不曾聽說十八爺有吩咐........”
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不見了?
顧滿第一個懷疑的便是今天來搬東西的顧承宇跟顧煙-----雖然分了家,但是若是顧承棟出了什麼事,那顧承宇就是顧博齊唯一的兒子了!算來算去,顧承宇還是有動機做這事。
她愣了愣,胳膊撞上旁邊的椅子把,突如其來的撞擊疼得她手發麻,但她無暇顧慮這個,就又問出了一句:“府裡其他地方找了嗎?說不定他在安哥哥跟遠哥哥那裡呢!”
顧成安與顧承遠人都不錯,顧承宇平時與他們也是時長玩在一塊兒的。
乳孃抹了一把眼淚,哭的越發傷心跟驚惶:“這些地方老奴都使人去找過了,偏偏就找不見。問了一路,各房都使人去問過了,都說沒見過哥兒!”
顧成峰是個聰明懂事的孩子,對這個乳母也是真好,時長也想着她,要替她養老的話也日日掛在嘴邊,因此這個乳母倒是真心一心的對他,如今少爺丟了,她心中驚慌之餘又有很有些難過,現在跟主母和姑娘都說開了,心裡的慌張少了許多,倒是難過起來:“一個大活人呢,怎麼好端端的就能不見了呢?!”
不僅僅是一個大活人,還有跟着服侍的紫蘇跟紫荷呢。
偌大的侯府,誰有這麼大的能耐,能不驚動任何人就把三個人都給擄走?
顧滿又把目光放在了顧承宇身上。
顧承宇也嚇了一跳,隨即就醒悟過來顧滿如今正在懷疑自己-----是了,現在滿盛京除了自己,估計也沒什麼別的值得懷疑的對象了。
就連那幾個分明對爵位虎視眈眈的伯伯叔叔們也沒自己的嫌疑來的大,誰叫自己鬧着要分家,又與王氏做出了一副水火不容的樣子呢?
顧承宇開始懷疑這顧成峰的失蹤會不會是王氏與顧滿故意設的局來坑自己,讓自己背上一個殘害手足的名聲-----不然哪裡就能這麼巧呢?早不出事晚不出事,自己回來這一日,顧成峰就好端端的能從侯府消失。
侯府又不是平常的地方,空間地方大着呢,來來往往的人也多的很,三個大活人怎麼可能悄無聲息的就沒了?
除非是對侯府極熟悉的人,不然誰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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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三 找人
“怎麼可能不見?!”王氏急的幾乎要咬牙切齒,好容易才平靜下來問那個乳母:“到處都問過了?”語氣裡隱隱帶着顫音。實際上王氏第一個懷疑的也是顧承宇,因此面色上就帶了出來,很有幾分不好看。
顧承宇被看的羞惱不堪,立起身來哼了一聲,怒道:“好端端的人在家裡就不見了,這成什麼話?!怕是十八年紀小貪玩,往哪裡去玩了!後頭的燕子塢着人去找了嗎?還有燕子塢那邊兒養梅花鹿的地方,他平日不是最愛在那裡玩?花園裡的那幾座假山又找了沒有?!”
因爲定遠侯府世代功勳,又因爲顧老侯爺的發奮圖強,因此侯府的房子佔地面積在盛京的勳貴圈裡算是大的,再加上侯府人數又多,後頭又買了許多人的院子打通了擴展地界,因此侯府是很大的。就是假山也有好幾座,還都又大又奇巧,有座假山大的出奇,於是也不知是誰想的,竟在假山那裡鑿出了間雪洞似地屋子,五老爺覺得甚是有趣新奇,乾脆就使人在那裡鋪設衾褥,又裝飾得全然一新,常在夏季裡去那裡納涼。
顧承宇會這麼問,純粹是因爲要撇清自己關係。
他雖然的確恨不得顧成峰死了乾淨,卻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貿貿然下手。
雖然自己找了個六皇子當作靠山,但是王首輔卻也不是個木雕,他哪裡有膽子現在就直接挑上人家打仗?
“找!”王氏回頭瞪了一眼顧承宇,幾乎目眥欲裂,隨即就吩咐崔嬤嬤:“去將劉旺家的跟林成家的都叫來!讓她們帶上些人去找!燕子塢、操練場都要去!挖地三尺也得把十八爺給我找出來!”
崔嬤嬤唬的屁滾尿流,磕了兩個頭就跌跌撞撞的往外邊跑,腳下踉踉蹌蹌的,差點跌個狗吃屎。
顧滿站起來走到王氏身邊攙住她,耐心的安撫:“母親放心,這府裡統共也就這麼大,很快就會有消息的。”
若是沒有找到,那就是真的有人居心不良混進侯府來了。
只是混進了侯府來。什麼人也沒動,偏偏那麼準確無誤的去抓二房的嫡子顧成峰?還對他的生活作息瞭如指掌,這件事可一點兒也不簡單。
顧煙也湊近去安慰王氏:“太太別擔心,十八弟向來聽話懂事,會吉人天相的。”
王氏心亂如麻,實在是聽不進去這些話,只是揮揮手,又想起一事,偏頭問月桐:“這件事老太太可知道了?”
既然鬧的這麼大,又使人往老太太那裡問過好幾次消息。想必老太太也知道這件事了纔是。不過於情於理。也該給老太太通報一聲的。
月桐點頭。神色有些凝重:“剛剛已經派菊箐去老太太院子裡了。”
話音剛落,外頭就有小丫頭打起簾子,聲音恭謹:“太太,周嬤嬤、汀香姐姐來了。”
汀香跟周嬤嬤都來了。王氏坐直了身子,果然見汀香與周嬤嬤進來,汀香臉上再沒有以往的隨意與瀟灑,一臉着急的立在周嬤嬤後頭。
周嬤嬤是老太太身邊的老人兒了,向來跟徐嬤嬤兩個人最得老太太的信任,她上前幾步給王氏請了安,就開門見山的問道:“老太太早起吃了早飯就等着十八爺來請安,誰知左等右等都不曾來。後面就聽見十八爺房裡吵嚷了起來,聽說是十八爺不見了。老太太急的冒火,讓奴婢來瞧瞧是個什麼情況。”
顧老太太在孫子輩裡如今最看重最寵愛的就是顧成峰了,她擔驚受怕也不是作假,不然不會讓周嬤嬤跟汀香一起過來。
顧老太太其實還是很看不上王氏,大概是因爲這麼多年了都看不順眼了。都已經成了習慣了,可是最近同樣的,顧老太太卻也再沒有找過王氏的麻煩了,也不曾因爲陸墨之回京待命的事讓王氏回孃家央求父兄,或許是因爲她知道顧博齊已經死了,王氏肯留在侯府,不過是爲的幾個孩子的面上,因此不敢太過分。
說到底,顧老太太確實 沒有以往刻薄了。
王氏也知道自己的處境,日子還是要過的,顧成峰在家裡最小,他上頭的堂兄跟庶兄都已經成年,都開始各自奔前程了,在這個時候,顧老太太的支持就顯得格外的重要。王氏雖然之前在顧老太太手裡吃了很多苦頭,卻並沒有放在心上記恨着,經過了顧博齊的事,她深知丈夫與婆家人是指望不上的,唯有自己的兒女最重要。
就算是爲了顧成峰,她也不會跟顧老太太鬧翻。
因此她就算再焦急,也還是竭力鎮定了自己,道:“已經着劉旺媳婦跟林成家的去找了,想必很快就有消息。”
這就說明十八爺是確確實實的真的丟了!周嬤嬤一驚,與汀香對視了一眼,就再也坐不住,忙道:“既是如此,奴婢回去稟報老太太。”
王氏答應了,周嬤嬤就帶着人回了德安居,將王氏那裡的情況說了,言罷又憂心不已:“十八爺向來這樣聰明伶俐的一個人,如何就能平白無故的丟了呢?”
顧老太太手都在顫抖,差點連茶杯也沒拿穩,幸虧汀蘭眼疾手快將茶杯接了,又一把攙扶住了她。
“怎麼就沒了?”顧老太太盯着周嬤嬤,眉頭皺起來成一個川字:“蘭亭居往這裡來也不過就是那幾條路,總會有跡可查!難不成三個人是那地上的螞蟻,看不見的?!”老太太說着說着便發起怒來,隨手將桌上的鯉魚戲蓮的茶盞給拂落在地,噼裡啪啦的甚是響脆。恰在此時,大房的顧清與顧琳顧鑫進來請安,見到此景都不由得呆愣在當場,不住的拿眼去看一旁的汀蘭。
汀蘭最是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的,見狀哪裡不明白幾位姑娘的意思,便將手揹着搖了搖,示意她們如今顧老太太脾氣很不好。
幾人先被嚇了一跳,自然就有些害怕,惴惴不安的上前給顧老太太請安。
顧老太太的臉色依舊不好,卻也並沒就把氣撒在她們身上,只是面色不怎麼好,又問顧清:“聽說親家太太要過來?”顧老太太嘴裡的親家太太就是顧清的舅母,也就是範氏的嫡嫂。範氏是淮南人,兄長在登州當了個知府,如今也是任期已滿,回來述職來的。既是到了京城,就想着來拜會一下侯府。
顧老太太也樂的做這個人情,對大老爺這個庶子,顧老太太不可謂不盡心的。
顧清聞言,忙神色恭謹的應是,又聲音柔柔的道:“母親說這兩日就要到盛京了。”
顧老太太點點頭,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意興闌珊的罷了,半響後嘆了一口氣。
顧清自然看出了顧老太太的魂不守舍,心中卻摸不準是爲了什麼,又不敢胡亂猜測,就拿眼往房間裡快速的掃了一眼,見侍立的衆人無不屏聲斂氣,一副小心翼翼如臨大敵的樣子,心中更是不安,正坐立不安之時,就見外頭顧老太太身邊的得意人徐嬤嬤面色嚴肅的進來,道:“老太太,老奴去過了。沒有。”說到最後的時候,似乎有些鬆了口氣。
顧老太太心中一咯噔,隱約的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爲是顧筠又犯了混,想不開,現在看來卻不是這麼一回事。可是如今這樣一來,那顧成峰究竟又是去了哪裡呢?
正發着愁,周嬤嬤又使人回來回稟說,王氏那邊也沒一點顧成峰的消息。
顧老太太額頭上的青筋都隱隱的顯現出來,仔細斟酌半響,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冷笑道:“先前也說了,這府裡也就這麼大,哪裡有人就不見了的道理?既是外頭的地方沒找到,就往主子們住的地方去找。叫人來,叫人給我找!”
顧鑫剛進來還以爲是出了什麼事,心內惴惴不安,及至如今才知道原來是顧成峰丟了,她心裡先就有些幸災樂禍起來,素日裡顧成峰這個傢伙就古古怪怪的,年紀小,卻一肚子的壞心眼。
顧承宇鬧分家的那陣子,顧鑫與顧滿鬧了回彆扭,當時顧成峰也在場,卻什麼也沒做,誰知第二天,顧成峰就當着顧老太太的面,“被”顧鑫給絆了一跤,摔得鼻青臉腫的,害的顧鑫不僅跪了一天的祠堂,還抄了好幾天的佛經,抄的她如今見到那般若心經就頭疼萬分,如今顧博齊不見了,她是頭一個開心的。
要說顧鑫也吃了不少的虧了,卻還是沒學的機靈一些,別人就算是幸災樂禍,也不敢做在臉上,偏她開心的有些過了頭,撲哧一聲竟忍不住就笑了出來。
這一笑不要緊,德安居明間裡卻忽然寂靜下來,衆人都如同看怪物似地看着她,一時之間鴉雀無聲。
還是顧老太太先反應過來,滿臉怒容的瞪了她一眼,冷笑道:“我竟不知你是這樣一個人!”
顧鑫見了顧老太太就如同貓兒見了老鼠,見顧老太太如此說,驚得身子都軟了,順着椅背滑落在地上,抖抖索索的只是磕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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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四十四 內外勾結
二百四十四.內外勾結
人還沒找着,顧煙與顧承宇是不好走的,於情於理現在不見了的都是她們的弟弟,若是甩手就走,不僅落實了人家的猜疑不說,還容易招人閒話,因此二人都只好安心坐着,心中卻都有些想法。
好容易捱過了一會兒,先頭去的劉旺媳婦才滿頭大汗的進門來,順帶還帶着幾個僕婦丫頭在後面,一進門就擦了把臉上的汗,朝王氏道:“太太,先前有個丫頭說曾在碧波庭那兒見過十八爺的!”
王氏只覺得如同輕飄飄的踩在雲端裡,到了如今纔有了些踏實感,忙順着劉旺媳婦的眼睛看過去,急忙問道:“那可有看見十八爺往哪兒去了?”
那是個才留頭的小丫頭,也不過才八九歲的年紀,生的普通,兩道眉毛卻又粗又黑,此刻聽見王氏問,眼睛瞥向劉旺媳婦,似乎有些害怕的樣子。
劉旺媳婦便伸手在她腰上擰了一把,呵斥道:“太太問你話呢!還不快答!”她也是急壞了,這顧成峰要是丟了,這府裡的管事怕是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丫頭戰戰兢兢的,卻仍舊半響說不出話來。
顧滿皺了皺眉,上前和氣的將那丫頭扶起來,緩和了語氣,笑問道:“別怕,不是要責罰你。只怕你也聽說了,十八爺從早起到現在都不見人,也沒往老太太那兒去。太太也是着急,說話才重了些。”
小丫頭眼睛骨碌碌的轉了幾圈,卻顯出幾分活潑像來,如今見顧滿和顏悅色,便放鬆了許多,開口卻細若蚊蠅:“寅初的時候見過十八爺的,就在碧波庭那邊的山坡上。似乎在與人說着話兒.......”
王氏見說。忙道:“與何人說話?”
“一個姐姐。”小丫頭有些疑惑的想了想,補充道:“似乎是十八爺屋裡的姐姐,曾見過她與紫荷姐姐一起在花園裡坐的。”
顧滿想了想。便問她:“若是現在看見她,你可還認得?”
小丫頭肯定的點了點頭:“認得的。奴婢是灑掃的,見過那位姐姐幾次,拿去姐姐又生的漂亮.......”
長得漂亮?顧滿想起一件事來-----年初的時候王氏給各個院子裡都換過人,尤其是顧成峰的院子裡,換的還挺多。像紫荷與紫蘇就是那時候換去照顧顧成峰的。但是還有一個丫頭卻是沒換過,那個丫頭似乎叫綠蘿的,生的極爲討巧。水蛇腰,櫻桃小嘴,長得又白皙,倒真有幾分姿色。
因爲顧成峰還太小。不用擔心那些胡七八糟的事,給他選丫頭也就都以伶俐爲主,漂不漂亮並不在意的-----這些大丫頭都比顧成峰大了一兩輪,不過幾年就要拉出去配人了。
那綠蘿沒被換,歸根結底是因爲她是從小就跟着顧成峰的。之前是王氏房裡的人,與月桐蒙雨她們都是一樣的身份-----王氏身邊原有從王府陪嫁帶來的四個大丫頭,後來都放出去配人了,蒙雨月桐這些都是後頭才養起來的。
顧滿回頭站定,思索了一回。朝抱玉道:“去將綠蘿叫來。”
好歹已經有了些消息,王氏雙手合十先念了句佛,心中究竟有些忐忑。
顧滿卻又回頭去問仍舊老老實實的站着的顧成峰乳母,問她:“這些日子依你看來,綠蘿是個什麼樣人兒?”
在顧成峰的蘭亭居里,綠蘿是大丫頭,乳母是管事的,二人應該沒少打交道。
那乳母批了撇嘴,似乎很有些不滿,但終究還是認認真真的想了一回,才斟酌着開口:“綠蘿姑娘是太太派來的人,十八爺一直敬着,不敢勞動她的。這些日子聽說她乾孃病了,因此竟成日的不見人,十八爺也不曾問。”
意思就是,顧成峰不喜歡綠蘿,又因爲她是王氏的人,不想丟了王氏的臉,因此忍着她,平日裡卻很少要她伺候的。
乾孃?顧滿知道,府裡的下人們都有盤根錯節的關係,丫頭們認有些勢力的婆子做乾孃也是經常的事,便隨口問道:“可知道綠蘿姑娘的乾孃是誰?”
綠蘿以前應該是乾淨的,至少之前是,不然王氏也不會放心把她放在寶貝兒子身邊,自己也多多少少能察覺出來-----弟弟身邊親近伺候的人,她也是都關心的,從前沒聽說綠蘿有那裡不對勁,不然綠蘿也不會安穩呆在蘭亭居三年多。
乳母就撓了撓頭,擡頭看了看高高的橫樑,回道:“似乎是什麼李媽媽。”
李媽媽?
“哪個李媽媽?”顧滿心中一跳,似乎想到什麼,慌忙追問道:“是哪個李媽媽?”
乳母見她問的急,連臉也似乎紅了,就有些愣怔,半日後才呆呆的回道:“就是外頭管漿洗的李媽媽啊。”
“去把那個李媽媽也給我找來!”顧滿依稀記得,之前的那個李媽媽是有個妹妹的,只是上一世自己並沒見過。這一世也因爲李媽媽出手出的太早,已經早早的就死了,纔沒注意,這回想起來卻是大驚-----那個死了的李媽媽看着不言不語的,但是心腸卻是一等一的狠辣,作爲奴才敢對主子下死手,上一世更是將齊嬤嬤折磨死了。
這樣的人......顧滿又驚又急,生怕那個外頭管漿洗的婆子真的就是死了的李媽媽的妹妹。
抱玉向來沉穩得力,很快就將綠蘿給帶了進來。
綠蘿才十四五歲的樣子,身段卻已經初顯玲瓏了,瘦瘦高高的,加之膚色白皙,因此看上去倒是顯得楚楚可憐。
王氏也不等她行禮,劈頭便問:“你今早在碧波庭那兒見着十八爺了?可知他現在在哪兒?”
綠蘿一直垂着頭看不清表情,聞言擡頭看了王氏一眼,隨即卻又垂下頭去,瑟縮了一下身子,囁嚅道:“奴婢不曾見過十八爺啊。”
張口就否認?王氏愣了一下,緊跟着就像不認識她了似地,再從頭到尾的將她看了一眼,冷笑道:“我竟不知,你何時成了這樣膽小的人。我既然問你,自然是有原因的,你少跟我扯謊!”
顧滿心中不詳的預感越發沉重,見綠蘿怯怯的往顧煙那裡瞟了一眼,幾乎是立即也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顧煙。
顧煙卻被她們兩個看的一愣,緊跟着便明白了-----綠蘿這是想要嫁禍呢!她又不是蠢人,怎麼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韙截殺親弟?就算是要,那現在也不是時候,更別提會做的這麼明顯,還故意露馬腳!
究竟是誰這樣跟自己過不去?
顧煙只略微的將事情的前前後後都想了一遍,就順藤摸瓜的明白了些事情。
綠蘿這個丫頭顧煙是認識的,王氏房裡的大丫頭都是好的,尤其是綠蘿,生的比清音、蒙雨跟月桐都要好,卻被王氏指去照顧了顧成峰,心中自然是不甘心的。
她想到剛纔顧滿聽說綠蘿有個乾孃叫做李媽媽的時候的反應,先就明白這其中怕是有什麼關節。
跟顧滿的仇怨的確是已經解不開的,但是這次不論是爲了幫自己洗清嫌疑,還是爲了幫顧承宇一年後起復鋪路,她都得幫着找到顧成峰,再不濟,也該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才行,因此,她幾乎是立即就朝着顧滿道:“九姐!這個丫頭有鬼!”
顧滿明白顧煙的意思,不是因爲相信顧煙,而是因爲綠蘿這個丫頭確實有問題。
想到這裡,顧滿轉過頭盯着綠蘿瞧了一會兒,才揮手叫劉旺家的:“劉嫂子,讓那丫頭再過來認一遍,看看可有認錯人。”
劉旺媳婦立刻便應是,自去外頭將那丫頭重新給領進來,指着綠蘿讓她瞧:“春生,你瞧瞧是她不是?”
原來這小丫頭叫做春生,倒是個不錯的名字。
春生只看了一眼,就斬釘截鐵的回顧滿:“九姑娘,是這個姐姐沒錯的。我當時還聽見紫蘇姐姐喚她“綠蘿姐姐”。”
“你還有什麼話說?”顧滿微笑着朝春生點頭,轉頭看向綠蘿的時候眼神凌厲:“還是,要我把你送官你才肯說實話?”
綠蘿自看見春生起心裡就先涼了半截,此刻見顧滿這麼說,立刻驚得咬了舌頭,疼得臉都皺成了一團,又下意識的拿腳去蹭地毯,低着頭只是不肯說話。
顧滿就冷笑了一聲,怒道:“我原想着給你一次機會,找出十八爺也就罷了。誰知你竟冥頑不靈,死不認錯!你以爲你不說,我便不知道是你勾結了你那乾孃李媽媽做的好事了?!想必那李媽媽給了你不少好處罷?”
綠蘿驚得呆立當場,看着顧滿說不出話來。
顧滿見她瞠目結舌,便明白自己是猜對了,心情沉重,便不耐煩再跟綠蘿扯皮,冷笑道:“素日太太對你不薄,誰曾想你竟是個不知感恩的白眼狼。你可知那李媽媽是個什麼樣人,就敢勾結她來害主子?你也在府裡多年了,難道不知道謀害主子的下場嗎?!”
綠蘿被顧滿三言兩語說的不知所措,瞪大眼睛驚恐的望着王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顧滿最嫌棄這種敢做不敢當、事後裝無辜的人,因此再也不耐煩理她,回頭衝劉旺媳婦道:“綁了她,先扔到後頭馬廄裡呆一晚。記得別讓她死了!”
ps:
不好意思,我又來晚啦。今天家裡請客,後天爸爸朋友的兒子結婚...事情好多呀,不過我堅決不會再斷更啦,先給大家交代一下去向,後天可能也會稍微晚一點。
二百四十五 劉姨娘
二百四十五?除害
綠蘿已經不能用了,看她這情形,是打定了主意要跟着李媽媽到底,所以態度才如此堅定,就算明知已經被人撞破了,也不肯說實話。不過顧滿也能明白她的想法,大概李媽媽許了她什麼過硬的好處,不然,曾經當過大丫鬟,如今的日子過的也不錯的綠蘿,沒那個必要去冒險。
居然又是背叛主人的丫頭惹出的事,王氏的眼睛快冒出火來,回頭瞥了一眼顧煙,沉思道:“我記得外院漿洗上的那個李媽媽原是你房裡楚琴的姨媽?”
以前被塞到顧滿的明月樓裡的那個李媽媽是楚琴的娘,之前確實是顧煙的人。
顧煙嚇了一跳,見王氏面色淡淡的,並不像是要興師問罪的樣子,就斟酌着回答:“楚琴早就被她舅舅抱去養了的,與她親孃卻是不熟,跟這個姨媽也從無往來的。”
顧承宇聽出些味兒來,忙着給妹妹開脫:“楚琴那丫頭不是早就已經被老太太作主遠遠的送走了麼?煙兒與她早就沒了聯繫。”
言下之意便是,這個屎盆子可千萬別扣在顧煙的頭上。
王氏笑了笑,卻並沒再說什麼話了,專等着林成家的把那李媽媽帶上來。
過了一會兒,林成家的沒來,她身邊的一個婆子卻進來回話:“那李媽媽不見了蹤影,現在林嫂子正帶人尋呢!”
不見了?!剛好在這個時候不見了,就算是說她跟顧成峰的失蹤沒關係都沒人信!
顧滿當機立斷,吩咐那婆子:“叫林嫂子帶人仔仔細細的搜,另外面派人去問發子,今日都有誰出過府!”
那婆子忙去了,顧煙就問道:“一個外院漿洗的婆子,哪裡來這麼大膽子敢綁主子?”
自然是有她的原因。
顧滿想了想,覺得頭疼欲裂,卻又想起一件事來。即刻起了身,對王氏道:“母親!我去綴錦閣那裡瞧瞧。”
顧清不喜歡綴錦閣的名字,因此換了錦繡苑的匾額,如今劉姨娘住的地方纔是綴錦閣了。
王氏便道:“若又是她出來惹事呢?我另外着人去罷!”
劉姨娘那裡總有些古古怪怪的,自從她的隨從劉婆子放蛇意圖加害顧滿。侯府衆人就都有些害怕她們主僕。
這大概也是爲什麼顧博齊都死了。她們那裡雖然冷清,但是到底沒人敢過多欺凌的原因。
劉姨娘的母親是南疆的,會些蛇蟲鼠蟻的小把戲不奇怪。
色衰愛弛。劉姨娘自從流產了之後姿色就大不如前,也不會如之前的那般小意奉承,顧博齊的心思大部分都轉去了玲瓏那裡,並沒什麼功夫留給她。
她安安靜靜的呆了這麼久,現在終於等不及了,亮出了鋒利的爪子。
這種人實際上是很恐怖的,顧滿自己過去,王氏實在不放心。
顧滿猜不到劉姨娘是想做什麼,但是想對顧成峰不利是真的。
旁人去。劉姨娘未必就看得上。
不怕別的,顧滿就是怕劉姨娘用那些南疆的東西來對付顧成峰,那纔是真正的麻煩。
還不如自己親自去走一趟,摸一摸劉姨娘的底才行。
因此她想了想,笑道:“母親您放心,不會有事的。這一趟還是我自己去吧。”
執畫與抱玉都學了些功夫防身的。王氏見阻止不住,就道:“那等執畫來了,你再去。”
劉姨娘到底想做什麼?
顧煙瞧了一眼顧滿,打算與顧滿一同去綴錦閣打探個究竟。
劉氏綁了顧成峰的話,究竟是想做什麼呢?
現在顧博齊已經死了。那就沒有爭寵之說,劉氏也不是那等蠢笨之人。若是說有仇的話,顧滿確實跟劉氏不對付,但是當年的事,如果劉氏要恨的話,得恨自己跟顧筠更多才是。
還是說,劉氏是想一箭雙鵰呢?
剛纔王氏都已經懷疑自己了。
那個已經死了的李媽媽又恰好真的是楚琴的親孃,這個李媽媽卻又是楚琴的姨媽。
如果事情真的跟李媽媽有關,那自己就是渾身都長了嘴都說不清。
劉氏難道是想除去顧成峰的同時再讓自己攪入到這一潭渾水裡面?
不管怎麼樣,這件事情絕對沒那麼簡單,顧煙不想坐着等事情的結果,她也不是可以安心等結果的人,於是她站起來走到顧滿身邊,道:“九姐,我陪你一起過去。”
是陳述句。
王氏有些詫異的看了顧煙一眼,卻頓了頓,沒答話。
顧煙這個姑娘,從小就懂事聽話,對嫡母有着恰到好處的尊敬跟親近,卻又不過分諂媚,對自己的親姨娘也沒有忽略,跟自己的親哥哥關係極好,顧博齊更是把她當作寶貝。
從前王氏是想的少,到後來腦子清楚了,想的事情自然也就多了。
從小就能明哲保身又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會是什麼好人?
尤其是分家的事情,顧煙也沒少話裡話外的帶刺…….
顧滿早就猜到顧煙爲了證明清白,也爲了知道劉姨娘究竟打什麼主意,會跟着自己一起去,因此半點不意外,點點頭。
等了執畫過來,衆人就帶着些五大三粗的婆子往綴錦閣來。
綴錦閣地勢偏,走了半日纔到,才走到拱橋中央,就能看見綴錦閣燈火通明,門口那兒影影綽綽的站着些人。
等走進了瞧,纔看見穿了一身蜜合色綢緞直身長袍的劉氏站在最前面,領着幾個人站在院外的空地裡,似乎是在等什麼人的樣子。
劉氏蒼老了許多,不過這麼短短几年的時間,她已經從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娘子,變成了一副半死不活的婦人,眼角上爬上了許多皺紋,在燈籠的映照下顯得分外的可怖。
縱使這個人顧滿跟顧煙都怨恨的很,但是看了她這個樣子,心中又都不約而同的浮現出些憐憫來。
一時沒人開腔,四處都安靜得很,纔開春,也沒什麼蟲鳴鳥叫的,只能偶爾聽見呼呼的風聲,甚是嚇人。
倒是劉氏自己先開口跟顧滿與顧煙打招呼:“什麼風把九姑娘與十一姑娘一道兒吹來了?”
言罷又看着顧煙笑:“聽說十一姑娘如今已經跟着五爺出去另立門戶了?妾身一向不得出門,自然也不得消息,如今纔跟姑娘您道喜,也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顧煙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抿脣而笑:“劉姨娘多慮了,您這聲恭喜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嫌晚?”
說完,見顧滿正盯着劉氏瞧,就話鋒一轉,反問道:“不知道姨娘這麼晚了,還站在這風口裡作甚?”
“沒做什麼。”劉姨娘往顧煙身後看了一眼,笑道:“我在等老爺呢!”
說的顧煙與顧滿帶來的人都嚇了一跳,環顧了一圈周圍,都覺得涼風嗖嗖的嗎,慎得慌。
顧煙自己也愣住了,只是她到底反應快心思巧,何況她也不在乎神鬼之說,便沉聲道:“姨娘說笑了。”
“叫十一姑娘見笑了。”劉姨娘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面色沉靜,並看不出來什麼特別的顧滿,淡淡道:“從前老爺還在的時候,我就是日日帶着人在這裡接他的。如今老爺走了,妾身心裡總有些癡心妄想,想着他還會回來。”
“姨娘對父親果真情深意重。”顧滿終於開口接了劉姨娘的話,一邊又看了看她帶着的人,道:“只是不知道姨娘帶着一個外院的漿洗婆子,一起等父親是何意?”
顧煙猛然盯緊了顧滿手指的那個人,一眼就認出了就是傳說中的李媽媽,因爲這個李媽媽跟那個死了的李媽媽長得幾乎一樣,連額頭上的那顆黑痣都差不多。
劉姨娘搖了搖頭,往後面看了看那個婆子,擡頭看着顧滿:“我還以爲姑娘貴人多忘事,不記得這個婆子了呢。”
顧滿倒是真的想不認識,可惜那個李媽媽給她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深刻的不亞於邱世安邱蒼梧給她帶來的痛楚,讓她想不記得都難。
冷笑了一聲,顧滿開門見山的問她:“十八呢?”
劉姨娘聞言眼神卻有些空洞,暈乎乎的看了一眼顧滿跟顧煙,又朝天上看了一會兒,悵然若失的嘆道:“原來他排行十八啊……若是我的孩子也活着,他就是十九了!”
說到最後的時候已然咬牙切齒,連眼裡都迸射出恨意來。
劉氏半眯着眼睛將視線投向顧煙,明明臉都已經快扭曲了,卻還是輕聲細語的問她:“十一姑娘,真謝謝您在姑奶奶那裡替我說話呢。”
顧煙就想起挑撥顧筠跟劉姨娘的關係的事情來,忍不住有些驚恐又有些惱怒的看向顧滿-----她條件反射的以爲是顧滿去告密了。
劉姨娘卻又忽然誇張的張口大笑,笑的幾乎眼淚都要出來,朝着顧煙怒吼:“你挑撥也就算了,爲何還要給我喝那碗湯?爲什麼?!”
顧煙見她逼近,第一反應便是往顧漫身後躲,還不忘拂袖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又忙看着顧滿,央求似的,道:“九姐姐,劉姨娘怕是瘋了,咱們肯定什麼也問不出來,不如回去罷?!”
二百四十六 滑稽的要求
顧煙當初因爲劉氏故意設計,差點在懸崖那裡丟了性命,之後便下定決心一定不會讓劉姨娘好過。
那碗讓劉姨娘流產的落胎藥是她通過柳氏的丫頭鈴鐺的手送上的,顧筠也是顧煙挑撥的,此刻聽見劉姨娘一股腦的全部都嚷嚷了出來,顧煙心裡當然不好受,這裡人這樣多,再加上自己本來就是冒着不孝不悌的名聲跟着顧承宇出去另立門戶的,若是這件事再傳揚出來,她可真的沒了臉做人了。
見顧滿沉着臉不說話,她探頭出去瞧,果真見四周的人都有些驚訝的看着自己,不由得大囧,拿袖子遮了臉,只是央求顧滿快些離開。
顧滿當然不可能離開,聽了劉姨娘的這些話,她就知道,顧成峰的失蹤必定跟劉姨娘有扯不清的關係。
現在要是走了,顧成峰會怎麼樣誰能保證?她不可能拿顧成峰的性命去冒險,絕對不能。
“劉姨娘深夜等在這裡,難道就是爲了同我們敘舊的?”顧滿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不去回答顧煙,反倒是仍舊好整以暇的看着劉姨娘:“姨娘對父親倒真的是情深意重,出乎我所料呢。若是知道姨娘對父親這般倚仗......”她又看了一眼劉姨娘,淡淡笑道:“該請姨娘去父親墳前燒張紙錢的。”
劉姨娘聽見顧滿提起顧博齊,先是明顯的一愣,而後有些憤恨似地咬了咬脣,半響卻又有些不忍心似地皺起眉頭,手不安的在裙襬上打着旋兒。
看來這個劉姨娘對顧博齊的確有些真情在,顧滿見劉姨娘這副樣子,便知道劉姨娘的確是對顧博齊有情義在。不然不會在這個時候了還對顧博齊的事起反應。顧博齊倒是真的對女人上有法子,能讓這麼多女人都爲了他要死要活的,在負了人之後還叫她們懷念。真可惜,他所有的精力跟能力都拿去放在女人身上了,到最後死了都是因爲一個女的。
劉姨娘見顧滿說了那句話之後便不再出聲,便冷笑道:“我是老爺的人,自然只爲老爺着想。”
“那姨娘綁走了十八弟,也是爲了我父親着想麼?”顧滿見劉姨娘眼底有憤恨一閃而過。便繼續道:“姨娘是聰明人,如何不知道稚子無辜這個道理?若是姨娘有什麼不滿的,朝我來便是,何苦去爲難一個才四歲的孩子。”
“九姑娘說的倒是輕鬆。”劉姨娘譏誚的看了一眼顧滿身後跟着的執畫跟抱玉,特意盯着抱玉瞧了一會兒,才繼續道:“我倒是想從九姑娘你身上下手呢。可惜您身邊實在藏龍臥虎,我連你的身也近不了呢。”
顧成峰身邊的人一樣也謹慎小心,還不是被劉姨娘鑽了空子?
顧滿看了一眼瑟縮在劉姨娘身後。面無表情,儘量裝死人的李媽媽,冷笑道:“姨娘收買人心的本事好像特別強。李媽媽一家子都甘心爲您做事呢。什麼時候姨娘也教教我這個御人的功夫,也省的我老是要擔心禍起蕭牆纔好。”
劉姨娘知道她這是在諷刺自己,但是也只是置之一笑-----現在自己手裡有顧成峰,顧滿再厲害,也只能逞口舌之快而已。
倒是李媽媽有些心虛,擡眼飛快的掃了一眼顧滿,又極快的轉過頭去,當作什麼也沒看見。
不想再跟劉姨娘虛已委蛇。顧滿伸手一揮,那幾個五大三粗的婆子就極自覺的站了出來。疾走幾步越過了劉姨娘與李媽媽一衆人,跑到綴錦閣門前。
顧滿瞧了一眼劉姨娘,沉聲道:“姨娘,你不介意我這幾個婆子進去找找我十八弟吧?他太貪玩,多虧姨娘收留他這一天。”
劉姨娘立刻變了臉色,陰沉着一張臉盯着顧滿。陰惻惻的吐出一句話:“難道九姑娘忘記那年的教訓了?我這裡古怪的東西可不少,上次是蛇,這回可能是蟲,也可能是癩蛤蟆、劇毒的蟾蜍......說不定碰上就丟了性命呢。”
那幾個婆子聞言果真就站住了腳,猶豫的看着顧滿與劉姨娘對峙。
前幾年顧滿在後花園裡被毒蛇逼着,差點還害死歐陽公子跟抱玉的事,衆人都有耳聞。
顧煙瞧見劉姨娘臉上絲毫沒有掩飾的憤怒,竟然有些後悔跟着顧滿來了。要是被留意你愛那個的毒蛇咬一口,嫌疑倒是真的解除了,但是這條命也就真的沒了,好不容易纔穿越撿了條命,顧煙還有一肚子的想法要實施呢,如果真的就這樣死了,豈不是太冤枉了?
她正胡思亂想,就聽見顧滿道:“那姨娘不妨跟我說說,你挾持了十八,究竟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劉姨娘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尖銳着嗓子幾乎用吼叫着看着顧滿:“我要那個小賤人還有顧筠給我的孩子償命!償命!還有你們那個老太太,她縱容女兒害死我的孩子,我就要拿她最寵愛的孫子開刀!”
“十一妹已經分家出去單過了,你不是知道嗎?”顧滿並不生氣,也並不着急,只是站在原地跟劉姨娘講道理:“而我姑姑也是早嫁了人的人了,你對她們的仇怨,爲何要轉嫁到我們身上來?老太太那兒就更可笑了,她重視所有的孫子呢,十八弟不過是因爲年紀小了些,老太太才格外的寵愛了一些。這樣也要成爲你對他下手的理由?”
有這個心思在這裡跟劉姨娘廢話這麼多,還不如趕緊去報官!顧煙有些不耐煩了,她對劉姨娘這麼盯着自己覺得很害怕,又覺得自己牽扯進這個事來很無辜,那又不是自己的親弟弟,死了也就死了,如果不是因爲牽扯到楚琴的親孃這件公案,她絕對不會冒這個險。
“九姑娘,我知道您口才好。可惜我偏偏不喜歡聽。”劉姨娘無所謂的笑笑,捏了捏身上帶着的小荷包:“這樣吧,九姑娘答應我兩件事,我就把十八爺完完整整的送回給您。若是您不答應,說不定哪條不長眼的毒蛇遇上了十八爺,咬一口也就罷了。”
這麼赤裸裸的威脅之意,傻子都能聽出來。
顧滿於是不置可否,擡了擡下巴,道:“姨娘先說。”
“第一件,把顧筠給我綁過來,十一姑娘今日也別想再出綴錦閣的門了。殺人本來就該償命。”劉姨娘眼睛也不眨,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要求是天方夜譚。
“第二件,你答應邱家的提親,嫁去邱家。”
第一個要求衆人隱約已經能猜到,這第二個要求才算真的是石破天驚,把衆人驚得呆立當場,連驚呼也給忘了。
顧煙先聽見劉姨娘要自己留在綴錦閣再也不能出去之時只覺得手腳發冷,因爲顧滿這個人,對自己的親孃親弟倒是極爲愛護,可是對自己這種只會跟她做對的庶妹,那可是沒有一點情分在,不僅沒有情分,還有許多仇怨,她不覺得如果能拿自己的命去換顧成峰的命,顧滿會不做這個交易。
可是等她聽見第二個要求,便知道劉姨娘跟顧滿做的這筆交易不可能成真。
邱家?開什麼玩笑!
誰不知道顧博齊是被邱世安殺死的?邱世安現在還在大理寺的監牢等着秋後處斬呢。顧滿如果真的答應了邱家的提親,嫁過去給邱家當媳婦,那麼,這大周朝的史記怕是都能有顧滿的一筆。
嫁給殺父仇人的兒子呢,這放在哪朝哪代都是不可思議的事兒,倒是顧滿非得成爲大周朝的笑柄,受萬人唾棄。
看來劉姨娘也不是個傻子,心裡是知道顧滿當初也有推波助瀾的。
顧煙先還覺得委屈,如今卻覺得劉姨娘怕是上天派來幫助自己折磨顧滿的。
執畫跟抱玉對視了一眼,都是又驚又氣,抱玉向來沉穩,倒是沒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執畫卻是一副暴脾氣,當下就怒道:“呸!什麼狗屁條件!奴婢剛纔聽着姨娘說等老爺,還以爲姨娘是個多有情有義的人兒,現在看來全部是在放屁!若是姨娘對老爺有一絲情義在,也不會出這樣的餿主意!把九姑娘嫁給邱家?虧姨娘你想的出來,老爺要是地下有知,怕都得氣的活過來把姨娘帶下去!省的姨娘一天到晚的盡做損人不利己的事!”
執畫一生氣就容易找不到重點,說話也有些語無倫次,但是她話裡的意思衆人卻都能聽明白的,劉姨娘先盯着她看了一眼,嘲諷道:“好牙尖嘴利的丫頭,要是拿來給我做人罐,用來養蠍子應該是極好的。”
執畫嚇得臉都有些白,卻仍舊氣呼呼的站在顧滿前面,一副母雞護犢子的架勢。
顧滿卻伸手輕輕的將執畫往後邊一拉,好整以暇的看着劉姨娘,笑道:“姨娘就這兩個要求?”
劉姨娘原以爲顧滿聽見這兩個要求,非得痛哭流涕不可,要麼就是羞憤欲死,誰知道她仍舊雲淡風輕的,跟不知道這兩個要求意味着什麼似地,心裡倒是有些驚訝。
顧滿向來也古怪的很,劉姨娘留了個心眼,見她雖一直都在提及顧成峰,但是卻一直沒有問自己顧成峰如今狀況如何,在哪裡之類的問題,心下就有些忐忑,回過身去吩咐李媽媽:“你去閣樓裡瞧瞧人還在不在。”
二百四十七 毒蛇
李媽媽動作手腳很快,顧滿注意到她的左右腳有些不平衡,走起路來有些顛顛的。
沒過一會兒,李媽媽就滿臉愁容的回來,還特意的再次擡頭看了一眼顧滿,有些慌張的將嘴巴附在劉姨娘耳朵旁邊,輕聲道:“姨娘,人不見了!”
不見了?!劉姨娘雙眼如同利箭一般迅速射向顧滿,含着萬分的怒意:“九姑娘動作可真快,難怪你要在這裡同我扯上這半天有的沒的。九姑娘你倒是好算計啊!”
在顧滿動身往綴錦閣來的時候,就已經能基本確定顧成峰是被劉姨娘帶走了,既然如此,她當然不可能蠢的坐以待斃,難道還真的要跟劉姨娘談條件嗎?她又不傻。劉姨娘在侯府裡的能量不強,充其量也就是收買幾個下人替她跑跑腿,頂
天樂意就是打聽着顧成峰的行蹤,再趁着顧成峰不注意把他擄走了。
能成功還得歸功於顧成峰年紀太小,加上對身邊的人也沒有防備,不然的話,劉姨娘想要在侯府裡劫人,簡直是天方夜譚。
顧滿當時便吩咐了白芷與沛音去尋發子,帶人偷偷的 從西邊過綴錦閣來搜-----劉姨娘能控制的,也就只有綴錦閣了,不把人藏在綴錦閣,還能藏在哪裡?何況依劉姨娘不相信任何人的個性,藏在哪裡她都不會放心的,只會把人放在自己
的眼皮底下。
剛剛顧滿耐着性子跟劉姨娘扯了半天,當然不可能是爲了敘家常。指望劉姨娘自己大發慈悲的放了顧成峰。
求人不如求己,任何時候都是如此。
“談不上什麼好算計。要說算計,誰算計的過姨娘您?連十八弟身邊貼身伺候的丫頭都能被你給收買,幫你做事,全然不顧背叛主子的後果。”顧滿皺了皺眉,看着劉姨娘,心知劉姨娘不能再留着了。上一世的劉姨娘最後是坐上了世子夫
人的寶座的,這一世麼。沒了顧煙這個盟友,又有自己重生後的一番亂來,劉姨娘不過就是個姨娘而已,因爲沒了什麼攻擊性,顧滿一時竟然都忘記了還有這號人的存在。
直到這一次劉姨娘把手腳動到了顧成峰身上,顧滿才驚覺,會咬人的狗都是不叫的,劉姨娘沉默了這麼久,或許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現在她能對顧成峰動手。下一次說不定就是王氏,再下次就是自己了。
這種禍害,不能留。
“九姑娘想送我去見官?”劉姨娘看出顧滿眼裡一閃而過的殺意。手似乎無意的劃過腰間。低頭吃吃的笑,像是遇見了什麼好笑的事。
顧煙眼尖,又一直防着劉姨娘,當下急急的往後面一退,獨獨將顧滿跟執畫抱玉三個人讓在了前面。
執畫又急又氣,回頭沒好氣的瞪了一眼顧煙。到底是忍不住,哼了一聲,譏諷道:“十一姑娘的動作倒是真快。”
顧滿卻並不在意顧煙的動作,而是看着劉姨娘身後的李媽媽,淡淡的出聲提醒:“李媽媽。你牀底下還放着那樣大的一個包裹,裡頭可有不少真金白銀呢。原先若是我沒來。十八弟也沒證據是你們抓走的,你還可能可以享用那些東西。可
是現在我來了,若是我死在了這裡,劉姨娘自不必說,必死無疑了。你也脫不了干係呢。”
李媽媽聞言卻當真猶豫了,她這個人跟那個死腦筋的姐姐不一樣。她還想好好的活着,拿着那一大筆銀子遠走高飛,隨便到哪個鄉下當個地主婆,一家人好好過神仙日子呢!反正她只不過是個漿洗婆子,也跟那個死鬼姐姐不一樣,不是侯
府的家生子,籤的是活契,如今眼看着也快到期了。
現在事情敗露了,自己雖然可能會被遷怒治罪,可要是顧滿死在這裡,那可不僅僅是治罪這麼簡單的了,到時候王氏怕是把自己大卸八塊都不能解恨,忍不住拉了拉劉姨娘的袖子。
這一拉卻拉出了麻煩來,劉姨娘的袖子裡猛然躥出一條深綠色的東西來,長長的,彎彎的哧溜鑽進了李媽媽的衣服裡,纏繞在了她的脖子上,那滑膩冰涼的觸覺凍的李媽媽一激靈,忍都忍不住的打了好幾個哆嗦,顫抖着對上了一雙冰冷發
涼的眼睛。
竟然就是自己之前見過的,常跟着劉姨娘的那條通體翠綠的青蛇!
李媽媽害怕得縮了縮脖子,扁了扁嘴,幾乎都要喊出聲來,最後還是及時的把那驚呼聲吞進了肚子裡,戰戰兢兢的對着劉姨娘,連聲音都不敢太大,生怕那蛇在她脖子上咬一口,央求道:“姨娘救命啊,奴婢可是爲您辦事的人......”
早在見那蛇躥出來的時候,執畫跟抱玉就把顧滿拽在了後面,一臉戒備的看着,當下又覺得不放心,立刻當機立斷吩咐那羣婆子:“你們還不過來護着姑娘?!快使人去找人來!”
“找人?”劉姨娘滿臉陰沉,冷笑道:“那你們就試試是人來的快,還是我這蛇的動作快!”
劉姨娘盯緊了顧滿,伸手在嘴裡打了個呼哨,那條蛇睜着兩隻綠豆大的眼睛瞧了一眼李媽媽,嘴裡的信子一抽一吐,直接將李媽媽嚇得尿了褲子,扁着一張嘴偏偏又哭不出聲音來,才懶懶的從李媽媽身上溜下來。
當蛇尾巴差點要脫離李媽媽的腳的時候,李媽媽自以爲安全了,大聲呼了一口氣,哭爹喊孃的把腳往回收。誰知就在這麼一霎那間,那條蛇猛然回過頭在李媽媽腳腕上咬了一口,速度極快,快的連劉姨娘自己都沒有反應過來。
李媽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後退了幾步沒站穩哐啷一聲坐在地上,碰倒了院門口的盆栽。
這條毒蛇顯然比幾年前的那條還要恐怖,李媽媽僵直了身體想坐起來,但是幾次都沒成功,好不容易成功攀住了旁邊的樹杈慢慢的站起來了,忽然瞪圓了眼睛,整個人直挺挺的倒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再也不動彈了。
幾個婆子爆發出驚人的叫聲,尖叫着往後退,她們雖然是下人,但也是惜命的,不可能真的爲了護着主子不要自己的命。
顧煙只覺得毛骨悚然,腳背上似乎有什麼在爬似地,由不得尖叫一聲,等看清楚自己腳上並沒有東西的時候還沒法收住從心底蔓延上來的恐懼,扯着入畫跟雲彩的手,死活都不肯放。宅斗的這些伎倆都是在背後使絆子,效果並不是立竿見影的,但是要是被毒蛇咬了,那下場就會如同地上躺着的李媽媽那樣,先前還生龍活虎,立刻就沒了生息。
聽見了顧煙的叫聲,劉姨娘才古怪的笑了一聲,揪着那條蛇的尾巴將它提溜起來,一步一步慘笑着逼近顧煙,喉嚨裡一遍發出咯咯咯的笑聲,連顧滿都駭的退後了兩步才站穩。
“你幹什麼?!別過來!”顧煙驚得想哭,驚慌失措的直往後退,想吩咐人來擋着,心中卻明白這是不可能的,頓時覺得心內灰了。
眼看劉姨娘逼得越來越近,她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來,哭道:“你別過來!別過來!”
劉姨娘此刻卻顧不得顧滿了,一個勁兒的只朝着顧煙逼近,那綠油油的蛇纏繞在她的手上,昂着頭盯着顧煙吐信子,看起來詭異又可怕。
顧煙瞧瞧顧滿,再回頭看看一片漆黑的來路,心知逃跑是不可能的,卻也不肯就此認命,抱了最後一絲希望,對劉姨娘道:“姨娘最恨的人難道該是我嗎?!要是沒有九姐的幫助跟默許,我怎能......”她話還沒說完,眼前卻忽然閃過一個黑影,飛快的停在了面前。
這短短一盞茶時間,顧煙覺得自己過了一年似地久,腳底下已經有些發虛了,她看清來人是顧承宇,才放心的哭了出來:“哥哥救命!”
顧承宇身手是極好的,到底是在錦衣衛呆過的人,他迅速將眼睛定在劉姨娘手上,冷笑着問:“你想做什麼?!”
劉姨娘見了她們兄妹二人,更是新仇舊恨一起冒了上來,眯縫着眼睛看着顧承宇,嘲諷的看了一眼顧煙,摸了摸手上蛇的腦袋,那蛇就飛快的再次躥了出去。
顧承宇來得急,再加上是來侯府,並沒有帶兵器,因此身上什麼武器都沒有,見那蛇躥出來了,本能的就拿手去接,倒是攥住了那條蛇,可惜那蛇滑溜溜的,根本抓不住,不過一刻,那蛇已然纏上了他的手腕,飛快的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顧承宇只覺得鑽心一般的疼痛,低頭看見手背上兩個黑點,不由大急,還不忘回頭朝顧煙道:“快走!”
顧煙見他受傷,立刻頓住了腳不動,本想奔過去,誰知那條蛇不緊不慢的在地上滑着,似乎是朝自己的方向來了,不由得又急又恨又害怕,退了好些步都沒能站得住。
這回怕是真的要死在這裡了!顧煙只覺得不甘心,看了前面的顧滿,狠了狠心,倒是把害怕的心思去了幾分:自己要是死了,劉姨娘也不會放過顧滿。黃泉路上也有這位穿越同仁做伴,不算吃虧,橫豎沒輸。
二百四十八 抄家
二百四十八.覆滅
誰知顧煙正胡思亂想着,看着那蛇快要到眼前的時候,後頭猛然撒來一陣雄黃粉,倒是把她嗆得半響出不了聲,不住的咳嗽。
那蛇見了那一大圈明晃晃的雄黃粉,就停在了前面不肯再動了,只是還是揚着頭吐着信子,隱隱有威脅之意。
顧滿回頭一瞧,原來是顧成峰帶着人來了,她頭暈眼花的,經過這一場嚇,不由覺得有些腿腳發軟,暈乎乎的閉上了眼睛。
顧成峰眼神凜冽,小小的包子臉上全無笑意,眼裡的深沉陰冷絕對不是一個四歲的小孩該有的情緒,可他黑如點漆的一雙眸子就是不加掩飾的迸射出那種氣勢來,看的劉姨娘心底都有些發麻。
見了主子來了,那些原先跟着顧滿來的婆子們這才扭捏着趕上前來,緊緊的圍做一堆,帶着討好的笑看着顧成峰。
顧成峰卻先跑到抱玉那頭,確定顧滿沒被蛇咬着,這才鬆了一口氣,指揮抱玉:“先把九姑娘帶回去,淨慧師太來了,恰好讓她來看看。”
抱玉跟執畫忙應是,就現從劉姨娘屋子裡尋來藤椅,着幾個婆子扛了,一路先回了明月樓。靜慧師太果真已經等在明月樓了,見了執畫跟抱玉回來,沛音與沛琴早迎了出來,見顧滿面色蒼白的閉着眼睛,都嚇得慌了,忙問抱玉跟執畫原委
抱玉跟執畫簡單說了一遍,又道:“幸虧十八爺來的及時。倒是並沒被那蛇給傷着。還是得勞煩師太給我們姑娘瞧瞧纔好。”
靜慧師太忙唸了句佛號,道:“應該的,應該的,快讓姑娘好生躺着。”
忙亂了一番,好容易才把顧滿放置在了牀上安置好,靜慧師太將手往顧滿手腕上一搭,先把起脈來,面色有些凝重。,忙問道:“說是並沒被蛇咬着,只是瞧九姑娘這樣子似乎是沾惹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二位姑娘可有印象?”
碰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
執畫跟抱玉對視一眼,都想不起來顧滿有碰見什麼不乾淨的東西,那條蛇從頭到尾都沒碰過顧滿啊。
靜慧師太皺皺眉頭,知道問不出什麼來了,又伸手探了探顧滿的額頭,回身從跟着的小尼姑手上取出一個小匣子來。又借了執畫的簪子從匣子裡挑出些黑漆漆的東西來,交代執畫:“去吩咐人化在水裡,給九姑娘服下。”
執畫吩咐小丫頭去了。自己卻又覺得不放心。跟着去了小廚房。
秦氏見了執畫親自跟來,不由得有些詫異,還以爲是自己出了什麼岔子,不由有些忐忑,等聽見執畫說是要水化藥,才鬆了一口氣。又懸起心來,問道:“這是怎麼了?姑娘身上不舒服?”
執畫一面親自拿溫水將藥化開,一邊嘆了口氣,道:“要只是不舒服還好了,我瞧靜慧師太方纔那樣子。還真有些擔心。說來說去,都怪那劉姨娘!”
顧成峰等送走了顧滿。立即轉頭去着人將顧承宇帶出去,又特意吩咐:“立即拿帖子去太醫院請個太醫來,千萬別耽誤!就算是綁也得綁個大夫來才成!”
現在顧承宇雖然丁憂在家,但到底是皇帝的救命恩人,又剛剛纔分家出去,要是死在了侯府,這會讓別人怎麼想?
發子瞥了一眼低着頭的劉姨娘,雖有些不放心,但是到底知道輕重,立即帶着人將顧承宇背起來,一路小跑着往外院去了。
劉姨娘這才輕笑出聲:“喲呵,太太生了個好兒子。”她很嫉妒,她的兒子才幾個月就沒了性命,而王氏的命卻真好,不僅女兒嫁給了陳王世子,兒子又生的這般聰慧知禮。爲的這個兒子,看這侯府上上下下把王氏擡高了多少?!她不甘
心!
顧成峰一撩袍子,小大人似地轉過頭瞧着劉姨娘發笑:“多謝姨娘誇讚。可惜姨娘卻沒有這個福氣了!”
劉姨娘被戳中心病,頓時無比惱怒,手上拽着那條蛇,與那蛇一同朝着顧成峰看過去,半響才若無其事的輕哼了一聲,將那蛇從尾巴開始,一圈一圈的纏繞在手上,似乎在繞着玩兒。
顧成峰只看了一眼,面無表情的盯着劉姨娘:“想對我動手?”言罷卻不等劉姨娘回答,朝着自己的書童擡了擡下巴,舒默立即一臉得意的搖了搖自己手上的雄黃粉。
顧煙嚇得腿腳發軟,剛剛忘記了跟發子他們一同出去,如今聞言正要挪腳出去。
劉姨娘卻忽然叫住了她:“十一姑娘這是要去哪兒啊?”
顧煙頓時身子一僵,癟着嘴幾乎要哭出聲音來了。
這個向來笑靨如花的十一姑娘也能做出這個表情來,看神態還很狼狽,若是被顧清她們看見了,想必會覺得心理平衡很多,劉姨娘見顧煙站住了不敢動,就似笑非笑的朝顧成峰說話:“十八爺,我剛剛可沒朝九姑娘動手,我若是先盯着她
,您也沒法兒再見到九姑娘了。”
顧成峰一揚眉毛,狹長的鳳眼眯成一條縫:“所以姨娘的意思呢?”
“當然是要請十八爺成全我,讓我與十一姑娘好好結算結算這些年的舊賬啦。”
雲彩抿了抿脣,伸手將顧煙拽後,自己卻跪朝顧成峰跪了下去:“十八爺......!”
顧成峰伸手一揮,並不讓入畫將話繼續下去,仍舊面無表情的看着劉姨娘:“不用了。姨娘的這些賬,要算也等有機會再算。現在,姨娘還是去官府吧。”
即刻就涌上來一批人虎視眈眈的盯着劉姨娘,顧成峰斟酌了一會兒,道:“姨娘,你這蛇再毒,也不是沒法子解,還是別負隅頑抗了。你討不到好處的。”
“我這蛇毒當然可以解。”劉姨娘見顧成峰轉身要走,立即開口:“可是,九姑娘身上的毒你們未必能解的了!”
不出所料,顧成峰立即頓住了腳,回過頭微微蹙眉看着劉姨娘,眼裡冷淡中帶着肅殺之意。
見他停住,劉姨娘並沒想其他,先不忘自己剛纔提的條件:“我知道十八爺是聰明人,也不想在你們姐弟身上下功夫,怕得罪你們太過。所以我還是給了九姑娘一條活路。”
顧成峰張了一下嘴巴,看不出情緒:“說!”
“我剛纔跟九姑娘提過的,我有兩個要求。第一條,是要顧筠跟顧煙的命,這是她們欠我孩子的!”
顧成峰於是轉頭淡淡的掃了一眼顧煙,那眼裡分明什麼情緒都沒有,卻看的顧煙渾身發冷。
“第二條,我要九姑娘答應邱家的提親,嫁給邱蒼梧。”
這話才一出口,劉姨娘與顧煙就明顯感覺到顧成峰身上明顯遮不住了的寒意。
“嫁給邱家?”顧成峰似乎在自言自語,嗤笑了一聲,隨即就漫上無邊的憤怒。簡直好笑,爲什麼要顧博齊死?就是因爲這個老傢伙總是喜歡在顧滿的婚事上動手腳,指望着賣女兒得銀子,就是因爲他是個拖累,沒法兒令顧滿跟王氏活的
舒心。
何況邱家是什麼東西?!邱家這種地方,就算是顧成峰自己死了,也不會把顧滿嫁進去。
他正要開口,忽然有火光猛然亮起來,原來是發子舉着火把,帶了林成跟劉旺,後頭又領着幾個小廝來了。
劉旺跟林成在這個時候還不忘給顧煙跟顧成峰請安,又稟報顧成峰:“十八爺,纔剛有人來報,邱家遭錦衣衛上門抄家了!”
邱家遭抄家是遲早的事,邱世安仗着家裡錢多,給人送的錢跟禮還有歌姬數不勝數,踩着人上位的事也沒少幹,如今邱世安又殺了人,那人還是有爵位在身的勳貴,早就惹了御史的眼了,那些言官好不容易盯上了一個人,恨不得立刻上書彈劾表忠心纔好,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邱家?
再加上邱家的銀子多,多的是人想餵飽自己的錢袋呢。
顧煙一愣,心裡竟然覺得很可惜,她還是很想看着顧滿嫁過去的。
劉姨娘卻沒有她那麼淡定了,幾乎有些歇斯底里:“怎麼可能?!殺人的是邱世安一個,關邱傢什麼事?!”
“這些話是誰跟姨娘說的?”顧成峰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根本不管她是什麼表情:“姨娘終日在這深宅大院裡,呆的地方又是偏的沒法兒再偏的綴錦閣,我真想問問姨娘,你是怎麼知道老爺是被邱世安殺的?又怎麼知道邱家就一定會沒事呢?還有,姨娘既然知道了邱世安殺死了父親,怎麼還會想出這個餿主意,要把九姐嫁過去?”
“姨娘你以爲你是誰?姑娘們的婚事,能輪得到你一個姨娘指手畫腳?過了今晚,姨娘往後的日子怕是都要在官府的大牢裡過了。這些不該姨娘你操心的,姨娘還是放下的好。”
“要是不聽我的指手畫腳,那就讓九姑娘去地獄讓閻王指手畫腳吧!”劉姨娘血紅着一雙眼睛,仰頭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卻伸手在蛇頭上一擰,蛇吃痛,幾乎是本能的叼住了劉姨娘的手指。
二百四十九 沒落
顧成峰根本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的看着劉姨娘迅速軟倒在地上,那條蛇懶懶的爬過了劉姨娘的身體溜向旁邊的灌木叢裡去了。
該死!顧成峰伸出手去抓,奈何人小力薄,根本扶不住劉姨娘,加上舒默生怕劉姨娘身上還有其他不乾淨的東西,硬是拽住了他,他連劉姨娘的衣角都沒沾到。
周圍灑滿了厚厚的雄黃粉,劉姨娘倒下的風揚起來,嗆得衆人都不住的咳嗽。
“少爺,這怎麼辦?!”舒默在百忙之中還不忘護着顧成峰,瞧了一眼滿地狼藉,有些發懵。
顧成峰冷冷的看了一眼劉姨娘,恨不得把她碾成肉泥,再回頭瞧了一眼顧煙,才道:“還能怎麼辦,正是春寒料峭的時候,府裡的一個姨娘燒炭不留意,被悶死了。”
從顧成峰出現開始,顧煙就掩飾不住心內的困惑,要知道,顧成峰不過才四歲,四歲的小孩,再怎麼早熟,也不該早熟到這個地步吧?看着他那老成的樣子,竟然比顧承宇都更像一個哥哥,哪裡有半分小孩的樣子?可是一方面顧煙又覺得自己想多了,畢竟顧成峰是自己看着長大的,看不出一點異常。
她正在發呆,就見顧成峰走過來拉住了自己的衣角,明明他纔不到她的腰,可是莫名的,顧煙就是覺得他身上有股令人不寒而慄的氣勢。
顧成峰仰頭看她,將她從放空的狀態里拉回來。笑的人畜無害:“是吧,十一姐姐?這可是十一姐姐親眼目睹的。”
侯府現在已經不是顧博齊當世子的時候了,自然不能老是天天往外傳醜聞。一個姨娘能綁走主子,還要求侯府姑娘嫁去仇家,這傳到哪裡去都不會好聽。
顧成峰不信顧煙,從顧煙的眼睛裡,他只能看見劫後餘生的慶幸跟幸災樂禍,這樣的人。再加上她現在已經分家出去,如果能噁心顧滿,顧成峰相信顧煙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這件事宣揚出去的。
顧煙就明白過來了顧成峰的意思,她轉頭瞧了瞧周圍的人,明白顧成峰這是在跟自己要個保證,現在顧承宇還在侯府躺着,受制於人,一向懂的事急從權的顧煙當然明白該怎麼做,於是乾脆的點頭。道:“十八弟說的是。”
再最後一次轉頭看了一眼綴錦閣,轉頭吩咐舒默:“將綴錦閣的所有人都綁起來,跟綠蘿扔去一起。明日我有話要問。”
府裡一定出了內鬼。
邱家這坨狗屎。到了現在居然都還在打顧滿的主意。他們大概是覺得現在的日子過的太安順了。既然不知足,那就陪着邱世安一起下地獄吧!
小主子的氣場忽然全開,陰沉沉的氣息將劉旺與林成都嚇得不敢出聲,更何況是本來就有心病的顧煙。
顧成峰迴蘭亭居換了衣裳,立刻便趕去給顧老太太磕頭。
顧老太太見了孫子,心中的不安纔算去了。摟着他哭的上氣不接下氣,倒是真的覺得後怕,又抱怨:“我早說那女人不是個好東西!偏你父親這個瞎了眼的......”想了想卻又不忍心再罵顧博齊,只好道:“你母親也太粗心!這樣的人也敢放在身邊養着!”
顧成峰雖然知道顧老太太是真心心疼自己,但是見她抱怨王氏還是覺得心裡不舒服。這劉姨娘再不靠譜再不要臉,那也是顧博齊招進來的。關王氏什麼事?幸虧王氏生了個兒子,不然,這日子怕是會更難過。
等哭過了,顧老太太就忙拉着他上下打量了一會兒,才放下心:“幸好沒有出事!祖宗保佑!”
天色已經晚了,顧老太太讓顧成峰:“去你母親那兒瞧瞧,今日早些歇着。”又朝後麪點了汀香:“今日你就過去伺候峰哥兒,他那屋子裡兩個紫現在怕是沒伺候人的心思,綠蘿又是個反骨!”越說越生氣,恨不得當場把綠蘿拿來打死了才解氣。
汀香忙答應,極有眼色的跟在顧成峰後頭出門。
王氏已經等了許久,坐立難安的一直使人去問顧成峰的消息,好容易才聽見月桐說了句:“太太,十八爺來了!”就立刻站起了身,往門口迎了幾步,看見顧成峰才覺得整個人重新活過來了,一把將他抱住仔細端詳,生怕他哪裡受了傷。顧成峰卻還不等她出聲問什麼,先張口問她:“九姐怎麼樣了?”
王氏微微張大嘴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什麼?”
顧成峰見她一臉疑惑,才道:“九姐在綴錦閣暈過去了,我讓執畫跟抱玉先送她回明月樓了,母親不知道?”
“什麼?!”王氏驚得站起來,大驚失色:“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是啊,怎麼會呢?在她們心裡,顧滿就應該是無所不能的。
顧成峰莫名覺得有些不安,轉頭便要去明月樓,等快要出門了才又記起顧承宇來,忙衝王氏道:“母親,五哥被毒蛇咬了,我已經讓人去請了太醫來。母親還是將這事與祖母說一聲,最好去看看!”
王氏纔剛是被顧成峰的失蹤嚇壞了,現在見了顧成峰迴來,自然腦子也隨之恢復正常,忙點頭:“你快去!讓靜慧師太給你九姐好好瞧瞧,若有什麼要用的,快來與我說。我去告知你祖母之後便去看她!”
顧滿昏睡的時候與醒着的時候全然是兩副樣子,她醒着的時候大部分時候都是鋒利的,像是一把尖銳的,亟待出鞘的劍,可是睡着的時候又截然不同,睡着的時候她就像是外面種着的虞美人,睡顏安靜又美好。顧成峰坐在錦杌上看着靜慧師太給顧滿餵了藥,有些疑惑的問她:“怎麼這麼久了還不醒?”
都已經大半個時辰了。
靜慧師太表情有些沉重,等餵過藥之後遲疑道:“再等等,若是明天還醒不過來,怕是得請太醫。”
顧成峰心內咯噔一下,有些煩悶的走到外邊抄手遊廊透氣。
邱府一片忙亂,錦衣衛與應天府的那幫人不同,對這些女人孩子手下半點不客氣,將人都聚集在了一起,才又分頭去搜屋子。
邱夫人費氏先前還強自鎮定,等發現那些穿着飛魚服的人進進出出絲毫不客氣,又將邱蒼梧從後院的暗室裡跟拖豬一樣的拖出來時,就再也忍不住了,尖叫着過去撕扯帶頭人的衣服,抓狂着哭的撕心裂肺:“誰讓你們來的?!誰讓你們來的?!我們老爺雖然殺了人,那是他自己的罪!聖上都下旨說不牽連無辜了,你們憑什麼來搜我們的家?!”又扯着嗓子喊兒子:“蒼梧!蒼梧!”再也沒有半分官太太的優雅從容了。
很不巧,帶隊的恰好是歐陽燦的哥哥歐陽宣,歐陽宣平日裡最是沉默寡言,如今也沒那麼好的性子聽她說話,伸腿一腳將她踹翻,威脅道:“不想死就給我閉嘴!”
錦衣衛出來的人,平日裡走路都帶風,誰見了不退避三舍?費氏雖然嘴上逞強,卻真的沒膽子敢違逆歐陽宣的意思,只好垂了頭低低的哭。
旁邊的邱蒼梧好容易才翻過身站起來,臉漲的通紅,頭上猶自帶着地上沾惹的碎葉子,卻猛然推開一旁壓制他的人,站起身怒道:“欺人太甚!”
那人冷哼了一聲,毫不在意的在他膝蓋彎上踹一腳,將邱蒼梧踹的跪在了地上 ,才扯了個笑,不無譏誚:“邱公子還是省着點力氣好了,我們可都不是什麼好人,逼急了,動刑也是有的,就怕你這細皮嫩肉的承受不住。”
邱蒼梧怕死,還怕的很,聽了這話以後不敢再出言反抗,只好咬牙瞪着歐陽宣:“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這世上的事瞬息萬變,誰也預測不了。歐陽公子就真的不給自己留條別路?”
歐陽宣正盯着點簿將搜出來的東西登造入冊,聞言怪異的笑了一聲,似乎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你的意思是,讓我給你留條什麼別路?不抄你的家?還是不讓你們下詔獄?!”
邱蒼梧頓時面色慘白。
憋了半日之後,才沉聲道:“我未必就不能翻身,等我翻身了......等我翻身了,一定不會放過你。”
邱蒼梧這個蠢驢,真是歐陽宣這麼長時間以來碰見過的最好笑的人,他居然敢出言威脅錦衣衛指揮使,這是得有多狂妄自大?
還沒等歐陽宣再次說話,邱蒼梧就擡起頭盯着歐陽宣,陰陽怪氣的笑:“等着吧,等着吧。看看到時候你會不會來求我!哼,顧家九姑娘不日就要嫁到我家來,到那時,你還愁我不能翻身嗎?!你們這羣狗眼看人低的傢伙,很快,很快我就會讓你們都知道教訓!”
衆人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
歐陽宣卻皺了眉狠狠踹了邱蒼梧一腳:歐陽夫人打算替歐陽燦向顧滿提親,此時此刻見邱蒼梧出言不遜,歐陽宣自然氣憤。
“不自量力!一個階下囚也敢妄談當今定遠侯府的顧九姑娘?!”錦衣衛今日來的都是歐陽宣的親信,立刻出言諷刺:“你以爲你是誰啊?!”
二百五十 風起雲涌
歐陽宣仔細的瞧了邱蒼梧半日,邱家果然是個糞坑,一樣米養百樣人,邱家這一窩人都是糞坑裡擡出來的,否則不至於能臭到如此令人髮指的地步。
劉通帶着人正好進來瞧見,就拱手上前:“大人,都比對過了,只少了一個人。”
“誰?”歐陽宣丟了邱蒼梧,眼裡寒光大盛:“邱家還有人有這個膽子跟能耐,能從我們手裡逃脫?”
劉通被他盯得有些發慌,忙補充:“是邱玉玲,邱世安的次女。有個婆子說是她犯了瘋病,早被送回老家了。”
“問他們老家在哪裡,再讓老家人將她送回來。”歐陽宣眼睛也不眨,伸手接過一旁遞過來的冊子仔細的瞧了一遍,吩咐道:“拿去給戶部交接。”眼見着人都去的遠了,纔回頭厭惡的瞧了一眼邱蒼梧,道:“將人都下詔獄,不問出個究竟來,劉通你這錦衣衛也就當到頭了,就跟他們一起呆着吧。”
這一起呆着,是說一起下詔獄,還是說一起被流放遷徙?或是直接沒入奴籍?劉通只覺得後背都被汗意浸溼,風一吹,竟然哆嗦了兩下,聲如洪鐘應道:“是!”
費氏見了歐陽宣這麼冷淡的態度,再加上那副斬釘截鐵認爲自家會被入罪的態度,當下急的大哭,喊冤道:“審什麼?問什麼?!我們不過一介婦孺,家中失了夫主,哪裡還能有什麼圖謀?!你們這是欲加之罪啊!!”
“你不知道。”歐陽宣冷冷的笑了一聲,轉頭盯着一言不發。將嘴巴都咬出了血的邱蒼梧,道:“有人知道。”
費氏眼睛痠痛,撲上去抱住邱蒼梧,哭道:“你做了什麼?!做了什麼事要被抄家啊?!你害死我們一家了,害死我們一家了!”臨了卻忽然想到什麼,不可置信的盯着邱蒼梧,顫抖着指尖,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
歐陽宣見此情景不由大笑。領着人揚長而去。
歐陽宣回去之後便跑到演練場上抓了歐陽燦,陰着一張臉看着他,沉思半日後才問他:“你可知邱蒼梧此人?”
“那塊牛皮糖誰不知道?”歐陽燦反問,見歐陽宣面色不好,便道:“哥哥今日是爲了許知遠的事,去抄邱家了?”
許知遠被言官參奏,說他結黨營私,日漸囂張,對聖上派下的差事也不屑一顧。到現在了也未到吏部領職,玩忽職守。
皇帝因爲後宮昌平公主牽扯進巫蠱一事裡,已經遷怒了作爲昌平公主表哥的許知遠。如今見了奏摺。登時大怒,令刑部抓了許知遠嚴查。
本來事情若是到這裡就結束,那許知遠也不過就被罰個幾年的俸祿,回家啃老罷了。誰知道刑部侍郎卻上書告病,要請皇帝另選旁人來查,皇帝疑心病極重。本來許知遠的罪名就是結黨營私,這結黨兩字可大可小,誰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經此一事認定許知遠賄賂了刑部侍郎,當場將刑部侍郎李維中發落了,回頭將案子交給了錦衣衛。
錦衣衛可不是吃素。這一查,不僅查出許知遠與許多重臣來往甚密。甚至查出他與趙王、六皇子等人也是關係親密,還查出他設局套顧博齊入局等舊事,更是查出他收受南府李郡的劉知府的四萬兩白銀,替劉知府在吏部謀了個福建總督的差事的舊案。
順藤摸瓜,劉知府還把一個女兒送給了顧博齊,聽說,這也是許知遠的牽線搭橋......邱家自然也捲進了這起案子,錦衣衛又查出邱傢俬下送給各大臣的歌女舞女無數。
最最緊要的,是錦衣衛查出,劉知府的那個女兒是南疆的苗女,聽說身上很有些古怪,邱家勾結了她,打算打定遠侯府的主意。
天子腳下,當着皇帝的面,這些人也敢私下傾軋算計,皇帝聯想到顧博齊的死出自邱世安的手筆,無比震怒,着錦衣衛嚴查。
“去了。”歐陽宣想起邱蒼梧就忍不住想笑,神情先帶了幾分不屑:“邱家還真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說起來,邱家可真有錢哪。”
光是賬面上流動的銀子,就差不多有七萬兩,邱夫人費氏牀底下還有暗格呢,底下又有幾千輛的銀票,搜出來的金銀器皿更是不計其數,戶部這回又要發一次財了。
邱家原本是做生意的,做生意的哪裡會沒錢?他們不缺錢,缺的只是面子跟權勢。所以邱蒼梧纔會跟個癩皮狗似地一直死死盯着顧滿,歐陽燦想到這裡,面色陡然沉下來,道:“大哥你得好好招待招待他!”
歐陽宣明白他的意思,正要說話,就見那邊長廊裡轉過幾個身影來,原來是歐陽珊。
歐陽珊面有急色,見了歐陽宣與歐陽燦,忙提起裙角飛奔過來,不顧身後嬤嬤們跟丫頭的呼喚,徑直跑到兩個哥哥面前,氣喘吁吁的:“大哥二哥,趙世子來了!”
謝景行?歐陽宣轉頭看了一眼歐陽燦,他知道歐陽燦與謝景行的關係極好。
歐陽燦愣了一下,謝庭向來是個極聰明的人,從來都不給別人添麻煩,因爲知道身份特殊,連朋友都得私底下結交,此刻居然上門來找?反應過來之後他就整了整衣冠,把李奇喚來:“快去把世子迎進書房,快!”
因爲準備下場考試的緣故,歐陽燦一直忙着讀書,倒是與謝景行許久不見,此刻見了謝庭帶着常春步入房門,只覺得眼前一亮,今日謝庭穿了米白撒花長衫,胸口那一圈團花刺繡極爲醒目,領口跟袖口都是金色鑲邊,越發顯得他神采飛揚,眉清目秀起來。
二人許久不見,歐陽燦興奮不已,迎上去在他肩上錘了一拳,笑道:“你竟也有來尋我的時候,真是難得。我還以爲若是我不上門找你,你就忘了我呢!”
謝庭卻並沒有他那麼開心,反而張口便問:“聽說你哥哥已經將邱家人下詔獄了,可有問出些什麼來?”
謝庭從來不會打聽不該打聽的事,尤其是這種皇帝親自過問、由錦衣衛親自督辦的案子,歐陽燦於是端正了神色,問道:“爲何這麼問?”
“纔剛聽顧成峰說,他府裡的劉姨娘沒了。”謝庭皺眉,伸手敲了幾下桌子,繼續道:“顧姑娘有些不好。”
這兩件事明明看起來毫無關係,歐陽燦卻幾乎立即就反應過來,忙問:“怎麼了?!”
“你也知道那劉六娘來路不正吧?她竟能驅蛇,聽說顧承宇也傷在了她手上,顧姑娘不知中了什麼毒,從昨晚昏睡到現在,仍舊沒醒。顧家已經派人去請了太醫院院判胡大人,可是胡大人也說不知她所中何毒,偏偏......偏偏劉六娘又已經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那個劉知府現如今還未被綁縛進京,遠水解不了近渴,何必,他也未必知道。
連顧承宇都被傷了!歐陽燦仔細思索了一會兒,道:“我去請我哥哥來。”
“不必了!”謝庭忙喊住他:“我的身份特殊,這次上門來也是不得已,你近來並不出來走動,我才冒昧前來的。若是再見了你哥哥,那可才真的拖累了你們。”
其實也並沒有那麼嚴重,說不上什麼拖累,現在謝庭的情況已經比幾年前不知道好了多少,皇帝不時的提起他來,進出都讓謝振軒帶着他,衆人都是有眼睛的,自然知道對這個世子不能再如同以往那般隨便。可是歐陽燦依舊感懷他這番好意,便點頭道:“我即刻去找我哥哥,讓他緊着些問出來。邱家這兩父子.......真是活膩了!”
確實是活膩了,居然敢把手伸到顧滿身上,何況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謝庭與他道了別出門,就見歐陽珊領着李果立在不遠處的楓樹下看着自己,就笑道:“這是怎麼?”
歐陽珊忙奔過來,仰頭瞧着他,半日後才低頭絞着自己腰上配着的穗子,訥訥道:“錦玉姐姐還不回來,我有些無聊。”
謝錦玉可是周王的女兒,如今跟着周王在藩地,怎麼可能會回來,謝庭覺得歐陽珊這話問的有些奇怪,便笑道:“藩王三年一進京,眼看着他們明年才能回來呢,你若是無聊了,去找其他人玩耍也是同樣的。”謝錦玉與咸寧一樣,對謝庭是極好的,因此謝庭提起她便微笑。
歐陽珊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可是話都已經說出了口,就只好無精打采的哦了一聲,又道:“你這回來找我二哥是做什麼?”
謝庭對歐陽珊的印象還停留在小妹妹時期,聞言便想了想,回道:“有些小事找他聊聊,這就回去了的。”
歐陽珊還想再說什麼,已經被身後的嬤嬤與李果拽住了手,只好無奈的福了福身子,老老實實的道:“景行哥哥慢走。”
回頭等謝庭走了卻又發脾氣,氣沖沖的走在前頭,理也不理後面跟着的李果與嬤嬤。
李果與那嬤嬤對視一眼,苦笑着搖頭追上去。
二百五十一 道士
歐陽珊還想再說什麼,已經被身後的嬤嬤與李果拽住了手,只好無奈的福了福身子,老老實實的道:“景行哥哥慢走。”
回頭等謝庭走了卻又發脾氣,氣沖沖的走在前頭,理也不理後面跟着的李果與嬤嬤。
李果與那嬤嬤對視一眼,苦笑着搖頭追上去。
歐陽珊大了,女兒家的小心思自然也就多了起來,歐陽夫人輕嘆一句,伸手將她拉至自己身邊坐下,欲待罵她,卻又捨不得,只好伸手戳了戳她的額頭,嘆息道:“這哪裡是個女兒家的做派?幸好你遇上的是趙王世子,若是其他人,出去一嚷嚷,你還要不要嫁人了?”
提到嫁人二字,歐陽珊的臉頓時緋紅一片,搖了搖歐陽夫人的手,眼巴巴的看着她:“纔不會,景行哥哥可不是那種小人!”。
歐陽夫人的眉頭就皺起來,很有些擔憂的看了女兒一眼,有些猶豫的叮囑:“你日後還是他遠些。”
現在朝廷上的情況瞬息萬變,皇帝藉着巫蠱的由頭牽連進了不少人,現在更是像是在清查舊賬似地,倒臺的大臣一個接一個,底下的人如今都惶惶不可終日。而謝景行雖然說現在的境遇相比之前已經是天壤之別,但到底身份尷尬,再加上他現在所倚仗的皇帝,到了退位之後呢?現在的皇帝是謝景行的親祖父,當然會護着他。可是新帝繼位了,那可又不一樣。
何況謝景行還有個那樣厭惡他的父親。又有個來頭不小,再兼出了名的厲害的後母。哪家的女孩兒敢跟他扯上關係呢?大家都避之惟恐不及,偏自家這個傻閨女非要往裡頭闖。
歐陽珊聞言果真白了臉色,猶自憤憤不平:“爲何要離他遠些?古語道“親君子,遠小人”,景行哥哥是我認定的除父親哥哥之外的唯一君子,行事張弛有度,待人謙和忍讓。我爲何要遠着他?”
歐陽夫人真是又氣又急,見女兒白着小臉兒,但是神色堅定,竟有些焦躁起來:“他再君子又如何?再是君子,他也不是良配!”語氣斬釘截鐵,不容商榷。
歐陽珊不服氣,站直了身子瞧着歐陽夫人,一字一句道:“母親要說的道理我都知道,無非就是景行哥哥的身份特別。可是我不怕!”
無知者無畏。歐陽夫人擡起手又愛又恨的戳她一指頭,嘆道:“你呀!”
誰知歐陽燦忽然打簾子進來,見狀就呵斥歐陽珊:“又調皮!快些出去。我有正事要與母親說。”
“是關於景行哥哥的麼?”歐陽珊向來不害怕這個二哥。與他親近有加,根本不把他的話放在耳朵裡。
歐陽燦倒也沒讓她出去,先同歐陽夫人商量:“母親,我有事情求您。”
歐陽夫人示意李果將他扶起來,斟酌道:“先與我說是什麼事情,若是幫不了的。我可沒那個本事大包大攬。”
歐陽燦於是將事情重提一遍,又道:“現在王夫人已經同將軍府打了招呼,可是一時半刻的,上哪裡找南疆的人去?我記得母親認識的那位道人是個奇人,又是從南疆來的。說不定就懂這奇術,母親好歹幫幫兒子!”
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能被一個姨娘禍害到,定遠侯府未免太亂了!歐陽夫人心中興起個微妙的念頭,見兒子這般上心,不好拒絕,便道:“一個兩個真真都是上天派來折磨我的天魔星,都這樣古靈精怪。我着人去找找,只是那孫元昊行蹤不定,處事也怪,能不能找來,就要看顧九的運數了。”
歐陽燦本能的察覺到自己母親對顧滿的態度起了微妙的變化,可是要他說出個是哪裡不同來,卻又說不出來,只好擇那想聽的聽了,忙纏着歐陽夫人去遞名帖找人。
等李果拿了帖子出去了,歐陽夫人才看着心不在焉的歐陽燦,咳嗽了幾聲,嚴肅了臉色:“春闈眼看着就在眼前,你如何不用心準備?這些事情何須你一個男子操心?!你哥哥沒走科舉一途入仕,已經令你父親跺腳而嘆,你若是再令你父親失望,何來面目談成家之事?!”
歐陽夫人端出這一套理論來,歐陽燦倒真的不好再違背,只好應是,轉頭就進書房苦讀。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日,歐陽燦再沉穩,也有些煩躁的在書房內踱來踱去,那書本上字根本看不見一點,欲待要去問母親,卻又怕她多心,只好焦急不安的繼續等消息。
顧成峰也心急如焚的等待了一日,見歐陽家始終未曾傳來消息,心中認定是歐陽家並未將顧滿放在心上,心裡原本存了的心思就淡了幾分,連帶着也厭上了歐陽燦,冷笑着看着謝庭:“早知如此,我就不該寄希望在他們身上,說不定我舅舅請的人都來了,歐陽家的人還沒個消息!”
按理來說確實不該如此的,與歐陽家相視的那位孫天師孫道士向來是賣歐陽家的面子的,不至於耽誤到如此時候,明明已經把利害情況都跟歐陽燦說了,歐陽燦沒理由這樣蹉跎。謝庭也隱隱有些擔心,張口卻道:“說不定那張天師又不在道觀裡,所以才耽誤了,你不要着急。”
顧成峰等不得,奈何他上一世對鬼神之說向來嗤之以鼻,因此對這張天師根本不瞭解,也沒法兒自己去找。
他在煩躁着,外邊常春滿臉喜氣的進來,笑道:“世子,顧公子,外邊來了個道士!”
顧成峰與謝景行對視一眼,都忙站起來往外迎。
到了一樓大堂,果真見一個束着冠的,穿着道袍的道人老神在在的打量着店裡的陳設,眉宇間倒是真見幾分仙氣。
見了謝景行與顧成峰,那道士就笑嘻嘻的先上去問好,一纔剛仙風道骨的樣子立刻沒了影子,瞧着就與普通的道士沒有任何區別。顧成峰困惑的低頭蹙眉,覺得眼前的這個道士很可能是個騙財的。
孫道士向來會察言觀色,見了顧成峰這樣子,卻仍舊不以爲意,笑的有些猥瑣,上去老老實實與謝庭打完招呼,才轉頭笑眯眯的盯着顧成峰瞧,雙掌合十唸了句無量天尊,便道:“聽說讓貧道來瞧病,不知道什麼時候去?”
顧成峰見謝庭使眼色,只好壓住心頭的懷疑,想着不論如何死馬當作活馬醫,道:“一切就依仗道長了!”
誰知孫道士雖然外表看着不大靠譜,但是這歧黃之術倒真的精通,才步入明月樓,便搖頭:“這地方髒,不好,不好!”
因爲事關女兒,王氏親自出迎,聽了這話,先把明月樓上上下下掃了一眼,疑惑道:“敢問道長,是哪裡不好?”
孫道士卻只笑,不肯說話了,反問王氏:“夫人覺得哪裡不好呢?”
明月樓佈置得極好的,又清雅又不失富貴堂皇,王氏看不出來哪裡不好,便搖搖頭。
孫道士疾走幾步進入花廳,轉了一圈之後便在臨窗的一個案幾前停下來,忽然伸手將那案几上擺放着的萬年鬆盆栽推倒,啪嗒一聲,響動驚得樓上的沛琴匆忙下樓來,見了這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子,頓時嚇得仍舊縮回樓上去了。
顧成遠與顧成安恰好進門來,見狀不明就裡,呵斥道:“這是在做什麼?”
孫道士笑嘻嘻的往地上一指,衆人低頭便見幾只碩大的金黃色的肥蟲子搖搖擺擺的抖幹了身上的泥土,開始慢慢騰騰的往外邊爬。
王氏與丫頭們都嚇了一跳,有膽小的小丫頭當場就嚇哭了。
孫道士忽然換了一副正經不過的神色,囑咐看起來較大的顧成遠與顧成安:“快去找些人來,將這東南西北處的盆栽、擺設統統清理一遍。這樣的小蟲子,怕是如今到處都是了。”
顧成峰的眼睛盯在那幾只肥蟲身上,咬脣不語-----上一世他也在幽王府見過這些蟲子,不久之後,錦意就去世了。錦意是幽王的小女兒,是自己的親妹妹。
孫道士喊了顧成峰好幾聲才把他的魂給叫回來,見顧成峰失魂落魄的,便玩笑道:“難不成是被這些蟲子給嚇壞了?你莫慌,還有更嚇人的呢。若是害怕,可千萬躲遠些啊。”
顧成峰記得這些蟲子是打不死的,就算把它們踩成幾截,它們也都能好好活下來,因此他轉頭吩咐舒默:“將這些蟲子拿布都捲起來,在外邊設個爐子,都給燒乾淨了。”
明月樓是不能住人了的,顧成峰四處掃了一眼,只覺得連那紗簾看起來都陰森可怖。
不曉得那個劉六娘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居然能在鐵桶一樣的明月樓離也安插人手。
只是可惜綠蘿同原先綴月閣的那些人都已經被錦衣衛帶走了,不然,非得好好問個清楚不可。
孫道士處理了樓下這些東西,也不廢話,蹭蹭的上了樓,七八十歲的人了,腿腳卻出乎意料的好,一點兒停頓也沒有,也不用人扶,自己就上了二樓,先在外面轉了一遍,隨口吩咐沛琴:“丫頭,將香熄了。”
二百五十二 四房出事
沛琴先瞧了一眼顧成峰,見顧成峰點頭,便將香爐滅了,端出門去。
孫道士就掀起一道簾子往屋裡瞧了瞧,見顧滿躺在梨花木拔步牀上,層層帳幔垂着,並不能瞧見樣子,便轉頭衝王氏道:“老頭子不好就進姑娘的閨房,夫人請個機靈些的丫頭爲我描述描述姑娘如今的情況如何?”
王氏點頭,想了想,吩咐沛音:“你去吧。”
孫道士便問:“臉色如何?”
沛音在帳子裡立着身子,片刻後答道:“面色青紫。”
“瞧瞧她耳後可有發黑。”孫道士沉吟片刻,開口再次吩咐一遍,自己卻又順着門徑直掀開珠簾出了陽臺,見南邊角落裡養着一株劍蘭,長勢甚好,臉色便沉下來,轉頭對王氏道:“夫人,府上可是出了什麼奇人異事?”
王氏第一反應便是這老道士是個有真材實料的得道高人,但是想到劉六娘涉及家醜,一時又不知道該如何明言,便有些躊躇。
大戶人家都有各種各樣的阿臢事,孫道士常年浸淫其中,立即便明白了其中門道,便閉口不提。
帳子裡恰好又傳來了沛音的驚呼,聲音失了一貫的沉穩:“道長!真的!姑娘耳後到脖頸的地方都是烏黑的!”那烏黑的顏色與顧滿白嫩細膩的肌膚呈現出極大的對比來,瞧着令人不寒而慄。
孫道士眯了眯眼睛:“下死手啊!”
王氏立即進屋,在顧滿身上仔仔細細的瞧了一遍,果真見耳後有一大片的烏黑。眉間也發黑,脣色發紫,頓時嚇得立即出來,二話不說便要求孫道士救命。
孫道士便嘆了一口氣,疑惑道:“我只是好奇,這天南地北的,相差這麼遠。府上的姑娘也是金尊玉貴的。怎麼能惹上貴州那邊的毒?”
貴州?南疆!顧成峰冷哼了一聲,終於開口說話,卻是問孫道士:“道長可有法子解毒?”
“老頭子這麼些年來呆在貴州,雖說見了不少奇毒,卻也知道那裡的苗人有個約定俗成的規矩。就是不碰漢人。除非是深仇大恨,不然若是對漢人下此毒手,可是要被族裡處置的。我估摸着,這位姑娘也才十一二歲,這樣小的年紀,她是怎麼能讓苗人破了規矩。對她下手的?”
苗人?!顧成峰詫異:“她不是南府李郡的麼?怎麼是苗人?!”
“會這種毒的,除了貴州那邊,還往哪裡尋去?我絕對不會判斷錯。”孫道士收起了剛纔的嬉皮笑臉。道:“我也有個規矩,被苗人下此毒者,不救!”
此言一出,王氏頓時呆若木雞。半響後才反應過來:“道長......”
“不必說了!”孫道士打斷王氏的話:“我曾經與苗人相處三十七年,深知他們的行事作風。若不是不共戴天之仇,不會用這麼陰毒的法子。這種人,我不救!”
“今天你若是敢不救,就別想出這道門!”顧成峰的臉色奇差,怒道:“你這是什麼歪理?你與苗人相處三十七年,便能確定他們全是好的?有句話說。知人知面不知心,又有句話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這個道士倒是奇怪,與苗人親近,反倒將苗人的敵人一起當做敵人了。”
“你說你與苗人相處三十七年,那你是與所有的苗人吃住都在一起?就算你是與所有的苗人都一起吃住,你能確保認得每個苗人?確保所有的苗人都聽從她們族中的管教?若是你不能,又憑什麼就見死不救?”
孫道士看着這個四歲的小男孩侃侃而談,便冷笑道:“你一個小孩子,懂什麼?”
“那我問道長一件事。”顧成峰不自覺的便負手而立,恍惚以爲自己回到了上一世,做幽王世子的時候。
孫道士不自覺被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勢一驚,便道:“你說。”
“我曾聽說鎮守閩南的楊元和將軍被調往雲南邊境,卻死在叛亂的苗人手裡。可有此事?”
孫道士有些不甘,卻仍舊如實回答:“有!”
“楊將軍一生金戈鐵馬,爲了大周捨生忘死,戍邊二十餘年,從未言過一聲辛苦。我祖父如今鎮守的遼北邊境,便是楊元和將軍的家鄉,每每提及,總要對那些苗人恨得咬牙切齒。敢問道長,楊元和將軍可有做下什麼傷天害理之事?”
孫道士啞口無言。
顧成峰便又問:“道長是得道之人,怎能有如此狹隘的想法?”
孫道士半日沒有說話,王氏生恐他真的撂挑子走人,便忙扯了顧博齊在後頭,侷促不安的道歉:“道長,小孩子不懂事......”
“無妨。”孫道士卻忽然笑了,以玩味的眼光看了顧成峰半日,笑道:“貴公子果真見識過人吶,這樣小的年紀,連楊元和將軍的事情也知道。你既是知道楊元和將軍戍邊二十餘年,可聽過他有一知己好友,喚作楊端?”
顧成峰想了想,點頭道:“聽祖父提起過,楊端本名是芪貝德勒,乃是蒙古大王的表叔,卻因爲在戰場上與楊將軍一見如故。因爲欣賞楊將軍的爲人,一力促成了周蒙結好,邊境將近十年沒有發生戰事。後來楊將軍調任雲南,又被叛亂的苗人所殺,楊端感念知己之死,也奔赴雲南,卻在應州被周軍所射殺。”
顧成峰不明白孫道士爲何要問這個問題,孫道士卻仰天大笑一陣,豪氣干雲的道:“好!好!好!你這個小娃娃知道的倒多。衝着你知道楊端這個人物,這個姑娘,我就救了!”
顧成峰很懷疑這只是孫道士就坡下驢的臺階,但是隻要顧滿能得救,他也就不管這麼多,鄭重其事的衝孫道士報了抱拳:“那就多謝道長了。”
大周人是很崇尚神明的,佛道兩家都很受重視,因此僧人與道人也都被看重。
孫道士便要東西:“準備一盆清水,一把刀子,五個滾熱的雞蛋。”
王氏便忙吩咐下去要東西。
孫道士再次環顧了一圈屋子,又道:“再要一顆南海黑珍珠,一株雪蓮。”
珍珠易得,但是南海黑珍珠一時間從哪裡去要?王氏愣了愣,忙找人去老太太那裡問:“去請問老太太,可有這樣東西。”
“這兩樣東西倒是都不急着要,明日之前找齊也就好了。”孫道士想了想,道:“我瞧今晚月色大概不錯,就定在三更驅毒吧。這位姑娘中的毒有古怪,留下伺候的最好都是值得信任的,否則怕事情有變。”
王氏忙不迭的點頭,正好月桐卻忽然上來:“太太,出事了!”
王氏如今最聽不得的就是出事了三個字,聞言就是一愣,片刻後才反應過來:“什麼事?”
“十十四公子在花園裡落水了,如今人事不省!”
十四是四房唯一的兒子,這要是出了事,四老爺怕是就不能活了,王氏反應過來,忙問:“請大夫了不曾?”
“已經請了太醫來。如今四太太與丁姨娘鬧的不可開交,老太太請您過去呢!”
王氏見非去不可,便讓顧成安與顧承遠帶孫道士去客房休息,自己再看了顧滿一回纔算放心,往德安居去了。
德安居與平日裡很有些不一樣,平日裡不論什麼時候都是井井有條安安靜靜的,此刻卻嘈雜的很,王氏見小丫頭們來來回回的亂闖,還有丫頭往屋裡探頭探腦的,又想起顧滿的明月樓裡就是有內鬼才弄出這麼多事,深覺該好好管教下人,便吩咐一同趕來的劉旺媳婦:“
這人上都是你在管,你就該好好管着,瞧瞧你挑的都是些什麼人?!尋常富戶人家也沒有這麼不知規矩的丫頭!”
劉旺媳婦見王氏發怒,忙瞪了一眼那些丫頭,嘴上忙答應:“太太放心,我都省得。”
“我瞧你就是拎不清纔會這樣!”王氏真動了怒,回頭瞧她一眼,轉頭衝林成家的吩咐:“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咱們府裡的非家生子就都放出去罷,憑她是什麼人帶進來的,在服侍誰,除了老太太院裡的,其他都放出去。餘下的從牙婆那裡慢慢挑,挑那些身家清白,知根知底的纔好。”
劉旺媳婦兒一驚,再待要說什麼,王氏卻已經掀簾子進門了,不由得又氣又恨又後怕,沒好氣的笑了一聲,狠狠地瞪了這些小丫頭們一眼。
衆人一時間噤若寒蟬,都偷偷的溜了。
進了門才發現範氏、三太太李氏與四太太方氏,五太太柳氏都到齊了。
四太太披頭散髮的,旁邊還站着個身材纖弱,面龐白淨,此刻正默默垂淚的少婦,王氏便知道這就是十四的生母,丁姨娘了。
老太太正氣的渾身亂顫,面色鐵青的看着四太太,見王氏進來,就一疊聲的讓她:“快給你四太太準備車馬,讓她回孃家去!我們侯府要不起這個人!”
四太太一聽這話就殺豬似地大叫起來,雙腿一軟的跪在地上,嘴裡卻仍舊寸步不讓:“老太太,老太太你這是要逼死我啊!”
二百五十三 休妻
顧老太太或許不是一個好人,嚴格意義上來說,就連她的孃家人,淮安侯府的人也對她頗有微辭。她自己也不是什麼有情有義之人,可是對於自己的孫輩,兒子的兒子,顧老太太向來珍愛有加。
四房這麼多年了,除了丁姨娘生下了個十四是個兒子,其餘的連跟毛都沒有,四老爺到現在也沒有一個嫡子嫡女,顧老太太實在是忍了方氏很久了。
方氏相比較幾個妯娌的家世而言算是寒酸的,她父親不過是一個六品主事,還是南京的工部,什麼邊也挨不着,要油水沒油水,要實權沒實權,真真是寒酸。
本來這門親事顧老太太是很不願意的,因爲方氏的父親官小,也因爲方氏的嫁妝不多。
可是奈何顧老侯爺一錘定音,再加上四老爺也確實不成器,沒個功名傍身也就算了,其他路上也通通來不得,捐個官做了還總是能出些幺蛾子,其他世家姑娘們也着實看不上他,顧老太太沒辦法,只能答應了。
誰知道貧門小戶出來的姑娘果真眼界先就窄了,都說娶妻娶賢,可是這個方氏一沒有什麼賢德,二來還十分貪財,不論什麼時候都要計較些飯菜多少啦,月例多少啦,丫頭的分例也時常剋扣,讓老太太很是看不上眼。這些也就都算了,畢竟若是能好好的跟四老爺過日子
,那也算是爲定遠侯府出了一份力,誰知道這方氏偏偏不是個能過日子的人。
進門這麼多年了,連個蛋也沒下過。不僅沒下過。對待四房唯一的獨苗十四還總是非打即罵,記得十四剛出生時。顧老太太怕方氏心裡不痛快,便主動要把十四放在方氏名下,讓方氏好好照顧着,誰知道方氏一口回絕,嫌惡之意一覽無遺。到了後來。十四七歲的時候,
方氏肚子還是一絲動靜也無,顧老太太爲了十四的將來又提過一次,好說歹說,可是方氏就是死咬着不肯。
沒想到如今方氏不僅不肯好好照拂十四,現在乾脆動了除掉十四的念頭,這如何能忍?!顧老太太憤憤的盯着方氏,下定決心非要把這個女人給趕出侯府。無論如何也要。
王氏正欲說話,方氏卻忽然跳將起來撲向王氏,拉住王氏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二嫂!二嫂救救我!二嫂救救我啊!”
似乎求王氏就有用似地,王氏微怔-----方氏從來都不尊重這個二嫂,甚至連表面功夫都不屑於做的,此刻倒是第一次這樣真心實意的叫自己二嫂。
顧老太太見她抱着王氏不撒手,心中更是憤怒至極-----這樣的舉動。難道是以爲求了王氏就有用?這個侯府難道還是王氏當家了不成?!
她板着臉瞧着方氏,心中滿是憤怒與諷刺,除此之外竟一點恩情也沒有了。這麼多年來。方氏是這幾個妯娌裡邊最差勁的,要什麼沒什麼,現在以四老爺的條件,去找個與方氏差不多條件的女孩兒再做個續絃完全不是問題。
思及此處,顧老太太冷哼了一聲:“老二媳婦兒,你也不必管這事兒。你也管不來。快準備馬車包袱,將你四太太送往南京去。”
王氏本來就沒有想攙和四房的事,如今見顧老太太發了話,自然順其自然的便下了臺階,藉機甩開方氏的手,回頭吩咐月桐:“快去叫林成家的準備車馬,再去知會一聲發子,叫他派幾個合適的人,一路護送四太太回南京。”
這一回,可就再也別想回來了,方氏立即明白過來這回顧老太太絕對不是跟自己開開玩笑這麼簡單,立刻不撒潑了,眼淚也不流了,衝上去跪在顧老太太面前,拉着顧老太太的衣襬,嚎啕大哭:“老太太!老太太,您不能這麼對我!”
範氏向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見狀只是冷冷瞥了一眼,就當沒看見,心裡卻籌謀起顧清的婚事來。顧清如今年紀實在不小了,卻因爲六皇子的那回事到現在還無人問津,偏偏六皇子那邊又毫無動靜。其實想想就能明白的,也是,人家可是六皇子呢,再說賢妃的眼光何等的高,怎麼可能看得上身爲一個五品主簿的顧博軒的女兒?
既然六皇子那裡已經沒有什麼機會了,顧清的年紀也年年見長,範氏當然不可能沒有準備。可是隻要一想起來庶出的顧鑫那四丫頭也能混上盧家的嫡長媳的身份,範氏心裡還是免不了一頓酸楚,酸楚過後心內就是憤恨。
三太太與範氏卻又不同,她出了名的是知禮懂事的,也真的是幾個妯娌裡除了王氏最省事的,此刻便微微的點頭,絞着身上的衣裳-----她是想勸的,張口卻又想到十四如今躺在牀上可憐兮兮的模樣,頓時又不知道究竟是勸好還是不勸好了。畢竟若是真的勸住了,到時候方氏再次對十四下手,十四出了事,焉知顧老太太跟四老爺會不會把這筆帳算在自己身上。
五太太柳氏早年也是出了名的掐尖要強的,要是往常碰見這事,她早擼起袖子衝上去附和顧老太太,討老太太歡心了。可是因爲汝寧伯老夫人的勸誡,也因爲這幾年來一直忙着張羅顧承棟的事,她倒是去了幾分心思,見幾位嫂子都不說話,也就不做這個出頭鳥了。
這麼幾個媳婦兒,竟沒有一個站出來幫方氏說話的,方氏冷眼瞧着,心內灰了幾分,眨了眨眼睛,恨得不行:“嫂嫂們,五弟妹,你們竟真的狠心到這個地步!好歹當了這麼多年妯娌,你們真的要看着我死嗎?!”
方氏的下場就是被休棄,她本來就已經犯了無後一出,如今再加上妒忌這一出,更是坐實了兩個錯處,別提侯府勢大,就算是個普通人家,有了這兩條,休妻也是天經地義的。
衆人正亂着,四太太房裡的青萍慌慌張張的跑進來:“老太太,各位太太,四老爺回來了,如今正往這裡來呢!”
原來顧老太太已經將十四帶來德安居躺着了,此刻正昏睡着,已經遞了名帖再去找別的太醫來瞧。四房就這唯一一個血脈,老太太當然不能眼睜睜的瞧着十四出事。
正說着,四老爺已經掀簾子進來,一進門就眼裡冒火,瞧着方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又見方氏扯得顧老太太眼冒金星,當下便怒從心頭起,上前幾步一把扯住了方氏的頭髮往後扯。將方氏扯得哇哇大叫也不肯罷手,指着她大罵:“你這個賤人!平素裡我忍着你,你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現在竟然敢把手腳動到阿志頭上!”
方氏尖叫了一聲,見顧四老爺滿臉都是鄙夷與厭棄,又餘光瞟見了丁姨娘在一旁低聲啜泣,頓時也冒出火氣來,衝了幾步撞向顧四老爺,用袖子胡亂擦了一把眼淚,哭哭啼啼的叫罵:“你這個沒良心的,黑了良心的你的!汗邪了你了,我哪裡做的不好了?你左一個右一個的往家裡帶妾侍,我說過什麼了?你愛妾個個兒都珍貴,明裡暗裡的踩着我你也不管!到了如今了,越發的得了性兒了,一股腦兒的都想害死我,都想着我沒兒子,要踩在我頭上來!你們做夢呢!”
顧四老爺被她這一撞撞的都暈了,後退了好幾步,瞧着方氏那披頭散髮的樣子又是一陣氣惱,眼看着在各位弟媳面前出了醜,再想起方氏既不會下蛋,也沒有跟王氏那樣能耐的孃家,更沒有柳氏貌美,李氏知心溫柔,積壓了幾年的憤怒便一股腦兒的都釋放出來,當下大怒,一腳把方氏踹了個底朝天,冷笑道:“反了反了!我還是第一次見這樣當人媳婦兒的混賬老婆!誰給你的膽子跟丈夫動手?!今日我不休了你,我就不姓顧!”
丁姨娘一邊小聲啜泣,一邊一臉委屈的朝四老爺靠過去,低聲道:“求太太饒了我們孃兒倆罷!這日子,這日子到了如今,真的是沒法兒過了!”姿態放的極低,又夠楚楚可憐,瞧着便讓人心生憐惜。
王氏雖說看不得方氏的囂張跋扈跟小氣貪財,但是對妾室也沒什麼好感。何況這丁氏看着也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一臉的狐媚像,經過了劉六娘與馬姨娘,王氏對這樣裝可憐的女子都有了警惕心,又因爲想起一團混亂的侯府內院,當下也顧不得其他了,回頭朝顧老太太道:“老太太,現在要緊的是志哥兒的身體,其他的事不妨先放一放罷。”
顧老太太不依,她現在看着方氏是哪裡都不順眼,何況如今見了方氏當場頂撞丈夫,又朝着丈夫動手,更是覺得忍耐力到了極限,沒法兒再忍下去。
見狀,王氏便道:“既然如此,便讓丁姨娘先回去如何?她在這兒也只是徒添煩惱罷了,何苦惹得四老爺更不快活?”
顧老太太討厭方氏是真的,但是對着丁姨娘自然也沒什麼好感,立即明白了王氏的意思,點頭道:“就讓她回去罷!誰讓她跟着來的?!”
二百五十四 刑罰
顧老太太的房裡向來是不準姨娘進一步的,這次丁姨娘也算是破了回先例。
丁姨娘不服氣,還想再說些什麼,轉頭見了王氏的眼光,竟不敢再多說什麼,呆呆的低着頭隨着汀香出去了。
到了此刻,顧老太太纔有心思問起顧滿來:“九丫頭怎麼樣了?”
王氏心中本就爲了顧滿的事焦急萬分,聽顧老太太提起來,心中的擔憂更增幾分,嘆了口氣,道:“託了歐陽夫人請來了孫天師,現在還情況未明呢。真是叫人擔心也擔心死了。說是晚上驅毒。”
顧老太太點頭正要說話,外頭汀香又報:“老太太,二太太,陳王世子與世子妃來了!”
什麼?!顧老太太與王氏對視一眼,都又驚又喜的站起來,忙道:“快請,快請!”
沒過一會兒,顧昭果真進門來,謝陵已經被顧成安與顧承遠帶去前廳用茶了。
一見了顧昭,方氏就哇的一聲哭出來,上去淚汪汪的瞧着顧昭,扭扭捏捏的道:“三姐兒,三姐兒......”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顧老太太看的心頭冒火,立即冷哼了一聲,將顧昭一把拉在身邊坐下,這才輕飄飄的說出一句:“四太太累了,還是下去罷。”真是不知所謂的女人,竟然還想拉着顧昭說情,顧老太太心內更加不悅,本就深刻的厭惡此刻更加深刻了幾分,立即帶着不容置疑的神色看向顧四老爺。顧四老爺自然不是傻子,這老婆都已經年老色衰了。還老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些幺蛾子,要了也沒什麼大用。還不如扔了算了。扔了還能換新的,何樂而不爲呢?因此他當機立斷,拽住了方氏的手腕,低聲呵斥:“別瞎鬧了!再鬧誰也救不了你。還不快跟我出去!”
方氏聽四老爺這麼說,還以爲四老爺是原諒了自己。心中甚至有些驚喜,畢竟當着世子妃這麼鬧確實不好,若是鬧下去,驚動了陳王世子,那才真的是沒有轉圜餘地了,因此她也就不再裝模作樣,低眉斂色的跟着四老爺出去了。
誰知四老爺一出門,便翻臉不認人了。既厭惡又不耐煩的瞪了她一眼,道:“快滾吧!別在我眼前晃,晃的我眼睛都花!”
四老爺變臉的速度實在太快了,方氏愣怔了一會兒,才顫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夫爲妻綱,方氏雖然出身不高,但是真的還算是個小家碧玉,受到的家教也還算良好。對於自己的丈夫,向來是尊重的,當然了。情急之下的那反抗是不算的。
可是此刻,四老爺顯然是對這個女人沒有任何耐心了,他朝左右看了一眼,指着青萍跟青蓮:“你們兩個是死人嗎?由着她這麼鬧,到時候你們倆也別想好過!快把她給我架回去!既然她不願意回去,我就寫封信。讓她的孃家人來接!”
青蓮與青萍都有些惶恐,忙低頭應了,連發怒的機會也不給方氏,連拖帶拽的把方氏給拖走了。
四老爺這才舒了一口氣,及至想到十四到了現在還躺在牀上沒有動靜,再加上顧滿也出了事,剛纔還滿心的解脫之意頓時又沒了-----他向來在家裡沒什麼存在感,比庶子出身的老大顧博軒還沒有,可是他也不是個傻子。自己就這麼一個兒子,那可是獨苗苗,這顆獨苗要是出了事,那自己可不知道要怎麼被世人編排。
最近家裡的事真是讓人煩的七竅生煙,顧四老爺鬧了這麼一場,覺得累的半死,連脖子後頭都出了厚厚的一層汗,想了想,甩手往書房去了。現在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方氏還是別在家裡呆了,滾的越快越好。
顧昭臉色紅潤,頭髮挽成個望月髻,頭上戴着一個金玉滿池嬌分心,瞧着真是富貴之中又不失清雅,顧老太太瞧着心中歡喜,問她:“你何苦又這麼着急忙慌的跑來?還將世子也一併帶來了,這要是......”這要是謝陵厭煩了可怎麼好?畢竟王府可是在覈心圈內,城裡最中央的那一圈呢,到處都是皇親貴胄,定遠侯府雖然地段也很是不錯,但是離王府還真是有段不短的距離。
顧昭笑着道:“我原不要他來的,他非得跟來,無礙的。”一邊又拿疑問的眼神去看王氏。
王氏知道顧昭這麼突然的回來都是因爲顧滿生病,便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緩緩搖了搖頭,示意她顧滿到如今還是沒醒。
顧昭表情便凝重了一些,與顧老太太再寒暄了一陣,就道:“老太太,我去看看九妹。”她今日才聽謝陵說起顧滿的病情,下午就迫不及待的回府來了,如今真是又擔心又害怕。
顧老太太也知道顧昭這回趕回來必定是爲了顧滿,雖說她一直不甚喜歡顧滿,但是有了顧成峰之後,與顧滿的關係還是親近了許多,較之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何況她也知道顧昭與顧滿兩姐妹的交情,便笑笑:“那你便去罷,還沒醒。你也不要太擔心,已經請了高人來,大概明日也就好了!”說罷又輕輕的拍了拍顧昭的手。
顧昭強自笑了一陣,站起身隨王氏一同告辭,等出了門才收了臉上的笑,開口便問:“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好端端的,會中什麼莫名其妙的毒?!還有,怎麼五弟也捲進來了?”
王氏將事情都與她說了,就氣憤道:“真沒料到那劉姨娘是個這樣的人!更加沒料到她會與邱家還有關係,真真是......”
顧昭默然,早前顧滿就說過劉氏的來歷不正,沒料到最後真的一語中的,幸好如今有孫道士在,也幸好邱家已經被抄了家。她冷笑了一聲:“父親真是害人不淺,之前勾搭許知遠來害我們,等他死了,他的同仁還有愛妾也還是輪着番的來找麻煩!”顧博齊真是死的太好了,顧昭心中有一刻無比慶幸顧博齊死了,不然,誰知道他還會惹出什麼禍事。
“對了。”顧昭見王氏低着頭,心中又有些不忍,嘆氣道:“我聽修賢說,邱蒼梧這個小人居然還在打阿滿的主意,在詔獄裡胡亂攀咬一通,竟說父親曾經許過他們婚約,把九妹嫁給他們家!”
怎麼可能?王氏氣急攻心,咳嗽了一陣,臉都氣紅了,冷笑着呸了一口:“他在做夢!說是許過婚約?他們手裡有什麼證據?!”
幸好是沒有證據,也虧得顧博齊這個不靠譜的傢伙,居然沒給邱家留下塊什麼玉佩之類的,否則,那真是跳到河裡也說不清了。
“母親,您也該着手爲阿滿挑挑了。”顧昭認真的看着王氏,勸道:“如今阿滿已經十三歲,眼看着就要及笄了,等她守孝三年再論婚嫁,怕是要太遲呀!”
這也是王氏一直在擔心的事,可惜最近一件件事接踵而來,鬧的她沒有了思考的餘地,更加沒有去跟顧滿提過這事。她無奈的搖頭:“我也早有這個意思,畢竟阿滿年紀已經不小。”說着,王氏卻又忽然笑起來,道:“不過,這事兒也不是全然沒有頭緒的。你可知道,歐陽夫人上回啦跟我提過這件事?”
歐陽夫人?現任工部侍郎歐陽正宏的夫人?顧昭是個極聰明的人,稍稍一想便明白其中關竅-----歐陽夫人親自前來,當然只能是爲自家兒子求娶了!
顧昭頓時又驚又喜,反問道:“果真麼?”
若是如此,那可真的是極好的。歐陽燦已經是二甲第六名的進士,現如今正準備庶吉士的考試,若是考上了,那到時候是入翰林,還是分去六部,都是極好的。再加上歐陽燦家中有個當指揮使的哥哥,又有淑妃娘娘在後頭罩着,當真是極好的人選啊!
母女二人討論着顧滿的婚事,卻不知道詔獄裡,如今邱蒼梧正受盡苦處。
邱蒼梧從未有想過有一天他也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到了今時今日,坐在了詔獄的刑具上,麪皮上已經沒有感覺的時候,他才明白,原來家破人亡,流落街頭都不是最慘的,有什麼事會比呆在錦衣衛詔獄裡還恐怖麼?他們不打你板子,可是有千千萬萬種比打板子更恐怖的刑罰,讓你叫都叫不出聲來。
可是面前的錦衣衛卻還是不放過他,有些嫌惡的撇開頭不去問他身上的餿臭味,叫人:“給他抹蜂蜜,厚厚的抹一層哦!”
邱蒼梧驚恐的瞪大了眼睛,卻根本沒有力氣違抗-----他有力氣也沒用,在錦衣衛的地盤上,沒人能完好無缺的走出去。於是他只好胡亂的踢蹬一番,卻換來更加恐怖的拳打腳踢,直到把他打的沒力氣再亂動了,衆人才罷了手。動手把他剝了個精光,將他跟頭死豬似得扔在地上,給他淋蜂蜜。那些蜂蜜滲透到傷口裡,粘粘糊糊的,又混着奇異的癢痛,疼的他幾乎整個人都要癲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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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五 喪家之犬
負責整治邱蒼梧的是北鎮撫司的人,這些老油條們一個個都是見了人進來就要扒下三層皮來的,此刻見了邱家這條大魚,只差沒有兩眼放光、餓虎撲食了。怎麼可能會輕易放過這隻大肥鵝?當然是連看家的本領也得拿出來了,反正歐陽指揮使好說話,也擺明了是要他們整整眼前這個人。
說起來,今天南鎮撫司的人也挺忙的,因爲他們也有任務,不同的是他們整的人不同,整的是許知遠。
許知遠家就沒什麼好說的了,老侯爺如今業已駕鶴西去,家裡就這麼一個兒子,再加上留下了個年紀輕輕的老婆,如今也都一發的丟進了錦衣獄。
活了二十七年,許知遠才發現自己活着的方式不對。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拿來恨人了,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什麼都沒有了。李韻容大概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用心對待的人,可惜到了後來,他不僅沒能跟李韻容結成連理,反而眼睜睜的看着李韻容成了自己的繼母,這真是世上最狠毒的笑話。而老建寧侯,他的父親,也被他刻意的虐待而致死-----這也是言官們死拉着不放的一個錯處,就因爲這一點,彈劾他的奏章多的都已經能淹死他了!大意了!許知遠咬牙,眼裡滿滿的全是不甘心,他有不甘心的理由。他想整死顧滿呢,這還沒成功,他還想依附六皇子,等將來有一日可以改朝換代的時候,他就可以求謝振軒給李韻容改個身份,他們或許就可以在一起了。可惜。可惜這一切到了現在都只是泡影了。他現在擁有的不是榮華富貴,也不是謝振軒的支持-----謝振軒這樣的人,在這個時候巴不得離自己越遠越好,怎麼可能會想到要拉自己一把呢?指望他......那還不如指望指望顧博勇了。或許他會看在當年的恩情上拉自己一把呢?!畢竟同是六皇子這邊的人,畢竟曾經也一起胡混過麼。
可是現實是,他如今仍舊要被打板子,而且錦衣衛的人動起手來,那是有重沒輕的,他趴在凳上。屁股火燒火燎的,汗順着額頭一直往下滴,奇怪的是他這個時候什麼都想不到,除了李韻容。他因爲李韻容已經得罪了太多人,連自己的父親都能不認的人,雖然位高,但是其他族人早就已經看他不順眼了,到他落難,只會更加開心,怎麼可能會送錢來。而偏偏錦衣衛這個地方認的就是錢。你沒錢?那就打唄!誰不知道進來這個地方,你就算是沒錯處,那也有罪!他們有的是辦法把文書做的一應俱全,天衣無縫。
被打的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板子終於停了,許知遠鬆了一口氣。喉嚨卻一陣腥甜,忍不住噴出一口血來,嗆得他連氣管都疼。他抹了一把嘴巴,擡頭看見來的人是林任遠,眼睛就不自覺的發出光亮來,心裡總算添了幾分希望-----林任遠是六皇子的人!
不過一會兒,剛纔那些凶神惡煞的錦衣衛就都走光了,剩下個林任遠帶着兩個親近些的經歷不遠不近的站在許知遠面前,過了片刻,見許知遠趴在凳子上掙扎了幾番也起不來。林任遠笑了一聲,揮揮手示意手下將許知遠給擡起來。許知遠終於翻身坐在了地上,只覺得一屁股坐下去頓時頭暈眼花,倒吸了一口冷氣,才擦了一把頭上疼出來的冷汗。不冷不熱的朝林任遠看了一眼:“真是稀客,我還以爲見不到林同知你了。”
林任遠可不在乎這些口頭上的功夫,他向來沒有這個廢話的愛好,因此他蹺腿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順手拍了拍椅子把,開口問道:“小爵爺,一起共事了這麼多年。我也就開門見山了,不知那個劉六孃的身份如何,你與她是如何搭上關係的?又知不知道她那些毒的解法?”
“當年去李郡的時候見過。”許知遠卻很配合,冷笑道:“那個劉知府爲了討好我,巴不得把幾個女兒都送到我的牀上來讓我挑,可惜,本爵爺一個都看不上!” 頓了頓,又道:“不過劉知府的其他女兒平常,唯獨這個劉六娘行爲奇怪,我瞧她聰明過人,身邊又有奇人,便打算同她做筆交易。”
“什麼交易?”林任遠的身子微微前傾,改變了蹺腿的那個姿勢,似乎是來了興趣。這不能怪他,雖然錦衣衛是個特務機關,八卦的消息來源也特別多,但是事關一個侯爺,一個爵爺,再加上幾個知府,員外,這裡邊的恩怨情仇要是賣到酒館去,保準得吸引不少看客。
許知遠深知六皇子的爲人,他也不笨,當然知道林任遠不會是六皇子派來解救他的,既然不會是來救自己的,那肯定就是另一樣了,來叮囑自己別亂說話、亂攀咬,安安穩穩的去送死。他也知道自己是活不了了,當今皇帝人越老,疑心就越重,這疑心甚至開始用到了懷疑自己的兒子身上,更何況其他臣子。本來麗妃跟昌平公主巫蠱的事情就牽連進了自己,這回再加上個結黨營私的罪名,死罪是無論如何也逃不了的。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也沒寄希望誰能把自己給救下來,他之所以還跟林任遠虛已委蛇說這些,目的只有一個-----自己是活不了了,但是李韻容可以。李韻容這一輩子都被他們許家給毀了,事到如今若是還要隨着自己一起死,那才真的是沒有天理。他這一輩子沒有對誰好過,但是李韻容,他願意對她好,也願意拿自己的命跟秘密來換她的命。
“這筆交易說起來也沒什麼,個人恩怨罷了。但是我現在倒是想同您做筆交易,不知道同知大人賞不賞臉呢?”許知遠盯着林任遠,在等一個承諾,現在已經沒有辦法了,誰都不願意幫自己,誰也靠不住。
林任遠是個聰明人,當然了,不聰明也不能在六皇子手下混這麼久,同時又吃着皇糧了。因此他只是略微一猶豫,便道:“不如你先告訴我要我做什麼,我纔好決定要不要同你做這個交易。”他不笨,不僅不笨,力所能及的事情答應了也無傷大雅,但是要是自己也沒辦法的事情,他是不想胡亂應承的。
許知遠鬆了一口氣,等到了林任遠的這句話,他就知道李韻容大概還是有救的。因此他也就老老實實的說起劉氏來:“劉六孃的母親是湖南那邊的人,似乎是個精通巫術的苗人,不知怎麼的就與劉知府攪在了一起,還有了個女兒。劉氏自小就沒了娘,學的那些蠱術都來自於她母親的朋友。我當時知道了這些,就認爲劉氏是可用之人。便牽線搭橋,讓顧博齊認識了劉氏,併成功讓劉氏進了盛京來投奔顧博齊。”當時他純粹是想給顧博齊添堵-----指望劉姨娘的到來能讓王府跟顧博齊鬧翻,李韻容的仇許知遠一直記着,還記得清清楚楚。
“我與劉氏的關係就是這樣,至於她究竟是怎麼跟邱家勾上的,我是真不知情。”許知遠看了一眼林任遠,嘆氣道:“我知道自己必死無疑,只想求六皇子一件事。”
他沒說求自己,卻單單提出六皇子來,林任遠皺了皺眉頭,知道許知遠這是在威脅自己,不過偏偏許知遠當真是有這個資本的,否則六皇子也不會派自己親自來做這件事,因此林任遠點頭道:“你說。”
“幫我把許三太太救出去,一切事情乃是我一人所爲,與她無干!”
林任遠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頭答應:“我會盡量周旋,或許會判流放。”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畢竟驚動了皇帝,許知遠表示理解,又問:“邱家的事情怎麼樣了?”
林任遠冷笑了一聲:“已成喪家之犬,邱蒼梧必不能活了。”
相比之下邱蒼梧就沒有那麼幸運了,他身上被塗滿了厚厚的蜂蜜,那感覺既黏膩又噁心,偏偏他的手腳還全部被捆着,根本動彈不得,連想去給自己撓撓癢癢都做不到。這還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錦衣衛之後便蒙着臉,小心翼翼的拿布籠着一團東西進來,然後迅雷不及掩耳的扔在半空,自己卻飛也似的飛奔出去了,去的時候還不忘帶上門。
邱蒼梧驚恐的瞧着那一團馬蜂窩在半空中炸開,無數嗡嗡嗡的聲音傳入他的耳朵,他卻偏偏跟啞了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了,含糊出口的救命兩個字也極快速的被尖叫淹沒。
錦衣衛整人的方法多不勝數,不怕你不服,就怕你沒命享受。
邱蒼梧耳朵嗡嗡嗡的響,想蹦起來躲一躲,馬蜂蜇人真的太疼了,他的眼淚迅速的冒了出來,可是偏偏他的手腳都被綁住了,他下了大力氣也根本動彈不了,只能哀叫着希望有人能進來救救他,不論如何,就算是拉自己一把也好啊,只要把這些馬蜂趕走就可以了!
二百五十六 牽連
馬蜂的屍體紛紛的落在他背上,他嘴上,他的耳朵裡-----馬蜂蜇人也是要付出代價的,這代價就是生命,它們的刺連着肝臟,一旦蜇人,內臟也就都被拖出來了。
邱蒼梧覺得恐慌,他不想這樣死去,事實上他不僅不想死,還想活的出人頭地。
他想起年少時父親站在他面前告訴他:“只有手握權利,你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情。”
父親一輩子都在爲了權利兩個字活着,爲了權利不僅願意對各色人等都笑臉相迎,還願意付出任何代價。而其實去錢有時候真的能通天,他一直以爲他什麼都可以順順利利的。
直到碰見顧滿,顧滿,顧家的九姑娘,背後站着王首輔跟兵部尚書,身份貴的連郡主公主也要退一射之地-----公主娶回來只能供着,而且娶了公主,仕途基本也就沒戲了。可是顧滿不同,她身後的勢力很龐大,多少人費盡心機的想貼上去還不能。邱蒼梧一直對自己有很大的信心,畢竟當時的自己意氣風發,風度翩翩,按理來說無論怎麼樣都能博取一個少女的喜歡。
可是偏偏顧滿就是不喜歡,不僅不喜歡,還很厭惡。
邱家幾番設計,半點用處都沒有,反而一次又一次的把自己送入尷尬的境地,到了現在,竟然連命也要丟了。
邱蒼梧渾身顫抖,他更加渴望能得到顧滿,得不到的就更加想要,這大概是世上所有人的通病。哪怕你知道已經沒有這個可能。
他的意識開始渙散,身子也冰冷的厲害,麻木得都感覺不到疼痛了,可是他忽然仰天大笑起來。眼淚順着髒污流下來-----反正就算死了,還有顧滿墊背呢!活着的時候不能得到她,等死了,她也別想逃得過!
等第二日,估摸着瞧着馬蜂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外邊的劉通才帶着人進來。他掩住自己的口鼻,有些嫌惡的踹了邱蒼梧幾腳,轉頭衝旁邊的人吩咐:“把他扔去洗洗,這也太髒了。這下邱公子大概會有心思好好跟咱們聊聊了。”
背上那厚重的黏膩感瞬間消失了,邱蒼梧覺得整個人都輕鬆了幾分,擡頭就被一盆盆水澆下來,澆了個透心涼,可是他不覺得難受,只覺得舒服,很快有人將他給裹糉子一樣隨意的給裹了起來。然後擡着暈乎乎的他去了劉通面前,澡也已經洗了,見面禮也都給上了,劉通低頭轉動了一下自己手指上的戒指,眯着眼睛問他:“邱公子現在清醒了,可有空與我聊聊?”
聊什麼呢?當然是聊一切能把自己送上斷頭臺的事情。邱蒼梧合計了一下如今的情勢,開口噗哧一笑,口水飛濺:“我還以爲大人是來送我上刑場的呢,哦,不。”邱蒼梧滿懷諷刺的笑了一聲:“大人是指揮使的一條狗,指揮使又是首輔大人的同盟,此刻想必是攢足了勁來給我栽贓罪名吧?”
邱蒼梧這個人呢,你要說他完全蠢笨,那是不可能的,不然他一開始怎麼能靠在謝遠那條船上。還與魏瑾然關係匪淺呢?所以他一開口,就先定劉通的成分-----錦衣衛這個地方雖然神鬼都怕,可是也不是萬能的,畢竟都是人麼,是人。就有弱點。就像眼前這個劉通,他是歐陽宣的人,可是錦衣衛得皇上信任的,不一定就只有歐陽宣而已。林任遠不就也是皇帝身邊的人麼?
劉通立即明白了邱蒼梧的意思,可是他也不慌張,只是冷笑了一聲,再看向邱蒼梧的眼神就很不屑以及厭惡。
“你這是在隨便攀咬嗎?”劉通身上的飛魚服越發的刺眼,他瞥了一眼地上的邱蒼梧,繼續道:“看來,你這狗嘴裡果然很難吐出象牙。你以爲我們錦衣衛真的要查一個人,會需要口供這些沒用的東西嗎?”
邱蒼梧昂着頭,縮了縮肩膀,背上的傷口還火辣辣的疼,他牽起嘴角的時候也感覺嘴巴腫的厲害,說出口的話都變了味道。奇恥大辱!真是奇恥大辱!邱蒼梧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受過這種苦跟侮辱,他眼裡幾乎要迸出火花來,咬着牙譏諷道:“我招!我有什麼說什麼!”
“不用了!”劉通再次譏諷萬分的笑了一聲。這種人嘴巴里說出來的就不會有什麼好話,他都能預想的到邱蒼梧一定會將顧家姑娘拉扯進來,還要扯上顧博齊。現在這情況,要是真的被他說出了一兩句難聽的,那怎麼跟歐陽宣跟顧家交代?他這顆腦袋還想要呢。
“難道你們想僞造文書?!”邱蒼梧梗了梗脖子,似乎立刻就要撲起來咬人:“你們做夢!做夢!這個案子沒那麼簡單的,你們這些人別想一手遮天!到時候三法司會審,你們就完了,完了!”他敢這麼篤定,那是因爲這個案子裡牽扯進了許知遠,而許知遠是個什麼人?這種大案子一定會交由三法司審的,一定會。
只可惜他還是料錯了,許知遠確實是個人物不假,也確實不是個甘心的人不假,可是許知遠也是個明白人:他身後站着六皇子呢,要是交給三法司一起會審,身後那點底子不就全被抖摟出來了?六皇子還沒那麼蠢,會給許知遠這個機會,而邱蒼梧這個擦邊球的投機分子就更別提了。
“你想必不知道。”劉通突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看人倒黴是很好玩的,而看人希望破碎更加好玩,於是他蹲下身子與邱蒼梧平視:“許知遠已經認罪了,都沒等審呢。既然都已經認罪了,那還有什麼好會審的?何況,大理寺寺丞你知道是誰麼?恰好就是你父親的死敵---郭英懷呀!你要是真存心想去那裡送死,我倒真想送你過去。”
許知遠居然認罪了!居然認罪了!到現在不過一天!不過一天的時間,許知遠這個傢伙居然就認罪伏法了?!邱蒼梧覺得自己想笑,臨了卻被口水嗆得臉色通紅。
“還有!”劉通覺得眼前這一幕很好看:“你在這不認,可是你那孃親還有你妹妹,認的可比誰都快呢。你想不想知道你們家究竟給多少官員送了歌姬?真是,不多不少,整整四十六個呀!這可真是,讓我說你們什麼好呢?你們的野心都恨不得直接寫在臉上了!這結黨營私的罪名呢,你們是別想跑了。對了......”劉通頓了頓:“你爹不是判了秋後麼?或許你們能一起上路,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只可惜受你們連累的人數卻衆多。”
皇帝因爲這件事情很不痛快,他還活着呢,這些京官居然就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拉幫結派,這件事情可大可小,可是看在皇帝的眼睛裡,這的的確確是件大事。
他在上朝的時候極爲震怒,當場發落了幾個與邱世安走的比較近,同時也收受了邱世安錢財、歌姬的官員,甚至讓錦衣衛蒐羅了他們與邱世安交往的書信以及見面的時間、地點等情況,直接摘了他們的烏紗帽,充軍的充軍,回家種田的回家種田了。
而始作俑者許知遠以及邱世安更是沒有好結果,皇帝當場罵他們是:奸佞小人!有了這四個字的評語,以後邱家跟許家通通都別想再翻身了,也別再想折騰什麼幺蛾子。就連已經死了的顧博齊也得到了皇帝的一頓訓斥:不知檢點、遊手好閒!爲了這個事,還把顧家三兄弟齊齊罵了一頓。
當然了,顧博齊畢竟自己都是被邱世安給弄死的,於是對顧家,皇帝也只是罵罵了事。
邱蒼梧已經沒有活路了,劉通有些不耐煩的踢了踢他,道:“有一個問題,我卻要問你。你若是老實說呢,咱們大家客客氣氣的,日後你在這裡面呆着,日子也好過些。你若是不老實說呢, 那得了,我們錦衣衛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保管讓你日日生不如死!”他猛然提高音量,看着明顯呆愣住的邱蒼梧,問道:“那個南疆的妖女究竟給顧家姑娘下的什麼毒?!咬傷顧承宇的毒蛇又是什麼蛇,可有辦法解毒?!”
還以爲顧家真的能手眼通天呢,說了這麼多,還不是沒有辦法解毒?還不是得來求着自己?!邱蒼梧一改先前的頹唐起色,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哈哈大笑起來。
劉通有些惱怒,甩手便是一個耳刮子,將邱蒼梧打的牙齒也飛出來兩顆:“你瘋了?!”
邱蒼梧呸了一口,吐出些血沫子來,又摸索着把自己吐在地上的牙齒撿起來,遞給劉通:“劉都督,來,送你了!我也沒什麼好東西,這個就權當送你升職的賀禮了。”
劉通瞧他臉上又被弄的髒乎乎的,伸出來的手因爲馬蜂叮了而又腫又紅,先是鄙夷,等聽了他說出的這番話,明擺着是諷刺自己的意思,心裡的憤怒立即冒了上來,他隨手將旁邊燒紅了的烙鐵拿起來,冷不防的就直接貼在了邱蒼梧的背上。
事實上,嘴賤是要付出代價的,邱蒼梧付出了深刻的學費。
二百五十七 甦醒
四月十七,許知遠一案移交都察院,都察院將處理結果上呈內閣,內閣票擬許知遠死刑,邱家一干人等流放薊州充軍。皇帝同意,轉交司禮監批紅。
至此,許知遠一案總算蓋棺定論,共牽連四名知府、一個員外郎同三名御史。
應該說,朝廷裡很多人都是樂意看見許知遠倒黴的,至於邱家?那是什麼東西?一個六品官而已,朝廷官員有太多的事情忙,這種狗腿子在他們面前根本就不夠看的。可是事實上,就是因爲邱家的地位太微不足道,因此邱蒼梧纔有了活下來的資本,沒有人願意花時間去整治他,也沒人黑他。
可許知遠就不同了,大部分人都吃過他的虧,要不就是被他搶過田地啦,要麼就是被他奚落過啦,要不就是乾脆被打或者被罵過,這種活的囂張肆意的人,一般來說都沒有好下場,而當他落魄了的時候,也只能得到所有人的歡呼跟掌聲,當然,有一些人是例外的。這個例外就是顧博勇。這位仁兄認識許知遠已經很久了,而且他跟他那個蠢蛋二哥又不一樣,跟許知遠的交情是實打實的,畢竟他們都有個共同愛好麼-----龍陽癖。可是現在許知遠被套上了一個結黨營私的罪名,再有天大的共同愛好,顧博勇也不敢湊上去了,更加不敢跟許知遠扯上關係,也因此,最近只要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許知遠,他就比死了顧博齊的時候都難受。幸好,現在事情已經了結了。因此他真是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消瘦了一陣子的身材又猛地開始增肥了。直到那個人來找他。
來找他的人不是別人,就是不久之前親自解決了許知遠的林任遠。顧博勇見了此人就跟見了虎狼似地,害怕的不行。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畢竟,哪個官都不願意跟錦衣衛扯上什麼關係,要是跟錦衣衛相處的好了吧,那皇帝說不定認爲你在拉幫結派,大筆一揮就把你給咔嚓了,要是不好呢?那也不行。因爲錦衣衛有一千種一萬種辦法整死你,整不死你,也嚇死你。
林任遠卻完全不理會他如今的心情,張口便問他:“世子已死,你就沒有什麼打算嗎?”
顧博勇有些詫異的張大嘴巴,腦子一時轉不過來。現在顧博齊確實已經死了,世子的名頭就空了下來,按道理來說,這個世子的名分是三老爺顧博慶的,兄終弟及。與自己這個排行老五的甩尾巴沒什麼關係。可是顧博勇也是個聰明人,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林任遠也不是沒有事情做的閒得慌的人,會問這個問題自然是有原因的,因此他在心內想了一會兒。老老實實的搖頭:“我父親不久就要回來,這個事情他老人家自有打算。”
倒是真滑頭,林任遠負手站立,轉過身子來瞧了顧博勇一眼,冷笑道:“老侯爺回來了,自然是有打算的。接位的當然只有顧博慶,有你這個兒子什麼事?你甘心嗎?”
當然是不甘心的,顧博慶從小受盡老太太的偏寵,一直覺得什麼最好的都是該是自己的,怎麼可能會想把爵位拱手讓人呢?要知道。定遠侯與一個武庫司主事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別,傻子纔會放着爵位不要,去當個苦兮兮的小官。雖然這個小官也還是很有錢賺的。
顧博齊也算徹底領悟了林任遠的意思了,抿了抿脣,揚聲問道:“那林同知有何高見?”
林任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是喜歡故弄玄虛,因此他只是伸出手指,比了個手勢,就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顧博勇。挑中顧博勇是有理由的,雖然顧承宇已經是六皇子麾下的了,但是定遠侯府的勢力畢竟也不小,定遠侯已經在在邊關當了這麼多年的總兵了,手下又有那麼一羣兵跟戰友,關鍵時候可是不小的變數呢。
那個首飾是六,六皇子......謝振軒,顧博勇迅速的反應過來,緊跟着就皺着眉頭陷入了兩難-----前面已經說過了,五老爺他是不傻的,如果不傻,就會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定遠侯這個爵位他固然想要,但是命也是要保全的,可是在現在皇帝還在的情況下就站隊,他自認爲沒有那麼大的魄力。站對了還好說,要是站錯了呢?站錯了,那就不僅沒有了榮華富貴,甚至連命也沒有了。
林任遠也不爲難他,呵呵笑了兩聲便跟顧博勇告辭,臨了還囑咐他一句話:“你以爲今上這麼多年都不立太子、不見周王是爲了什麼?!”
醍醐灌頂!顧博勇的眼睛亮了,心一橫,差點立即就要答應,好在他的腦筋還算清楚,想了想就又決定再等一等。再等一等,等到老爺子回來了,讓老爺子分析分析形勢再說,畢竟老爺子吃的鹽比自己吃過的飯還要多,肯定會做個對的選擇。顧鎮遠這個老頭子的名聲可不是混出來的,要是沒有真材實料,也不可能鎮守邊關那麼多年。
等送走了林任遠,顧博勇剛打算鬆動鬆動緊張的筋骨,就聽見顧承遠來報,說顧承宇醒了。醒了好啊!顧博勇鬆了一口氣,又想起顧滿來,忙問道:“那九丫頭呢?”
按理來說,顧承宇都被毒蛇給咬了都能醒過來,顧滿這丫頭又不是被蛇咬了,也沒見說怎麼了,怎麼就還不能醒呢?何況旁邊還有靜慧師太跟孫道士兩個人給診治着。不過顧承宇命大是命大,可是人家也是真的狠角色,他被蛇咬了之後就立刻掏出隨身帶着的刀子把自己被蛇咬了的那塊地方的肉給剜了-----這小子果然不愧是錦衣衛混出來的,不服不行。
顧承遠撓撓頭,神色倒是也算自然:“孫天師說九妹妹的毒也差不多清了,醒來也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了。倒是小十四現今還高燒不退,好一陣壞一陣的,着實愁人。”
是啊,最近顧家真是商量好了似地,幾房連着出事,跟戲臺班子唱戲似地,波瀾壯闊,跌宕起伏,幸虧大家都是久經風浪的人,心理素質都比較高,不然早就被驚嚇的成一家子神經病了。
提到小十四,顧博勇也忍不住頭大,四房可就這麼一個獨苗,自己這四嫂也着實不會辦事。就這麼一個兒子了,你給供着也來不及啊,居然還蠢到明目張膽的動手腳,真是不休你休誰?提到這一茬,顧博勇就順口問他:“那你四叔如今在何處?他可知道了?”顧博文這傢伙除了會溜之大吉跟躲這兩樣,其他的都不能幹,這麼一爛攤子,難道也得給自己收拾不成?
這對顧承遠來說可真有些爲難,他知道自己爹(顧博軒)在哪,可是這四叔麼,不是跟二叔一樣不是在妓院就是在酒樓嗎?
顧博勇當然也不真的指望這二愣子知道什麼,氣咻咻的領着人出門往前院去瞧侄子,這一天到晚的事情就是瞧侄子,瞧完了二哥的兒子就去瞧四哥的兒子,真真是讓人厭煩的緊。顧博勇心中抱怨,及至見了顧承宇卻又立即換了副慈父面孔,關心的問起他如今怎麼樣來。
顧承宇剛醒,頭還暈的很,連情況都沒怎麼搞清楚,就只見顧博勇的嘴巴張張闔闔個沒停,心中不勝其煩,卻仍舊耐心的聽了,趁顧博勇停下來,才問:“十一妹沒事吧?”說到底,顧承宇確實是個好哥哥。
顧煙恰好親自端着藥進來,見到這一幕,當下放下了心中一塊大石。在這個大周,要是少了顧承宇,那自己可就什麼也不是了,因此她日日親自過問顧承宇的湯藥,也不假手於人,乾脆也在侯府繼續住了下來。
本來顧博勇也沒多大心思來瞧顧承宇,不過是因爲看在他是錦衣衛的份上,覺得這個侄子很有用處罷了,既然現在人家兄妹情深,他再呆在這裡當然也不怎麼好,因此他乾脆利落的告辭,立即又拐去德安居看另一個侄子,顧十四。
只是他沒有想到,德安居會出乎意料的熱鬧,還沒等進稍間呢,他就被汀香攔住了,汀香笑着告訴他:“裡邊兒親家太太在呢,五老爺此刻進去怕是不方便。”
親家太太?哪個親家太太?顧博勇想了想,問道:“方家來人了?”
可不麼,事情鬧得這麼大,顧博文又親自寫了信送去,讓方家來接人,方家哪有不來的道理。
汀香點點頭兒,嘆道:“來的是四太太的孃家嫂子,此刻正與老太太哭呢,五老爺若是想看十四爺,我領着您往後頭抱廈看去,如何?”
顧博勇也無意去看十四了,就搖頭,剛準備往外走,就見顧成安這個臭小子又撞了進來,見了自己,就興高采烈的道:“給五叔請安,五叔您也在嗎?小十四醒了!”
不管如何,這是個極好的消息,顧博勇頓時笑容滿面,拍了拍顧成安的肩膀,道:“快!前面帶路,咱們瞧瞧小十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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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五十八 雪上加霜
顧十四命很大,在方氏刻薄了他這麼多年的情況下也能頑強的活起來,而在前面有顧成安這等聽話懂事、顧承遠這般謙讓寬容、顧承宇這般文武全才、顧成峰這種天資聰穎的幾個兄弟的情況下,仍然還能在顧老太太心裡佔據一席之地,這真真不是任何人都能辦得到的。而且,他還是自己從湖裡爬上來的。
碧波庭在侯府存在了這麼久,歷史悠久,淹死的人也不少。往前數,上一代定遠侯的愛妾就溺死過兩個,往近了數,掉下去的姑娘少爺也不少-----顧滿摔過,顧清摔過,雙胞胎也摔過,如今輪到顧十四了,當然了,能在顧家混起來的姑娘少爺都是有幾把刷子的,像前幾位主兒,那都是各種世面都見過的,顧滿連掉河裡就掉過兩次,根本不在話下。而顧十四呢,他被方氏的貼身丫頭推下湖裡去,並且還有方氏親自坐鎮-----顧十四活過來之後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爲什麼他會有個這樣笨,笨的天怒人怨的嫡母?別人家裡的嫡母,都剋扣在內裡,再不濟也示意對庶子極好,故意把庶子養廢,可是偏偏他這個嫡母奇怪的很,她不內裡剋扣-----因爲她光明正大的剋扣,時不時的把庶子叫去面前呵斥一頓,呵斥完了就高黑狀,告完狀就自己叫下人開打,從來沒給過一個好臉色。而這些也都算了,她居然囂張到這種份上,能親自上陣解決庶子,這簡直是給自己挖坑。
很多次受打捱罵的時候。顧十四都十分不服氣,心裡恨方氏恨得牙癢癢,恨不得一刀宰了她,在心裡不斷的給自己打氣:要成器。成器了之後再回頭來整死她!可是顧十四做夢也沒想到,不用等到自己成器,方氏已經被自己給作死了!他連動手的機會都沒有,攢足了勁兒想上進起來弄死這潑婦,可這潑婦硬是沒給他這個機會,讓他一口氣上不來下不去。又好氣又好笑的。這上哪兒說理去?
今日或許當真是個什麼難得的好日子,到了今天,整整沉睡了半個月之久的顧承宇同顧十四顧成志都甦醒了。這是個好事吧,顧成峰瞧着衆人歡欣鼓舞的樣子,卻冷淡的轉身去了明月樓。
顧滿還沒有醒,等她醒來了或許就該傷心了,因爲她院子裡的海棠花都謝了,兩隻仙鶴也都被抱走,院子裡唯一還剩下的,生機勃勃的。是一棵梧桐樹,與那些纏繞着院牆的迎春花。顧滿平日最喜歡的鞦韆在風裡搖晃來搖晃去,有彩色的蝴蝶飄來鞦韆架上,顧成峰瞧了一眼,覺得分外刺眼,立即噌噌噌噌的上了樓。
沛音與沛琴向來是很盡職的。就算顧滿沒有醒過來,也仍舊日日給她摘來新鮮的花放在窗前的案几上放着,此刻顧成峰上來,沛琴就正好在擺放鮮花。
顧滿睡着的時候比什麼時候都要好看,顧成峰嘆了一口氣,伸手探了探顧滿的額頭,發現有些燙,就吩咐沛琴:“快去叫人請靜慧師太來!姑娘燒起來了。”
“纔剛靜慧師太纔來過,如今去太太房裡給姑娘取藥了。”沛琴忙回:“十八爺放心吧,師太與天師都說姑娘如今沒有大礙。很快就會醒了。”
顧成峰點了點頭,站起身從顧滿桌上隨手拿了一支筆,想了想,在宣紙上寫下幾個名字,便將那紙疊起來揣在袖中。吩咐沛音:“若是姑娘醒了,你就去我房裡叫舒默告知我一句。”
沛音點頭答應,站起身來親自送他出去,好奇問道:“十八爺這是要出門?可需要去請示老太太跟太太?”
顧成峰伸手止住她,回頭瞧了她一眼:“你是九姐的丫頭,顧好九姐就醒了。”
沛音從來沒有這樣怕過一個人,從來沒有在其他人身上看見過這樣的氣勢,就算是顧滿也不例外。才四歲半的小孩,挺直了脊背站立在明月樓中央,衣帶飄飛,舉手投足無一絲孩童氣息,卻有睥睨衆人的氣勢,將她嚇了一跳。
今日對很多人來說都是個極特別的日子。
對於顧家四老爺顧博文來說,這個黃臉婆脾氣又不好的方氏總算要滾蛋了,他興奮得很,心裡都開始計算起下一任媳婦兒的人選來。
對於方氏,這個打擊卻是毀滅性的,要知道,她在家裡雖然也是說一不二地位很高,但是這都是建立在她是定遠侯府的媳婦兒的基礎上,沒有人能比她自己更瞭解自己家的孃家人了,要是自己倒黴了,那她就什麼都不是了,這個年頭,侯門繡戶的姑娘們都是嬌客,可是在平常人家,那就是個賠錢貨。偏偏她的父母兄嫂,都是很認同女兒是賠錢貨這一點的。
因此她死也不願意答應和離的要求,賴在顧老太太房裡哭的直不起身子來。到了這一刻,她才發現原來所做的一切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之前她能威風那麼久,飛揚跋扈那麼久,是因爲她還沒有觸及到底線,一旦越過了界,人家揮揮手就能讓她滾蛋。她抱着顧老太太的大腿,一再表示知錯了,以後會好好的對待顧成志,再也不敢亂來了。
可是她已經晚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一個正妻居然光明正大的想要虐殺庶子,早已經驚動了族人。方氏不可能再能在顧家呆下去,而且,顧成志被方氏害的差點沒了命,以後如何跟方氏相處?思來想去,方氏從嫁進來到現在,除了惹事斂財之外,從沒有起到其他正面效果,對於這樣一個人,顧老太太這回下了決心。
“不必再說了,顧家已經留不得你。我給你留臉面,才讓你自己求去。既然你還要糾纏不休,那就只能給你一封休書了!”顧老太太猛然提高音量,疾言厲色:“七出之中,你犯無子一條、善妒一條,我顧家容你這麼多年已着實不易,你若是再要糾纏下去,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方氏的嫂嫂嚇了一大跳,原本以爲事情還有轉圜餘地,可是現在看來,顧家明顯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了。她還是不死心,雙手攏在袖子裡,撇了撇嘴瞧着顧老太太,問道:“喲,親家老太太好大的威風!我們姑奶奶嫁了你們家這麼多年,臨到頭來您還要給她扣這樣大一個帽子,未免太過不講情理了吧?”
顧老太太精明刻薄了一輩子,對不喜歡的孫女兒尚且如此,更何況媳婦兒?此刻就瞧着方氏的嫂嫂冷笑了一聲:“不講情面?我若是不講情面,現如今親家太太你這頭上的金玉滿庭赤鵝簪子可就不能好好兒掛在你頭上了!親家太太,你來盛京走一趟,不會是想在盛京的監牢裡住幾日吧?”
方氏嫂子猛然一驚,有些心虛的摸了摸自己頭上那根金碧輝煌,分量極足的金鑲玉簪子,往後縮了縮。
顧老太太於是一揮手:“好了!不必再鬧,你們今日就把她帶回去吧!”
話說到這裡,不走也得走了,從早上來了到現在,方家的人連口水都沒喝上,就被勒令走人,實在是又窩囊又氣憤,可是氣憤又有什麼用呢?拿人家的手短,更別提方家因爲方氏在侯府拿的有多少,再說了,這根源到底是出在自家身上。誰讓方氏不能生呢?不能生也就罷了,還偏要害人!現在出事了吧?!
方氏的嫂子憋了一肚子的氣,陰陽怪氣的站在碧波庭上衝方氏道:“好了好了!大老遠的來了盛京,沾不了姑奶奶的光,還要陪着姑奶奶捱罵丟人!真是羞也羞死了,纔剛你侄女兒還嚷嚷着渴呢,我瞧着現在這模樣,要想喝口水,就得跳下這湖裡去喝了罷?!”
方氏這才注意到自己侄女兒方瑩瑩也來了,正怯生生的站在她嫂子後面,聽了這句話嚇得不行。方氏擦了一把眼淚,甚是平靜的道:“嫂子也別這樣說,若不是你們,我也不至於丟這麼大的人。有些事呢,咱們自己心知肚明就好了,扯到外頭去,不定誰倒黴。”
方氏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見嫂子這麼快就給自己臉色看了,當然知道往後的日子不好過,當下就反脣相譏,讓她嫂子老實點。
“喲!”方氏的嫂子瞬間被氣笑了,想了想卻又明白方氏說的是真的-----自己佔過方氏不少好處,要是現在就鬧翻,難免名聲不好,家裡那個死人,其他的不說,面子還是要的。因此,既然沒法兒刻薄方氏了,她又一肚子火氣沒處發,就去折騰自己的女兒,回頭一把抓住女兒的手,狠狠的戳了她的額頭,指桑罵槐:“瞧見沒?!瞧見沒?!這就是世態炎涼啊,咱們官小,又窮,不僅要看親家的臉色,連你這姑姑的臉色咱們也得一起瞧着!讓你別跟着來,你非要來,這回吃到苦頭了吧?!我說你呀,真是丫頭的身子千金的命,也得你受得住纔好!渴了?還指望人家端茶倒水呢,屁股一撅,往這湖裡喝一口就完了!還得去叫車呢!”
二百五十九 風波
旁邊來來往往的,不少丫頭婆子呢,這罵的也太狠了,小姑娘扛不住,咬着嘴脣恨不得投身湖裡死了算了。
方氏一把拉住侄女兒的手,倒是不生氣,淡淡的吩咐自己旁邊的婆子:“去給嫂嫂找個地方坐着。我去辭別衆位嫂嫂。
顧煙想,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場景,曾經飛揚跋扈的四太太,到頭來會落的個這樣的場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痛罵,卻一點兒脾氣也沒有,離去的身影無比單薄跟滄桑。
這個時代對女子就是這麼殘忍,所以,千萬不要高估自己的地位。
真正給顧煙打擊的,是她心有慼慼然的回了房,聽入畫來說的另一個消息。
費氏死了。邱蒼梧的娘,邱世安的媳婦兒死在了牢房裡,這本來也不是什麼特別的消息,畢竟監獄這個地方,不是什麼人都熬得過來的。但是特別就特別在,費氏本來判的是流放,本來命還是能撿回來的,可她偏偏死了,還是被自家人害死的。事情是這樣,聽說費氏的父母親拒絕認她這個不孝女,認爲她丟了自家的臉面-----費氏的父親是個舉人,終其一生都未能再進一步,去吏部報道了,又因爲不出衆而一直領不到官位,因此只好在家當個教書先生。聽聞了費氏入獄的事情之後,費老爺子深刻的覺得費氏丟了自己的臉,丟了祖宗的臉,氣的不願意承認這個女兒。費氏幾次花錢拖人請他走走關係,幫忙活動活動救救邱蒼梧,他都置之不理。老爺子畢竟教過人的。家裡又有錢,認識的人也多,活動活動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可是費老爺子不肯。不僅不肯。還親自進京,去了刑部大牢探監。
他不是去慰問女兒,也不是去救她,而是去了結她的。
具體就是,費老爺子將費氏大罵一頓,並且表示與她斷絕關係。未了聽說還加了這樣一句話:宜速死!就是說,應該快點去死,還等什麼?!
本來就已經活的戰戰兢兢的費氏經過父親這麼一鬧,真的很快就死了,一點兒也沒有拖延。
顧煙站在窗前往外看,關雎閣還是從前的模樣,只是外面的鞦韆架已經被拆了,院子偏門那裡的一顆棗樹也被砍了,光禿禿的樹根顯得特別的荒涼。她在這樣的春寒料峭裡打了個哆嗦-----這兩件事讓她覺得很殘忍。
就算顧煙也不喜歡這個方氏,但是看着她從貴婦人淪落成棄婦。顧煙難免覺得害怕。是的,害怕,她唯一擁有的資本就是顧承宇這個哥哥了,以前她還有顧博齊這個疼愛自己的父親,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如果顧承宇不能出人頭地,她就什麼都沒有。說不定方氏跟費氏就是前車之鑑。
在這一刻,她忽然想通了,什麼都不重要,強大起來纔是最重要的。要一直往上爬,爬到所有人都要仰視自己的地方纔能萬無一失,才能肆意的活着。
邱蒼梧至此算是真正的家破人亡了,父親已經判了秋後處斬,母親已經死了,妹妹也自盡了。這個世界上就只剩下自己一個人。還要面對千里之外的流放跟苦刑,他覺得活着一點意思都沒有了。可是他終究沒有捨得死。因爲他想活着。既然沒有被判死刑,他就要活着,要等到重新站起來的那一天,哪怕他知道這中間的過程會很艱難。
“顧姑娘還沒醒麼?”謝庭盤腿坐在席上,伸手將顧成峰面前的茶滿上了。皺眉道:“最近......朝裡有些不太平。”
顧成峰往外頭看了一眼,將窗子下了,示意謝庭往外看。
謝庭順着他的目光往樓下看,便能看見幾匹馬疾馳而去,有幾個在路邊的小販驚得忙不迭的後退。那馬匹上的人,雖然看不真切,但是瞧着卻甚是眼熟。皺眉思索了一會兒,謝庭忽然站起身來,失聲道:“蘭舟!!!”
沈流年如今應該隨着沈喬督察江西纔是,怎麼忽然回盛京來了?!謝庭嚇的不輕,腦子裡電光火石之間閃過許多個念頭,卻半響也說不出話來。沈流年對當今皇帝跟趙王的恨意從來只增不減,他這回回來,究竟是爲了什麼?!
顧成峰定睛瞧了謝庭的反應,手指輕敲着桌面,沉思了一會兒纔開口:“別慌,若是我沒猜錯,他之所以回來,不是爲了報仇的。”他單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的看向沈流年奔去的方向,擡頭看着謝庭,淡定道:“他回來,是回來成親的。”
成親?!謝庭更加覺得不可思議,要知道沈流年這個人的脾氣出了名的倔,也正是因爲這一點,沈喬才不敢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養着,何況依沈流年的心性,怎麼可能會答應在這個時候成親?仇也沒報,什麼都沒有,他怎麼會成親?說是這麼說,謝庭又覺得鬆了一口氣,心中覺得這未必就是壞事。畢竟,陳家如今就剩了沈流年這一個後代,總要延續香火的。同時又有些惆悵,畢竟沈流年這次回來,居然都沒有派人給他說過一聲。
他情緒複雜,低頭了半日,才問顧成峰:“你怎麼知道他是回來成親的?”雖然這麼問了,謝庭卻明白,這裡面肯定有王家在給他通風報信,畢竟沈喬是王伯雍的門生,這種事肯定是會知會王家的。
果然,顧成峰笑了一聲:“若是沒有我外祖父,沈流年這門親事也成不了啊。”
謝庭直到此刻才抓住了重點,驚訝道:“是何人?”
顧成峰牽起嘴角微笑,緩緩吐出三個字:“謝錦玉。”
周王的女兒,歐陽燦的表妹,也是自己的表妹,景縣縣主!
可是這樣好的身份,怎麼可能輪得到一個六品官的兒子呢?要知道,沈喬雖說名頭好聽,可是言官的品級大多都低,如今就算是都察院派去外地巡查,官也才指六品。這跟一個藩王的女兒,堂堂縣主比起來,實在是太不值一提了!
顧成峰笑着摸了摸下巴:“你別一副驚訝的樣子。現在皇帝可是最煩周王,生怕他的兒子女兒前程好,因此沈喬還真是拖了皇帝的福。聽說周王已經遞上了摺子,皇帝也答應了。”
周王擋住了謝振軒的路,而皇帝向來多疑,對權利的掌控欲又極強,所以對周王向來不好。謝庭似乎到現在才發現顧成峰似乎對現今的皇帝很有些不滿,每回提起來都沒什麼好話,因此有些奇怪的瞥了他一眼。那是因爲他不知道如今的顧成峰內裡是另一個人,就如同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對趙王再親近起來一樣,顧成峰也做不到對殺害幽王、處置幽王的皇帝爺爺有什麼好感。
“無論如何,這次沈蘭舟能迎娶謝錦玉都是一件好事,是一件大好事。”顧成峰下了結論:“這對你來說也是件好事不是麼?至少,你無形之中可能少了一個敵人,多了一份助力。”這個敵人就是周王。
謝庭想起那血腥殘酷的一晚,想起那個縮在破廟的牆角里瑟瑟發抖的小孩,覺得有些恍惚。這樣也好,至少外祖父與舅舅在地下都會覺得安心的。
“繼續先前的話題吧。”謝庭努力回神,道:“我聽說,六叔他要開始選妃了。”
正常,畢竟是個皇子麼,到了這個年紀還沒皇子妃,也真是讓人奇怪。皇帝這麼寵愛他,自然會開始替他考慮這些。
“禮部一定呈上了一份適婚貴女的名單吧?”顧成峰如今對這件事已經沒什麼太大的興趣-----顧滿如今正在守孝,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所以就算謝振軒再不甘心,也沒有辦法再動手腳了。
謝庭點頭,道:“皇爺爺的意思是,趁着給六叔選妃,把我們幾個的事也一起定了。”
謝遠安、謝允、謝庭如今都到了適婚年齡,還有兩個皇子,因此,勢必要有的鬧了。
顧成峰點了點頭,見謝庭一臉不滿的樣子,就開玩笑:“難道謝庭哥哥你不想成婚麼?如今皇帝願意捎帶上你是件好事啊,若是沒有皇帝,肯嫁給你的人滿朝上下可真找不到幾個。”
顧成峰說話真是一針見血,謝庭苦笑了一聲,也不覺得顧成峰年紀小了,道:“我這樣的條件,人家女孩子嫁給我也是吃苦受罪的份,何必去禍害人家?”
他說的是真話,他親眼見過了母親是如何被父親害的家破人亡,自己也體會過被父親厭惡、被後母虐待的痛苦,再加上身負血海深仇,是真的沒有成親的打算。
當然了,這也不是他自己能決定的,取決權說起來終歸不在他手裡,甚至也不在趙王手裡,只在皇帝的一句話上而已。
謝庭如今很被皇帝待見,他不願意失去這份待見,因此他明白,該聽從皇帝的安排。
顧成峰想了想,道:“你若是不願意,或是對人選有要求,是還有轉圜餘地的。”
二百六十章 內奸
謝景行默然了半響,他當然知道若是他不願意,有的是辦法不娶妻子,畢竟他的條件擺在這裡,趙王厭他煩他,甚至不肯正眼看他,他又沒有什麼強大的母族,而後母是個什麼人天下人都是有數的。別說少說也有一萬心眼子的高官勳貴,就是那普通的平民百姓怕都不願意把女兒嫁給自己這種人來受苦。畢竟,若是其他的皇孫們,嫁過去還能安享榮華富貴,嫁給自己,除了受苦受難,怕都沒有別的選擇。
嘆了一口氣,他淡淡一笑:“我說了也沒用,也沒必要爲這些事費神。反正我那好母妃也不會發好心,給我一個名門閨秀的。”
是啊,趙王妃如今把謝庭看作眼中釘肉中刺的,要她不在謝庭的婚事上動手腳都是難事,橫豎趙王妃都會插一腳,這個時候,去不去做努力都不重要了,還不如等結果出來再說,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了。
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顧成峰偏頭不經意的看了一眼門外,又重新去看謝庭。他深深的記得上一世謝庭的下場,被趙王綁縛上殿,親手砍死。
他不知道他的那位皇爺爺看見這場面會有什麼感想,他只知道沒過多久,自己跟妹妹們就如同驚弓之鳥,生怕下一個就輪到自己,然後,他們沒等到任何人來殺他們,他們被自己生生的害怕死了。每天生活在恐懼裡的滋味真的太難受了,他死的那一刻,一點兒也不覺得痛苦。相反,當你害怕死亡到一定境界的時候,死亡真的來臨了,你反而會覺得有解脫感。顧成峰就覺得自己解脫了。
所以現在,顧成峰看着自己的這個堂弟兼難兄難弟,因爲有共同的經歷而覺得惻隱之心頓生,他猶豫了一會兒。忽然脫口而出:“你有沒有想過,當年雖然趙王污衊你外祖父行巫蠱之術,但是你外祖父是個正直的人,家裡斷不可能有這些東西。而且他家裡還多出了那麼多兵器-----這些都是死罪,你外祖父不蠢,怎麼可能會做這些事呢?或許,你們家裡出了內奸。”
謝庭猛地擡頭盯緊顧成峰,心中波濤起伏,到最後卻還是咬着牙憋出一句:“可是我外祖父家中上下人口。早就死的一個不剩了!”
“不。還剩下一個!”顧成峰看着謝庭慢慢蒼白的臉色。道:“難道你忘記了嗎?你那個小舅舅,他當年可是被你外祖父逐出家門了,後來換了姓氏。因此不在九族之列!”
陳繼元?!謝庭眼睛一亮,幾乎不能自持的想要跳起來。他爲了外祖父的事情奔波了這麼久。居然沒有想到這一條!他居然把這個陳繼元忘得一乾二淨了。是啊,那個對母親恨之入骨的小舅舅,後來因爲藉着陳起先的名頭在金陵招搖撞騙,收受錢財,被陳起先痛罵一頓,關在家裡,自此不准他出門亂晃。
他這個小人無利不起早,出了名的滑頭,後來在陳府出事前夕又做錯一件大事-----焚燬了陳家祠堂,燒燬先人靈位兩座,被逐出了府,從族譜上除名了。
現在想來,所有的事情哪裡會全部這麼湊巧?剛好在陳府出事之前他就燒了祖宗祠堂,然後借這個逃脫了被血洗的下場------除非......除非這些都不是巧合,而是蓄意爲之!
這麼多年來,謝庭做了這麼多努力,偏偏漏掉了這個人!這個敗家子加無情無義的渣滓!難怪後來陳繼元開始消失的沒有個影子。
義憤填膺完了,謝庭又很驚訝,他看着顧成峰的包子臉,怎麼也無法想象一個四歲的孩子能知道這麼多事情。何況是這個早就被逐出了陳家,幾乎再也沒有任何消息的陳繼元,自己都不知道,沈流年似乎也忘記了這個人,可是偏偏是顧成峰提出來了,這真的只是一個巧合麼?或者說又是王大人告訴他的?可是若是王首輔知道這些的話,早些年爲什麼不告訴顧滿呢?
顧成峰只當沒看見他審視的眼神,話說起來,陳繼元這個人他還是上一世快死的時候聽過名字-----那時候陳繼元已經改名換姓成了李元峰,是禮部右侍郎李睿的養子,後來被拔擢成了國子監教授,再後來更是被派去了齊王府做講官-----謝振軒那時候已經被封了齊王。按理來說,這一世這個時候,謝振軒早已經被封齊王了,可是王伯雍這一世沒有按着皇帝的意思來,公開表示先立太子,再分封三王,因此謝振軒也就一直不上不下的吊着。
皇帝不捨得把謝振軒放出去就藩,卻又不甘心他只能當個皇子,一直在跟羣臣較勁,如今朝廷裡許多人都能看出來皇帝的意向 ,因此靠向六皇子的人還真的不少。可是顧成峰不喜歡整個人,這個人刻薄寡恩,而且錙銖必較,心眼小的跟針眼似地,別說他對顧滿一而再再而三的算計,就算是沒有顧滿這回事,顧成峰也對他沒有絲毫好感的。
因此到現在,這個陳繼元還是沒有再次光明正大的出現在世人面前。
就像是迷路的人陡的找到了方向,謝庭終於不再跟個無頭蒼蠅似地亂闖,他一下子明白了現如今究竟該做什麼,覺得整個人都如同一把火在燒。終於找到切入口了,這一瞬間他覺得無比的踏實,又覺得無比的幸運,他在這世上混混沌沌的又混了五六年,居然到現在才找到整件事情的關鍵!陳繼元,陳繼元......謝庭覺得自己的心被揪緊似地疼痛,如果真是這個人葬送了整個陳家,他覺得他可能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無論要付出什麼代價。
關鍵時候,還是顧成峰一言再次把他驚醒:“光是他一個人也成不了事,你既然知道他背後站着你父王,就該知道,現在就算找到了他也不能動他。”
可是他已經忍了這麼多年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總會被趙王妃滿是淚水的眼睛驚醒,會被陳府堆積成山的屍體驚醒,被沈流年渾身的傷口驚醒,他忍得心臟都在痛。
顧成峰拉住他:“你殺了陳繼元又怎麼樣?你外祖父一家都回不來了,說不定還會連累如今的沈流年。他好不容易纔可以娶妻,可以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你真的要斷送陳家最後的血脈嗎?!何況你若是殺了陳繼元,趙王又該怎麼辦呢?!還有現在的那個趙王妃鄭氏,她恨不得殺了你而後快,中間有沒有她家的參與你又知道?你這麼多年都忍過來了,還差這麼一陣時間?!”
確實不差,謝景行只是覺得嘴巴里都是苦味,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看見了沈流年,不知道是不是這麼多年的痛苦都重新浮現在眼前,他忽然覺得無比的孤單,無比的無助。趙王勢大,如今在封地的護衛早已經不止五萬人,要對付自己這個廢物兒子簡直易如反掌。之所以這麼久都沒有行動,不過是因爲趙王想留着自己給謝遠當靶子而已。在現在這樣的情況下,他要怎麼才能扳倒趙王,要怎麼才能替陳家報這一血海深仇?!他重新鎮定下來,端坐在席上良久不發一言,過了許久,他才伸手拍了拍顧成峰的肩膀:“多謝!”
這一聲多謝誠意滿滿,顧成峰喝了一口茶,展眉道:“不必謝我,你幫了我兩個姐姐許多次,這份情我一直記着。受人之恩,當涌泉相報。何況如今你我有着共同的敵人呢。”
謝庭不明白他說的共同的仇人是哪一個,正想開口相問,就看見常春推門而入。
常春臉上既喜又憂,朝着二人深深一拜之後又有些猶豫了,不知道是不是該在顧成峰面前稟報。
謝庭便揮手道:“什麼事?”
“沈公子託人帶信來,說是待會兒會來食神居。”常春瞧着自家世子神色複雜,心內也是又擔憂又歡喜,擔憂的是沈流年此人偏激的很,歡喜的是自家世子就是喜歡見這個沈流年。
謝庭果然微笑起來,笑容叫常春瞧着就心酸,忍不住低頭嘆了口氣。
顧成峰於是笑着站起來:“那我就不打擾你們敘舊了,記得,有什麼事好好說纔是。過幾日,咱們一同去拜訪一個人。”
遠在海城的趙王妃忽然覺得渾身都不對勁,只覺得心跳的飛快,似乎快要跳出嗓子眼了,她美豔的臉蛋皺在一塊兒,忍不住伸手捧心,蹙眉喚人:“來人!”
很快就有兩個丫頭進來,碧荷後頭纔跟着進來,見趙王妃似乎有些不舒服,忙上前幾步勾起帳子,蹲在腳踏上,問道:“王妃,這是怎麼了,不舒服麼?”
趙王妃覺得心裡鉻的慌,莫名的就想起謝景行來,這個兔崽子不死,她總覺得心裡有什麼東西沉甸甸的壓着。
謝庭就是一塊絆腳石,隨時有可能絆她們一跤,而這種絆腳石,趙王妃早就想砸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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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一 甦醒
四月二十二,侯府的風波終於告一段落-----這倒不是因爲衆人鬧的乏了,而是因爲定遠侯要回來了。戍邊數十年,未曾進得幾次家門的定遠侯終於要回盛京了,早有人探得消息,不住的來侯府走門庭,因此,本來在盛京成了個笑話的定遠侯府卻空前的熱鬧起來。
侯府衆人自然樂的開心,畢竟,總是被人當成茶餘飯後的笑料終究不好看,幾位太太出門去做客都不好意思,總是推了再推,如今侯府總算整頓完畢,大有欣欣向榮,團結一心之勢,叫顧老太太不住的唸佛。
顧承宇的傷也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按理來說應該回自己府裡去,但是一來因爲傷勢未好完全,二來因爲定遠侯回京就在這幾日,他也不敢立刻就離開-----定遠侯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要是不注意被幾個叔叔伯伯給說了一兩句壞話,壞了在爺爺面前的名聲,那日後的日子可難過。顧承宇是不想靠定遠侯府這棵大樹,但是也不能就把這棵樹給直接砍了。
這一日還有兩件大事發生,一件是,方氏在回金陵的路上溺水死了。事情究竟是如何大家誰也說不清,她那個嫂子是個什麼人大家有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的,也明白方氏回去之後不會有好日子過。可是等真的到了這一天,衆人才覺得齒冷不已,畢竟,人走茶涼人走茶涼,可是方氏這茶還未曾完全冷透呢,人就都已經散光了。這個消息傳來,連顧老太太也跟着難過了好些天。她想趕走方氏,無非是因爲方氏平日裡太彪悍,又愛挑事,再加上對顧四老爺的子嗣不利。卻沒有真的想方氏死,因此對外都是說二人和離的。人老了,就格外的迷信因果,顧老太太嚇得連續唸了幾天佛。吃了幾天的齋。
顧四老爺雖然貪財,但是卻並不像顧博齊那些薄情寡義的,如今人死了,他倒是真的難受,呆坐在方氏的房裡好幾日,聽說很是難過了一陣,哭了好幾場。
還有一個難過的人卻是那一日眼睜睜的看着方氏如同一條落水狗似地毫無尊嚴的走了的顧煙,顧煙一邊給顧承宇煎藥,一邊望着窗外發呆。時不時的嘆一口氣。覺得心裡酸酸澀澀的。很不是滋味。她倒不是同情方氏,只是覺得害怕罷了,是的。她近日越發的膽子小,越發的害怕。當你享受過以後。你對高牀軟枕、呼奴喚婢的這種生活就會上癮,而上癮了之後,你就再也不想失去這樣的生活。一想起日後不知道自己要嫁個什麼樣的人,承受什麼樣的待遇,或許會跟別人共享一個丈夫,也可能會被丈夫訓斥,打罵,甚至捉住錯處趕回孃家,她就覺得自己的身體在瑟瑟的發抖。
原來,她也不是什麼都不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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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承宇發現了這一點,見她終日發呆,時時嘆氣,便忍不住安慰她:“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天天愁眉不展的?難道是想念姨娘了?”這個叫馬姨娘姨娘的習慣還是沒改掉,按理來說,分家了之後,他們是可以叫馬姨娘孃親了的。
最近這些日子,顧煙冷眼瞧着府裡上下人等的作態,越發堅定了要往上爬的心思,因此現在見顧承宇來問,略微想了想,就情真意切的與他訴苦:“哥哥,父親在的時候,我時常想着,我與九姐並不差多少,她只年長我一歲,不過是有個了不得的外祖父撐腰,才處處壓我一頭,可是到底父親疼我,她因此也不敢多給我氣受。那時我還日日覺得自己到底意難平,可是等父親他去了我才發覺,再要過之前的日子,也難了!這府裡這樣多人,誰把咱們兄妹當一回事來?先前是因爲父親好歹是個世子,要繼承祖父的爵位,大家也就都看父親面上,讓我一二分。等父親去了,母親徹底撂開了手,全當沒我這個人,祖母也想不起我來。那時我才明白,除非有了權勢,除非你能讓人家有求於你,不然,你什麼時候都是多餘的。所以我同意哥哥另立門戶,想哥哥可以建功立業,也替妹妹掙一份榮光來。”
顧承宇聽的出神,越發的覺得自己妹妹心思玲瓏剔透,又委曲求全,心中憐意大生。
顧煙便又道:“可是今日四嬸嬸的事才讓我明白,就算是你嫁了個如意郎君又如何?若是有朝一日你夫君厭棄了你,你就只能依靠孃家。要是孃家也靠不住,或許我也只能跟四嬸嬸一樣了......”
這真是掏心掏肺的說話了,其實顧承宇與顧煙的關係向來是極好的,顧承宇心中最看重的,除了顧博齊這個父親,便顧煙這個親妹妹,向來疼惜的跟命根子似地寶貴,此刻聽了顧煙這些話,頓時覺得心頭梗了一根刺,發狠道:“妹妹別說這等喪氣話!我顧承宇這輩子只有你這麼一個親妹子,若是他日你許了人家,他對你不好,我縱然拼了這條命,也要給你討個公道。更別提讓你如同四嬸那般被嫂子糟蹋!你放心!”
顧煙得了顧承宇的保證,心裡才安穩一些,卻又開始思索起未來。她比顧滿小一歲,顧滿有王氏在,說的親事肯定不會太差。但是自己的母親卻只是個妾侍,就算是分家出去單過了,馬姨娘一介妾侍出身,這盛京的大戶太太們也看她不上,再加上家中又沒有父親了,這以後還不知道要多艱難。
顧承宇經過顧煙這麼一哭,心裡卻跟顧煙開始思索起同一件事來,顧煙也不小了,的確該開始相看人家了,他在心裡把盛京數得上的名門子弟一個個的挨個兒想了個遍,開始擔憂起顧煙的婚事來。不過他也不是頂擔心的,顧煙貌美,又有才名,再加上自己也是領着錦衣衛同知的頭銜,按理來說還是過得去。這麼一想,他心中就鬆開了幾分,先前還火燒屁股的感覺就散了,反正他是六皇子的人。而以今上對待六皇子的態度,跟着六皇子自然沒有虧吃的。
第二件事,是顧滿醒了。從開春到現在,顧滿整整昏睡了兩個月,這兩個月之內,邱家下詔獄,家破人亡,費氏死了,邱世安半死不活,邱蒼梧已經與其他族人遠遠的發配去了遼北充軍,再也興不起風浪。而顧滿自己其實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昏睡的這兩個月裡,她沒法兒吃東西,只能喝些流食,這還是得沛音沛琴、執畫抱玉幾人合力想盡辦法給灌下去才行,因此極快的消瘦下去,急的抱玉幾人哭的團團轉,每次摸着她那小了兩圈的手腕眼睛就紅了幾圈。顧昭來看過好幾次,次次都是紅着眼圈與謝陵家去,謝陵看不下去,到處去找方子給顧滿補身子,卻總是收效甚微。
到後來,王老首輔親自來看,本來一輩子也沒求過人的老先生到處問名醫,連皇帝也被首輔這樣子給嚇得不落忍,着令太醫院全力診治,又從後宮內庫尋出些天山雪蓮、千年靈芝之類的珍貴藥材賞賜下來。
其實顧滿這情況是很不樂觀的,孫道士早就瞧出來不對-----他常年呆在雲南,也見識過蠱毒,自然也治過這玩意兒,卻從來沒遇見過跟顧滿這麼難纏的例子。那一晚他都熬得快要吐血了,也沒能把顧滿身體裡的毒給清乾淨,後來過了兩三日,才又尋了個機會勉強替顧滿清了毒。這毒倒是給清理乾淨了,後遺症卻又來了-----這毒在顧滿身體裡呆久了,現在雖然清除了,卻也有影響,也因此,顧滿才一直昏睡着醒不來。依着他自己的意思呢,顧滿很大的可能是醒不過來了,可是他是個老狐狸,最狡猾不過了,看着這日日貴人來個不停的狀況,又見宮裡也時不時派下個太醫來問情況,便知道若是如實說,難免不被宰了-----就算是不被皇帝料理了,他也害怕自己會被這個顧姑娘的弟弟給直接料理了。這賠本的活兒他可向來不幹,因此,只要人家問起什麼時候能醒,他就給打哈哈,說快醒了快醒了,終歸會醒的。心下卻一直懸着顆心,總是戰戰兢兢的,生怕顧滿熬不住死了,又怨恨起自己當初爲什麼要裝起天師來。天知道,他其實在醫術上造詣平平,不過是因爲在貴州生活的久了,對這些蠱毒比在盛京死讀書的御醫們瞭解一些罷了。
顧滿以前張牙舞爪的,處處非得爭個對錯分明,再加上是許多人的絆腳石,惹得很多人不喜歡。侯府裡的人瞧着她落難,心裡多多少少都有些幸災樂禍,落井下石的意思。尤其是顧鑫,喜得差點要去燒香拜佛,還是怕惹了王氏不高興才死活憋住了,但是到底藏不住,每回姐妹們一起聚聚,她便要尋許多由頭出來狠狠的指桑罵槐一番,或是影射,或是取個典故,真真是恨不得顧滿立時就死了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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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二 落井下石
雙胞胎姐妹最近總往汝寧伯府去,聽汝寧伯府老太太教導,受益良多,又兼之柳氏開始以身作則,那嫉妒顧滿的心思倒是去了許多,再加上瞧着顧滿雖然尖利,卻也是爲了維護母親與弟弟,其他真的從未主動惹事害過誰,因此倒是並不附和顧鑫,反倒幾次與顧鑫因爲這事鬧了紅臉。
顧鑫好容易找到聽衆,此刻一下子少了兩個,心中就大不是滋味,竟開始日日往明月樓來,她來了,倒也不進門,只是在院外遊一陣兒,一會兒與抱玉說:“你家姑娘還沒醒啊?!我這心裡可難受着....若是九妹一直不醒,那可不是要了太太的命了!”聽的抱玉牙癢癢,差點沒撲上去咬死她。一會兒又與沛音抱怨:“我瞧着你們樓裡最近風水不好,不信你瞧那棵海棠樹呀,都快枯的死了,不會是應了什麼景了吧?”連沛音這樣老實的人也受不住了,當下紅了眼圈,沉聲道:“六姑娘說的什麼話!憑她什麼,也應不到我們身上,倒是姑娘自己保重纔好。我們這屋子裡忙着呢,就不與姑娘閒磕牙了!”
顧鑫捱了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兒,卻更加開心,瞧着沛音與抱玉那憋屈樣兒就順了心了,尤其是顧滿毫無甦醒的跡象,讓她心頭大暢,又把這事兒當作笑話講給盧蓉聽了,盧蓉自然是巴不得顧滿倒黴的,聽了這話連坐都坐不住立時回家跟淮安侯老夫人、淮安侯夫人以及盧應翁說了。盧家一家都開心的很,盧應翁因此也大掃之前的陰鬱之氣,頓覺得日子好過。對顧鑫也順眼了幾分不提。
倒是範氏一無所覺,她近日忙着給顧清找婆家,忙的腳不沾地,哪裡有心思去管個庶女。只可惜魏家是不要再想了-----將軍世子的親妹妹、顧滿的嫡親舅母昨日剛纔來過侯府看顧滿呢。連杯茶都不與自己喝,想必是聽見了什麼風聲。範氏也不傻,自然不敢再提,也就一門心思的去找別的人選了。
顧琳是個好心腸的。經常去顧滿屋子裡瞧她,一開始是與雙胞胎同去,後來是與顧鑫去,但是瞧着顧鑫幾次都沒好話,便也不跟她一起了,時常自己捧着卷書來瞧顧滿,一坐就是一下午,倒也跟顧成峰混的熟了許多。
恰好這日顧琳又來了,才坐下。就眼尖的瞧見顧滿的手指動了動。她以爲是自己眼花。伸手揉了揉眼睛,再去瞧時卻發現顧滿的手指當真又再動了幾下,她頓時喜從心來。顫着嗓子叫人:“快!快去叫沛音姐姐她們來,九姑娘醒了!”
沛音呆愣了一會兒。也顧不得禮儀了,三步並作兩步的上樓,見顧滿眼珠子動了動,就睜開了眼睛,頓時哭的不能自已。還是沛琴機靈了一回,忙叫齊嬤嬤。
齊嬤嬤顫顫巍巍的上來,見了一臉迷茫的顧滿也不先說話,一把就將顧滿抱住,哭的嗓子都要啞了,才轉頭吩咐喜得不知怎麼是好的抱玉跟執畫:“你們兩個小丫頭,還不快去通知老太太、太太與十八爺,等什麼呢?!”
抱玉與執畫再瞧了顧滿一眼,見顧滿雖愣愣的,但是總歸是真的醒了,才歡歡喜喜的報信去了。
王氏聞信,連說話也不利索了,她日日都守着顧滿到半夜纔回,此刻真的聽說顧滿醒了,一時喉頭跟堵了什麼東西似地,眼淚唰的一下就下來,也顧不得還沒換鞋,也不用人扶,疾步往明月樓去。清音與月桐蒙雨也是喜不自勝,唸了句佛,就歡喜道:“真是老天開眼!”
顧滿雖然醒了,卻並沒有什麼精神,沒等到王氏過來,又先昏昏沉沉的閉起眼倒下去睡了,連口水都沒能喝下去,心疼的齊嬤嬤眼淚直打轉兒。
王氏好容易趕了來,見女兒還是躺着,還以爲是出了什麼事,嚇得腿也軟了,差點兒沒站住,還是沛音忙忙的安慰她:“太太放心,姑娘真醒了的,只是沒什麼精神力氣,才又睡了回去的。”
王氏眼眶紅紅的,坐在牀頭握着顧滿的手,眼淚吧嗒吧嗒的掉,摸摸她的額頭,也不忍心喚醒她,忙轉過頭吩咐清音:“快去廚房讓她們燉些補品來,這麼些日子沒吃東西,瞧給折磨的......”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顧滿的脣色白的沒有什麼血色,臉也黃黃的,瞧着瘦脫了形,王庭然來了好幾次,一個從來沒哭過的人來幾次掉幾次淚,倒是把魏氏唬的一顫一顫的。
現在顧滿醒了,早已經有人往王府遞消息去了。王老爺子什麼也顧不上,連兒子也忘記通知,七十多的人了,居然還不坐轎子,騎了匹馬就來了。
顧老太太料定王家必會來人,便也立刻穿衣準備,往明月樓裡來守着,果不其然,才坐定不久,就聽說王老首輔來了。
因爲都是親戚,也無甚好避諱的,顧老太太整裝相迎。
王老首輔見顧老太太也在,心內也好受許多-----他這麼多年來除了女兒出嫁,也沒來過這侯府兩次,這回爲了顧滿的事,卻是隔三差五的就要來一趟,此刻見過了顧老太太,便忙問道:“聽說醒了的,怎麼還是睡着?”語氣擔憂得很,又極自然的伸手探了探顧滿的額頭,見沒發燒才放心。
顧老太太便將沛音的話又說了一遍,正安慰着,又聽人上來稟報:“老太太,王尚書來了!”
王庭然果然也聽見了消息,只是他消息得的晚,過後只能火燒屁股似地趕了來,連魏氏也忘了帶上。此時見過了顧老太太,也上來同父親問了安,才道:“怎麼還是睡着?”
衆人不免再解釋一遍,顧成峰卻又與顧成安、顧承遠、顧成志一同趕來了-----直接從學裡趕來的,連衣裳都沒來得及換。
衆人於是又只好再次解釋一遍,顧成峰這小祖宗纔沒嚇壞。
等捱到了傍晚,顧滿終於再睜開眼睛,卻看見黑壓壓的一羣人,頓時不知所以,睜大眼睛愣愣的瞧了半響都沒坐起來。因爲昏睡了太久,顧滿的腦子都有些遲鈍,眼神一一掠過眼前的人,卻一個都叫不出稱呼來,懵懂的呆坐着,有些手足無措。
王伯雍長嘆一聲,最終卻只伸手拍了拍顧滿的頭:“唉,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啊!”
這裡人堆了一屋子,胡太醫費了大勁兒才上得樓來,請沛音取了絲線,懸絲診脈了一會兒,便摸着鬍子嘆道:“不容易啊,此番可真是不容易。顧姑娘大好了,只是身子還虛着,該好好保養着纔是!”
顧承宇與顧煙才聽見消息趕來,剛好聽見胡太醫這句話,心裡一時五味雜陳。尤其是顧煙,這麼些日子了顧滿都沒醒,她還總以爲顧滿已經醒不過來了,心裡剛平衡幾分,誰知就聽見顧滿已經甦醒的消息。瞧着位高權重的王伯雍與王庭然一副拳拳的愛護之意,顧煙更是覺得心內酸澀無比。
顧承宇見妹妹兩隻漂亮的眼睛裡含了滿滿的一汪眼淚,既是心疼又是煩躁,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
顧煙是個聰明人,一時失態之後自然再也不會公然顯出不喜之意,只是盡力壓下心裡的不滿,笑意盈盈的望着顧滿。
衆人終於鬆了一口氣,顧老太太見人太多也不是事,顧滿也愣愣的還沒反應過來,便請王老太爺往正廳坐,大老爺顧博三老爺顧博四老爺顧博五老爺顧博勇通通來陪着說話。王伯雍卻道:“內閣還有事,委實脫不開身。此番來已是忙中偷閒了,不好再叨擾府上。”竟又優哉遊哉的去了。
顧老太太便請王庭然去歪廳坐着,王庭然本來看不上顧家的人,卻對升任兵部武選司主事的顧博慶有許多好感-----顧博慶會做人,雖然平日裡也圓滑了些,但是到底是踏踏實實做事,沒有那麼多花花腸子的。
明月樓裡只留下顧成峰,他倒是有耐心,只是靜靜的陪着顧滿坐着,時不時的給顧滿遞茶。
顧滿的頭髮披散着,越發顯得她臉小的可憐。
本來天天等着顧滿甦醒,可是等顧滿真的醒過來了,顧成峰頓時又覺得實在無話可說,只覺得所有的話都堵在嗓子眼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過了一會兒,顧滿自己反應過來了,伸手摸了摸顧成峰的臉,似乎很不可置信的喚他:“十八......”
顧成峰眼淚終於啪嗒一聲掉下來,撲上去抱住顧滿,哽咽道:“九姐!”他多害怕顧滿會就這麼死了,這兩個月雖然他表面什麼事也沒有似地,可是其實膽戰心驚的,天天都在煎熬中度過,生怕這個從他出生以來就用命護着他的姐姐死了,再也見不到。
很顯然,在古代暈厥一兩個月是很要命的事情,顧滿連反應都慢了半拍,想擡手拍拍顧成峰,才發現她根本做不到,她連手都沒法兒擡起來。太久沒有活動,手都僵硬了,反應也遲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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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六十三 找茬
不管怎麼樣艱難,總算顧滿福大命大的都熬了過來。既然醒過來了,一切事情就都好辦,老太太因爲想着顧成峰的面上,也送過不少好東西來給顧滿補身子。王氏更是不消說,恨不得天天熬十全大補湯給顧滿全都灌下去。
可是到底躺了太久傷了根基,顧滿就這麼足足補了一個多月,臉色也依舊黃黃的,整個人瘦的不行,連以前的衣裳也不能穿了。她偶爾自己不小心瞄到鏡子裡的自己,當天晚上便要做噩夢,夢見之前失去所有、孤身在邱家忍氣吞聲,還要被算計的自己。幸虧雖然要爲顧博齊守孝,但是熱孝已過,只是禁聲樂,禁娛樂罷了,王氏便時常準備些雞湯什麼的給她補身子。
已經進了五月份,樹木都漸漸茂盛起來,原本的嫩綠樹葉已經舒展成了深綠色,外邊的榕樹很茂密,足夠遮擋大部分的太陽,顧滿披着衣服眨了眨眼睛,想站起來往陽臺上去曬曬太陽-----已經很熱了,可是顧滿仍舊畏寒,一定要披着一件衣裳才行。衆人都知道這是傷了底子了,心裡都暗暗傷心。
唯有顧滿自己倒是不覺得,日日裡吃飽了就睡,睡醒了繼續睡,連王氏與顧成峰後來來看她,她也沒什麼精神,略微醒一陣,依舊又睡過去了。
今日好容易有了些精神,沛音衆人都喜出望外,替她披上衣裳,小心翼翼的將她攙扶出了屋子。
屋外陽光充足,早上剛下了場雨,如今卻出了太陽。光影斑駁的灑在樹葉上,瞧着一片勃勃生機。顧滿於是覺得心裡略微好受了一些,榕樹長得極好,像是一把傘撐開在明月樓樓頂上。顧滿伸手接住滑下來的那滴樹上的雨水,就聽見樓下顧鑫尖銳的聲音傳進耳朵:“喲,九妹這都能出來曬太陽了,先前鬧成那樣。我還以爲以後再也不能相見了,急的什麼似地。現在瞧來妹妹不是好着呢?怪道老太太說你福大命大呢,真真是羨慕也羨慕不來。”
顧鑫來明月樓來成了習慣,一日不來覺得身上都癢癢,只可惜顧滿醒了是醒了,但是沒好完全,根本沒出過屋子,一肚子的氣就不知道往哪裡放。只是時不時的要找個機會來明月樓轉上一番,今日早上剛下了場雨。她帶人來採湖裡早開的荷花。恰好望見顧滿。便立時出言譏諷。
顧滿反應已經遲鈍了許多,聽了這句話一時沒有反應,只是低頭愣愣的看着穿着碧綠上衫。繫着一條丁香色百褶裙的顧鑫。
沛音與執畫不約而同的急了眼,執畫更是上前幾步雙手撐在欄杆上。急道:“六姑娘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們姑娘自然是福大命大,她好着呢,不勞六姑娘您費心了!”
顧鑫登時大怒,挑眉怒道:“放肆!你算個什麼東西,平日裡我看在九妹面上讓你三分,你就真的以爲你自己是個人物了?呸!”她看了一眼癡癡呆呆,似乎毫無反應的顧滿,冷笑道:“平日裡你們狗仗人勢得意的很,現在想必是因爲主子傻了,想另尋去處了,纔敢拿着我來做筏子!”
執畫急的一佛出世二佛涅槃,想說出些不好聽的來,卻又礙於對方是主子,一口氣憋在心裡上不去下不來,簡直比死還難受,哭道:“六姑娘說這話誅心!我要有出去的心思,就叫我被雷劈,不得好死!”
沛音忙去搶她的話,怒道:“呸呸呸!這說的什麼話,怎麼就賭咒上了!”
顧鑫瞧了一眼樓上仍舊一臉迷茫的顧滿,眼珠子一轉,嘻嘻笑道:“九妹妹,你來!”
沛音冷着臉讓執畫把顧滿先攙進屋裡去,深恨顧鑫這個時候了還來攪局,就皮笑肉不笑的瞧着顧鑫笑:“六姑娘見諒,我們姑娘身子還虛着,就不與姑娘您多說了。”
手指有些浮腫,顧滿重新靠坐在貴妃榻上,很迷茫的握拳,指甲陷進肉裡,知覺也不甚明顯。她很有些灰心,再次舒展手掌,又握拳,好半天才辦成了這個動作,眼睛笑的彎彎的,偏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執畫嘆了一口氣,想說些什麼,終究沒有說出口。轉身去給顧滿找帕子來擦手。
沛音隨後進來,見顧滿眉眼舒展,笑意盈盈的,並沒有因爲顧鑫而生氣,先就鬆了一口氣,緊跟着卻又忽然心酸起來-----要是在從前,顧鑫焉敢在顧滿這裡這麼囂張。
三人靜默了一會兒,沛琴忽然臉色不善的上樓來,道:“幾位姑娘來看咱們姑娘了。”
雙胞胎最近來的比較勤快,顧琳也是常來的,顧清還沒來過。沛音便問:“是哪幾位姑娘呢?”
“四姑娘、六姑娘、七姑娘跟其他幾位姑娘都來了。二位表姑娘也來。”沛琴輕輕的蹲在顧滿旁邊,笑問她:“姑娘見嗎?若是不願見,婢子們去打發她們。”
顧滿伸開手掌瞧瞧自己的手,極輕的點了點頭。爲什麼不見?太久不發威,大概都把她當成病貓了。兩位表姑娘,能在侯府稱上表姑娘的不多,一個應是陸玉然,一個便是盧蓉了。這兩個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尤其是盧蓉,估計是得了顧鑫的信,跑來幸災樂禍的。既然她們這麼想來看看自己,讓她們失望就太不好了。
見顧滿點頭,沛琴有些不願意,又不敢違拗顧滿,嘟囔道:“好端端的,見她們做什麼呢?七姑娘與兩位錦姑娘倒還好,其餘的姑娘們......”
沛琴忙呵斥道:“多嘴!姑娘既說見就見了,快下去招待幾位姑娘纔是!”
顧滿知道沛琴的好意,便笑着搖了搖她的手:“放心罷,我有分寸。待會兒你十八爺跟舅爺都來呢!”
沛琴這才眼前一亮,轉而也不擺臉色,笑嘻嘻的下去招待姑娘們了。
這邊執畫與沛音就忙着給顧滿穿戴齊整,扶着她下樓。多時沒有起身,顧滿走的着實費盡,三十級木樓梯,她走了幾乎一盞茶的時間才勉強落地,還出了一層細汗。執畫瞧着難受,心內罵了劉姨娘百次千次,替顧滿把汗給擦了,扶着顧滿轉出多寶格,掀起簾子進了花廳。
一時除了顧清與顧鑫顧琳,其他幾個姐妹都站起來喚九姐,顧滿笑着點頭應了,又跟顧清與顧鑫顧琳見了禮,這才重新又坐下。
顧鑫一刻也等不及,立時便出聲道:“九妹好大的氣性,纔剛叫你下來你連個影子也沒見到。其他幾位姐妹來了,你才肯紆尊降貴。”她見顧滿臉色蒼白,眼底一圈烏青,再加上身形消瘦,一時心裡開心許多,又笑道:“九妹昏了這麼些天,我們總掛着心。哎喲,多怕九妹一個不小心便再也起不來了。”
顧琳到底跟顧鑫好過一場,伸手拉拉她的衣袖,低聲道:“六姐,你少說幾句。”她也是好心,又跟顧滿的關係不錯,不忍心聽顧鑫冷嘲熱諷,也不願意見顧鑫得罪顧滿。想着兩頭勸好。
顧鑫不聽,眼睛看着顧滿笑:“只不過這雖然醒了,還是得好好保養着纔是。不然若是再來這麼一場.......”
“不勞六妹你擔心!”屋外傳來一聲斷喝,卻是顧昭帶着花顏與葉玉進得門來,臉沉沉的,無一絲笑意,先朝着顧鑫發作:“你沒蛆嚼了?竟撿些不吉利的話兒來說膈應誰?他日若是九妹真出了事,我第一件事便是撕了你的嘴!”
顧昭如今是陳王世子妃,連老太太也給她幾分臉面,讓她幾分,顧鑫不敢在她面前放肆,頭垂着,心裡卻把她給罵了幾千遍。
顧昭全然沒把她放在心裡,又去教訓自己的親妹妹:“太醫與靜慧師太都讓你好好養着,你下來做什麼?!還嫌大家不夠操心呢!”一邊又與其他姐妹們道:“她身子不濟,衆位姐妹們便多擔待着些。”
陸玉然便笑道:“九表姐大好了纔好,我們瞧着心裡也放心些。”她原本是不願意來的,可惜盧蓉從老太太房裡請了安便硬生生的把她拽了來,如今又被顧昭牽連上,心中很有些不耐煩。
其他幾人也無話,只是顧鑫憋紅了臉瞧着顧昭,又見盧蓉臉色不善,一急之下跳起來:“我倒是想說些好話,也要三姐跟九妹給機會呢!我知道三姐如今是那高枝兒上的人物了,我這等人自然不敢高攀。好心來瞧瞧九妹也要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真是哭也沒地方哭去。三姐,說話要憑良心,我哪句話說的不對了,你要當着一屋子的姐妹這麼呵斥我?!”
顧昭見她有些瘋瘋癲癲的,皺眉讓畫屏:“帶你們主子回去,若覺得我說的不對,大可去跟大伯母告狀。要打要罵,我都受着!”
顧滿原本想等顧成峰或者王庭然來收拾顧鑫,誰知道顧昭卻比他們先來了。見顧昭發了怒,她就揉了揉額頭,深深的嘆了一口氣,忽然覺得沒意思。
在這家裡從來沒一天過的開心的,天天不是這個事就是那個事。這回還被劉姨娘坑的差點兒魂歸天外,醒來就是這麼大一爛攤子。
顧昭見妹妹不甚舒服,忙道:“請靜慧師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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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謝書友121001014639357的厚愛,感激的無以言表。
二百六十四 炮灰
顧鑫來了一趟,明月樓就又開始吵吵嚷嚷的叫太醫,顧滿更是病情又差了許多,顧老太太大怒,她本來就不甚喜歡顧鑫,此刻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惹事,也就發了狠,朝大太太發了狠話:“她想必是肉太鬆了!再鬧事就叫她趁早出門子去!煩也煩死了!”
大太太纔不管這個女兒到底怎麼樣,見老太太不喜,回頭將她罵了一頓不止,又故意在淮安侯夫人那裡說上許多抱怨話。
淮安侯夫人本來就對這門親事不滿到了極點,礙着範氏跟老太太,才勉強答應的。現在老太太自己不僅不喜歡顧鑫,還厭惡上了,又想,孃家終歸是孃家,給這麼一個女孩兒過去實在是虧待了,便半推半就的由着盧家退了婚事。裝聾作啞,也不欲再去管顧鑫。
反正當年的事也壓下來了,知情人也早被淮安侯府乖覺的打發的差不多,顧家自己這邊的人自然是一句話也不會多說。
因此,顧鑫在這年五月被退了親。
顧滿不是裝的,她是真的病情又加重了,回去就吐出了血來,嚇得房裡一干人等哭的不行,齊嬤嬤更是一把抱住顧滿,哭道:“我說不讓見不讓見,非得給自己找這氣受!這命要是沒了,誰賠呢?!嬤嬤老了,這輩子也無兒無女,除了姑娘卻又靠誰去?!姑娘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那我也活不成了!”
執畫與沛音也有此意,心中傷心,淚就跟雨點似的飄下來。雙雙跪下勸道:“姑娘這一醒來,不說好好保養着,倒是給自己招是非!這六姑娘又有什麼好見的,咱們也不是沒忍過。眼不見爲淨也就是了,何苦非得兜攬她?姑娘一旦出事,我們可怎麼辦呢?!”
顧滿趴在牀沿上有些吃力的扶住齊嬤嬤的手,喚了沛音與執畫起來。想開口解釋,卻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齊嬤嬤嚇得魂飛魄散,生怕她又再吐出一口血來,忙攔住她的動作,老淚縱橫:“姑娘,嬤嬤錯了!嬤嬤說錯了,你彆着急,彆着急。”
“不。”顧滿喘一陣氣,等平復了喉頭的腥甜。才勉強拉了齊嬤嬤的手。笑道:“嬤嬤說的很是。我們以後都要好好的。”
顧鑫這輩子要飛黃騰達,唯一的指望就是嫁個好婆家了,但是這一鬧。淮安侯府順勢退了親,說她生性刻薄。這可不是一個好評語。帶着這樣的名聲被退了親,她真是一口氣梗在了喉嚨裡,上不去下不來,當場就厥了過去。
只是,雖然她下場如今瞧着已經很慘了,但是顧成峰猶自覺得不夠。他已經很煩家裡這些鬧個不休的女人,尤其是顧清還有顧鑫,其中顧鑫又蹦達的最歡快,因此,他只是費了小小的一點力氣,就讓範氏主動將顧鑫送去了家廟,美其名曰:爲老太太祈福。
至此,明月樓徹底清靜下來-----大家都不笨,顧鑫是爲什麼忽然被退了親,又被送去了家廟,衆人心裡都明鏡似地。範氏還要因爲顧清以及顧琳的婚事求王氏伸手呢,這個時候,怎麼可能爲了一個本來就完全不喜歡的庶女得罪顧成峰?因此她一點兒猶豫都沒有,乾脆利落的把顧鑫給遣送走了。
於是顧鑫終於光榮的爲了自己的作天作地付出了代價,被炮灰了。
送走了顧鑫,範氏就轉頭先與顧老太太商定顧清的婚事,顧老太太先時還愣了愣,過了許久才明白過來,顧清如今不小了,都十六七了,別人家這麼大閨女兒早就定了人家,委實是晚了些。便也認認真真的聽範氏說起人選來。
第一個便是都御史史同舟的兒子,今年恰滿十九歲,到如今了也還未娶親,身上有舉人功名。第二個是範氏孃家人,是範氏自己親妹妹的兒子,叫做孫錄,家裡有田有房,又是嫡親的姐妹,嫁過去也不用立規矩伺候婆婆,倒是便宜。
家裡的事情鬧了這麼一場,範氏也學乖了,自然不敢再眼高於頂。淮安侯府倒是還有結親的意思,但是盧應翁那人實在不靠譜,紈絝也就罷了,還是個完全不照規矩辦事的人,如今就讓通房生下了個庶長子。雖說範氏自己嫁的顧博軒也是庶長子,但是卻不忍心女兒嫁過去就多了個膈應的兒子。
而其他勳貴人家呢,人家也瞧不上她們。這定遠侯府的招牌是響亮,但是也得看誰來用,自己的丈夫一承不了爵位,二雖然有個武舉出身,但是現在邊關沒戰事,他也就沒什麼看頭了。
顧老太太瞧了一陣兒,擡頭問她:“這兩個人,你中意誰呢?”
按照範氏的想法來說,這兩個倒是都不錯。史同舟如今在都察院也混的不錯,雖說御史品級低,但是地位高啊,誰不高看一眼?而孫錄是自己外甥,當然也怎麼看怎麼順眼。她這就是拿不定主意,來找顧老太太拿主意了。
顧老太太想了想,便道:“不如叫你二弟妹來幫着看看。”
範氏求之不得,忙點頭笑:“媳婦兒正有這個意思,若是弟妹能來幫忙挑選,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王氏不一會兒便來了,聽了前因後果,沉默了一會兒子,便笑:“其他人不知,只是這史家怕是有些不好。”
範氏與她如今已沒了利益衝突,聞言便忙問道:“二弟妹說說,是怎麼個不好法呢?”
“倒也沒什麼大事。”王氏衝範氏一笑,道:“只是去年我曾在我孃家見過這個孩子,說話辦事很有些拎不清。長相上也有些妨礙,因此聽我嫂嫂說,恁大了,還娶不着媳婦兒。”
王氏沒必要騙自己,範氏想了一會兒,果斷的把史家劃去了,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外甥一表人才,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便歡歡喜喜的去跟妹妹提了。
範氏與自己妹妹小范氏溝通的極好,商定了七月過小定,又翻黃曆,次年八月成親。
顧老太太剛高興了沒幾天,又被顧筠煩的吃不下飯。
原本沒什麼,顧筠自從受了幾次教訓之後,很知道要夾着尾巴做人的道理了,又因爲陸翰軒一度搭上了昌平公主這個後臺,所以很是消停了一陣子。可是現在這昌平公主因爲巫蠱之禍而遭了秧,雖說皇帝先前沒殺她,但是聽說她自己瘋瘋癲癲的就掉進湖裡淹死了。這麼一來,陸翰軒頓時又失了依靠。
顧筠不免就又打起了原來的主意-----橫豎現在顧滿死了爹,又病成了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現在這情況,陸翰軒還願意娶她那是看得起她。想必王氏也應該是會同意的,想到這裡,顧筠就來找自己母親商量。
吏部到現在也沒有安排下來,陸墨之也就只能在侯府等着消息,如今見顧筠這般說,自然是巴不得能成事,他也好搭上王家這顆大樹。
許久沒見過陸墨之的笑臉了,顧筠更堅定了向王氏求娶顧滿的信念,纏着顧老太太不放。
可是顧老太太雖然不喜歡顧滿,卻也不想答應了。你道爲何?只因爲陸翰軒實在是不成器,又被下過詔獄,雖然沒出事,但到底傳出去不好聽。這也還罷了,只是到現在,陸翰軒身上也沒個功名,哪怕再進一步考個舉人呢,也沒能成。這樣的身份,王家怎麼可能答應?
顧老太太雖說疼外孫,但是親孫子肯定親過外孫子,也不願意因爲這個寒了王氏的心,又知道顧成峰極爲愛護姐姐,便狠了狠心,與女兒道:“罷了!你如今也是有兒有女的人了,過不了幾年就要當婆婆外婆了,怎麼還總是算計個不停呢?不是我看不起軒兒,實在是他忒不像了。別說九丫頭,便是其他幾個丫頭,我都不願意給他!”
這話說的可就重了,顧筠沒料到會被自己親生母親這樣一頓損,頓時臉面掛不住,掩面大哭:“母親說的什麼話呢?!我不過是爲了軒兒好,求個知根知底的媳婦兒,究竟錯在哪兒了?何況早年軒兒纔出生不久,母親就許過我的,會給我個丫頭。可事到如今,阿昭當了世子妃,九丫頭母親還罵我們攀不上?難不成我們想呢?要不是被二哥帶累了,軒兒會進那不見天日的地方?說來說去還不是要攤到二房頭上去?他們害的我們這樣慘,難道不該給我們個交代?”
誒,顧博齊真是什麼時候都不忘記給自己的兒子女兒們挖個坑。
顧老太太見女兒哭成這樣,又見她兩鬢間隱隱的幾縷白髮,心中再有天大的氣也消了,只好軟言相勸:“母親知道你委屈,可是今時今日,你看看哪裡還是當時情況呢?那九丫頭你們要,無非是瞧着王家都把她看得重。可你想過沒呢,就是因爲看得重,人家也不會答應給軒兒呀!阿滿自己又與軒兒相看兩厭......”
顧筠一句也聽不進去,怒道:“她如今病怏怏的,又是父孝守三年。三年過了就十六了,誰還瞧得上她?母親說這話,你外孫子就比她低一等?連她如今這情況母親還寶貝着她?”
顧老太太雖然寵愛這個女兒,但是外孫總歸親不過親孫子,她想起顧成峰爲了顧滿急的食不下咽的勁頭來,仍舊拒絕:“好不好的,那都是她自己的事。你如今還不如安安穩穩的,踏踏實實的給軒兒選定個門當戶對的姑娘,讓她們好好兒的過日子,好多着呢?”
二百六十五 窩裡反
顧筠不答應,哭哭啼啼的跟顧老太太死纏爛打:“媽說的是什麼話?!現在讓軒兒上哪兒找個賢良淑德的媳婦兒來呢?他如今這個樣子,不怪二哥帶累了他,難不成還怪他自己不成?我曉得二嫂身份高,曉得九丫頭看不上我們,可沒料到連您也瞧不上我們,不肯給我們作主了!”因爲想起了傷心事,顧筠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到後來索性嚎啕大哭,哄也哄不住。
這些年她委實是太委屈了,陸墨之如今雖然收斂了許多,也對她和藹了許多。但是因爲一直呆在家裡半年多,中間又遇上了顧博齊的事情,就有點不耐煩了,覺得她幫不上一點兒忙,近日也有些擺臉色給她看的意思。她知道陸墨之從小就被父母寵壞了,只看重自己而已,又因爲庶子庶女如今也漸漸的長大了,就更加着急。
想着若是可以給陸翰軒求回顧滿來,雖然顧滿脾氣差了些,身子差了些,可好歹人家是王首輔的外孫女兒,王首輔那麼疼她,怎麼能不幫襯着她們小夫妻呢?如今見顧老太太一口一個不願意,早就已經惱了,心中又想起與王修盈幼年時的日子,更加不是滋味,便朝着顧老太太吼叫起來。
顧老太太到底是心疼女兒的,眼見着怎麼哄顧筠都還是哭哭啼啼的止不住,便嘆了一口氣,不免想了想,道:“既是如此,我便開口去與你二嫂提一提。只是我話說在前頭,若是她不答應,你可別再來纏攪我。”
能讓顧老太太出面就好,雖然顧筠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了,卻覺得王修盈到底是個溫柔人兒。性格又好。婆母說的話她總歸還是要聽的。再說現在顧滿也成了這個樣子,難道王氏還能有什麼可挑剔的地方不成麼?心中便安定了許多,聽了顧老太太的話,徑直往迎春居去了。
陸墨之不在,想必又是出門去了,顧筠臉色就有些陰沉,不高興的掃了丫頭們一眼。到底還是沒憋住,怒道:“瞧我幹什麼?!一個個都是死人嗎,幹各自的事兒去!”
衆人做鳥獸散,幸好陸玉然又與陸翰軒結伴而來探望母親,顧筠這纔有了些笑意,伸手把她們都拉至身邊坐下,笑吟吟的道:“這是從哪兒來?我叫你們去瞧瞧九丫頭,你們去了麼?”
陸玉然點頭笑道:“今日剛跟十二妹十三妹去看過了,看樣子比先前好了許多。想必養一陣子也就好了。”
這就好。雖然說不在乎她身子差不差,但是到底也別死的太早,總爹給生下個一男半女的傳後纔好,顧筠牽起嘴角笑了笑,又問陸翰軒:“你呢,不去看看你的九妹妹麼?”陸翰軒之前對顧滿顯然是有些意思在的。衆人都能看得出來,何況是她這個當母親的?所以顧筠纔會不計代價的想把顧滿拉來給陸翰軒當媳婦兒。
陸翰軒聽了這話,臉色一時有些複雜。他的確是喜歡顧滿。一開始是受了父母的影響,覺得這個女孩兒可以在自己的前途上起作用,可是到了後來卻是真正的不得到顧滿不甘心的地步了。男人通常都有這個毛病,越得不到的就越想要。尤其是顧滿這樣的,充滿了挑戰性的獵物呢。
顧滿生病了的那一陣,陸翰軒雖然極少過去湊熱鬧看她,但是心裡還是有些感觸的。一時覺得顧滿這樣勢力,死了也活該,一時又覺得未免可惜,畢竟還沒讓她知道知道自己的能力。讓她爲當日的選擇後悔。
現在聽顧筠重新又提起來,陸翰軒沉了沉臉色,淡淡的道:“我看她做什麼?母親說笑了。”他知道顧筠想爲自己使力。可是一來受到顧滿的刺激,他很是不想讓顧筠來逼成這件事,二來又因爲他向來自尊心極強,覺得憑自己的能力,將來未必不能讓顧滿臣服在他腳下,因此更加氣惱:“母親又去求老太太了吧?何苦來哉,我都說了,這事情我心內自有打算,母親以後就別去求外祖母了。反而讓她生氣。”
顧筠聽了這話,先是呆了一呆,反應過來以後正要生氣,卻見兒子一臉不以爲然,話到嘴邊便轉了個彎:“你說的倒是輕巧!你也不是不知道你二舅母的爲人,還有你那好表妹,都是眼高於頂的,若是沒有你外祖母去說合,人家哪裡看的上你呢?娘知道你是個好孩子,誰也不用靠。可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本來就是天經地義的呀,讓你外祖母給你說親,這有什麼不對的?”
陸翰軒見這麼說,想想也是這個理,終究是父母的意思,就算顧滿不不願意又怎麼樣呢?等以後自己功成名就了,她不照樣要來討好自己麼?便當作默認了,轉而說起別的話來:“五表哥說想給我在工部掛個名,當個記名也成。”
這可不是什麼好乾的活兒,不過總好過於沒有,顧筠知曉現在兒子的心思是不在科考之上,也只好隨他。便道:“你五表哥有這個能耐?若是真的成了,咱們自然要好好謝他。”
“他與工部的左侍郎熟悉的很,總不會太難。兒子身上好歹有舉人的名號呢,只是一直沒去吏部報道罷了。這次有五表哥出力,我自己再使點銀子,哪有不成的道理?”
這是個好事兒!顧筠當然不可能反對,聞言想了想,立刻喚來清瑩:“你去拿我的那個小描銀匣子來。”
清瑩很快去把小描銀匣子給捧了來交給顧筠,顧筠拿了鑰匙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張幾張銀票來交給陸翰軒,柔聲說道:“你也大了,如今又有這檔子事,日後人情往來肯定是避不了的,身上沒一點銀子防身怎麼好?這裡有四千兩銀票,兩千兩你拿去交給你五表哥給你上下打點,另外兩千兩銀子便留在身上。或是去宴請同年,或是去打點關係,都隨你自己。若是不夠用,隨時再回來取便是了。”
陸翰軒知道自己如今的確需要用銀兩,便也不跟母親客氣,伸手接了交給自己丫頭收好了,這纔跟顧筠道謝:“多謝母親,孩兒一定會爭氣的。”
顧筠的後半生都要依靠這個兒子,自然什麼都是要留給兒子的,這點銀子算什麼?便只是笑着與他說些趣事,忽略了旁邊向來聽話的女兒臉上的慍色。
陸玉然確實有生氣的理由,不久之前她想趁着桃花開的時節,請些閨中密友來飲桃花酒,辦個桃花宴,可是與母親說時,母親卻說外祖母她老人家必定不會計較,家裡的姐妹也熟了,就沒什麼必要再請,而那些其他朋友,都是些不入流的小戶人家的女兒,不值得深交。當時陸玉然還不覺得有什麼,可是現在想想,卻滿心的不平了。
憑什麼同是顧筠親生的兒女,她得到的關注與利益卻總要比陸翰軒少?陸翰軒下詔獄的時候,是她這個女兒一直在顧筠跟前安慰照顧,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穩住了顧筠的情緒,可是到頭來,她什麼好處都沒有得到。連舉辦一個桃花宴的錢,母親都不願意給她。她覺得委屈,同時又很不甘心。
陸翰軒雖然是個男兒身,但是卻處處惹事,從小就陰沉着一張臉,似乎看誰都不順眼似地,偏偏自尊心還強的很,在陸玉然看來無比可笑。就跟當年進國子監的事似地,明明父親母親都花了極大的心血,又受了不少的閒氣,才替他拉上了祭酒孔大人的那根線,可是陸翰軒卻硬是爲了那可笑的自尊推了。簡直可笑。
他這麼大了,還是同從前一樣,一點成算都沒有,只會盲目的自傲跟自信,陸玉然想到這裡,臉色就更加不好,託詞身體不舒服,要回去休息。
顧筠本來也沒大注意她,再加上之前跟顧老太太商議了陸翰軒與顧滿的事,又爲陸翰軒去工部掛名的事操了一會兒心,便並沒看見女兒難看的臉色,揮揮手答應了,又讓陸翰軒一起跟着出來。
陸翰軒走在前邊,走出老長一段路之後才發覺陸玉然沒有跟上,便有些奇怪的回頭去尋。
陸玉然臉色不善,聽見陸翰軒的問話也全當沒聽見,仍舊自顧自的走自己的,連看也沒看一眼陸翰軒。她真是被顧筠跟陸翰軒兩個人氣的半死,見到陸翰軒便跟見到了嘩嘩的銀子似地。
陸翰軒見妹妹與以往不一樣,又見她臉色難看的厲害,便訝然道:“然兒,你怎麼了?”
不問這句話還好,一問這句話陸玉然所有的委屈都瞬間爆發,怒氣衝衝的反問道:“我怎麼了?哥哥你說的話真好笑,什麼事情都是你跟母親說了算,我能怎麼呢?”
陸翰軒這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他本來對親妹妹是很不錯的,但是再不錯也架不住妹妹說話語氣這麼差,活像仇人似地。便也來了火氣,怒氣衝衝的道:“你說這話好沒道理,難道誰塞住了你的嘴巴叫你不要說話了不成?還是說我們虧待你了,口口聲聲的能怎麼能怎麼,誰還能怎麼你纔是真的!”
二百六十六 告密
陸翰軒不理解爲什麼陸玉然忽然要衝他生這麼大的氣,他也是有脾氣的,因此見妹妹一臉不高興,又說出幾句難聽的話來,登時惱了,反脣相譏之後連問也懶得再問陸玉然原因,甩手便帶着丫頭走了,剩下個陸玉然一臉愕然的站在院子裡呆站着,半日都沒回過神來。
以往就算是鬧了矛盾,陸翰軒也不會不耐煩都這種地步,最近他越來越暴躁,脾氣越來越大了。陸玉然覺得自己滿心委屈,她是女孩兒,所以就註定不能成爲母親的依靠麼?她做的一點兒也不比陸翰軒少,可是顧筠的眼睛裡還是隻能看得見陸翰軒。現在爲了他要去送錢打點,又要專門給他銀子傍身,生怕他受到一絲兒委屈,甚至還要腆着臉再一次去求顧老太太出馬爲他說合顧滿........母親願意爲了他做這些事情無可厚非,陸玉然不滿就不滿在顧筠除了爲兒子打算之外,竟絲毫沒有考慮到她自己。她的年紀也不小了,也只是比顧清小兩歲而已,可是顧筠這兩年卻完全沒有爲自己做過什麼打算。
她能靠誰呢?父親如今三天兩頭不着家,心思也都在陸翰軒跟那個庶子身上,還有那麼多姨娘要應付,他可沒有心思搭理自己。而可以依靠的母親卻全心全意都只爲了兒子打算,連點關懷都吝惜給。
她站在院子裡,忽然覺得眼睛有些酸酸的,差點要掉下眼淚來。
過了一會兒,清瑩出來見她眼眶紅紅的站在院中,還以爲是出了什麼事,慌忙問她。
陸玉然這才如夢初醒。擦了擦眼睛,強笑道:“沒什麼的,纔剛沙子進了眼睛了。我這就回去了,姐姐自去忙罷。”說着便提腳帶着丫頭出門。
她想了想,又不想去顧老太太那裡去,左右猶豫了一會兒,徑直往明月樓來。才進門就見到齊嬤嬤正坐在院中的竹牀上將金燦燦的菊花給鋪排開來。沛音隨後出來,見了她,有些疑惑,卻立即掩了,笑道:“表姑娘來了?快往裡邊坐。”
陸玉然點了點頭,笑問道:“九妹妹怎麼樣了?好些了麼,我來看看她。”
這陣子衆位姐妹除了顧鑫之外陸陸續續都有人來明月樓瞧顧滿,因此沛音也不好拒絕,便笑着迎了她進去。轉過了回字形影壁,來到東次間書房,就瞧見顧滿正坐在黃梨木圈椅裡捧着一本書在看。陸玉然瞧她氣色有了起色,臉色也紅潤了許多,便笑道:“一日比一日好了,想來是世子的藥起了大作用。九妹妹可想好了怎麼謝謝人家?”
顧成峰在謝庭那裡取了一副補身子的藥。拿來給顧滿調理之後甚是有用,因此顧滿短短時間已經恢復神速,雖然一時半會兒還回不到當初的樣子。卻也已經好了許多。見陸玉然這麼說便站起來笑道:“原來是表姐到了,快請坐。”
陸玉然依言在窗邊的錦杌上坐下,瞧着沛音給自己斟滿了茶水,便笑道:“妹妹既然好了許多,爲何不出去逛逛去?太陽雖然毒些,捲棚那裡卻是有個葡萄架,極陰涼舒適的。”
顧滿跟陸玉然向來只有面子上的情,見她這次過來不再跟上幾次一樣裝傻充愣半個字不多說,心裡有些訝然,面上卻仍舊淡淡笑着:“既然表姐這樣說了。過幾日等我再好些了便過去看看。表姐向來可好?聽說魏家四姑娘要辦個荷花會,姐姐有時間儘可跟去坐坐纔是。成日間悶在家裡,人也給悶壞了呢。”
聽見顧滿說起這件事來。陸玉然臉色就更加差了-----魏家倒確實是給顧家下了帖子,可是衆多姑娘通通都有,除了她跟顧鑫。這有什麼意思?去了也是給自己找氣受,她已經不是當年不懂事理,不通世故的小姑娘了,當然明白就算強去了也沒什麼意思。當年顧筠死活去求顧老太太讓王氏帶上她去趙王府,到最後是個什麼結果?人家趙王府從頭到尾也看不上她,她更是連趙王妃的面都只見了一面。
顧滿敏銳的察覺到她有心事,又見她有些坐立不安,一副度日如年的樣子,便心知她是有事。可是顧滿不知道她的打算,因此也不說破,仍舊笑吟吟的讓她喝茶。
這樣詭異的安靜了一陣子之後,陸玉然終究是自己沒忍住,認真的看着顧滿,斟酌了一會兒方纔開口:“我知曉我與九表妹你的關係一向不算好,也知曉咱們一直有些誤會。如今我問你一句,若說我有件要緊的事與你說,你會信我麼?”
顧滿飛快的看了她一眼,緊接着便垂下頭。這家裡的事向來多的讓人心煩,陸玉然帶來的消息若是什麼誰誰要對她不利的消息,那可真就沒什麼信不信一說了。而如果是別的消息,那就先看再說。因此便笑道:“既然表姐一門心思來告訴我,我無論如何也領這個情。”
陸玉然等的就是這句話,又笑道:“只是聽說.......荷花宴也快近了,不知道能不能跟九表妹一起暢遊一番呢?”
這是在談條件了,巧了,顧滿還真的就不介意答應她這個條件。陸玉然此人與陸翰軒又不同,是個極度爲自己着想的人物,之前與陸翰軒利益一致的時候,她是自然什麼都爲陸翰軒着想,而一旦陸翰軒與她的利益不一致了,她當然是得爲她自己着想更多。因此顧滿極痛快的笑道:“這又有何難?說起來我也許久沒有出門做客了,正好是時候與我母親提一提。”
陸玉然便掩嘴咯咯咯的笑了:“我早知道九妹妹是聰明人,只是,雖然我說的這話對我母親與哥哥不利,可是我也不忍心見着妹妹你落入火坑。畢竟你也曉得我母親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她愛子如命,自然是一切都要爲我哥哥打點的萬無一失。昨日她去求了外祖母一日,讓外祖母去跟二舅母替我哥哥向表妹你提親呢。我先前也糾結了許久,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要告訴你,現在想來,我若是不說......”
顧滿得知這個消息也不意外,她是知道的,顧筠向來想要自己嫁給她那個寶貝兒子,在這個時候,自己又病了的時候跟顧老太太求她出門,是很附和她的做法的。
這個消息對顧滿來說不算是很重要,因爲她已經猜到了。可是她仍舊裝作震驚的睜大了眼睛,愣了一會兒才驚慌失措的道:“什麼?!”
陸玉然顯然很滿意她這個吃驚的反應,當下悠閒自若的安慰顧滿:“九表妹也不用着急,二舅母她這樣寵愛你,婚姻大事自然是要問過你自己的意見的。何況你也是個聰明人,多得是辦法纔對。”她自從跟從陸翰軒在袞州府走了一圈回來之後,就再也不想顧滿嫁給自己哥哥當自己的嫂子了。顧滿這個身份強大,後臺也強大的嫂子可不好伺候,要是想在她的婚事上使點壞,那也不是難事。
尤其是現在陸翰軒與顧筠的做法,她更加明白了一個道理,與其依附哥哥跟母親,還不如跟顧滿示個好呢,至少顧滿能一下子就給她帶來實實在在的好處。
顧滿是很恨陸翰軒的,她厭煩死了陸翰軒一直拿她當囊中之物的態度,現在見她們自己窩裡反了,顧滿開心還來不及。
事情已經說完了,陸玉然也已經表明了自己的心意,便起身告辭。
顧滿目送她出去了,手裡的茶杯就啪嗒一聲放在茶几上,她站起身推開窗子,瞧着外邊榕樹上掛着的鞦韆晃盪着,微微的笑了。
陸翰軒,剛好因爲被蛇咬沉寂了這麼一陣子,剛巧被顧鑫激起了滿心的火氣跟憤怒,現在這個時候你還想來算計我。那好,很好,我一定會讓你知道什麼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顧老太太喚來王氏,好半天才支支吾吾的提起了這件事,想了想又補充道:“我曉得你們看不上軒兒,可是如今不一樣了,他都改了。你瞧他最近也知道上進了,這又有工部的掛名了,多好?何況阿滿如今這情況,你瞧瞧這盛京還有誰能要她?”
王氏先聽顧老太太提起這件事的時候心裡就咯噔一下,緊跟着心裡就出離的憤怒了-----陸家居然還沒有死心!王氏是很不喜歡陸翰軒的,不僅僅是因爲他沒出息,更加重要的是陸翰軒這個人陰沉沉的,不像個好人。上回那次在捲棚裡阻止顧成安一衆人去救人也有他的份,更加重要的是,他嘴巴極其刻薄,這樣出口成髒的人有什麼好的?
顧筠想要攀上她們王家這棵大樹,先得經過她的同意!
沒有經過什麼猶豫,也沒有什麼要再顧忌的了,王氏從沒如此輕鬆的聽完顧老太太的話,心裡除了憤怒連一絲兒的波瀾都沒起,擡頭瞧着顧老太太,笑道:“母親說的哪裡話呢,我怎麼會嫌棄外甥呢?”
二百六十七 靜待入籠
顧老太太見王氏神色平靜,似乎並無不悅,心中便有些欣慰,同時又覺得輕鬆許多。現在這情況,要她真的得罪王氏她也的確不敢的,畢竟如今沒了顧博齊,王氏要是不願意守這個寡,那是誰都攔不住的。何況定遠侯也快回來了......不過,若是王氏自己答應了,那這門親事可就是親上加親,論誰也挑不出個道理來。顧筠又是親生女兒,陸翰軒更是嫡親的外孫子,難道定遠侯還能不高興不成?
這麼一想,顧老太太臉上就有了笑容,帶了幾分真心的笑道:“那敢情好,既是這麼說就更好了。真是親上加親的好事呢!”
王氏有些奇怪的盯着顧老太太,她實在不明白爲什麼顧老太太如此坦然的以爲她說一句不嫌棄陸翰軒就會以爲她同意把顧滿許配給陸家。陸家是個什麼地方顧老太太也不是不知道,怎麼可能覺得自己會把顧滿嫁過去呢?別說顧筠的脾氣多大,就算是陸翰軒這個人都過不了關,因此她笑了一聲,打斷了顧老太太的自說自話:“母親誤會了,我的確不嫌棄外甥。外甥他年輕有爲,如今前途正好。可是阿滿卻不懂事,這脾氣又執拗的很。母親您也知道阿滿與他有些誤會,因此自小就互相看不順眼。這門婚事怕是十分不妥當,還請母親替我與姑奶奶說一聲,算了罷。”
顧老太太的笑就僵在了臉上,她早就想到了王氏不會答應,剛剛聽見王氏說那話還覺得驚喜,如今再聽見王氏說了這句話,就挑眉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氏的這場面話說的很不錯。可是最後那句十分不妥當卻又踩着了顧老太太的尾巴,外孫總歸是外孫,女兒始終的女兒,她當初之所以不答應,是因爲覺得王氏不答應。現在聽見王氏這麼毫不留情的說不妥當,她頓時又生了一肚子的氣。
顧筠真是貪心不足,王氏仍舊直直的看着顧老太太。道:“母親見諒,媳婦兒沒有旁的意思。婚姻乃是結二姓之好,實在是頂頂重要的一件事。阿滿與軒哥兒素日合不來,何必讓他們二人湊在一起呢?阿滿脾氣又不是很好,若是一個不如意惹着了軒哥兒,他們二人究竟是誰讓着誰呢?母親您是清楚他們兩人的性子的,您覺得媳婦兒說的哪裡不對呢?”
陸翰軒確實跟顧滿合不來,可是顧老太太到底覺得自己女兒說的是有道理的。再不和又能怎麼樣呢,過一陣子兩個人生米煮成了熟飯。都在一起生活了,又還能怎麼樣?誰不是耐着性子過這一輩子的呢?想到這裡,她未免又開始覺得王氏是故意看不起顧筠了,便冷笑着道:“二太太好大的口氣,合不來便算?那這天底下多少合不來的冤家對頭呢,人家又怎麼能好端端的過一輩子?我曉得二太太眼大心大。不把軒兒這等的放在眼裡,可是瞧瞧九丫頭現在的樣子,病了這麼一大場。還是病歪歪的,瞧着是難好全了,好容易軒兒他娘不介意,二太太還瞧不上。罷了罷了,我也知道人老了惹人嫌,說多了你也不願意聽,既然如此,就算了。”
王氏見她開始戳顧滿的傷疤,便也不客氣,臉上仍舊恭敬的笑着。言語上卻沒有面上的那麼好看了:“母親說得對,就是爲了阿滿這個病,這門婚事我也不能同意。姑奶奶她就軒兒這麼一個兒子。阿滿她如今身子不好,又有孝在身,可不適合陸家。”
顧老太太見王氏雖然笑着,那笑意卻並沒到眼底,先是一驚,隨之便假裝沒看見,沉聲道:“既是這樣,二太太對九丫頭的婚事是有打算了?既然有打算了,不妨讓我這個老婆子也聽一聽。”
“打算倒是稱不上。”王氏不耐煩再與顧老太太打機鋒。婦女的婚事大都是父母說了算,再說顧老太太也的確不大插手女兒們的婚嫁事,爲了顧筠提的這兩次通通都被王氏給否決了:“歐陽夫人上回來尋我,倒是有這個意向。我想着,總歸是通家之好的人家,歐陽夫人人也不錯,又對阿滿滿意,便私心已經許了,只是面上仍舊說要守孝,等出了孝再商議。”
歐陽侍郎府上倒真是個不錯的人家,顧老太太自知陸翰軒無論如何也比不過歐陽燦,便訕訕的住了嘴,尋些有的沒的來說。
等第二日顧筠來給顧老太太請安,聽說王氏拒絕了,這事兒沒成,當下就炸了毛,怒氣衝衝的抱怨:“這什麼意思呢?還是看不上我們軒兒!”說着說着就委屈了,居然掉起眼淚來:“我知道二嫂她看不上我,一定以爲我要攀龍附鳳了,可她也不仔細想想,雖說我們千般不好萬般不好,到底是親戚!打斷骨頭連着筋呢,我難道真的會虐待她女兒不成?她就這麼看不起我們......說起來還不是覺得那侍郎公子好,比軒兒前程好呢......”
顧筠知道了,回去自然一五一十的全部跟陸翰軒說了,甚至添油加醋,把王氏說的多麼多麼勢力,顧滿又是多麼多麼百般的看不上她們,最後又道:“人家還看得上咱們?早就看好侍郎家的公子了!就是那歐陽指揮使的親弟弟!這咱們怎麼能比得上呢?難怪人家看不上咱們了!你那死鬼爹哪裡能及得上歐陽侍郎的一半兒呢?”
歐陽燦?歐陽燦!原來是歐陽燦哪,難怪歐陽燦次次都爲了顧滿出頭,次次都爲了顧滿通風報信,原來還有這層關係在!陸翰軒臉色陰沉下來,揹着雙手站着,垂頭半響才擡起頭來,冷聲道:“既然人家看不上,那咱們非得求着上去幹嘛?娘您彆着急上火了,難道我還能找不着媳婦兒?”
媳婦兒哪裡都是,陸家跟歐陽家跟王家比自然是上不得檯面,但是尋頭百姓家的閨女兒當然是要幾個有幾個了。但那有什麼用,找多少個也沒用啊這種丫頭!顧筠還是滿心委屈,待要再說幾句吧,見陸翰軒臉色陰的嚇人,也就不敢再多說了,忙着讓陸翰軒出門跟顧承宇他們玩兒去。
陸翰軒就出門去了,纔到二門上,就看見顧成峰帶着舒默往回走,他站定了腳,招手喚他:“十八!十八,你過來一下!”
顧成峰見是他叫,就往前走了幾步,仰頭看着他:“表哥有事情叫我?”
“事兒倒是沒有,想問十八你幾件事。”陸翰軒扯出一個笑來:“你九姐現在好多了罷?”
好端端的問起顧滿來幹什麼,顧成峰心中一動,明白肯定是顧筠又來打顧滿的注意了,心裡先就不高興了,盯着自己的腳尖半響才慢悠悠的回他:“好多了,多謝表哥關心。”
陸翰軒見他這副樣子,氣不打一處來,卻不敢就真的鬧翻,氣哼哼的往外面去了。
顧成峰轉頭就來了明月樓,看見顧滿正在看書,就輕手輕腳的站定了,問她:“九姐,你知道姑母去找祖母的事兒了?”他剛剛找了汀蘭一問,就什麼都知道了,心裡對陸翰軒更加鄙夷,對顧筠這個姑母更是煩的不能再煩。
顧滿將手上的書放下,笑着喚執畫去給顧成峰取點心來,就回頭來問道:“那你說說,你想怎麼辦呢?”
“當然不能放過。”顧成峰見她似乎不以爲意,就忙道:“九姐,你可別再犯糊塗,若是心軟了,你就想想劉姨娘,想想許知遠。他們一個個可都是給三分顏色就開染坊的人。而姑母這個人就更甚,她從不想着讓自家兒子靠自己,從第一次從任上回來開始,便想求祖母,求父親,求母親。想着攀附權貴,偏偏他們又實在是沒用的很,得罪了劉七八不說,還在任上一點兒成績也沒做出來。現在這種情況,她怎麼可能放棄你呢?三姐嫁出去了,其他顧家姑娘們除了顧十一,基本沒有其他有利用價值的,她們肯定會咬死你不放。說不定什麼事兒都能做得出來。這種隱患絕對不能留!”
顧滿見他定定的坐在棋盤面前玩棋子,便單手托腮看着他,笑道:“沒看出來小十八是這樣厲害的人兒哪,不過這件事你可跟我想到一起去了。陸家不是東西,陸翰軒更是跟邱蒼梧一個類型的人,確實很討厭。我現在又死過一次啦,也看通了。既然她們不讓我好好的,那我就讓她們也沒法兒好好的!”
顧成峰要的就是這句話,臉色這纔好看了些,盯着顧滿問:“你想怎麼做?陸家沒什麼根基,雖然有個爵位,但是卻是被陸墨之的哥哥繼承了,他哥哥又向來看不上陸墨之,更因爲分家的事情跟陸墨之大鬧了一場,如今兩個人大有老死不相往來的架勢。除開這個哥哥,陸家可沒別的倚仗了,要對付他們其實容易的很。”
二百六十八 定計
有時候顧滿覺得她跟陸翰軒是有點相像的地方的,比如說顧滿也一樣的偏執。陸翰軒的偏執表現在得不到的就一定要千方百計不折手段的得到,不管那樣東西是不是他喜歡的,甚至是不是對他有利的。只要他想要,只要他得不到的,他就一定得弄到手。對於顧滿他就是存着這樣一種心思。
顧滿還記得上一世他那個眼神,還有嫁給邱蒼梧之後他數次給的難堪跟羞辱,心裡的鬱悶瞬間堆積到了一個沸點,要是陸翰軒就在身邊的話,隨時能把他給燒的皮開肉綻。
而顧滿的偏執表現在,你給我難堪,你非得讓我不好過,那你也別想好過,不管你如今是什麼身份,不管你是不是臭蒼蠅,沾上了就脫不了身。她受到的委屈跟磨難一定得討要回來,不管對方是誰。
所以陸翰軒這次算是惹上了一身的麻煩,上一世顧滿嫁的是邱蒼梧,所以她不能怎麼樣,也不能拿陸翰軒怎麼樣。可是這一世不一樣了,顧滿如今是飛揚跋扈的大小姐,進得了皇宮,打的了小爵爺,還有什麼在她眼裡是不能動的?答案是沒有。
像陸墨之這種人,從小長在金窩銀窩裡,從來就過不了一點苦日子。可是偏偏分家的時候他的大部分財產都被哥哥給分走了,他只分到一點小頭而已,這麼多年下來,他得罪了劉七八的事情又花費了不少的銀兩,他要是沒個格外的收入,哪裡能支持這麼龐大的開銷呢?何況還有一大堆的姨娘下人要養,他自己還喜歡逛花樓,喝花酒。平日裡鬥雞遛狗無所不至,陸翰軒也有這些毛病。
這些開銷跟娛樂都是要錢的, 那錢從哪裡來呢?顧筠是有些豐厚的嫁妝不錯,但是顧筠也不是傻子,怎麼會甘心把自己所有的嫁妝拿出去給丈夫養小妾養庶女庶子呢?聽說陸家最得寵的一個庶女陸玉扇的一把琴便要一千兩銀子,這樣龐大的花銷,靠顧筠的嫁妝也支持不了多久。那究竟是靠什麼?靠陸墨之的俸祿?那顯然更不可能,他不過是個五品官,撐死了一年折算成銀兩也就是四百兩銀子罷了。
官都是貪的,十年清知府,還十萬雪花銀呢,何況是陸墨之這樣的人?他當了知府這麼多年,沒做出一點成績來,但是上一次吏部考覈還能得個優,肯定是花了不少錢的結果。這次袞州府回來吏部報道。銀子肯定更是少不了。
那他肯定貪了不止一點兩點,既然貪了,那就肯定是有痕跡留下來的。
顧滿覺得陸家是個比淮安侯府還要討厭的存在,至少盧應翁這個傻子還知道什麼叫做知難而退跟好歹,可是陸翰軒卻完全不知道。這是個跟顧承宇差不多的神經病,顧滿下了定論。不免又想起他前幾年跟顧承宇許知遠勾結的事情來,頓時又想的更加深遠了一些。
陸翰軒能跟顧承宇走的那麼近不可能是沒有理由的,顧承宇可不是那種友愛手足的人。他連自己的親弟弟都不甚在乎,何況是個表弟呢?
能支撐他們走在一起的理由不外乎就是兩個:共同的敵人跟共同的背景,想想陸翰軒那時能進詔獄......顧滿忽然明白了爲什麼陸翰軒能搭上昌平公主了。可不是麼,若是沒有個宮裡的撐腰的替他打算,他一個知府的兒子,怎麼可能搭上公主這種天潢貴胄?
六皇子是顧承宇的後臺,陸翰軒又甘心爲顧承宇使喚,肯定不是沒有緣由的。緣由怕就是這個六皇子,想到六皇子已經培植了不少勢力,顧滿又聽說陸翰軒在工部掛了名。不日就要走馬上任,便蹙了眉頭。這可不是好兆頭,在這個時候。若是她沒記錯的話,正是皇帝跟大臣們較勁,咬死了就是不肯立太子的時候。
皇帝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既然打定了主意,那肯定就是沒有轉圜餘地的。上一世就是因爲王伯雍始終沒有表明態度,所以纔會遭六皇子的排斥,這一次若是六皇子登上了地位,王伯雍的下場肯定不會比上一世更好。因爲王伯雍已經明確的拒絕了六皇子的示好,並且王家也默契的都故意忽略六皇子想娶顧滿的暗示。六皇子這麼錙銖必較的人若是能登上皇位,那實在是太恐怖了。
可是六皇子畢竟是皇帝喜歡的兒子,如今又在禮部領了差事,想要動他簡直是異想天開。哪怕王伯雍是首輔呢,也沒有道理把手伸到皇帝兒子頭上道理,尤其這個皇帝這麼護短。
事到如今,只能期望大臣們同心協力,能共同將周王推上太子的位子上了。
上一世到底沒有個太子,所以六皇子才能那麼順利的登基。若是有了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六皇子就算跑的再快又怎麼樣?
顧成峰見顧滿只顧發呆跟出神,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九姐,你怎麼說了一句,就不往下說了?”顧成峰如今想的其實跟顧滿差不多,只是他雖然覺得顧滿聰明,卻並不想把朝廷上的事情同顧滿說,怕把她給嚇着。他曾經當過幽王的兒子,當過當今皇帝的孫子,當然知道自己那個皇爺爺心裡是怎麼想的,肯定是想一拖再拖,拖到死也不立太子,好給六皇子留個機會。不過他卻絕對不想成全謝振軒,這個人實在是太陰毒了,他登位不論是對顧家還是對王家,絕對沒有什麼好處。周王向來仁慈,又是個極看重手足情誼的,他的兒子謝遠安更是與謝庭關係非凡,這個人登上皇位,他們纔不至於這麼被動。
不過如今說什麼都是沒用的,畢竟皇帝的身子還算硬朗,遠還沒到那個時候,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把攔路石陸翰軒給搬掉,不然時時刻刻都得擔心會不會被絆一跤。
顧滿回過神來,決定不與顧成峰說那麼多,笑道:“在想個可以一勞永逸的辦法啊。”
顧筠從來沒有顧惜過自己跟王氏,身爲一個姑母,她做的甚至連旁的人都不如,顧滿實在對她生不起一絲的好感來,自然對要設計她而不覺得有任何的愧疚感。經過劉姨娘這件事,她覺得自己的心腸又硬了許多。不過心腸硬也有心腸硬的好處,至少每天不再因爲愧疚感輾轉難眠了。如果說她經過上一世還殘存着那麼一絲聖母心的話,也隨着這一次的事情通通的消失殆盡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還她三針,這就是她以後留給自己的信條。
“九姐你覺得什麼纔是一勞永逸的辦法?”顧成峰見顧滿眼底有一絲猶豫不決,便立刻又問道:“陸家不是什麼名門望族,就算是出了事姑父那個哥哥也不會多說一句話的。能伸出援手的就只有祖母了,祖母爲了女兒,或許又會求到咱們母親跟外祖頭上來,九姐想過這些麼?”顧筠到底是顧老太太的女兒,爲了她顧老太太甚至都能不顧如今的情勢去跟王氏提出這個顯然不可能的要求,到時候顧筠出事顧老太太肯定不會坐視不管。
屋子裡靜悄悄的,抱玉悄悄掀簾子進來,捧上兩碗冰鎮綠豆湯來,笑嘻嘻的看着顧成峰道:“少爺,外邊舒默正抓耳撓腮的找您呢,急的不知道跟什麼似地。”
顧成峰就疑惑的看了外邊一眼,因爲與抱玉熟稔,便也笑道:“什麼事這樣急,你問他了?”
“我倒是沒問,外邊碧亭帶話進來的。碧亭說他急着尋您,也沒說聲爲什麼,就是迷迷糊糊聽見說什麼世子尋您。”抱玉將托盤收了,見顧滿的簪子要往下滑,忙替她緊了緊,又笑着衝顧滿道:“姑娘沒事也該出去走一走,外邊我瞧見四姑娘帶着其他幾位姑娘在賞蓮呢,碧波庭的荷花已經露出花苞來了。”
顧滿笑着應了一聲,又讓抱玉:“抱玉,你替我去迎春居走一趟。我記得執畫這丫頭跟那清瑩的關係不錯,你去替我走走,問問話。”執畫與清瑩關係的確不錯,不過也不能主動去找,抱玉機靈又沉穩,走這一趟更合適。
抱玉興高采烈的應了一聲兒,緩緩退出去了。
顧成峰見她開心,心情也跟着開朗了一些,重活了一回,他已經看透了許多事情。能得到一個用心對你的人很不容易,他好不容易有了一份不需要擔驚受怕的親情,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來搗亂。
窗櫺上立了只鳥兒吱吱叫,顧滿揮手將它趕走,重新又坐下看着顧成峰:“我聽說一件事。袞州府前年出了場瘟疫,死了許多人,多了大批流民流竄。朝廷下撥了三十萬兩白銀賑災。”
確實有這麼一件事,事情處理的還算及時,所以總算沒有造成更大的損失。後拉袞州府給那些流民劃了塊地,將他們都給安頓了下來。
“而那些用來安置流民的房子,我聽說......去年開始都逐漸坍塌了,流民們又沒了地,聽說很是狂躁的又鬧了一場呢。”顧滿眼皮都沒眨的繼續說:“吏部考覈三年一次,若是沒查到姑父,那自然倒黴的就是現任知府了。你說那個倒黴的知府會心甘情願的替他人受過嗎?到時候劉七八再插個手,天都救不了他們一家。更別提他們跟昌平公主的關係了。”
二百六十九 飛來橫禍
袞州府知府最近很忙,不僅忙,而且還得時刻注意周邊。他從家裡到衙門的路上轎子都不敢坐了,只敢偷偷瞧着沒人了,一溜小跑從家裡跑到衙門,回家的時候也照樣。可就算是這樣,他也差點沒能躲過那些憤怒的難民們,那些流民本來就是袞州府各縣逃難來的,好容易朝廷發放了銀子給他們在袞州府劃了地重新安置好了,誰料到纔在家裡睡了沒兩年,那看起來漂亮的房子就碎成了一地的土屑。
他們的思維很簡單,那就是想活着,誰要是想讓他們不好過了,那他們就不會讓那些當官的人好過。因此他們就涌進城來,打算找知府大人算賬。
偏偏知府大人是很會躲的,孫祥清也倒黴啊,他莫名其妙的才上任就碰上這麼一場事兒,這下吏部考覈別說是優了,給記個下等那都是祖墳冒青煙了。
他也算是幹實事的了,知道此事之後就打算替他們重新蓋房子,但是這又談何容易?他已經往盛京遞摺子了,這麼大一個窟窿,他可不想拿命去堵,反正他也是纔剛剛上任的,如今什麼也沒幹,總不怕人來查。
在盛京還沒消息下來之前,他也就只能委屈委屈自己天天躲着那些難民了-----他也跟袞州府的鎮守太監沒什麼交情,那死太監沒收到自己送上去的見面禮,怕是恨不得自己死呢,沒有兵保護着,他又的的確確沒什麼錢,家丁也沒幾個,就只能先躲着走了。
六月,內閣收到袞州府知府奏報,言明袞州府如今四千多難民流離失所,在上一任知府在任期間修造的房子竟然連一年也沒堅持到,開春下了幾場雨就陸續倒塌了,如今袞州府民心極爲不穩,糧價飛漲。
皇帝震怒。派都察院副都御使李青生去袞州府安置難民,並查實房屋倒塌真相。
李青生輕車簡從的去了袞州府,先讓袞州府鎮守太監秦冠派兵控制幾個鬧事特別嚴重的難民,等難民情緒平復許多了,才又去實地考察。
給難民們的地其實離城裡還很遠,騎馬也得半日纔到,剛好在山腳下,河流兩岸旁邊各自建了四五十座房子,分爲兩個村,如今都只剩下一片殘垣斷壁。
李青生是二十年的進士出身。爲人正直不阿。從來不拉幫結派。卻又不過分剛直,是個城府很深的人。這次他奉命前來,見了這等情況,頭一件事就是去查賬。
查兩年前朝廷撥下來的那三十萬兩銀子究竟去了哪裡。賬本上記得倒是很清楚:買糧賑濟災民十萬兩,其餘的二十萬兩都拿去給災民建房子了。李青生便一一查問是從哪裡買的建材,負責施工的又是何人,直把木料、磚廠、還有工部負責施工的人通通都給問了個遍。問完了以後心裡也大概有數了,連夜回去就寫了封奏摺,第二日便送了上去。
袞州府的木材極茂盛,那一年工部負責督工的周原根本花費不到一萬兩白銀,卻在賬本上記了七萬兩。而管磚廠的正是鎮守太監秦冠,按理來說磚廠生產的磚價格還要比民間的更低纔是。可是從磚廠買磚居然就花費了十萬兩。而那些修房子的大多都是徵的徭役,更有甚者是這些難民親自上陣。根本不費什麼人力,賬本上卻記着人工還有三萬兩。
這賬本做的簡不堪入目,連李青生這樣好說話的人也被氣的冒煙,一念至此。李青生上書彈劾原袞州府知府陸墨之勾結鎮守太監中飽私囊,濫用材料(那些木材與磚李青生已經查明,通通都是次品。尤其是磚跟水泥,根本沒有在磚廠買,而是從民間磚廠買的燒壞了的磚。),罔顧百姓性命,貪贓枉法,玩忽職守。
皇帝大怒,着錦衣衛立即捉拿原袞州府知府陸墨之、袞州府原鎮守太監秦冠以及一干人等,並嚴令刑部嚴審。
陸墨之此刻就在盛京的定遠侯府裡,倒是不用跋山涉水,錦衣衛帶隊的林任遠上門,不敢就闖進去抓人-----畢竟定遠侯府雖然是陸墨之的親家,卻與這次的案子沒有關係,犯不着得罪人。想了想,林任遠便派劉通先進去與顧家的人說一聲。劉通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讓門口看門的小廝去叫人出來答話。
如今定遠侯不在,世子又去世了,還未立新世子,那小廝拔腿就跑,猶豫了一陣,去了三老爺那裡,與三老爺說了,又氣喘吁吁的後怕:“是錦衣衛呢三老爺!”
顧博慶嚇了一跳,連忙整衣出門,匆匆邊走邊問:“可知道是什麼事?錦衣衛好端端的來我們這裡做什麼?”
顧成安恰好帶着顧成志過來錦翠院給三太太請安,見了顧博慶忙立住了請安。
顧博慶也沒功夫理他們,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趕着出門去了,果然就見錦衣衛圍了一圈站在府門前,他不知道是出了什麼事,斟酌着向劉通問道:“這是......?”
林任遠見他出來了,就從劉通身後閃出來,拱手一讓:“顧兄,許久不見。叨擾了!”
見是林任遠,顧博慶心內更加忐忑,面上卻並不表現出來,只是還了一禮,問道:“不知林兄此次帶人是爲何而來?”
“哦,顧兄不必緊張。”林任遠忙道:“實是今上發話,我等也是奉旨辦差,不知顧兄府裡可有原袞州府知府,陸墨之此人?”
是來找陸墨之的!顧博慶眼皮一跳,慌忙點頭:“正是在下妹婿,不曉得是爲了何事?”
“好說,這些你問他就知道了。”林任遠開始探頭往裡面瞧,見顧承宇同一個差不多高的男孩兒結伴出來的時候明顯一怔,卻又立即轉開頭對着顧博慶:“三老爺,我們是奉旨辦事的。方便的話,我們就進去帶人了?刑部還等着我們交人呢。”
顧承宇見到林任遠明顯也驚訝的張了張嘴巴,隨即就有些疑惑的瞧了瞧他身後的劉通-----劉通是歐陽宣的人,林任遠帶着錦衣衛來侯府做什麼?
顧博慶見林任遠不肯透露別的消息,就有些無奈的擦了擦臉上的汗,看錦衣衛這架勢就是要這直接帶人走了,他也沒別的辦法,道:“既然如此,那就裡邊請吧。”一邊趕緊通知門上的小廝去把姑爺叫去會客廳。
陸墨之清晨了纔到家,此刻正窩在牀上打盹兒呢,聽見說三老爺派人來尋還以爲是什麼事,等進了會客廳遠遠的瞧見了一身飛魚服的林任遠,頓時有些腿軟-----他倒不是因爲知道自己事發了,而是純粹的見到錦衣衛就害怕的原因,就跟他見到太監也害怕一樣。
林任遠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擡了擡下巴:“閣下就是陸知府吧?”
陸墨之剛應了聲是,林任遠就揮了揮手,讓錦衣衛蜂擁而上將他給一舉拿下。
顧博慶與陸墨之都愣住了,顧博慶還好,還有些心理準備,畢竟錦衣衛不會無緣無故的就來,來了肯定就是有人要倒黴了,剛剛林任遠還一直催促去找陸墨之,他隱隱的就察覺到了些什麼。可是陸墨之就慘了,他被擒住了雙臂,一時覺得有些狼狽,揚着脖子大喊大叫:“這是做什麼?!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我可是朝廷命官!”
“不是朝廷命官也勞動不了我們。”林任遠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再跟顧博慶告辭。
顧博慶急的滿頭包,又不敢阻止,忙問林任遠:“恕我無禮了林兄,只是這好端端的抓人作甚,總得給個明話吧?”
定遠侯不日就要回來了,六皇子說不定還有求人家的時候,林任遠本來也沒想把事情鬧大,就湊到顧博慶身邊如此如此的說了一番,末了嘆道:“這回事情鬧大了,就算是定遠侯老人家來了也沒用了,顧兄還是別管了!”
袞州府出事了!顧博慶沒料到陸墨之竟然這麼貪,震驚的看着陸墨之,卻不說話了。這事已經驚動了皇帝,根本就不是他們能轉圜的,就算是母親傷心,妹妹傷心,也的確沒辦法了!
顧成峰下學的時候正好見錦衣衛蜂擁着押着陸墨之走了,侯府門前很是圍了一堆人,衆人總是喜歡看抄家的,見錦衣衛來了定遠侯府,只當有什麼好戲可看,誰知道竟只看見押了個人出來便又罷了,頓覺無趣,瞬間散了個乾淨。
舒默趕緊扶着顧成峰下了馬,問他:“是往陶然居去呢,還是先去給老太太太太請安?”
“不!”顧成峰擡手阻止舒默,想了想,道:“我去明月樓,你自己叫人散了吧。”
舒默樂的清閒,屁顛屁顛的要走,又忽然回頭轉過來,道:“少爺,方家哥哥要回來了,明日咱們還去食神居嗎?”
方青卓是顧成峰乳母的兒子,平日裡一直貼身跟着顧成峰的,只是方青卓父親出事,他將父親送回老家靜養,這纔去了一陣子,如今卻又已經回來了,照樣回顧成峰身邊當差。
舒默是覺得方青卓資格老,又跟着顧成峰的日子早,怕他回來看不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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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狗狗死了,才養了幾天的.......
二百七十章 雞飛狗跳
顧成峰知道舒默的這些小心思,但是因爲舒默確實伺候的不錯,又的確沒什麼懷心思,便也沒有不耐煩,只是取笑道:“爲什麼不去?你方家哥哥從小帶着我也無所不至的,你們二人好好相處也就完了,誰也不礙着誰。你可別在我跟前弄鬼,否則我可不饒你。”話說完,先撇下了舒默,徑直往明月樓裡去了。
顧滿剛喝完藥,坐在藤椅上發呆,臉色很不好,好像忽然就回到了當初生病的時候,顧成峰嚇了一跳,三步並走兩步走近,伸手就去摸顧滿的額頭,待發現確實有些發燙之後頓時炸了毛,怒氣衝衝的問沛音沛琴:“你們怎麼伺候的?怎麼病不見好,反而越見差了?!你們要是不會伺候儘早說,我們好去挑會伺候的來!”他也是沒法子了,一天天都擔驚受怕的怕顧滿這個病再出現什麼狀況,急的跟什麼似地。
沛音與沛琴都覺得很委屈,差點當場掉下淚來,但是她們是伺候顧滿的,性子早就被調教的極好,又與顧成峰關係向來不錯,知道他此刻也是關心則亂,便不敢委屈,仍舊恭恭敬敬的福了身子,道:“並不是不用心,大夫說姑娘憂思過重,因此才這樣的。”她們也着急的很呢,可是有什麼辦法呢?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啊!
顧滿見顧成峰生氣,也忙道:“確實是我自己不好,怪不得她們,她們都極用心的。”末了見顧成峰依舊皺着眉頭,不免又想方設法的轉移他的注意力:“這是怎麼了?現在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去給老太太跟太太請安麼?”
似乎就是爲了回答顧滿的疑問,片刻之後執畫就掀簾子疾步進門來,張口就道:“姑娘!出事了,錦衣衛來家裡把姑老爺帶走了!現在大老爺、三老爺四老爺、五老爺跟幾位太太們都往德安居去了呢!太太交代咱們不要亂跑,另外讓您安撫安撫表姑娘,說是表姑娘哭的暈過去了!”
錦衣衛上門了?房間裡沒有旁人,顧滿也就不用做出什麼震驚的樣子來,她只是微微的牽起了嘴角。在這個時候。她忽然很想看看顧筠現在的樣子。她還記得上一世王家出事的時候,顧筠一門心思的去討好了顧煙,連正眼都沒看過自己的樣子,那個時候她落井下石的那麼明顯,恨不得跟自己把關係去的乾乾淨淨,全然忘記了王家曾經幫過她們家不少。
顧滿在這一世其實是不把顧筠當回事的,畢竟重生了一回,要收拾的人,要算的賬實在是太多了,顧筠這個人還算不上什麼重要人物。輪不到把她掛在敵人的位子上。壞就壞在顧筠還要肖想自己不該得的東西。而且把主意打到了她頭上!接二連三的攛掇顧老太太把自己要過去當媳婦好給陸翰軒增添助力,又妄想要把自己給吃的死死的,更有甚者,還打算先給陸翰軒買幾個漂亮的妾室放在房裡。這不是要結親。這顯然是要結仇的架勢。她其實還不就是想趁着顧老太太還在,好拿捏住自己,好把王家的權勢也帶給陸家,讓她兒子能過的舒服一點,可是她們忘記了問自己究竟同不同意。她是不把陸翰軒放在眼裡的,如果陸翰軒不那麼惹人討厭,不那麼偏執的執着着要害自己。現在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顧成峰不聲不響的去拿了小毛毯來披在顧滿身上,咳嗽了兩聲。才道:“有有外祖父在,陸墨之這回是逃不掉的了。”
作爲當朝首輔,就算平時再怎麼剛直,再怎麼高風亮節,要是沒幾個心腹。那也是不可能的。首輔底下管着一大批言官,一個個的唾沫加起來都能淹死人。連皇帝都最害怕這些言官口水,何況是一個本來就不乾淨的知府呢?
這回陸墨之去了刑部,就不要想再回來了。這也算是他的報應,雖然都姓陸,但是他那個哥哥雖然不上進,卻好歹是個安分怕死的人,偏偏陸墨之雖然也怕死,但是更貪,貪就貪了,他還非得做的這麼明顯,仗着京裡的岳家橫行無忌,連個屁股都不擦擦,一個賬本做的內閣上下都哭笑不得,他不倒黴,誰倒黴呢?
顧滿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是你去與外祖父說的?”王伯雍是個極好的人,也願意聽小孩子的話,且不會當作是小孩子的玩笑。顧滿很感激他當初聽了自己的意見,封駁了皇帝分封三王的旨意。可是這回陸墨之家裡的事她卻並沒有打算去求王伯雍,因爲陸墨之自己渾身都是槽點,真的不必去求王伯雍,他就可以被自己給折騰死了。
“我當初就說過了,做事就得做絕。不管是好事還是壞事,做了就得做到底。”顧成峰不假思索的瞧着顧滿:“九姐,你這個思慮太多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一改呢?其實有什麼值得多想的,陸家從頭到尾對我們沒有安好心,姑母更是既刁難母親又妄想讓你嫁給陸翰軒受苦,這些在我看來都是不可原諒的做法!他們家既然敢貪,就該做好被發現的準備!咱們只不過是揭發了而已,嚴格來說還幫了袞州府的那些災民,你有什麼好感到愧疚的呢?”
沒有什麼好值得愧疚的啊,顧滿牽起嘴角苦笑-----她其實不僅不覺得愧疚,反而覺得痛快。可是同時她又覺得很憂心,顧筠再次幫陸翰軒求娶自己,讓她意識到在這個年紀她還不定親是個極不妥的事情。她要守孝三年,三年過去的話她就快要滿十六歲了,一般人家的姑娘十六歲都該成親了......可是顧博齊的百日早就過了,她的親事在顧博齊去世百日內沒有定下來......
她倒是不擔心嫁不出去,畢竟家裡的條件擺在這裡,多的是人想娶她。她擔心的是所託非人啊,這個時代流行的都是盲婚啞嫁,上一世嫁給邱蒼梧還是之前見過幾面呢,到最後死的那麼慘,這一世她不想再重蹈覆轍,卻偏偏沒有一點辦法。
“我並沒有想這些。”顧滿搖了搖頭,道:“我在擔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小十八,你知不知道現在盛京有多少雙眼睛釘在我身上?外祖父跟舅舅還有祖父的權勢太誘人了,多的是人想要通過我得到一些什麼好處,這些你都不會不知道吧?姑母這麼執着的想要說服祖母讓陸翰軒娶我,還不就是因爲想讓陸翰軒沾王家的光麼?”
顧成峰啞然的看着她,半響也說不出話來。的確,不論是邱家還是陸家,看上的無非都是顧滿身後的王家罷了,就連盧應翁也有看重王家勢力的成分在。這些人都不足爲懼,最令人擔憂跟恐懼的是六皇子謝振軒。謝振軒其人又不一樣,他是想拉攏顧家跟王家,同時又不知道爲何對顧滿充滿了得失心......
顧家後院亂成一團,顧筠在顧老太太下首哭的幾回都要暈死過去,給顧老太太磕頭磕的額頭都要青了,可憐兮兮的求顧老太太:“娘!娘您救救他吧娘!他要是死了,我也沒有好日子過啊!”
其實不僅是死了,陸墨之要是獲罪了,那按照大周律法,身爲犯官家眷,一般都要充軍或者流放的。顧筠如今的處境真是堪憂,顧老太太憂心忡忡的看着女兒,不忍心的同時又有些怨忿,半響沉默之後終究忍不住摔了個杯子,怒道:“你有臉來求我!當初爲了那劉太監的事,我豁出了老臉去託了你二嫂,他纔沒事的!誰知道你們這樣厲害,沒事人一樣的轉頭就貪災民的救命錢!你們......!”她捂着胸口,只覺得差點要無法呼吸,真真是難受的很了。
這又不是得罪一個太監,怕被栽贓的事了。這可是犯在當今聖上的手裡了,貪墨啊!本朝太祖多恨貪墨二字!就算是今上,也對貪墨二字談之色變。偏偏這個女婿膽子大的實在可怕,不僅貪,而且到了貪得無厭的境地,她剛剛派人去打聽了才知道,陸墨之在任上盤剝百姓,捏造藉口徵重稅,欺上瞞下無所不至。就是朝廷撥給袞州府的三十萬兩白銀,他都能貪十五萬兩!再加上分給其他合夥貪污的貪官污吏跟奸商,最後留給災民建房子的居然只有區區的四萬兩!
顧筠一面想要撲上去替顧老太太順氣,一邊又嗚嗚的哭個不停,不斷的哭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呀!我說他哪裡來的那麼多錢買花魁、梳攏雛兒,原來在外面竟這樣無惡不作!我一個婦人,又在內宅,我哪裡能想到那麼多......”
“你的意思是說,你全然不知了?”顧老太太到底存了一絲希望,又道:“你若果真沒得過他帶來的好處,我就盡力幫你想辦法!否則,受個連坐肯定是難免的了!就是翰軒跟然兒,也得被你們給拖累不可!”
顧筠瑟縮了一陣子,終究還是躲不過,囁嚅道:“他......他那幾年倒是給家裡捎回來過幾萬銀子,我都給翰軒存着呢......還有......還有袞州各地知縣、推官,大小官員送來許多好處,他說盡管收了無事,我也就收起來了。只是,只是哪個官不貪呢?哪個官還沒收幾回禮呢?這算什麼呀!”
二百七十一 探監
屋子裡氣氛一時詭異,半響沒人說話。要說顧家也實在是被折騰怕了,這纔多久,事情一件接一件的找上門來。先是出了顧博齊的事,現在又是顧筠丈夫出事,還有個已經去世了的四太太......衆人心裡都惶惶然,心頭壓抑着不好的想法,連五太太柳氏也一反常態,只是當自己不存在,低頭看着茶水,一句話也不搭了。
五老爺咳嗽了兩聲,想了想,又嘆口氣,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又似乎是在勸顧筠:“事到如今,怪誰呢?我差人去打聽過了,曉得這件事情是千真萬確的,並不是有人污衊妹夫。你們做的......也着實太過了些,不怨誰的。”他會說這句話倒也不是沒有原因的,他之前跟許知遠交好,兩人之間甚至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過,可是到後來許知遠死的那麼輕易,不過是皇帝發句話的事,這件事情着實把他給嚇壞了。就算是林任遠來透露六皇子的意思,有意想拉攏他,他都不敢應承了。說到底,侯府到底是他的根苗,要是侯府出了事,他自己也不會好過到哪裡去的,這些日子他常年冷眼看着府裡的事,也想通了,現如今老爺子還在,橫豎他們只要不犯大錯,憑老爺子的面子,還是能活的很舒服的。又何必去想那些有的沒的呢?看顧博齊可想的多不多呢?到最後死的那麼荒唐。所以他到頭來也明白了,過日子何必非得算計那麼多,算來算去到頭來還得不了好。好歹老太太偏寵他這個小兒子,他的日子向來過的不錯,以後再怎麼差也不會差到跟許知遠那樣殺頭了啊。
顧筠剛剛被顧老太太的話說的透心涼,此刻聽見五老爺這麼不痛不癢似地話,立刻轉過頭去呵斥道:“五哥!”聲音之尖銳,直把五老爺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滾下去。“現如今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們不說幫幫我。卻在這裡幸災樂禍!”
五老爺摸了摸鼻子,心中很有幾分不滿,欲待說什麼,卻又覺得沒意思。便只是訕訕的移開了眼睛,冷笑道:“我不管你們的事,你們的事鬧得這樣大,誰也管不了!”
顧筠聽的心裡更加憋悶跟難受,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捶着胸口只是淚眼朦朧:“你們都沒有良心,平日裡說的那麼親熱,現在我落難了,你們一個個竟誰也不肯管我!”她從小金尊玉貴的嬌慣着長大,還從來沒有被母親這樣忽視過。就算是求娶二嫂家的那個九丫頭這種事,母親都願意成全她。誰知道今日顧老太太卻這麼幹脆利落的拒絕了,還口口聲聲說她們太貪心了!貪心麼?現在誰不貪心呢,現在但凡是個當官的,誰家裡沒有基本爛賬呢。只是她們倒黴,碰巧被發現了罷了!現在不過是被刑部抓去審問了,但是家裡如果願意伸伸手,輕判總可以的吧?縱使不輕判,至少也要把自己給摘出來啊!想到這裡,顧筠更加慌張起來,扯着顧老太太的袖子只是不肯放手。嗚嗚咽咽的哭道:“母親!您就算不救那個人也罷了,但我可是您親生女兒啊,難道您連我也要捨棄嗎?!”
這個自然不可能,顧老太太女兒自然還是想要的,她想了一回,覺得總歸是女婿貪的東西。與自己女兒怕是沒有多大幹系。便是聖上真的惱怒了呢?那左不過也就是充軍亦或者是流放了,這也都好說,打點打點也就沒事了。便長嘆一口氣,把女兒給拉了起來一把抱在懷裡,又氣又嘆:“你呀你!我說了你們多少回。你們怎麼都不聽呢?!”
顧筠嗚嗚咽嚥了一陣兒,見王氏她們都低頭在旁邊站着,便忽然起了心思,猛地朝王氏撲了過去,哭道:“二嫂!二嫂救我!”
她還是把事情想的跟從前陸墨之得罪劉七八那樣簡單,以爲只要王家出馬,什麼事都可以解決,便又想起了王氏來。此刻她心裡哪裡還有其他想法,只是反覆的拽住王氏的衣裳苦苦哀求,直說自己當年不懂事,以至於多有得罪,現在還千萬請嫂嫂不要記仇,伸手幫一把纔好。她本來以爲王氏面子薄,肯定不會當面拒絕自己的。可是她真是想的太過簡單了,別說現在王氏已經不是以前的王氏,就算是以前容易心軟的王氏,她也斷不會以害自己孃家爲前提去救個仇人。
王氏退了幾步也沒能掙開她,心中有些惱怒-----每回都是有難事了就撲過來求幫忙,沒事的時候就千般算計萬般刁難,她哪怕就是個泥人兒呢?也還有三分氣性啊,哪裡容得人這麼作踐?因此她瞧了老太太一眼,爲難的搖頭:“姑姑這話要叫我折壽了,我哪裡有這麼大本事呢?姑老爺犯的錯又不是小錯,如今已經上達天聽了,妹妹還是安心等消息罷,等結果下來了,大家再商量怎麼辦纔是。”
顧筠冷笑了一聲,扒着王氏的衣裳下襬,張口就道:“放屁!王修盈,我還會不知道你那幾根花花腸子?你無非就是記恨我當年刁難你,不肯伸手罷了!你不能幫,難道我還指望你呢?我指望的是你父親,你若是願意求,那你就還是我二嫂,若是不願意......”
話越說越不像了!顧老太太哼了一聲,惱怒的一柺杖敲在了顧筠的膝蓋上,直把顧筠敲的腿一軟,往地上便雙膝跪了下去。
“你怎的這樣不知事?!這樣大的人了,如今軒兒然兒也都大了,怎的還是一點長進沒有?!這話也是該你說的麼?你丈夫被抓走,那是他自己多行不義,怪誰去?你嫂子縱有天大的本事呢,還能管到皇上頭上去?天子讓抓的人,誰有那個本事去管?!你若是實在要撒潑耍賴說我們不管你,你現在就帶着你兒子女兒離了我這裡!橫豎你也是出了門子的人了,沒個道理一直呆在孃家的!這些年我縱的你太過了,纔會讓你這樣不知道天高地厚!”
顧筠從來都是得理不饒人,沒理攪三分的,因此才一門心思的想再次託那便宜關係,叫王家給解決這一爛攤子。此刻被自己親生母親這麼一打一罵,腦袋早已經懵了,豆大的淚珠直往下掉。但是到底也知道厲害了,不敢再撒潑打鬧,只是跪坐在地上垂淚,哀哀道:“娘!軒兒跟然兒無辜啊!她們兩個平時最孝順您的,您不看在女兒面善,也看在她們素日的孝心份上,救救她們吧!”
陸翰軒得了消息的時候正是進府之時,聞聽父親出了事,登時覺得五雷轟頂-----他剛剛纔跟顧承宇議定了戶部掛名之事,這樣一出事,那以後就什麼都沒了!何況父親的罪名那麼重呢!
聽說母親跟衆位長輩都聚在老太太房裡,他也忙匆匆忙忙的趕過去,就想探聽探聽消息,也想得知顧老太太如今的態度,究竟是管不管。到了德安居,恰好迎面碰上了同樣聽了消息趕來的陸玉然,不由得一怔。
陸玉然卻看也沒看他一眼,冷哼了一聲,甩袖進去了。陸翰軒又氣又急又覺得寒心,五內俱焚,好不容易咬着牙挨進門來,卻又看見跪在了地上哭泣哀求老太太的母親,頓時漲紅了臉。
見了她們兄妹進來,顧老太太緩了臉上的神色,招手喚她們到了身邊,一邊拉住一個,嘆道:“好孩子,想必你們也都知曉你們父親的事了罷?”
陸玉然窩在老太太懷裡只是哭,她是沒什麼依靠的,到了這個時候就更是了。如果陸墨之出了事,她的處境就更加不堪了,顧筠想必也只會管她那個寶貝兒子,想到這裡,她低低的哭道:“外祖母!”
陸翰軒就顯得沉穩的多了,只是有些麻木的去扶起了母親,攙着顧筠坐下了,這才環顧了一圈衆親戚,強自壓下心裡的恐慌跟不滿,道:“刑部既然要審,就會從速,咱們等等消息吧。”
這期間顧筠到底想方設法的求了顧老太太,帶着陸翰軒跟陸玉然去探過一次監。陸墨之忽然蒼老了許多,虎子也許久沒颳了,胡亂的掛着許多牢裡的髒污,一見了妻子跟兒女,頓時悲從中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淚,又忙道:“快救我出去吧,快救我出去纔好,這裡住不得,住不得啊!”他這陣子每天都只能睡兩三個時辰,其他時候都在被審訊,雖然刑部沒給他用大刑,但是這牢裡的日子也足夠把他這麼一個細皮嫩肉的大老爺給逼瘋了。
顧筠抹着淚把帶給他的衣裳跟一些點心掏出來,聽了陸墨之這話就啐道:“呸!你以爲你犯的是什麼罪呢?到頭來能不能保住腦袋都不曉得了,你還想這些有的沒的呢!如今......如今我只希望你能保住命,就是老天保佑了!”
御史跟言官們本來就閒着沒事做,得了這麼大一個空子哪裡有不湊熱鬧的,參奏他的奏摺早就排山倒海的送上去了,這件事,終究是不能善了了。
陸墨之聽說妻子孃家不能幫忙,咬了一口的點心就掉在地上,瞪着眼睛瞧着妻子,不知不覺沒嚼就把那點心嚥了下去,被嗆得眼淚也出來了,卻只是用手指着顧筠說不出話來。
二百七十二 流放
顧筠回了家,正覺得百般疲累,就見外面清瑩急急忙忙的奔進來哭道:“太太不好了,外頭來了官兵,指明要帶太太您走呢!”
這是怎麼說的?怕什麼來什麼,顧筠只覺得腦子轟的一下炸開了,一時腦海裡一片空白,癡癡傻傻的擡腳要往外頭走,誰知還沒走到幾步,就腿軟倒在了地上,暈迷過去了。
顧老太太親自奔出來樓了女兒,卻又不敢真的跟官差起衝突-----畢竟是得了上意來的,只好瞧着女兒被弄醒了,迷迷糊糊的被一堆官差押着往外走。平日裡的顧筠哪裡受過這些罪啊,顧老太太覺得心酸不已,一激動,只覺得心突突的跳個沒停,不過一會兒,居然瞪大了眼睛,也跟着迷瞪過去了。
頓時又把闔府驚動了,王氏並幾個妯娌都匆忙趕過來,扶着顧老太太回了德安居,又匆忙着人去太醫院請慣用的老太醫來。等安頓了好了顧老太太,範氏就苦笑着嘆了一口氣:“這鬧的,何時是個頭呢?”
原來她也是會煩的,王氏倒是驚訝了,也不掩飾,就有些訝異的瞧了她一眼。不過也是,雖然大家都喜歡看熱鬧,可是通常都不喜歡被別人瞧熱鬧。最近顧家的事情委實出的太多了,倒叫人有些疲於奔命,不是這個出了事,就是那個又有了毛病,折騰來折騰去的,總也沒個全好的,怪不得連範氏這樣脾氣的人都會出言感嘆了。
範氏這話一出口便覺得有些不對,等看見了二弟妹那訝異的眼神,臉上便一陣紅一陣白的,以往確實是自己喜歡惹事了些,總愛調唆着小四兒跟小六去跟二房對着幹,也沒少在顧老太太跟前上眼藥,從哪方面看自己也不像是個怕麻煩事的人,便覺得心裡有些尷尬。偏偏現在這個時候又不一樣了,她現在還求着王氏給顧四說說親呢。哪裡還要求那麼多,便忍着心裡的羞囧,微微朝王氏點了點頭兒。好在王氏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饒人的,便也從善如流的把頭轉過去看別處去了。
三太太秦氏沒注意到兩個嫂嫂的眉眼官司。剛替顧老太太放下幔帳,也跟着嘆道:“可不是這麼說。這樣子折騰下去,可憐的還是那兩個孩子呢。”她向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對府裡的事情能躲就躲,反正丈夫上進也沒什麼妄想,兒子顧成安又爭氣又懂事,眼看着也到了娶妻的時候了,也沒什麼其他的想法。便多了幾分憐憫之心:“說起來,也不曉得然兒跟軒兒被嚇成什麼樣子了,該派人去把她們喚過來纔是。好歹她們向來跟老太太親近。此刻也只有老太太能哄着她們了。”
柳氏也稱是,忙着叫人去找陸家兄妹,誰知紅巖去了一趟回來,驚慌道:“太太,表少爺不見了蹤影了!”
顧老太太才緩過來睜開眼睛。聽了這話頓時又一驚,竟再次昏過去了。王氏瞧着不是事,便上前來囑咐汀蘭汀香:“你們二人守着老太太,注意着別叫老人家再受刺激了。”又回頭去吩咐周媽媽:“媽媽快去多叫些人,好歹得找着陸家少爺纔好,不然老太太這邊可怎麼過的去呢?”周嬤嬤原本就是老太太的心腹,聽了這話哪裡有不應的。慌慌張張的帶着幾個小丫頭出了門,徑直去找林成家的,叫她:“快去找你男人叫幾個小廝兒,陸家表少爺不見了呢,這要是出了事,誰都跑不了!”
林成家的很有些不以爲然-----丟了就丟了唄。現如今陸家姑爺在牢裡,眼看着是沒好果子吃了,姑奶奶也都被抓走了,誰知道會是個什麼下場?現如今陸家表少爺不見了還正好呢,免了多少麻煩?但是她也只敢心裡抱怨幾聲。哪裡敢真的去挑顧老太太心肝兒肉的刺,忙忙的回家找林成去了。
不說衆人四處搜尋一番,卻什麼也沒找到,單說陸玉然知道了這消息,一時間愣怔在房裡,呆呆的連哭也忘記了。她恨父母偏心,也恨哥哥偏執成病從來想不到別人,可是如今一旦父母出事,哥哥又不見了蹤影,她還是忍不住低着頭咬着帕子傷心欲絕的哭起來。才哭了一會兒,蓮茵腳下生風的進來,左右看了幾眼,蹲在地上將陸玉然好生攙扶起來,連珠炮似地:“姑娘姑娘,你猜我剛剛碰見什麼了?”
陸玉然如今哥哥丟了,父親母親又身陷囹圄,哪裡還有空去跟一個丫頭猜謎,就冷冷的兩眼定在地上,一個字兒都不說。
蓮茵有些疑惑-----她才從外邊回來,並不知道自家少爺不見了的事,見姑娘如此,還以爲她仍舊在想着父母之事,便有心逗她高興,笑道:“我纔看見咱們少爺跟着五爺在那鳳凰街的一個鋪子裡呢,只不知是在商量什麼。好歹五爺也曾做過錦衣衛,想必少爺肯定是同他商量老爺太太的事兒去了。姑娘好歹放寬心,別傷心了。再不然,咱們還有老太太呢,瞧老太太的樣兒,斷不會不管姑娘您的。”
“你說見了誰?”陸玉然猛地擡頭看她,見蓮茵又愣了愣,忙追問道:“你何時看見了少爺,少爺又往哪裡去了你可知曉?”
蓮茵見她認真嚴肅,也不敢再兒戲,回想了一陣,道:“早上跟着媽媽出去裁衣裳瞧見的,往哪裡去了倒是不知了。橫豎少爺還是得回來的呀。”
陸翰軒或許會把父母看得重要,但是對自己這個妹妹卻實在未必有多好,陸玉然既聽見陸翰軒好歹沒事,又跟顧承宇湊在了一起,也就不去管他,只是獨自往德安居來,日日在顧老太太身邊安心侍奉,打定了主意以後要依靠外祖母過活了。幸好顧老太太還是顧念着女兒的面子,不僅派人上下打點顧筠之事,待她也很好。
當家的二舅母王氏又是個好人,見她是個女孩兒,如今也失了依靠,並不因爲之與顧筠的官司而難爲她,陸玉然的日子倒與之前顧筠在也沒有什麼分別。
一晃又是三四個月過去,已經入了秋,傳來消息許知遠一干案犯已經都被處決了,再想到陸墨之的事,顧老太太急的滿嘴起泡,只是睡不着,一徑的要兒子們去打探消息。
誰知也用不着他們打探,過不幾日,刑部便將案子的審理結果報了上去,皇帝親自御筆審批了,判了他死刑,因陸墨之家好歹是列侯出身,哥哥又從沒犯過錯,也就不牽連家眷,只是流放了陸墨之的妻子顧筠而已。
早就料到了陸墨之是保不住了的,顧老太太一衆人也沒多大驚訝與傷心,倒是聽見了說又判了流放,不免傷心了一陣子。顧老太太又吩咐王氏:“上下打點一番,好歹叫她路上好受些......”
這點子人情王氏倒是沒打算拒絕,雖然她看顧筠不順眼,但是流放對於這個嬌小姐來說也夠苦了,能讓她安安心心的去流放也挺好的。
顧成峰早聽見了消息,憤怒的將屋裡案几上擺着的一盆蘭花給摔的粉碎,怒道:“竟然又讓他跑了!五哥真是好大的膽子!”
顧承宇的膽子要是不大的話,又怎麼會這個時候就選了陣營站呢?顧滿冷笑了一聲,又叫紫蘇吩咐小丫頭將地上收拾乾淨了,這才道:“這又有什麼值得生氣的?他總不能藏在顧承宇那裡,顧承宇肯定要打發他往別處去的。你使個人去探探口風,未必不能得知了他在哪裡。你之前說的一句話極有道理,斬草妖除根。那陸翰軒是個極偏執的人,我倒真的有幾分忌憚他,果真不能讓他跑了纔好。”
“絕對不會。”顧成峰陰沉着小臉,似乎是發狠,又似乎是在對顧滿保證:“我若是讓他有一口氣,這個顧字也不姓了!”
陸翰軒的嗅覺倒是真靈敏,靈敏的有些過分,估計是從陸墨之進去之後就想着要逃跑了。倒真是個極古怪的人,普通人遇到這種事,難道不該是留在位高權重的外祖家避風頭麼?偏偏他要往外頭跑,可見是知曉了什麼。只是這件事本來就是抓住了陸墨之的漏洞纔去做的,也做的很隱秘,顧成峰自覺不會令人猜度重,一時也有些摸不透陸翰軒究竟是聽了顧承宇的什麼話。
不過不管是有什麼話,陸翰軒必定是不能活了。這個人心思極重性子又古怪,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誰知道日後他會不會做出對顧滿以及王氏等人不利的事情來?
想到這裡,顧成峰便轉身衝顧滿道:“阿姐,我出去一趟。你叫母親不必等我用飯了,晚間若是我回來的早,自己會過來。”
顧滿便想起纔剛舒默傳進來的話,說是什麼世子又找,心中忽然靈光一閃,問道:“小十八,是趙王世子找你了?”
顧成峰披起衣裳來,笑嘻嘻的向顧滿回道:“是,他最近在琢磨大事呢。”
嫡女重生寶典 二百七十三 鬥毆結仇
既是已經判定了流放,顧家一時也就安靜下來,並沒有人再攛掇顧老太太去求王家了。事情到底是陸墨之實實在在的做錯了,又犯在當今皇帝最厭惡的事上,何況受罰的也不獨他一個人,那鎮守太監秦冠可是判了凌遲處死呢,又有當年袞州府那一批官員,哪一個也沒見逃脫了。是以便是顧老太太自己也並不敢在這件事情上再做文章了。只是女兒到底可憐,終究是沒放的下,私底下又叫五老爺去疏通疏通關係。
到了流放那一日,顧老太太帶了顧筠幾個哥哥,又帶了範氏、王氏與秦氏柳氏四個嫂子去送顧筠。雖然有哥哥們的私下打點,但是顧筠還是憔悴了不少,一眼看過去簡直不能相信她就是昔日裡養尊處優的侯府大小姐:瞧着頭髮散了,兩鬢間居然有了許多白絲,瞧的顧老太太難受得老淚縱橫。
顧筠卻似乎學乖了,白着臉遠遠的就先朝顧老太太跪了下去磕頭,直快把額頭都磕破了也不止。顧老太太慌忙叫人攙了起來,一把摟在懷裡,哭道:“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喲!可憐的孩子!”
“媽!”顧筠紅着眼喚住顧老太太,腿一軟再次跪在了地上,總算哭出了聲音:“求媽您看在我的份上,好好看顧着軒兒與然兒!就是對女兒的疼愛了。”遭遇了這麼大的變故,她其他的事也想不到那麼多了,只想着好歹得保住兒女們。至於自己-----流放的地方遠着呢,誰知道將來又是什麼樣。
顧老太太哪裡會不應的?只是想到外孫子不見了,心裡又是一陣難過,卻見了顧筠這副樣子,也不敢就直接告訴她,生怕她接受不得這個刺激,就只好點了點頭,道:“你放心。”
顧筠哪裡能放心呢?原本就算沒有出事的時候,她還爲了陸翰軒前程的事操碎了心呢。何況是現在這個樣子,更是擔心之後陸翰軒跟陸玉然的日子不好過,猶豫了又猶豫,才附在顧老太太耳邊。輕聲哀求:“母親,現在我是什麼情況你也看見了,總之是不中的了。我這輩子唯一的願望也就是讓然兒跟軒兒過的好些。到了這個地步了,千萬千萬請您多多提攜着她們,我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的時候了.......”哽咽了一會兒,支撐着繼續往下道:“軒兒如今沒有依靠,又失了父母。她們陸家的人是靠不住的,母親想着我之前的話,好歹求您成全了他。也成全了我呀!”
還是說陸翰軒跟顧滿的事,顧老太太的手一頓,終究沒敢說出拒絕的話來,只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現在說這些尚早,我定會爲軒兒安排清楚。你放心去罷!”
顧筠得了母親的保證,總算心中好受了許多,只是想到要流放,心中不免又難過起來,瞧着旁邊哭倒了一片人,深覺自己孤身一人-----同批流放的還有那秦冠的養女跟那督工的人的妻女,其他人都抱成一團。唯有她自己一個人,這日後的日子還久着呢,她想到了這裡,心中的恐懼就漸漸的開始冒出來了。
顧老太太卻早已經爲她打算好了這一點,拉住她吩咐:“你原來帶着的清瑩與青楓二人我仍舊叫她們跟着你去-----你只放心,她們的身份也是犯官家眷。與你去並不違制。她們老子娘都在我們府裡呢,世世代代的人了,如今跟你去了,你只管吩咐她們。只是天長日久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了。千萬記得保重自己。得了機會,我就叫你父親和哥哥們想辦法仍舊叫你回來。啊,好好兒的去罷。”
顧筠瞧見顧老太太身邊的清瑩與青楓二人果然淚眼瑩瑩的站着,心中感激母親爲自己打算,倒是真的真心實意的磕了回頭,仍舊站起了身子,朝王氏道:“二嫂......”
顧老太太怕她不防頭說出陸翰軒與顧滿的事來,忙一把拉住了她,道:“時辰也不早了,你瞧旁邊押解你們的官差都不耐煩了,還是早些上路吧。”又悄悄在顧筠旁邊叮囑:“你此迴流放的地方是海寧,那邊我早叫人安排好了,有個鋪子留與你經營。清瑩身上也留着一千兩銀子,不好拿多了的,怕路上不安寧。這錢你省着些花,千萬別外露,啊?”
顧筠答應了,果然灑淚拜別了母親與衆位哥嫂,委委屈屈的徒步跟在犯官家眷一堆人後邊,一步三回頭的去了,那些官差都已經打點好了,自然也不會爲難的,也就由着她。
等送走了顧筠,顧老太太就再也支撐不住了-----顧博齊去世,女婿犯了大罪判了秋後處斬,女兒又流放了,外孫也不見了,她早已經受不得刺激,腦袋一歪,竟就暈倒在了扶着她的汀蘭身上。當下顧家一衆人急的魂飛魄散,幸好馬車就在旁邊,三老爺與五老爺一馬當先,親自將顧老太太扶上馬車去,一面高聲喚林成與劉旺:“你們二人一個先回府裡去安排一切事宜,一個拿帖子去太醫院請太醫,要快!”
劉旺與林成飛奔上馬而去,自各辦各的差事去了,卻留下了個發子伺候衆位太太們回家。幸好大老爺與四老爺都還在,因此倒也沒有太多慌亂,只是衆位太太們難免覺得世事無常,又感嘆了一回,方纔上了馬車。
誰知才上了馬車不久,馬車就猛地被拉停了,當前的一輛馬車坐着大太太範氏與二太太王氏,兩人都被顛簸的不輕,嚇了一跳。蒙雨忙問外頭:“是怎麼了?連趕車也不會麼?!”
那趕車的車伕也嚇得半死,生怕顛傷了主子,忙回道:“回太太,前邊打架呢,怕撞上人,因此才停的急了些。”
顧筠是從德勝門往海寧出發的,此刻聽見了回話,範氏就皺眉道:“誰敢在城門前打架,難道都不要命了嗎?”
車伕瞧瞧前面堵了一路的人,便回道:“瞧着人挺多的,也不曉得是出了什麼事,看來一時半會兒無法進城的了。”
範氏生了氣,喚車伕:“快去打聽打聽究竟是什麼人在這裡擾亂秩序,難道大家都得堵在這裡不進城了麼?什麼道理!”最近也不知道怎麼了,竟然做什麼事都不順心。現在連進個城都能碰見阻道的,真真是奇了怪了。範氏暗罵一聲晦氣,卻支起耳朵來聽外面的動靜。
沒一會兒車伕回來,一近前就忙壓低了聲音嘆道:“了不得了不得,太太們,前面原來是海城趙王的護衛隊進來送端午節的節禮的,誰知碰上了司禮監劉總管的人馬同樣進城送禮的,兩隊人馬爲了先進城鬧得不可開交,聽說是趙王府裡一個叫巴鷹的侍衛極驕橫的,一言不合就打了劉總管的義子,這可捅了大婁子,兩幫人馬竟鬥起毆來了,現在五城兵馬司的與應天府的人都還沒來呢。”
範氏聽說是藩王與那司禮監的人打架,自然也不敢再抱怨了,只在底下偷偷的問王氏:“這劉總管可就是前些年咱們姑老爺惹的那位?”
王氏才點了點頭,外頭便一陣喧囂,卻是那趙王府的護衛們邊打邊退,竟槓上了侯府的車隊。定遠侯府這回出來了四輛馬車,現今走了一輛,還有三輛在這後頭,又跟着十來個家丁,此刻卻都有些害怕的圍在馬車旁邊,不敢捨棄主子逃走,卻又害怕遭受牽連。大老爺忙高喊停手,高聲呵斥道:“你們也太大膽了!可知道我們是什麼人麼?”
巴鷹眼尖,瞧見了那馬車上定遠侯府的標誌,他是趙王妃身邊的得意人,自然知道這定遠侯府的來路,曉得定遠侯惹不得,何況還有那首輔在後頭撐着呢,便要叫人住手。誰知還沒喊出聲呢,那邊的劉七八的義子劉十五就已經帶人圍了過來,怒氣衝衝的指向巴鷹:“可知趙王府素日在海城是怎樣橫行霸道了!我們先來,你們拉着不叫進城,現在連定遠侯府人,你們也都涌上來欺負麼?!”
大老爺與四老爺對視一眼,都有些不知所措,瞧着巴鷹與劉十五,一時拿不了主意-----兩邊都不是好惹的,站在哪隊都要遭殃,這可真真是無妄之災了!
誰知還沒等大老爺與四老爺反應過來,那巴鷹便怒道:“欺人太甚了!”調轉馬頭帶着人一擁而上,圍住劉十五好一頓打,誰知這一鬧,手下的人下手有重沒輕的,竟將那劉十五打的只有進的氣,沒有出的氣了,只是奄奄一息的瞪着眼睛趴在地上,手指也沒法兒動了-----眼看着人就不中用了。
出了人命了這是,大家嚇了一跳,這纔想起來這劉十五的身份似地,嚇得不知道怎麼好,一齊都看着巴鷹。
巴鷹自己也沒料到會出人命,他原先就囂張慣了,敢帶頭來暗殺趙王世子謝庭的,此刻卻也愣在了原地。
嫡女重生寶典 二百七十四 忍字頭上一把刀
“出人命了啊!”不知道誰帶頭叫了一聲,衆人都四散開來,急哄哄的倒退。巴鷹愣在原地,瞧着那劉十五的耳朵鼻子裡都溢出血來,有些茫然-----他不是個沒分寸的人,平日裡是很驕橫沒錯,但是從來沒有給自己主人惹過大禍。之前數次對付謝庭,也通通都是見機行事,見好就收的,沒有折騰出禍事來過。可是這一次似乎真的是惹禍了。劉十五是劉七八的乾兒子,這回又是有正當差事進城去的,這兩幫人打架鬥毆原本就已經有不是在身了,現在又鬧出了人命,不僅在應天府那裡沒法交代,更要命的是算是徹底得罪了劉七八了。他一時不曉得該怎麼辦,只好大吼了一聲,喝止住自己帶着的人馬,強自鎮定道:“都給老子站住了!等應天府來人了再說!”
打殺了人還這麼狠?劉十五手下的人受不得這等委屈,當下紅了眼磨着牙恨不得撲上去將巴鷹一方人也給打的半死不活纔好。
大老爺與四老爺也沒料到竟然會出了人命,而且這兩方人又都是輕易得罪不得的人物,頓時覺得頭痛不已,恨不得就此飛馬進城不可,可惜這前面都堵得嚴嚴實實的,德勝門的守城官也因爲害怕出事而將城門暫時給關閉了,這下想進城也沒那麼容易,看來只能等到裡面的應天府或者五城兵馬司來人了,想通了這一點,四老爺便道:“大哥,現在這樣情況,咱們怎麼做都不好,不如靜觀其變罷了。”
正是這麼說,顧博軒可不想無緣無故被拉進風波里去,點點頭,朝發子吩咐:“你們去叮囑下人們,千萬別隨便出手,護着幾位太太們的安全才是正經。”
發子哪裡還需要他吩咐?早就已經叮囑過一遍了。但是得了大老爺這話,卻還是往王氏與範氏的那輛馬車奔去了-----他可是顧滿與顧成峰人,自然是先護着主子的母親纔是真的,其他人他也沒那麼多力氣管了。
王氏身邊的清音就輕聲問:“太太聽說出了人命了。不知是傷了哪一方的人呢?”清音跟着王氏已經五六年,向來沉穩安靜,是除了蒙雨月桐之外最值得信任的人,發子聽了是她在問話,就忙躬身回道:“相鬥的是趙王府護衛同司禮監劉總管的乾兒子,現下是傷了劉總管幹兒子劉十五的命。我纔剛悄悄的去瞧了一眼,的確是不中用了,也就是這一兩個時辰的事了。”
王氏聽了,不免想起王家同劉七八的關係來,卻又不好這麼衆目睽睽之下去表示關心的。只好有些焦急的吩咐清音:“無論如何,等應天府來人了,催着他們先帶人去找大夫纔是要緊的。”
發子雖然心中納悶,又想起那劉十五的身份,只怕自己不用催。那應天府尹邱世機也會撲上去獻殷勤的。但是她素來尊重王氏,便仍舊應了話,自去安排人手圍着馬車,務必要使王氏安全要緊。
再不到一刻鐘的時間,總算是等來了應天府的人,因爲是趙王府的護衛,本來邱世機是不敢下令捉拿的。卻想着怕得罪劉七八,還是戰戰兢兢的使人將巴鷹一夥人都給拿下了。這才疏通了路徑,德勝門的城門也再次打開,顧家趁着城門開了,趕緊跟在後頭進城。見總算是已經安全進城了,大老爺與四老爺甚是慶幸。也不再留着看熱鬧了,忙着催馬回府。
等劉七八接到消息的時候已經近夜了,他噌的從坐榻上一坐而起,明明無甚表情,卻看的旁邊伺候的小少監們直髮抖。劉七八的眼神猛地犀利起來。揮手斥退了伺候的小少監們,直直的盯着劉通,冷笑道:“你的意思是,不叫我去找麻煩了?”
“也不全是這個意思。”劉通被派來做這個差事實在是有些倒黴的,現在見了這個如今紅的發紫的秉筆太監,又總督京城三大營的劉七八,只覺得渾身都不自在,生怕他一個不順心就把自己給當場發落了。要知道,太監都是很不正常的,尤其是這樣身居高位的太監,要是受了刺激亂尋人出氣就不好了。
“那是什麼意思?”劉七八緊盯着劉通,眯了眯眼睛:“你不過是個小小的經歷,我雖然不管錦衣衛的事,卻伸出個小手指也能捏死你。你居然還敢來找我叫我忍氣吞聲?!趙王先時搶我神機營的火銃一百三十把,我只因爲他是藩王,又是今上親子,才輕輕揭過。現下他卻又傷我兒子,打我臉面!叫我怎麼嚥下這口氣?!”
劉七八的目光叫人害怕的緊,就算是習慣了自家面癱主子的冷血的劉通也有些招架不住,額頭上竟然漸漸的冒出汗來,忙拱拱手彎腰解釋:“真不是這個意思,內相不知,那巴鷹雖是趙王府護衛,但到底還是鄭將軍家的家奴,只是因爲陪嫁去了趙王府供趙王妃使喚而已。現如今鄭將軍休書一封託我們指揮使來做個和事佬,意思就是此事不如就此善了,他好與您也結個善緣......”
趙王妃鄭氏的父親,鄭光實。劉七八當即冷笑了一聲,那冷笑幾乎是從喉嚨裡冒出來的,怪異得很,叫劉通恨不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來看不見這個煞星纔好。
“趙王想必是想着,以往我不過是養在他門下的一條狗,現在就算是得了勢,也該仍舊匍匐在他腳下。”劉七八以前未發跡之前就是趙王府裡的一名奉御,哪裡會不知道趙王的意思?他知道趙王向來自以爲是,又蠻橫非常,自以爲天下人都要讓他一等的。他也知道現在跟趙王鬧翻未必合適,可是他平生最恨莫過於被人請示,如今趙王連個人也不派過來賠罪,也不說怎麼了結,還是鄭家隨意託了人情過來,他心中早已惱恨非常,並不想就此吞下這口氣。
劉通也是個人精,看出來劉七八憤恨不平,忙道:“鄭將軍找到我們指揮使,我們指揮使也很意外。他又卻不過鄭將軍一番情義,只好派了我過來說合。其實趙王身份尊貴非常,他門下的人傷了人自然是小事一樁,如今趙王既然拐着彎的讓鄭家來賠罪,可知是給了內相您莫大的面子,內相何不就此揭過不提?兩家人也免得傷和氣。”
劉通說完這番話,就察覺到屋內的氣氛登時冷的無法再冷,劉七八已經青筋暴怒,只差要蹦起來打人了,不知怎麼的,劉通心中一苦,竟忍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了地上,都不敢拿眼睛去看劉七八。他心中暗歎一聲歐陽宣這一招實在是太缺德了,又想起凡是倒黴事歐陽宣都只肯派自己來做,又是委屈又是忿忿,想着回去定然要跟歐陽宣說清楚再也不做出頭鳥了不可。
果然,劉七八足足喊了六七聲好,才停下來背過身去立着,他也不回頭來看劉通了,只是沉聲道:“這話我記住了,我們這些不全之人,自然不敢蚍蜉撼樹去與趙王爭一時長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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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通忍不住舒了一口氣,總算是保住了自己脖子上的這顆腦袋。但是他還沒完全迴轉過來呢,就聽見劉七八又陰森森的冷笑道:“只是這事沒那麼容易了結,叫你們指揮使親自來尋我說。你現在就滾吧!”
能滾就好,只要這位祖宗不要他的命,讓他不用腳都都成啊!劉通抹了一把臉上的汗,後退了幾步,掉轉身飛奔而去,似乎身後有厲鬼在追趕似地。
劉七八等他走了,這才怒而將旁邊的桌子擡手掀了,臉色難看得同老樹皮差不多。忍?連周王陳王以及現在獨得皇帝喜歡的六皇子乃至十二皇子與十四皇子都得讓自己三分,自己還得去忍一個在海城就藩,已經不怎麼受皇帝喜歡的趙王?真是好笑,別說他手裡握着上回趙王下屬在福建海岸上私下購買那外國人的火銃,就是一件十年之前的事,也足夠把這個趙王狠狠的教訓一番了!
劉七八想到這裡,眼神一暗,回身去開了自己牀鋪底下的暗閣,輕輕巧巧的跳了下去,捧出一個小匣子來,心內有了成算。
之前在趙王府裡當個奉御,他算是受盡了苦楚。趙王爲人最是翻臉不認人,他不過曾經摔破一個茶杯,趙王便打了他二十板子,讓他半個月都沒能起牀。新趙王妃更是不好伺候,手下的人也都高人一等似地,那個巴鷹更是數次找他麻煩,他次次都不計較,沒料到現在趙王還以爲自己是怕他。鄭家就更加可笑了,不過是一個世襲的從三品威震將軍,居然也敢來跟自己叫板?還以爲自家很有臉面似地,說什麼給個薄面,薄面?給狗也不給你們兩家!
劉七八想了想,朝着自己手中的匣子嘿嘿冷笑了兩聲,打定了主意。趙王與鄭家喜歡仗勢欺人,他非得叫他們知道這個忍字怎麼寫不可!
二百七十五 不死不休
劉七八最近在皇帝面前很是得重用,作爲太監,能做到司禮監秉筆太監已經是極爲厲害的了,可以說是光宗耀祖的事情-----當然,這種方式的光宗耀祖很多人也不想要。可是劉七八覺得還是不夠,他決定要更進一步。他深深知道現在趙王之所以不忌憚自己,是因爲自己上頭還壓着一個人。那就是司禮監的掌印太監齊林,這個齊林跟趙王的關係很不錯,當然他與很多藩王皇子的關係都處的不錯。
本來劉七八在御馬監的時候與這個齊林的關係不錯,但是後來因爲同是大太監,又因爲要搶這個位子,兩人交惡已經很久了。他再一次的想要站在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子上了,並且這**實在是無法熄滅,他不能控制自己。
謝庭正與顧成峰坐在食神居里,聽了常春來說了劉七八與巴鷹鬧翻的事情之後就看向顧成峰,疑惑道:“又叫你猜對了,可是你如何能猜的這般神準?這次的事情鬧的不小,若是想要善了,那就非得是劉七八低頭,但劉七八那人是萬萬不願意低頭的。就算是勉強低頭了,往後也怕要恨趙王與鄭家入骨。”
“那個巴鷹我一直都聽說過,最是狗仗人勢的東西。趙王妃蠻橫嬌縱,他也養了個差不多的性子,遇見了同樣囂張跋扈的劉十五,簡直可以說是天然的敵人。就算是巴鷹想要收手,那劉十五卻也不是善罷甘休的人,二人一旦起了言語衝突,以他們的性子定是都不肯服輸的,只能打起來了。他們帶的人又那麼多,恰好那日又有定遠侯府以及周王的人進城送禮來,巴鷹與劉十五都不願意丟了自家主子的面子,這事情當然只會越鬧越大。而不可能會見好就收了。”顧成峰牽起嘴角笑了一聲,眼裡卻沒多少笑意,緊接着道:“至於鄭家就更不用說了,那鄭光實向來沒有什麼腦子,又一向對自己那個身爲趙王妃的妹妹言聽計從,哪裡有不救妹妹親信的道理呢?當然會找人託關係去求劉七八。我只不過算的比較準,恰好知道他要託誰罷了。”
謝庭對眼前的顧成峰一向感情複雜,覺得自己重活一世尚且不如一孩童,心中總有不平之氣,此刻見他娓娓道來。又覺得自己實在自嘆不如,便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慶幸顧成峰終究不是敵人,還是感嘆顧成峰少年老成至如此地步。
顧成峰見謝庭表情變化便猜到他心中所想,他展顏一笑,狡黠的瞥一瞥謝庭好看得有些耀眼的臉,道:“世子哥哥是覺得我聰慧至極麼?”
聽他這麼稱讚他自己,謝庭不免又覺得有些好笑,但是他向來坦蕩。心中這麼想,便自然而然的點了點頭,道:“枉我籌謀這樣多年,竟然不及你心計一成。實在是自愧弗如。”
顧成峰總不能告訴他因爲上一世自己是他堂兄,知道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便緘口不言,只是笑道:“若你有我這樣一個外祖。怕你早已解決此事。當真不必這樣妄自菲薄,巴鷹那一百三十把火銃的面都沒見到,只是枉擔了搶奪之名。先叫劉七八怨恨上了他。這一招卻是你自己所做,便是我也做不到這樣了無痕跡的。我也是因爲聽你提起過這一樁恩怨,所以才順水推舟想出這麼一計來。”
福建沿海有許多外國人往來,大周朝對這些人卻也沒有太多限制,偶爾甚至還會從他們手裡以物易物,換些火銃兵器來用,進而重新改良,煥然一新造出更大威力的武器來。趙王早就想要圖謀不軌,當然四處收集兵器,因此早年曾派巴鷹去福建尋找這種火銃。剛好沈流年得了消息通知了謝庭,謝庭便借用了之前陳家的人脈,悄悄的在巴鷹得手之後在路上趁他們不備之時調換了這批東西。只留給他們一些陳爛的兵器。巴鷹還以爲是外國人坑了他,只好敢怒不敢言的回海城去了。這卻是之前的事了。
見顧成峰這麼說,謝庭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問道:“那之後咱們怎麼做?”現在劉七八跟趙王的樑子是結定了,他特地去求了歐陽宣,叫他刻意抹黑鄭家的話,給劉七八一種鄭家與趙王聯手要逼他忍下這件事不可的感覺,以劉七八的個性,現在肯定是恨透了趙王跟鄭家。以前劉七八還顧慮趙王,所以不肯跟自己多說一句話,現在看來卻是未必了。
顧成峰抿了抿脣,忽然擡頭道:“等劉七八來找,我就不信他不會想到你。這滿朝上下誰不知道趙王與你不親,鄭家與你有仇?如今你又被皇帝喜歡,他若是想不出手便坐山觀虎鬥,能找的肯定是你了。”
這倒是與謝庭想的不謀而合,謝庭點了點頭,感嘆道:“我當初還一直以爲這些要緊的東西在六皇叔那裡,現在想來,卻是六皇叔逗着我玩罷了。他要是真的有這些證據,還能夠坐得住,看着趙王逍遙自在?他也不是那種眼裡能容沙子的人。”想到這裡,謝庭不免又開始想起前塵往事來,對六皇子謝振軒憤恨不已。
“哼!”顧成峰冷哼了一聲,見謝庭臉上露出悲憤的神色來,勸道:“他這樣天生反骨的人怎可輕信?自然是沒安好心的。可惜皇帝卻被他哄的團團轉,放着其他兒子不管,只管寵愛他一個。前不久聽說又爲了立太子的事情申飭了一番朝臣,想來不久之後朝廷又要起軒然大波了。”顧成峰對謝振軒從來就沒有好感,更別提想他坐上那等位子了。侯府沒有答應六皇子娶顧滿的要求,他早已懷恨在心,再加上之前王家的恩怨,六皇子若是登基了,絕對不可能放過定遠侯府跟王府。這也就是爲什麼顧成峰處處幫着謝庭的原因。一是因爲謝庭此人他有所瞭解,趙王這人又討厭,若是趙王坐上那九五的位子也不是什麼好事。二是因爲謝庭與陳家的關係還有同周王世子謝遠安的關係都非比尋常,這真是一個極好的契機。顧成峰自己不能去攀附周王,容易惹猜忌,只好從邊邊角角入手了。
顧成峰的猜測很靠譜,謝庭纔回了王府不久,就聽門上的人來報說外頭有人找。謝庭眼珠一轉,便着常春道:“去請來書房。”
來人見到謝庭就恭恭敬敬的拜了下去,聽到謝庭叫起,才又起身安靜退到一邊站着,並不敢擡頭看謝庭。
謝庭由常春伺候換了外頭罩着的外衫,只披了件家常的寶藍色直裰,越發顯得面如傅粉,他在椅上悠閒落座,笑問道:“不知尊駕何人,來找小王有何指教?”
那人連道幾句不敢,擡起頭的時候卻不卑不亢,只是瞧着謝庭身邊的常春發愁。
謝庭會意,一笑置之:“閣下放心,既然我會留他在身邊聽着,自然是可信之人。若是閣下有事要同我說,盡說無妨。”
“卑職此次前來是受人所託,給世子送份東西來的。”那人見謝庭如此說,自然也就不糾結這事,想來堂堂趙王世子既然可以在現在趙王妃手底下安然無恙的活了這麼久,不至於連個心腹都沒有。便繼續道:“世子見了這份禮物定然喜歡。”說着便從左手袖間掏出一隻木筒來,雙手捧着交給謝庭。
謝庭伸手從常春手上接了,見那木筒如同食指般大小,一頭密封着,一頭卻用蜜蠟嚴嚴實實的封了起來。他見那人眼巴巴的看着自己,顯見是要看自己看了裡頭東西之後的態度,便低頭將蜜蠟去了,從裡頭抽出幾張捲紙來,展開看去。這一看之下真是非同小可,忍不住血氣上涌,他修煉了這麼多年,早已經練出喜怒不形於色的本事,此刻卻真正是興奮到了極點,眼底自然而然的露出興奮喜悅之色來。
那人見了便會心一笑,拱手道:“恭喜世子心想事成了!”
謝庭不動聲色的將手裡的東西放在桌上,微笑問道:“不知閣下是何人,尊主人又是何人?我有有何喜事值得恭喜呢?”他緊盯着那白麪無髯的男子,在回想有沒有見過眼前這個人。他知道劉七八的親信向來極多,卻並不知道劉七八對於這件事有沒有足夠的小心謹慎,他可不想到最後功虧一簣,倒黴在哪個不知名的小人物手裡。
那人見謝庭獲得這樣重要的東西不過片刻便迴轉過來,神情也早已恢復如常,再也不復剛剛的欣喜之色,不由得嘖嘖稱奇,心下多了幾分尊重。想到劉七八的交代,便道:“敝主人些許微名,並不值得一提。敝主人有一言以告,不知道世子肯聽否?”
謝庭早已明白這人背後站着的人是劉七八,此刻卻也不揭穿,只是心照不宣罷了,聽了這話便微笑:“尊主人送我這樣大一份禮,但有吩咐,自然無所不從的。就請說來吧。”(未完待續。。)
嫡女重生寶典 二百七十六 反擊開始
既然迷信都已經送出來了,那人也就看了一眼仍舊平靜無波的謝庭,想着劉七八的交代,儘量穩住了聲音:“敝主人的意思是,世子雖說身受皇上寵愛,但是到底根基不穩,不宜親自出面。敝主人也知道世子平日很有幾個至交好友,想必可起不小的作用,聽說那沈喬也是個極聰明的人,倒是可以一用。”
話才說完,謝庭已然雙眼如電一般朝那人看過去,目光炯炯,將那人看的情不自禁的低了頭,竟然也有當日劉通見劉七八的那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了。沒料到這個向來在人前以溫吞現人的世子,私底下竟也有這樣鋒芒畢露的一面,倒真是威勢十足,叫人害怕的緊。瞧着倒是像是久居上位的人才有的氣勢。
謝庭盯着他,心中駭然至極。他並沒有料到原來劉七八竟然能量比他預想中的還要可怕,沈喬的事情已經很隱秘了,沒想到劉七八竟然也能探聽的到。幸虧現在自己與他是友非敵,不然僅憑着沈喬與沈流年,劉七八便能讓自己死的很快。想到了這一點,他又不由得踟躇起來,他並不能確定劉七八真的可靠。焉知他會不會先靠自己除去鄭家,再調轉槍頭回來對付自己呢?想到這裡,他心念一轉,便冷笑道:“笑話,你既是個下人,如何會知道這密信裡頭的內容?還要調唆我去做那不義之事,我現今不如就先叫人拿了你,等你給你主人休書一封,你主人若是真如你所說真心要幫我,自然不吝再回我一封信說明緣故,你說可是?”
那人這纔信了劉七八當日之言,相信眼前這翩翩少年果真是個心機深沉之人,見謝庭果真不說廢話,回首間眨眼那書櫃移動,竟從裡面露出一扇兩尺餘寬的門來。閃身而出幾個全身黑衣之人緩緩朝自己逼近,頓時大急,忙道:“世子不可!我曉得世子的意思,是疑我主人爲何將事情全貌告知。罷了。既然世子懷疑,我便與世子交個底如何?”
謝庭擡手止住黑衣人的動作,朝四周一看,常春會意,立即閃身出門查探一番,這纔回了房內,衝謝庭點了點頭。謝庭便低頭思索了一會兒,忽然笑道:“是了,我竟忘了那劉七八雖被哥嫂虐待,底下卻還有個極親的弟弟。想必你就是劉十五的幹叔叔。劉七八的親弟弟,劉二八了?”
劉家原本是再破爛不過的破落戶,取名全憑心情,也沒那麼多講究,因此兄弟姊妹的名字在謝庭等人聽來未免都有些莫名其妙。
劉二八被指名道姓的指認出來。一時竟有些回不過神來。他確實是劉七八的親弟弟,但是因爲劉七八自己當了太監,再不欲自己的親兄弟淪落得跟他自己一般,便將弟弟送入私塾讀書,並且在劉二八考了個舉人之後,便設法在吏部幫他謀了個差事,只在南京吏部當個主管。劉二八也甚少回京。更是從來不參加劉七八的那些事情,只安安穩穩的當他的主管罷了。此刻聽見謝庭道破他的身份,有些遲疑的瞧了謝庭一眼。暗暗感嘆謝庭根本不如表面上看起來的那般簡單。
見劉二八垂着頭沉默不語一臉震驚的模樣,謝庭便知道自己猜對了,微微一笑指着旁邊的椅子請他坐下,笑道:“既然劉總管肯將您派出來指點我。可見是真心要幫我的。我便領了劉總管的這份情了。”
劉二八慌忙還禮不迭,又忙道:“世子神機妙算,小可自愧不如。怪道哥哥之前叫我不必在世子面前裝神弄鬼,直說了便是。可嘆我自作聰明,還想着要將哥哥與我自己摘出去了。”
這件事情干係不小。謝庭自然不會等同視之,又想起劉七八向來謹慎小心的個性,當然不信他會派個無名小卒前來。沒想到這一試探倒是試出一條大魚來,現在劉二八的身份明白了,那以後劉七八可就真的沒了後退的餘地,緊緊跟自己綁在一條船上了。有了這份便利,以後做什麼都會方便許多,想到這一點謝庭臉上再次綻出一個笑來:“也不必這麼說,只是我受騙上當慣了,天上莫名掉下這麼大一個餡餅來,自然不敢就敞開懷抱接着。總得將前因後果弄明白了才心安理得啊。”
“哈哈哈哈哈!”劉二八見他這麼說,便笑道:“世子也不必逗小可玩了,世子這樣聰明人物,怎麼不知道這件事的起因是因爲我們那不爭氣的後生十五呢?不管怎麼樣,現在咱們的敵人是一致的。現在不如商量商量到底如何實施如何。”劉七八謹慎小心到了極點,但是劉二八自己卻是個爽利性子,行事從不拖泥帶水的。
顧成峰在屏風後面蹲了許久了,幸好他人小,蹲在後頭遠看也就跟個花盆差不多,劉二八又不敢細看屋中擺設,因此倒是沒有發現他。此刻聽了劉二八這話,便嘿嘿笑了兩聲,從屏風後頭閃身出來。
從屏風後頭鑽出了個小娃娃來,這小娃娃還粉雕玉琢的,穿着甚是華麗好看,劉二八一時愣在了原地,如同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
“二八叔叔不必疑惑,說起來,咱們還是有親的。”顧成峰不管不顧,只當看不見劉二八臉上如同吃了蒼蠅一般的表情,繼續笑道:“說起來,我也該喚您一聲叔叔。”
劉二八滿臉疑惑的看向謝庭,只覺得迷茫的很,謝庭便從善如流的跟他說明顧成峰的身份:“這位便是已故定遠侯世子之子,首輔大人、兵部尚書之外甥,顧成峰。”
能一家兩父子都做成大官的自古以來罕見,可最罕見的是王家不僅父子俱是大官,王首輔的弟弟也是一方將領,威名赫赫。兵部尚書王庭然與劉七八的淵源劉二八清楚得很,此刻得見恩人之外甥,也不管對方是個小孩子,竟然深深的一揖到底,口稱見過恩人。
顧成峰不耐煩這等禮節,卻仍舊親自將他扶起來,笑道:“不必如此多禮,叫我舅舅知道我受過叔叔的禮,定然會好好教訓我一番的,實在不敢當。現在不如就先商討大事如何??”
劉二八驚駭已極,並不知道爲何顧成峰會捲進這件事情之中,一時有些拿不準主意。顧成峰身份不同一般,將他扯進來是不是將王家也給扯進來了?若果真是這樣,難道王首輔竟也插手了這件事不成?他雖知道沈喬是謝庭的親信,卻不知道沈喬與王首輔的關係,因此極爲擔憂,又因爲看顧成峰年小,生怕會扯進王家來,害的恩公一家,因此很有些坐立不安。
顧成峰倒是真的沒有想到劉二八竟是個有情有義的人,眼裡的情緒便有些複雜,好在他活了兩世,早已不再如同當初那般多愁善感,便斂容嚴肅道:“叔叔不必驚慌,我與世子相熟這事也只世子與我二人知曉而已,並不至於拖累任何人。叔叔曾經與我舅舅打過交道,想必也知道我舅舅的爲人,我既然是他的外甥,自然不肯輕易胡來。”
話說到了這裡,劉二八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只是因爲顧成峰的加入,不免對謝庭的事再次上心了幾分,倒是真的有幾分認真出主意的架勢了:“須得先有個人出來捅破這層窗戶紙纔可,可究竟讓誰來捅破這一層窗戶紙,再循序漸進的揭露鄭家之事倒是個問題。我這裡有個人,不知道世子以及顧公子以爲如何?”
謝庭與顧成峰對視了一眼,便衝他點頭道:“願聞其詳。”
“其他人誰來當這個出頭鳥,怕是都會惹人懷疑。只有一人,若是他來出手,衆人只會認爲鄭家的確是罪有應得而已。”劉二八站起身踱步一番,道:“御史秦友德。”
秦友德是個奇葩,他當御史這麼多年來上奏的奏章不多,卻封封要人命,並且言之有物,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整死過很多有權有勢之人。若是能求的他出手,倒確實比沈喬出面好很多,畢竟能保存實力的時候自然還是保存實力的好。
顧成峰迅速點頭:“那就是他了!”
“說的倒是簡單!”謝庭見劉二八一副發窘的樣子,便點了點顧成峰的額頭,嗔怪的看他一眼,嘆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秦友德雖然厲害,卻從來不管閒事,出了名的只掃門前雪。他自己看不慣的要彈劾,他能給自己準備口棺材,但是其餘的人他確是不管的,人家有冤屈死在了他面前他也不管。因此他的官做到這個御史也就做到頭了,竟然二十年都未曾從這御史上移過一次位子。現在咱們要他出手,談何容易?”
劉二八點頭附和,隨即又想起了什麼似地,笑道:“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來,尊府上的三太太秦氏可不就是那秦友德的親妹妹麼?有這層關係,想必請他動手,也不會太難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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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七十七 晴天霹靂
三太太秦氏人倒是好,可是又怎麼能左右她哥哥的想法,顧成峰皺眉思索了一會兒,笑道:“這個秦友德雖說厲害,但是良心卻確實不算好。不如叫他吃吃虧,按他那錙銖必較的性子,吃了虧自然不肯善罷甘休。以後的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劉二八當然沒顧成峰瞭解這個秦家,他原本只想以最低的成本替哥哥出了這口氣,順帶除去一個眼中釘,所以也沒有太多準備。現在聽顧成峰這麼說了,便順口問道:“那依着小公子您的意思,是該設個圈套給他鑽嗎?我知曉這個秦友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他那個孃親。唯一的愛好就是收藏名家字畫兒。”
這些圈套對秦友德來說怕是也不管用,謝庭忽然想起一件事來,便胸有成竹的笑道:“不必了,我想起一件事來。有了這件事,秦友德不用任何人勸說,自己便會跟那鄭家死磕上的。”
秦友德的確很難拉得動,又不愛管閒事,是個鐵公雞,但是於他利益有妨礙的人,那他可不會心慈手軟,非得用唾沫淹死你不可。比如說,若是有人膽大包天,敢把主意動到他那寶貝女兒的頭上的話......
誰會把主意打到秦友德女兒秦因身上呢?當然是在盛京裡與顧博齊並稱風流的鄭將軍了。說起這個鄭光實那真是好笑的很,真的就是草包一個,凡事除了聽妹妹的,便不會自己拿主意了,當然了,在女色方面,他是向來不需要別人給他拿主意的,傳聞他比顧博齊都更加荒唐一些,凡是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年齡。不問出身,縱然是尼姑道姑,他也從不忌口,在盛京裡許多人家有女兒的碰見他都恨不得躲着走。
三人對視一眼,都是聰明人,也想到一塊兒去了,於是放心的開懷大笑起來。
不日,果然聽說秦家姑娘去城外的清涼寺上香之時碰見了被鄭光實一見鍾情,鄭光實居然還託了媒人去跟秦家提親-----不是正妻,是第八房妾室。秦友德差點一口氣沒上來直接暈厥過去。當場大怒,將禮部來的媒人直接掃地出門了。可是不久之後,禮部侍郎李睿竟然親自來爲鄭光實說媒,言說要成就一段好事。
秦友德恨得牙癢癢,當場一蹦三尺高,到處找掃帚要趕人,當着許多人的面罵李睿不要臉,直把李睿罵的狗血淋頭,狼狽不堪。
李睿回了家越想越氣。竟生了場重病,至此之後便與秦友德成了冤家,幾乎見面都不打招呼了。鄭家卻還不放棄,腆着臉再次擡着聘禮送到秦家。話裡話外不外乎就是威脅秦友德的意思。
巧的是,秦友德偏偏就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火爆脾氣,當場翻臉:“我寧願一家都抹了脖子,也不會把女兒送進鄭家那個狼窩!都給我死了這條心吧。否則......!”
鄭光實很覺得這秦友德不識好歹,又覺得秦家那個姑娘實在貌美如花不能相忘,於是竟買通了秦府下人。偷偷的拿了副秦家姑娘的畫像,還宣揚說是什麼定情信物,洋洋得意的非要得到秦家姑娘不可。秦家姑娘性子剛烈,當夜就拿了白綾上吊,幸好被丫頭們發現的及時,救了下來。秦友德忍無可忍,覺得鄭光實欺人太甚,他向來一根筋,既然覺得自己被欺壓了,就開始琢磨起告狀的事情來。也是天要助他,他正愁找不到鄭光實的罪證,便有人將這罪證送上門來了。
將所有的信都看完,秦友德已經是目眥欲裂,怒不可遏,這個鄭光實果然是個卑鄙小人,這次若是不一把將他給告死,他就不姓秦了!
七月初九,御史秦友德上書彈劾鄭光實五大罪狀:一是串通陳繼元陷害陳家,導致陳家滿門抄斬。二是私下購買軍火,還將此事嫁禍在陳家頭上。三是縱奴行兇,巴鷹這個人就是從鄭府出來的,打死了人應天府都不敢問罪。四是禽獸行,在家孝期間竟然也敢與人苟合。五是強搶民女,供有十餘人被迫進鄭府爲妾。
這幾條罪狀,條條都有若干證據,尤其還有當年鄭光實與陳繼元的往來書信,裡頭清楚的說明了一切。
是日上朝,皇帝將鄭光實宣召入朝,當着羣臣的面將秦友德那封奏摺扔在他腳下,面無表情的道:“鄭愛卿,給朕念一遍。”
秦友德惶恐不已,及至看見奏摺內容,已覺冷汗溼透後背,一時張口結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皇帝冷笑了一聲,只覺得滿腔怒火無處發泄!當年陳起先還曾經與王伯雍一樣在潛邸當過自己的講師,自己對他素來尊敬,直到從陳府裡搜出來兵器,才相信陳起先竟然敢謀反(中間還有勾結幽王的罪名)。也是因爲有真憑實據,趙王纔會帶兵親自屠殺陳家滿門,可是現在秦友德的奏摺上來,就說明自己完全被人矇蔽了!還害死了自己的恩師,自己孫子的外公!他這皇帝要被天下人恥笑了!
皇帝怒極反笑,不等鄭光實反應過來,將奏摺裡附着的密信一股腦兒的全部扔在他面前:“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鄭光實抖抖索索的撿起信紙,纔看了一眼,就驚慌失措的不斷磕頭。他嚇得都要大小便失禁了,驚恐的表情都做不出來了,只是不斷思索這信爲什麼還會出現-----趙王做事向來縝密,怎麼也會有遺漏的一天?!還是說,想置他於死地的本來就是趙王?不可能!可是他隨即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測,自己出事對趙王沒有一點兒好處,何況還有妹妹在呢......
“給朕查!”皇帝終於出離的震怒,環顧了一圈所有低着頭的大臣們,冷笑道:“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聯合起來給朕查,三日之內這事情要是沒有個結果,你們就跟這個奸賊一起超生吧!”
他用了奸賊兩個字,刑部跟大理寺都察院的人忙戰戰兢兢的出來磕頭應是,皇帝拂袖而去。
鄭光實已經兩眼發直的倒在了地上,完全不會說話了......
朝堂上的沈喬愣怔了半響,等到皇帝走了都沒有能反應的過來。居然成了,居然在他幾乎要絕望的時候,有人提出了陳家的冤案!他幾乎要感激涕零,看着秦友德的眼神就如同看見了親人一樣,把秦友德嚇得不輕。
他不知道他是怎麼回了家,怎麼把沈流年拉到了自己身邊,又是怎麼跟沈流年說完這番話的,只是覺得踩在了棉花上,一切都顯得這樣不真實。
沈流年最近兩耳不聞窗外事,卻忽然想起前陣子謝庭見他的時候與他說起這件事的時候的神情,那時他說不用多久,這件事情很快就能解決了。現在想來,謝庭那時候顯然就已經握有什麼證據了......他想了想,等心頭涌起的狂喜之情都壓了下去,才儘量平穩着聲音:“可是......當年的案子是皇帝親自下令判的,若是現在要推翻之前的案子,那不就是說明皇帝錯了嗎?”
沈喬臉上的笑意也慢慢的消失了,就算有證據又怎麼樣?還是要看皇帝願不願意跟天下認錯......不過也不一定就沒有轉機,他擡頭看沈流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也不一定,現在秦友德槍口對準的是鄭光實,只要一口咬定是鄭光實欺上瞞下,與陳家族人合夥謀害陳家,那皇帝陛下最多也就是被矇蔽了,也沒什麼值得丟臉的。”
沈流年覺得自己的手指都在打顫,沈喬卻感嘆的老淚縱橫:“老天開眼,總算叫我瞧着了這一天!老師他在天之靈也能安息了!幸好,幸好你還沒成婚......總能叫你光明正大的頂着陳家的姓氏娶妻的,總能的!”
感嘆完這一番,兩父子都沉默了下來,現在夢寐以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可是他們卻忽然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了,沈流年忽然覺得嗓子堵得慌,他回身就叫人牽了馬來:“我要去見景行!”
沈喬明白他如今的感受,立即答應了,免不了又囑咐他:“雖然現在開始查了,卻難免會有意外發生。總要等到陳家翻案了之後纔好表明你的身份,你不可在外人面前露餡。”
沈流年重重的點頭,一路奔赴食神居去,才進門就有小廝有眼色的上來引他到了後院小樓,他一步一步踩在樓梯上,進了三樓第二間房,第一件事便是噗通跪在了地上。謝景行正在擺香案,回頭見他來了,轉身遞給他幾支香,自己卻也虔誠無比的跪在了地上,朝上頭立着的無名牌位磕頭。
沈流年咬着牙磕完頭,聲音低低的朝地上倒了一杯酒,強忍着哽咽:“爺爺,父親,二叔三叔,四姑姑,不孝兒孫來給你們磕頭了。你們終於要沉冤昭雪了!”(未完待續。。)
二百七十八 禍降
六皇子謝振軒對這件事情很不滿,他向來拿這件事情威脅謝庭,好養條狗玩玩的,現在聽說事情要翻盤了,當下暴怒-----他總覺得自己沒辦法得到顧滿,很大的一部分原因要歸功於這個侄子,又因爲對謝庭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忌憚感,他不想讓這件事情就這麼輕輕鬆鬆的解決。何況他總覺得這件事情發生的太巧了,那些信究竟是從哪裡來的?要知道,就算是他,想盡了辦法都不能從七哥趙王那裡得到半點消息,怎麼現在一個小小的御史會把這件事情給突兀的抖露了出來呢?除非是有人在背後暗中幫忙,可是誰會這麼大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去動一樁本來已經坐死了,又是皇帝親自認定的案子呢?秦友德這個草包完全不可能,他就是個小人物,怎麼可能撞破趙王的好事,那就是鄭家出了內賊?他想了想,覺得自己雖然沒辦法令三司的審覈結果改變,卻可以給謝庭添點亂子。
林任遠有些奇怪,沒有料到六皇子叫他來竟然是要讓他派個人去海城給趙王妃通風報信。“六皇子,這未免有些多管閒事了罷?他們自鬧他們的,咱們現在......”
謝振軒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他,道:“叫你去就去!我就是想看着那倒黴貨色倒黴,你不服?”
他嘴裡的倒黴貨色指的自然就是趙王世子謝庭了,林任遠心裡確實有些不服氣-----謝庭雖然出身上有些倒黴,但是卻也是正牌的天家子孫,不過是壞在母親的事情上,纔不得趙王待見罷了。何況皇帝與皇后都對他多有顧惜的,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來,也是因爲這樣,所以趙王才遲遲不敢對他動手。現在六皇子在人家可能立馬就要翻身的時候叫他去搗亂,他總覺得太多管閒事,又太得罪人了。畢竟皇帝似乎很願意見到他們叔侄倆親近的。六皇子也可以趁機拉攏這位趙王世子,以往趙王世子因爲母親的問題,令人很擔心他能否承爵,可是等到陳家的案子翻了。那就是天王老子也動不了他的地位呀!他不知道爲何一向精明的六皇子怎麼會想不通這一點,卻也沒有辦法,畢竟是跟着六皇子混飯吃的,當然是六皇子怎麼說,他怎麼做了,因此他也就不敢再多事,忙答應了,自去派人料理這件事情去了。
皇帝雷霆震怒,刑部與大理寺都察院夜以繼日的審問,原兵部尚書如今的刑部尚書崔璞玉是個二愣子。雖然年紀大了,那股子倔強還是沒改,大理寺寺丞郭英懷更是軟硬不吃的狠角色,這兩個人聯手審案,簡直是事半功倍。鄭光實只撐到了第二天,就憋不住招了。
“我認!我認了!”他氣喘吁吁的蹲在堂上不斷的朝上頭的崔璞玉磕頭,屎尿流了一地,哭哭啼啼的挖出了條更勁爆的消息來:“這事情也不是我一人爲之啊,陳家要是不出那個內奸,要是那個內奸不起壞心自己聯絡我,我也不能成事啊!”他不是個蠢人。他確實好色貪杯,但是卻不蠢。現在絕對不可以招認出趙王來,趙王沒事他尤可能有活路,要是他現在招認出了趙王,那就死的比什麼都快了。
信上署名的確是有個陳繼元,郭英懷早就叫人去查明這個人的身份。證實確實是被陳家從族譜除名,後來逃無去向的陳繼元。此刻聽鄭光實認了,崔璞玉哼了一聲,便道:“你是這麼說,但是那陳繼元如今杳無蹤影。誰知道他是死是活?縱有書信,也不能就此認定此陳繼元便是被陳家除名了的陳繼元啊!”
“我知道他在哪裡!”鄭光實一抹汗,也顧不得其他了,想也不想的供出了陳繼元來:“他如今化名李元峰,就是現在的禮部侍郎李睿的養子啊!”
郭英懷立即站了起來,吩咐左右:“來人!就去吏部侍郎府上將這位‘李公子’給請來!”
吏部侍郎的風聲收到的早,早就已經要打發李元峰上路,準備叫他去西邊避難,此刻見官差來的如此之快,不由得大驚失色,下巴上的鬍子也差點不小心給揪落下來。李元峰到底沒能逃的快,被官差給五花大綁送到了刑部公堂之上。
只是李元峰卻還是梗着脖子叫冤枉:“大人明鑑,我就是區區一個小後生,哪裡會是什麼陳家後人呢?分明是鄭將軍見我曾在食神居搶過他的一個相好,這就把我恨上了,故意要拉我下水啊!”
鄭光實見識過這個小子的口蜜腹劍跟那能將白馬說成非馬的口才,生怕他會指鹿爲馬,當下急了,本來癱軟的身子瞬間有了力氣,蹦起來朝着李元峰就撲了過去,一口咬在李元峰耳朵上,幾乎把李元峰的耳朵都給咬掉了。還是四周的官差一擁而上將他們給分開了,解救了已經疼的嗷嗷叫的李元峰。鄭光實卻猶自不解氣-----這密信,他思來想去,既然沒有他跟妹夫趙王的信,那就是他與陳繼元的往來書信了,這些書信除了陳繼元,還能有誰有?說不定就是這小子嫌當個禮部侍郎的兒子太磕磣,故意漏了這一招,來將陳家復家呢?雖然說這信上有陳繼元的落款,但是等到事情過去了,他再說自己姓陳,不是陳繼元,只是陳什麼什麼的,那不也能混個功臣之後來噹噹?
李元峰疼的半死,雙手捂着耳朵,卻忍不住伸腳蹬了鄭光實一腳。這可讓鄭光實來了勁,立馬原地跳了起來去撲打李元峰,嘴裡還是不乾不淨的罵着。
郭英懷只是噙着冷笑淡淡的看着,還是崔璞玉一拍驚堂木將這二人給鎮住,這才指着鄭光實:“鄭將軍,你說眼前這人就是陳繼元,可有什麼證據?”
“還用什麼證據?!”鄭光實瞪大了眼睛:“老子閉上眼睛都能認出這個猥瑣的龜孫子來!你們既然把這書信當證物了,叫他寫幾個字來不就清楚了?字跡是不會騙人的!”
話粗理不粗,郭英懷叫人準備了紙筆,當下就讓李元峰寫幾個字來瞧,李元峰哪裡敢寫?抖抖索索的連筆都擡不起來,最後雙腿一軟乾脆嚇暈過去了。
“我呸!”鄭光實狠狠地朝他臉上吐了口唾沫,輕蔑的罵道:“果然是個貪生怕死的小人!”
在郭英懷跟崔璞玉眼裡,鄭光實跟李元峰-----哦不,現在該叫陳繼元了,也是一樣的小人,尤其是崔璞玉,看着鄭光實跟陳繼元的眼神已經冷的像冰塊了,他冷笑:“我說怎麼看你總覺得有些眼熟,原來真是陳家人。陳家滿門忠烈,怎麼就出了你這麼個卑鄙小人,以至於斷送了香火前程?!真是叫人想着就覺得不值!”
旁邊早有人捧着供狀上來給崔璞玉與郭英懷瞧,二人看了無錯,便讓鄭光實跟陳繼元畫押。
崔璞玉是二愣子,但是郭英懷不是,他雖然也跟崔璞玉一樣嫉惡如仇,但是卻也在宦海浮沉裡懂的了自保的重要性,他當然知道事情其實還沒有完全審清楚。比如,當年傳說陳家謀反,說陳家藏了大量的兵器-----這麼大數量的兵器,怎麼會是一個雖然有爵位但是已經無實職的鄭家能擁有的?再比如,怎麼陳家倒臺了之後,鄭家嫡女迅速就嫁進了趙王府,當了趙王妃呢?
有些事,還是不那麼清楚的好,太清楚了,就容易丟命啊!
那頭林若元派出去的錦衣衛通宵達旦,跑死了兩匹馬,終於跑到了海城趙王府,將這個消息送到了趙王府。
趙王恰好不在王府,於是這錦衣衛的消息只能通給了趙王妃,突然聞之這個消息,趙王妃一時沒坐穩,居然從直接就從椅子上仰面朝天連人帶椅的摔在了地上,她覺得後腦勺磕在地上嗡的一聲響極疼的,卻不知爲何竟麻木的只覺得後腦勺熱的慌,察覺不到疼了。
黃鶯與邱嬤嬤急的滿頭大汗,連忙掐人中的掐人中,請大夫的請大夫去,好一番折騰,才把趙王妃給重新叫醒了。
鄭氏卻不想醒來了......她可沒忘記當年她是怎麼嫁給趙王的,陪伴了趙王這麼多年,自然也知道趙王是個什麼樣的人,現在鄭家出事了,依着趙王的脾氣,那是能離多遠離多遠,絕對不可能伸手救人的。甚至,前王妃陳氏的教訓還不夠麼?她可是趙王親自逼着上了吊的啊!她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寒,乃至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抱着邱嬤嬤,哭道:“嬤嬤,我完了!我完了啊!”
邱嬤嬤也着急啊,但是她到底是經過風浪的人,當場便將黃鶯之外的所有婢女都趕了出去,自己卻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斂容道:“姑娘,您已經沒的選擇了。就算您不顧鄭家,也不能不顧二公子跟縣主啊!”
二百七十九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
邱嬤嬤是鄭氏的奶孃,從小就將鄭氏視作親生女兒,再加上她們一家子人都靠着鄭氏才能生活,鄭氏又將許多機密的事情交給她來辦,因此她已經跟鄭氏是一條船上的螞蚱,要死一起死了。出了這樣的事,她甚至比鄭氏自己本人都要更着急,頭昏眼花的搖搖晃晃了一陣才站穩。現在見鄭氏完全沒有了主意,就忙打點起了精神,輕柔的拍鄭氏的背,安撫她:“王妃,事情哪裡就真的到了這個地步了呢,您先彆着急呀!”
那錦衣衛已經將話帶到了,又記得自己主子的吩咐,見狀就忙告辭要走,鄭氏雖然六神無主,卻反應極快的立即叫住了他:“站住!”
邱嬤嬤眼神一凜,朝左右看了兩眼,黃鶯就會意的帶着丫頭們都出門去了,幸好王妃會客的這個花廳是極寬闊的,又隔音,外頭只要人守定了,就不怕會被人聽見在談論什麼。黃鶯機靈得很,還特地去將王妃平時信任的幾個護衛也都請了來守門。事關重大,她又是王妃的貼身大丫頭,自然不想主子出事。
鄭氏見左右無人了,擦了一把臉上的淚,再也不見半點驚慌之色,盯着那名錦衣衛,冷然道:“你是誰派來的?”鄭氏向來精明,比鄭光實還要厲害三分,在家裡極有地位的,心眼也極多,哭了一陣就覺得不對-----趙王或許的確在錦衣衛裡安插了人手,但是卻不可能有這種可以不惜趕來報信的厲害角色。既然這個錦衣衛不是趙王的人,那爲什麼要來通知自己鄭家出事的消息?海城到京城就算快馬加鞭也得半月左右才勉強能到,鄭家出這麼嚴重的事情爲什麼沒有見巴鷹回來報信,倒是錦衣衛來了人呢?不會是誰故意來套話的吧?
那錦衣衛想到林任遠的交代,也就老老實實的道:“王妃放心,我縱使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編出這樣大的事情來誆您呀!實不相瞞,我乃是受了鄭將軍的託付,來遞個消息的。其他的,我也什麼都不知道了。”
這件事情的確是個大事,勾結大臣陷害勳貴之家,尤其是間接的造成了謝庭差點死在左順門的後果......趙王妃想想皇帝會怎麼樣懲罰鄭家。就忍也忍不住的打了幾個寒顫。那錦衣衛也是個小角色,看樣子他的確是什麼都不知道了,鄭氏再次咬牙問道:“你叫什麼名字,現在錦衣衛任何職?我以後好謝你。”
謝?那錦衣衛心裡腹誹,還用你謝?你能保住自己就不錯了,但是大周朝的規矩,出嫁女是與孃家的事情沒有關係的,就算誅九族都算不到她頭上,因此錦衣衛也不敢就亂說話,也不能不答。更不能胡謅個答案:鄭氏也是個聰明人,也未必就會徹底栽了,要是之後被她查出來,那可真的能死的很慘。因此他也就從善如流的報出了名字:“卑職史慶豐,現在錦衣衛任經歷一職。多謝王妃擡愛。”
“原來是史同舟的公子,真是客氣了。”鄭氏眼睛也不眨的看着那名錦衣衛,接着問道:“你離京的時候,我哥哥如何了?案子可有認定?說我哥哥陷害陳太傅,可有證據?晉西陳家可不是小戶人家,他們名門望族的,若是當年真有冤屈。爲何無人申訴,非得留在今日才喊冤呢?怕這都是誤會一場罷?”
史慶豐被嚇了一跳,沒料到這位鄭氏這麼了得,不過就憑着自己的一個名字就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等聽見了鄭氏的問話,又頓覺荒唐,這件事情又不是錦衣衛說了算的。難道他說是誤會就是誤會了?再說是名門望族又怎麼樣,嫡系一開始就被趙王給殺光了,其餘的旁支也被夷了三族,從哪裡挖出個孤魂野鬼來伸冤哪?他也知道趙王妃是想從他嘴巴里套出點有用的東西來,但是他一來官小。混的比歐陽宣手下的劉通可差多了,他什麼重要的事情都接觸不到啊,也就是跑跑腿,抓抓人這種事才輪得到他了。二來他不過就是林任遠派來傳個口信的,他離京的時候鄭光實那個倒黴蛋纔剛剛去了刑部大牢呢,什麼結果天知道。
鄭氏見他一副爲難之色,也明白是什麼都問不到了,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着人送他出去,又讓邱嬤嬤給了他一百兩銀子當作盤纏。
等屋子裡陡然安靜了下來,鄭氏臉上才顯露出情緒來,她擔憂又害怕的吁了一口氣,捂着胸口,察覺到心跳的飛快,見邱嬤嬤進來了,就立即站了起來,道:“嬤嬤!”
邱嬤嬤看出她的慌亂,忙上前幾步拉住了鄭氏的手輕輕的拍了拍,勸道:“王妃,現在咱們兩眼一抹瞎什麼都不知道,最要緊的是要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咱們纔好對症下藥!”
趙王妃第一時間想起來的卻不是哥哥,而是陳氏跟謝庭,她眼前又浮現當初陳氏慨然赴死之際那似笑非笑的眼睛,還有說的那句:“焉知我的今日不是你的來日?”鄭氏想到這句話,再想到陳氏跟陳家的下場,仍舊覺得縱然在這三伏天也冷的直打哆嗦,她實在是怕極了,鄭家出事雖然帶累不到她,但是對於功利心極重的趙王來說卻是件極大的事,趙王會怎麼對自己......
她抓緊了邱嬤嬤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自己給自己打氣:“是,嬤嬤說得對,現在最該做的就是查清楚這件事情到底怎麼樣了纔對。”她立即將黃鶯喚進來,又親自點了兩個人叫進來,嚴肅吩咐他們:“你們迅速上京去打探消息,謹慎些,千萬別露出馬腳。若是能打通關係去見我哥哥,千萬叫他閉緊了嘴巴,不然只會死的更快!”
二人領命而去,並沒有一絲猶豫,邱嬤嬤卻滿臉猶豫的擔憂道:“巴甲跟巴鷹是兄弟,二人對將軍是忠心耿耿的,王妃您派他們去,若是他們......”若是他們到頭來仍舊是對鄭光實死心塌地,不替王妃傳這句話,只爲鄭家考慮又怎麼辦呢?只是到底趙王妃鄭氏跟鄭光實是親兄妹,邱嬤嬤雖然心裡擔憂,也不敢真的就全說出來。
“怕什麼?”趙王妃哂笑一聲,鎮定心神落座在貴妃榻上,斬釘截鐵的道:“嬤嬤放心,我知道嬤嬤擔心什麼。哥哥他也是個聰明人,當年那件事縱然是我先提出來替王爺解圍的,但哥哥未必沒有那個意思。他早就想巴結王爺了,怎麼會不趁機表功?再說出面聯絡陳家那個內奸的人正是哥哥自己,王爺做事向來謹慎小心,可一丁點把柄都沒有留下,事發了,那頂多也就是哥哥自己的事,牽連不到王爺,更加牽連不到我這個出嫁女。哥哥既然知曉這幾點,肯定不可能沒證據就出賣王爺,要是王爺與我都完了,那他才真正沒指望了,他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鄭光實雖然鬥雞走狗,遛馬觀花無一不做,卻是個有成算的人,也是個有野心的人,不然也不會費盡心機攀上了趙王。在這個時候,想必他沒那麼大的膽子拉上唯一可能拯救他的妹妹妹夫下水。邱嬤嬤聞言鬆了一口氣,又帶上了幾點苦澀,忍不住出聲埋怨道:“明明這些年了都沒一點動靜的,怎麼......怎麼偏偏就事發了呢?那陳家當年可都被咱們王爺給殺光了呀!誰還會替他們伸冤?”
一個已經絕戶了的陳家,是誰要幫他們翻身呢?趙王妃也在想這個問題,然後她雙眉緊蹙,漆黑的瞳仁裡猛然迸射出驚人的恨意,咬牙切齒的道:“謝庭!”
除了這個臭小子,鄭氏還真的想不到別人了。這麼多年來,她早就說這個小子不能留,畢竟他曾經親眼見過陳氏的屍體,畢竟他曾經用那樣可怕的眼光看過自己跟趙王。趙王妃時長看見謝庭的眼睛就膽寒,是那種從腳底就開始透上心底的寒,他的眼睛裡明明什麼情緒都沒有,但是趙王妃卻確確實實的可以察覺到那目光裡隱藏着的憤恨以及......殺機。所以她才一心一意的想要弄死他,可惜偏偏這個小子命大,左順門那一次趙王明明都快要殺死他了,卻偏偏被皇后的人攔了下來,後來那一次落水的一次也明明幾乎是死定了的,卻仍舊活了過來,還有後來的刺殺,他一次一次的躲過了這些暗害,居然順順當當的活到了現在不算,還妄想着要把陳家重新發揚光大嗎?!趙王妃嗤笑一聲,嘴角上挑,眼裡卻冰冰涼涼的。
邱嬤嬤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第一反應便是:“不會吧?”她對謝庭的印象還停留在一個七八歲的少年,畏畏縮縮的,平日裡也不敢出現在趙王跟王妃眼前的瑟縮少年身上,一時不敢相信趙王妃竟會懷疑是這樣一個人設計害了鄭家。
二百八十 夫妻交鋒
趙王妃當然也沒有切實的證據,可是女人天生敏銳的第六感告訴她,這件事情絕對跟謝庭脫不了關係,不管怎麼樣,就算鄭家之前陷害陳家的事情被揭發了,那也不能放過謝庭!絕對不能,相反,如果鄭家真的倒了黴,那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解決掉這個謝庭,絕對不能再等了。因爲-----他可就是趙王名正言順的嫡子,還會因爲之前受過的委屈更加榮耀。那謝遠怎麼辦?!
“沒有什麼會不會!這件事情的受益者只有他,縱然不是他,他也必須要爲這件事情付出代價。若是我哥哥死了......”趙王妃冷冷一笑,嘴角上挑的弧度卻說明她心中沒有因爲鄭家的事情感到多少悲傷:“若是我哥哥死了,那他就要拿他的賤命來換!這些年來因爲皇后對他的偏心,我已經忍了許久了,這件事情事發了,他以後就是頭頂帶着受迫害的勳貴的唯一血脈,他又那麼受皇帝皇后的喜歡......我的阿遠絕對不能在他之下,我也絕對不會允許!”
“姑娘,當務之急是王爺。”邱嬤嬤總算是抓住了重點,有些擔憂的道:“若是王爺知道咱們老爺出了事,說不定......說不定王爺又如同對待上一個那樣呢?”她總對趙王心存忌憚,原因就是趙王對待陳氏實在是太心狠了,當時連王妃本人都有些害怕,甚至想過軟禁那陳氏一輩子也罷了。可是趙王堅決否定了這個提議,他甚至親眼看着陳氏吊在橫樑上嚥了氣才肯完全放心。邱嬤嬤在內宅裡沒少見過死人,可是陳氏死的實在是太慘了,那樣的場景總是時不時的出現在她腦海裡,滲人,慎得慌。
趙王妃眼神黯淡下來,默然了半響,隨意翻開妝奩,抽出一個小抽屜來。撿了口脂細細的描了脣,猛地站起身來,道:“我與王爺夫妻這麼多年,心中對他卻着實害怕。也因爲之前的前車之鑑。早就已經做好了兩手準備,他現在若是敢棄我於不顧,我就敢叫他陪我一起下黃泉!”
混了這麼多年,跟趙王打了這麼多年交道的枕邊人,總不至於真的什麼都撈不到,趙王妃低頭瞧着自己妝奩里美輪美奐的首飾,輕笑一聲關上了抽屜。她不會,也絕對不可能淪落成跟那個陳氏一樣,陳氏,你不是說等着看我的下場嗎?那咱們就試試看。究竟是我先下來陪你,還是你的寶貝兒子先跟你團圓!
“母妃!”外頭卻忽然傳來謝遠的聲音,緊跟着一身玄色袍子的謝遠就滿頭大汗的進來,臉上帶着欣喜的神色,道:“母妃!咱們可以回京啦!”
趙王妃一驚。擡眼見謝遠臉上一派欣喜之色,並不見慌亂難過,便壓下心裡的驚濤駭浪,勉強帶笑問他:“說的什麼胡話?又是從哪裡聽來的這消息呢。”
“我可沒說胡話。”謝遠上來攙了趙王妃的手,笑嘻嘻的道:“原是錦玉姐姐要出嫁了,幾位王叔都已經接到命令進京了,咱們府裡也接到消息了。這可不是不日就要進京了麼?我離開盛京也許多年了。中途還未回去過,現在終於可以回去了,也不知道舅舅他這回會給我留什麼好東西。”
聽他提起鄭家,趙王妃心裡無比苦澀,卻又不知道如何與兒子說這個,只好反手拍了拍他的手掌。嗔道:“好了!這回雖說是去給你錦玉姐姐送嫁,其實也有因爲你們都到了適齡婚嫁的時候,皇上要爲你們擇良配了的原因在,你怎麼還是一副不收心的樣子?你父王可知道消息了?”
“我來的時候並沒見到父王啊!這個消息還是我聽府上的清客說的,父王他......”謝遠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道:“父王他好像聽見什麼消息,匆忙出門去了。”
趙王妃點了點頭,又拉住他嘆道:“這回回去,母妃定然會給你好好挑一個大家閨秀,絕不叫你受委屈!”謝庭那個小子麼,他已經沒機會了。
謝遠常年帶笑的臉上終於掠過一絲羞赧,抱着趙王妃的手臂撒嬌:“母妃!”心中卻不由得想起那一日轎子裡少女緋紅的臉頰跟黑漆漆的眼珠來,不知道爲何忽然覺得有些嚮往,又有些欣喜。她說她是定遠侯府上的,若是沒有猜錯,她大概就是定遠侯的庶女顧煙了,又聽說現在顧承宇混的很開,已經另外出去立門戶單過了,他又是個很不錯的,如今在錦衣衛當差,說起來,母妃未必就不會喜歡顧煙呢。
趙王妃還想再說些什麼,猛然聽見黃鶯在屋外略帶慌張的聲音:“王爺!王爺您回來啦?王妃她......”
趙王妃早就已經站起身來,瞪大了眼睛望向門口被掀起來的珠簾,眼睜睜的瞧着穿着紫色直身綢緞長袍的趙王大踏步邁進門來,一時間心中忐忑又不安。趙王的臉色着實稱不上好,陰沉沉的,大有以往謝遠每次犯了大錯之後他生氣的架勢,謝遠瞧着害怕不已,就偷偷搖了搖趙王妃的手臂,想叫母妃幫着打圓場,孰不知趙王這回卻正是因爲趙王妃的事情而生的氣。
還沒等謝遠戰戰兢兢的請安,趙王已經看見了他,沒好氣的斥責道:“這個時候你在你母妃這裡做什麼?平日叫你讀書讀書,你都讀到哪裡去了?還不給我滾出去呢!”他心情不好,又有事情藏在心裡,見了最心愛上心的孩子也不由得沒了好臉色,只是一心想打發他出去,好問問鄭氏事情。
謝遠於是匆匆忙忙的請了安,一溜煙的溜出了房門去,慢慢吞吞的立在門廊下,有些出神-----在他記憶裡,極少看見父王在母妃面前發這麼大的火,生這麼大的氣,他對母妃似乎永遠都是和顏悅色的,縱然母妃曾經做過令父王很不開心的事情,父王也從來沒有大聲呵斥過,現在這是怎麼了?明明可以回盛京一段日子,不用再等到五年,父王怎麼好像一點都不開心呢?
趙王等謝遠出去了,才冷哼了一聲,看着趙王妃冷笑:“我聽說,盛京裡來了人,報了什麼消息給你?”
趙王妃並不知道趙王知不知道這個消息,卻沒打算瞞着他,便索性坦然道:“是來了人,來的是錦衣衛的史慶豐,聽說與我哥哥平日裡打過交道,所以特地來給我帶口信。當年的事情事發了。”
當年的事情?趙王不覺喉嚨一緊,沉聲問道:“當年的事情,當年的什麼事情?”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趙王妃深知趙王的爲人,但是卻不願意成爲另一個陳氏,因此她仍舊維持着鎮定,輕描淡寫的道:“當年的事情,當然就是關乎王爺的那件事情了,這麼顯而易見的事情,王爺還用問我嗎?我聽說,是一個御史上書彈劾我哥哥的,罪狀數了一大堆,我哥哥他這樣膽小的人,在牢裡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頭了。而且那錦衣衛出來的時候我哥哥還在刑部大牢接受審問呢,現在已經過了大半個月了,也不曉得我哥哥現在到底怎麼樣了,真是叫臣妾好生牽腸掛肚!”
趙王不意她忽然說出這番話來,一時間倒是愣在原地,過了許久,才陰沉着臉,哂然而笑:“我倒不知道王妃是這樣的巾幗英雄,現在舅兄的案子已經結了,王妃原來不知道結果嗎?”
“什麼結果?”趙王妃背在身後的右手已經死死的拽住了帕子絞着,卻到底沒有在趙王面前表現出來,仍舊一臉漠然的問道:“原來王爺的消息比我還快,那看樣子,王爺也早就知道我哥哥被參的事了吧?”
早就知道了,卻故意瞞着自己,這中間趙王是怎麼想的,又做了什麼事情呢?趙王妃越想心裡越寒心。
“死罪當然免不了。”趙王不假思索,蹙眉盯着趙王妃的臉,見她面上什麼表情也沒有,微覺詫異,卻仍舊接着說了下去:“污衊前朝功臣、本朝勳貴,中間又牽扯到搶人田地,淫人妻女之類的事,早就惹了父皇的厭棄,這回他怎麼還會有好結果?聽說是判了斬監候,至於舅嫂跟外甥們,都判了充軍遼東。居然沒要他爲陳家滿門陪葬,也算是格外開恩了。”
趙王妃終於沒忍住,迅速流下一滴淚來,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趙王便站了起來,看了邱嬤嬤一眼,轉而衝趙王妃道:“收拾收拾東西吧,父皇恩召藩王入京,咱們不日就要動身了。”
等趙王出去了,邱嬤嬤才立馬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趙王妃,哭道:“王妃!這可怎麼好啊?以後您在這府裡......”
這卻是早就已經可以預想到的結果了,比趙王妃想的滿門抄斬還是要好很多的,趙王妃極力鎮定了心神,強忍着心中的難過跟不忍,道:“沒什麼,你沒聽見王爺的意思?我還是要陪着上京去的,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我未必就會輸!”
二百八十一 婚事
天暗了下來,烏雲堆滿了天空,有蜻蜓落在湖裡的荷花上,又快速的飛到別處去。“要下雨了。”沛琴與執畫笑着掀開珠簾推開陽臺的門,外邊風夾雜着下雨之前特有的腥氣撲面而來,盛京悶熱了兩個月的夏季終於迎來了第一場雨。執畫笑嘻嘻的伸出手去摸被風吹的不斷顫動的葉子,回頭衝沛琴笑:“呀,悶了這麼多天,總算要下雨了。”
最近的天氣悶熱的有些叫人受不了,房間裡鎮着冰盆也沒用,如今這場大雨真可謂來的太是時候,讓人看着就心情舒爽許多,沛琴也開心的應道:“對呀,幸好下了雨,不然就要悶死人了。”
顧老太太跟王氏那邊都派人來說要下大雨了,不必去過去請安,顧滿也就偷懶,推開窗子倚在貴妃榻上繡荷包。她的繡活做的不好,顧昭已經說了無數遍要她練了。反正最近都沒什麼事情做,顧滿也就真的拿起針線來,跟沛音學,最後一針纔要下去,就聽見抱玉踏踏踏的上樓來,衝顧滿道:“姑娘,太太來啦!”
纔派人說過不用去請安,怎麼眼看着雨就要下了來了?顧滿有些疑惑,卻忙下樓去迎接王氏,王氏果真已經帶着蒙雨與月桐進門來了,但是臉色卻稱不上好。見了顧滿迎出來,王氏眼神一變,心中酸澀無比,摸了摸顧滿的頭髮,眼裡竟有淚意。
顧滿沒料到王氏忽然哭了,一時間驚在當場,忙去幫王氏擦淚,又擔憂道:“母親這是怎麼了,從哪裡受委屈了嗎?”現在家裡已經安靜了很多,顧筠也已經沒了,還有誰會無緣無故的給王氏吃排頭?
王氏只顧搖頭,坐在椅上嘆了一口氣,哽咽道:“可憐的孩子啊!”今天歐陽家來了人。本來已經相當於定下了顧滿與歐陽燦的事了的歐陽夫人卻忽然派人來說,要替歐陽燦找個善解人意的兒媳婦兒,還口口聲聲的問王氏有沒有什麼看好的姑娘,把王氏氣的不行。當場就摔破了一個茶杯。她原本以爲歐陽夫人是個好人,現在看來卻也未必,當初自己又沒上趕着求他們歐陽家,是歐陽夫人自己親自來跟自己提起的,還暗示等顧滿出孝之後就找人來提親。現在才過大半年不到,歐陽夫人卻忽然又反悔了,甚至連個理由都沒有,怎麼能不叫王氏震驚又生氣?
顧滿不知道這回事,見王氏只顧拉着自己哭,就忙道:“娘你說什麼呢?我好端端的在這裡呀。您怎麼說些對不起我的話?”在顧滿看來,王氏沒有任何地方是對不起她的,真的,在這一世裡,王氏雖然軟弱不堪。但是到後來卻也爲了他們姐弟堅守在顧家,堅決不肯回王家去,又對她這麼好。
王氏知道自己女兒是個有主意的,忍了半響,終於忍不住將前因後果都告訴了她,又哭道:“我原本以爲,那個歐陽公子人真是極好的。出身好,人又長得俊俏。自己又爭氣,都是進士了,難得的是歐陽夫人親自來跟我提這件事,也說了要請禮部的人來提親的,誰知道現在橫生枝節。歐陽夫人也不知道爲何忽然又不願意了......”
歐陽燦?顧滿有些迷茫。她確實也開始想婚事的問題了,畢竟年紀擺在那裡,在古代不結婚的女子實在是鳳毛麟角,顧滿沒打算讓自己顯得那麼異類,也想安穩的過完這輩子的。可是沒料到原來早前王氏已經跟歐陽夫人有了這樣的默契。難怪王氏不對自己的婚事着急,原來中間還有歐陽夫人這一茬。等明白了這一點,她又覺得有些可惜,歐陽燦確實是不錯的人選,家裡的關係過硬,難得的是那麼開朗陽光,讓人看着就覺得開心。何況他的人品也真的沒話說,救過自己不止一次,甚至還曾經被毒蛇咬過。這樣的人,在古代來說真的很難得,也很難找了。
她覺得有些惆悵,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惆悵在哪裡,坐在凳子上發呆了半響,才抱住王氏,反過來安慰她:“娘別傷心,我曾經聽說人的姻緣命數都有天定,既然歐陽家覺得咱們不合適,那或許就真有不合適的地方,強求來的也沒有意思。”她是覺得歐陽燦是個不錯的結婚對象,但是同時,適合的結婚對象在古代也不難找的。
王氏看着女兒漂亮的臉蛋,想抱怨也抱怨不出來,更不忍心說別的話惹她傷心,就抱住她,發狠道:“放心!阿滿,我一定給你挑一個極好的人!”
顧滿聲名在外,整個盛京都知道定遠侯府的這位九姑娘不能惹,曾經揮劍斷過建寧侯許知遠的四根手指,又曾經將昌平公主都得罪教訓過一頓。世家大族娶婦都要娶賢,都喜歡那等溫柔大方的,雖說顧滿這些也都不缺,但是其他人顯然更相信她是個飛揚跋扈的母夜叉,王氏擔心的顯然就是這一點。何況王氏對於女婿的要求也着實不算低,她因爲自己受夠了嫁錯人的苦楚,更是對女兒的幸福上心的很,像顧博齊那種紈絝荒唐的世家子弟絕對不能要,邱蒼梧那種輕浮浪蕩的也不能要。這樣去挑,就更加難了。偏偏顧滿已經十三歲了,若是不盡快定下來,等到出了孝,十六歲再訂婚,那就嫌晚了。
“娘。”顧滿回過神來,自己也覺得心裡堵得慌:“沒關係的,真的。女兒從來沒有想過要嫁多有權勢的人。我只想找個知道冷熱,懂的體貼的人安安分分的過完這一輩子,甚至什麼都沒有也沒關係。歐陽家是好,卻未必真的適合我。你瞧,歐陽伯母那麼大度的人,現在也拖人來反口之前的約定。若是我真的嫁過去了,旁人對她說些什麼有的沒的,她會信我嗎?那時候我或許比現在還更慘。”
顧昭嫁的很好,是個世子,王氏對一直陪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兒心內還更加疼愛些,原本想着顧滿要嫁的人家,怎麼得是王孫公子纔好的,現在聽見顧滿這番話,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等想清楚了,卻又覺得顧滿所說的未必就沒有道理,嫁的高未必等於嫁的好,像阿滿這種性子,或許去一個沒有爭鬥,也不用勾心鬥角的家庭會更好。
等王氏走了,顧滿就站在二樓陽臺上望着雨簾發呆,雖然早知道許知遠的那件事或許會叫她名聲不好,但是當結果真的到來的時候,她仍舊避免不了有些難過。不是因爲後悔做了那件事,而是因爲這個世界讓她覺得孤獨。她看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疲倦,正要轉身回去,卻忽然發現院子裡的榕樹底下立着穿着白蟒箭袖的謝庭,她看過去的時候,謝庭正好擡起頭也往她這裡看來,眼裡的情緒瞬間將顧滿淹沒-----雖然他什麼都沒有說。
謝庭的臉色有些發白,大概是因爲淋雨的緣故,雨順着他的頭髮淋到臉上,他卻並不擡手去擦,跟入定了似地立在樹底下,連動也沒動一步。顧滿總算反應了過來,忙叫沛音拿上了傘下去。
顧滿下去的時候,謝庭溼漉漉的立在花廳裡,身上還在滴水,她有些詫異的看他一眼,想了想,問道:“這麼大的雨,你怎麼也不撐傘?”
沒料到她開口先問的卻是這個問題,正覺得自己有些唐突的謝庭鬆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我又翻你們牆了。不過我很小心,並沒有人看見的。”
顧滿被他一臉認真的樣子逗笑了,回頭吩咐沛音:“沛音,你往十八爺那裡去一趟,叫他借套大哥或者三哥哥的衣裳來。”見沛音出去了,又吩咐執畫:“幸好因爲十八最近有些不舒服,我替他燉着當歸春筍烏雞湯,現在真好派上用場了。你叫秦嫂子端上來吧。”
執畫從來沒見過謝世子這樣狼狽過,也不敢再如往常一般說笑,忙福身去了,又特地吩咐了碧亭拿了巾帕進來叫謝世子擦臉。
“世子怎麼這個時候來了?”松濤苑離這裡還是有些遠,顧成峰還得往顧成安那裡借衣裳,顧滿有些擔心謝庭穿着溼淋淋的衣裳會感染風寒。
下大雨了,淋雨的卻不止一個謝庭,歐陽燦氣沖沖的連傘也沒撐,氣呼呼的跑去歐陽夫人的院子裡,見了歐陽夫人連安也沒顧得上請,怒道:“母親!您答應過我去跟顧夫人提親的,可你爲什麼又出爾反爾了?”
歐陽夫人端坐榻上,見了平日最疼的小兒子,臉上卻並沒有顯出欣喜的表情來,反而沉着臉,道:“我當初是答應過,但是這些日子我冷眼看着,顧家姑娘雖好,卻並不適合當你的妻子......”
“爲什麼不適合?!”歐陽燦沒等歐陽夫人把話說完就忍不住打斷了她,冷笑道:“母親!您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顧九不適合當我的妻子,那誰適合?表妹適合?!”
二百八十二 補償
“母親口口聲聲說顧九不適合我,那之前怎麼又同我說顧九姑娘人長得漂亮,口齒又伶俐,實在堪稱我的良配呢?!”歐陽燦怒不可遏,那種心愛的東西眼看着就要到手裡了卻又溜走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他皺着眉頭,沉聲道:“別以爲兒子不曉得前陣子姨母來了,別說
是玲瓏縣主,就算是錦玉妹妹那樣的姑娘,我也沒放在眼裡!我沒哥哥那麼大志向,考進士也只是爲了有個好出身,不辱沒了咱們家的門楣罷了,不需要門第多顯貴的名門閨秀來配!縱然顧九姑娘的出身高,我也不是爲了那些,只是因爲懸崖上的那一瞥罷了,若是那一
日她不是顧家的姑娘,不是王首輔的外孫女,我照樣喜歡她!”
歐陽夫人沒見過歐陽燦這麼失態過,揉了揉太陽穴,冷笑道:“你現在大了,行動也不愛被人說,我也都知道。但是這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說了顧九不行,那就是不行!沒有你置喙的餘地,你也不用在這裡朝我吼,幸好之前咱們家跟顧夫人也只是定下了
口頭之約,並沒交換過庚帖,這事情就這麼作罷了,你也就當沒聽過。”
活了這麼多年,歐陽夫人還是第一次這麼毫不留情的拒絕歐陽燦的要求,他跟錦玉的關係確實不錯,卻並不喜歡錦玉的那個妹妹錦衣-----也就是玲瓏縣主,再加上他確實心悅顧滿,並不是因爲跟歐陽夫人慪氣而已,便惱怒道:“母親!你怎可言而無信!我去找祖母!”
歐陽張氏很喜歡顧滿,當初也正是因爲歐陽張氏極贊成歐陽夫人去跟顧夫人提這門親事,歐陽夫人才去同顧夫人提了的。
“站住!”歐陽夫人怒容滿面,瞪了一眼一臉不服氣的歐陽燦,沉聲道:“你平常的鎮定冷靜都哪兒去了?我幾時違背過老太太的意願?這回既然我能去同顧夫人說清楚,你以爲中間沒有你祖母的支持?你現在找誰都沒用!我看你還是老老實實的等庶吉士的考試下來再
說吧!”
歐陽燦的眼睛有些澀。他有些不明白爲什麼歐陽夫人的前後反應爲什麼這麼大,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怒氣衝衝甩了袖子:“那我就當一輩子的孤家寡人好了!反正咱們家還有哥哥可以開枝散葉,我也不算不孝!”
“放肆!”歐陽夫人不意他出口這麼狠。還沒反應過來卻已經先伸手給了歐陽燦一記耳光:“你翅膀硬了,還母親的話也不聽了?我們既然不同意,自然有我們的道理,你一個小輩,本來就沒有自己定婚嫁對象的道理,之前我們是想着你小,成全你也未必就不可。可現
在卻又不一樣了,你是男丁,就該扛起家族的責任來,爲了一個女子要死要活。在這裡與你母親大吵大鬧的,成何體統?”
歐陽燦聽出了門道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難得的安靜了一陣,才仰起頭問:“那就求母親告訴我。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理由,母親非得讓我斷了娶顧九的念頭不可。”
歐陽夫人見兒子冷靜下來了,這才緩了緩語氣,沉思一會兒,嘆氣道:“原本你祖母與我對於你與顧九姑娘的事都是樂見其成的,其他人都以爲顧家九姑娘脾氣不好,但是你祖母與我卻甚是欣賞這性子的......與你說這一句。是叫你知道,我並不是因爲有偏見,才說顧
九姑娘與你不合適。實在是,你肯娶,人家也未必能嫁你呀!”
歐陽燦愣了,他完全沒料到還有後面這個說法。
“你別忘記人家家裡是什麼身份。”歐陽夫人嘆了一口氣:“定遠侯夫人雖說有些糊塗。但是定遠侯卻是咱們當朝的大功臣,顧九姑娘身份又特殊,後面還有首輔外祖跟尚書舅舅,這樣好的姑娘......搶她的人都得打破頭去。難道你不知道許知遠與邱家?雖說他們二人
是罪有應得,但是誰不知道他們二人其實都覬覦過顧家九姑娘呢?上趕着求娶她的人多了去了。別說顧九出落得亭亭玉立,貌美如花,就算她醜如無鹽,想娶她的人一樣墮入過江之鯽。母親不是那等勢力的人,也從未對她抱過什麼偏見,只是你們是真的有緣無份了。”
歐陽燦知道顧家姑娘矜貴,也知道顧九的身份特別,但是他自覺自己身份也並不低-----他的嫡親姑母乃是當朝淑妃,姨母又是周王正妃。祖父也曾經是襲過爵的,祖母是如今僅存不多的超品誥命。父親身居工部侍郎一職,哥哥更是皇帝的親信,錦衣衛的指揮使。這樣的
身份,對於顧滿也不算太辱沒了纔是。
不用瞧歐陽夫人也看得出來歐陽燦心中所想,拉了他近前,安慰道:“咱們家配顧姑娘不是配不得,我也知道。只是,你姑母傳過消息來了,有貴人已經定了顧家姑娘的去處了。連你姑母都認爲是貴人的人,你這樣聰明,難道還猜不到是誰?我這番叫人去免了曾經的口
舌之約,也不至於教顧夫人太爲難,這回你可懂了?”
上面的貴人,除了皇帝跟皇后之外還能有誰?歐陽燦如遭雷擊,立在原地半響沒有動作。是了,當今皇帝正爲立太子的事情心煩不已,說不定要把顧滿留給尚未娶婦的皇子王孫們呢,依着這位皇帝的偏心程度,替心愛的兒子或孫子留着顧滿這塊世人眼裡的大肥肉也是有
的。
太陽漸漸西沉,只露了半張臉在外邊,底下的樹葉被吹的沙沙作響,謝庭推開窗子看底下空蕩蕩的庭院樓閣,禁不住嘆氣。
顧滿恰好同顧成峰一起上樓來,見狀便微笑道:“明明是件大好事,該值得高興的,世子何以悶悶不樂呢?”
雖然沈流年的身份到如今還是沒有說穿,但是沈喬已經決定上摺子讓沈流年光明正大的姓陳了,晉西陳家得以起復,對於謝庭來說該是一件極好的事纔對,怎麼謝庭反而悶悶不樂的?
顧成峰卻有些明白內情,不由有些幸災樂禍:“我知道了,不會是因爲世子妃的事情吧?”他記得上一世這個時候謝庭已經死翹翹了,沒等到弟兄們成婚的時候,謝遠安娶媳婦的時候,這傢伙已經躺在棺材裡了,現在倒好,自己救了他一回,他都快要挑媳婦兒了。
撥了撥茶,謝庭並沒答話,只是有些呆呆的垂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從進來換了衣裳到現在,他總共也沒說出幾句話。
顧滿聽了顧成峰的話,想了想,便明白了。現在皇帝對這個孫子是很有幾分喜歡在的,再加上之前陳家的案子害的謝庭失去了親生母親,又苦苦的過了這十幾年,皇帝要說沒有愧疚那是不可能的,恰好現在三個皇子還有幾個藩王的世子們都該娶媳婦了,皇帝肯定是要給
他挑一個很好的補償補償他。
“明日上朝,沈喬就會上摺子說明蘭舟的身份了,蘭舟也算是熬出了頭。”謝庭怔了怔,轉而說起沈流年的事情來:“現在事情‘真相’已經查明,鄭光實被判棄市,鄭家其他人也都背叛充軍遼東。雖然遠遠不夠償還陳家的一百多條人命,卻也算是預先支付了大筆的利
息了。”謝庭稍稍心安一些,朝顧滿頷首:“說起來,真的很該謝謝你們纔是。”
顧滿坐在他對面,等執畫端了托盤上來,便親手將湯端到他面前,又給顧成峰端了一碗,這才莞爾:“可是看着世子你的表情,似乎並不怎麼開心?你還有什麼擔心的事情麼?”
“皇爺爺說要給我選一個名門閨秀做妻子。”謝庭伸手將白玉碗接過來放在面前,臉掩映在霧氣裡,看不清楚:“可是我並不想要這樣。”
顧成峰正要答話,卻被沛音打斷了:“十八爺,舒默在外頭找您呢。”
等顧成峰下去了,顧滿就有些疑惑的問對面的謝庭:“這其實也算是好事,你的皇爺爺親自給你挑妻子,總比你後母給你挑的強啊。”
確實算件好事,如果是皇帝親自挑人,鄭氏也就沒有辦法插手了。或許他會有一個大方溫婉的妻子,兩個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可是這些其實都不行的,鄭氏跟趙王兩個人儼然已經成了一個整體,他們共同生活了這麼多年,鄭氏又精明,怎麼可能沒有趙王的把柄?這回的事情鄭家雖然完了,但是對於鄭氏卻沒那麼大的影響。有鄭氏這個後母堵着,再怎麼溫婉的妻子也沒用。他不想禍害人家好端端的姑娘。
他沒有答話,顧滿撐着下巴瞧他:“世子是怕將來的世子妃會應付不來趙王妃?”
謝庭點頭:“我那後母不是一般人可以應付的來的,何況,也不僅僅是應付應付那麼簡單的。我沒想過要放過她還有我那個好弟弟......皇爺爺給我挑的名門閨秀未必適合我。”
二百八十三 苦盡甘來
陳家除了陳繼元這個敗類還有後人的消息震驚朝野,有當年陳公的門生當場在勤政殿痛哭失聲,准許陳家復家的奏摺如同雪片一般呈了上去,還有許多地方官也都來湊熱鬧,上摺子求准許陳家重立宗祠祭祀。
內閣一致同意,認爲這是天經地義之事,乃人倫大事,司禮監也批了紅。皇帝雖然心中仍舊有些彆扭-----沒料到陳家在那等打擊之下還能存活下來一個幼子,着實叫人驚歎,又對沈喬隱瞞不報的做法很不滿,畢竟他所作所爲雖說是對陳起先的知恩圖報,但是到底當時陳家還是罪臣身份呢,他就敢藏匿被判謀反的陳家後人,讓皇帝很不滿。
更加讓人糟心的事,這事情還不算完,這個沈流年的存在不就是昭告天下自己當年確實冤殺了陳家滿門麼?雖然現在真相大白了,自己也確實可以稱作是無心之失,但是若是翻出來翻案,到底面上不好看。
皇帝遲遲不肯鬆口下決定,倒是讓朝堂上一時安靜了幾日。沈喬卻在家裡寢食難安了,有些摸不準皇帝的意思,還是沈流年更鎮定些,雖然心裡也慌亂得很,卻仍舊如同往常一般行事。
還是皇后解決了這件事,皇帝心煩意亂的時候總喜歡到皇后那裡去,雖然皇后從不肯給他好臉色,但是他與皇后到底是幾十年的夫妻,當年陪着他在太子的位子熬了二十幾年,每日都活的戰戰兢兢的,卻從來不曾有過怨言,還落下了一身的病。皇帝是感激她的,又覺得自己很對不起她,連她唯一的兒子也沒能保得住。
“華鸞,陳家的事......”他纔開了個話頭,就見皇后眼帶諷刺的瞧着他,不由得有些尷尬-----當初確實是他一意孤行。憑着錦衣衛從陳府搜出來的幾箱戈矛,幾箱火藥便斷定陳家謀反的事情屬實,執意不聽皇后同當時還是太傅的王伯雍的勸誡,才導致了陳家滿門被滅。可同時他又覺得有些惱怒。當時證據擺在眼前,他雖然認定陳家謀反,卻並沒想讓他們付出滿門被滅的代價,只是想抓起來再審罷了。誰知道趙王到了陳家,陳家卻有人拼命抵抗......才釀成了那時的慘案的。說起來,老七真的實在太魯莽了,縱然有人反抗,當時他帶的兵多,也該先將陳府圍住,沒必要大開殺戒。
皇后靜靜的坐在榻上。想了想,終於還是決定先不同他置氣,聲音淡淡的:“不管怎麼樣,現如今查明瞭陳家就是冤枉的。陳家既然本來就無罪,又仍舊有後人在。叫他們復家本就是天經地義之事,強行不許才更叫人不齒。現在朝堂上一片附和陳家復家之聲,皇上沒聽見?皇上與言官們鬥了這麼多年,總喜歡憑着自己心意來,上回爲了分封三王的事鬧得還不夠?貶謫的人還不夠多?這回不過是爲了個陳家,難道又打算用武力與權勢堵住悠悠衆口嗎?”
被皇后說中心思,皇帝卻並沒有剛來的那股暴燥之氣了。好歹皇后如今還是打算給意見的,他嘆了一口氣,道:“那華鸞你說該怎麼辦?畢竟,畢竟這是老七他親手帶人做下的事,陳家若是復家了,那他就是滅了他岳父滿門的罪魁禍首。他該如何自處呀?”
原來皇帝也是會擔心其他兒子們的,皇后心中冷笑,面上卻仍舊無甚表情,只是略微牽了牽嘴角:“難道不許陳家復家,他帶人殺了岳父全家的事情就不存在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現在全天下都知道陳公滿門死的冤屈,若是順應民意給陳家安撫也就罷了,要是反着來,我看趙王他自己也沒臉在這世上活着了!”
趙王這個人實在是太過讓人害怕了,雖然說皇家的人大多都沒什麼真心在,但是好歹連謝振軒那個冷心冷性的人還會在意自己的親生母親,時常揹着人偷偷去祭奠呢,可是這個趙王,只有狼心狗肺四個字才配得上了,真是可惜了陳家那麼好的一個姑娘,死的太不值。
皇帝被噎的無話可說,悶了半天才道:“我又何嘗不知這個道理呢?我只是怕景行那個孩子......”他現在想起謝景行心裡就很不好受,尤其是人老了就更愛回想以前的事,只要想到他當初在左順門被趙王鞭打的情形就經常覺得愧疚無比,不曉得該如何去面對這個孫子。只能寄望於他以後的日子過的平平順順的,再沒有風波了。
提到了謝庭,皇后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她恨恨的看了皇帝一眼,半日才忍住心中的不滿,沉聲道:“怕景行什麼?!別說其他的,就算是爲了景行,這陳家的復家也是勢在必行!他已經揹着陳家謀反的冤屈活了這麼久,幾次都險些被親生老子給打殺了,皇上自己有眼睛,會看。就該能看出來他這些年過的都是什麼日子!同樣是留在盛京的世子,你瞧瞧陳王對謝陵是怎麼樣的?再瞧瞧周王對謝遠安與謝允是怎麼樣的?然後你再想想景行他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皇上,臣妾知道人的心難免會有偏向,可也不能偏的太過了!他母妃死的早,又死的冤枉,趙王又厭棄他,他獨自一個人爲了這件事擔了多少委屈與罵名?再不還他母族一個清白,你讓他如何自處,如何在趙王府裡立足呢?!”
皇帝無話可說,他確實對謝庭心中始終有愧,聽了皇后這話更覺得有些無地自容,只好另外沒話找話來說,好岔開話題:“說到景行,他年紀也不算小了,該是找世子妃的時候了。禮部那些人辦事情越發的沒了章程,早就讓他們辦的事到現在了也沒個結果。趁着這個機會,正好給景行選一個名門閨秀來配,這孩子性子太悶,該找個話多的。”
皇后聽說,便道:“禮部那些人選的名單也未必就好,依着我的意思呢,未必就得是什麼名門閨秀,只要孩子模樣好,性情好也就罷了。難就難在......”難就難在還得懂他,陪他,願意與他一起承擔風雨。皇后沉思了一回,又道:“也罷,先叫禮部將名單全部呈給我瞧。”
皇帝見皇后居然提出要親自看名單,頓時有些出乎意料,皇后已經不管事許久了。不管怎麼樣,這也是件值得開心些的事,他已經許久沒得到皇后的迴應了,便笑道:“那就叫崔安去要,送來給你瞧了,你好仔細給他們都挑上一回。”他本來要說給十六與景行都給好好挑挑,卻想到皇后未必願意挑其他人的,終究還是沒提出來。
皇帝因爲難得的得了皇后的意見,也就不再與羣臣僵持着,第二日便在朝中論功行賞:沈喬能護着陳家的後人實屬不易,擢爲都察院副都御使,巡撫江西。陳家到了沈流年這一輩原本該行嘉字,便更名陳嘉言,原先陳家抄沒的東西盡數發還,位於清水巷的陳宅也一併發還,另外還有賞賜黃金三百兩,白銀五百兩。准許他重開祠堂,重塑先人靈位供奉,重修族譜。
消息傳到陳嘉言耳朵裡的時候他正在食神居會魏瑾然他們,聽了這個好消息,四周靜默了一會兒,忽然爆發巨大歡呼聲,食客們紛紛都上來拱手道喜,連小二同掌櫃的都上來湊熱鬧。魏瑾然見陳嘉言半日都沒有反應,擔心他是被這喜訊給嚇傻了,忙搖晃了他幾下,扯着他往外走,一邊還不忘替他應付道喜的人,吩咐小廝:“這是大喜事,你便帶着陳公子的人一同留下來替公子們派賞錢吧。”
被扯出食神居,又被塞上馬車的陳嘉言直到下了馬車也還沒回過神來,他呆呆的被魏瑾然扯着從角門進了府,半日忽然停了下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哭的實在太狠了,似乎要把這麼多年蒙受的冤屈還有委屈一下子全部發泄出來。
魏瑾然起先還想要拉他起來,可是瞧着他那樣子,又不敢去拉了,想了想,也隨着他雙膝跪在地上,自己恭恭敬敬的朝着天空磕了三個響頭,嘆道:“陳爺爺,陳家總算苦盡甘來了,晚輩魏瑾然給您道喜!”
已經有伺候的人出來請他去接旨,魏瑾然將他拉起來,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快去吧!”
宣旨的太監已經到了,沈家大開中門慎重迎接,擺香案,淨手焚香跪地迎旨。
來宣旨的是皇帝身邊僅次崔安的大太監應福,等宣讀完畢了旨意,就笑意盈盈的跟沈喬和陳嘉言道恭喜:“真是可喜可賀,陳家一門如今得以復家,沈大人功不可沒啊!”
沈喬連聲道不敢,知機的上前塞給他一個封包,應福袖在手內,笑着衝陳嘉言道:“這可真是大喜事,陳公子不知何時喬遷?咱家先在這裡道聲喜了,怕是不過幾日又得見面呢,少不得叨擾一杯水酒了。”
二百八十四 名冊
沈喬連聲道不敢,知機的上前塞給他一個封包,應福袖在手內,笑着衝陳嘉言道:“這可真是大喜事,陳公子不知何時喬遷?咱家先在這裡道聲喜了,怕是不過幾日又得見面呢,少不得叨擾一杯水酒了。”
陳嘉言近前幾步拱手:“內監言重了,求內監臨門而不得呢,到時一定備下美酒靜候內監大駕光臨。”
應福笑笑,對陳嘉言的態度比對沈喬的還要熱情幾分,等寒暄了一陣,便徑直登轎而去。
等目送着應福去了,沈喬松了一口氣,回頭拍了拍陳嘉言的肩膀:“以後你就要自立門戶了,我總算能給先生他一個交代,死而無憾了!”
陳嘉言斂容掀袍跪在沈喬面前,以頭觸地:“多謝世叔這麼多年來對我的愛護,您對陳家與我的恩德,沒齒不忘。”
好像也就是一轉眼的事情,原本小小一團縮在破廟裡的小傢伙就已經長成大人了,沈喬禁不住老淚縱橫,一把將他拉起來,叮囑道:“自己要立門戶是很極難的,陳家除了你,再沒別人了。那些三族之外的親族,當初你們家落難,也從未見過一人來幫襯,可見不如沒有。但是到你搬去陳府之時,仍舊要請他們。不僅僅是因爲做給世人看,還因爲要叫你們陳家先祖知道,陳家嫡支還未滅絕,仍舊有人傳宗接代。”
陳嘉言聞言抿了抿脣,似乎想說什麼,卻仍舊點頭答應了,又道:“那日我想請表弟一起來,他是爺爺名正言順的嫡親外孫,也是陳家嫡支的後代,有資格進祠堂的。”
多一個人也好,況且就陳嘉言一個,陳家確實顯得太單薄了。這個要求不過分,沈喬點頭,又道:“到時候該請個族裡德高望重的老人......”
又不是嫡支,又見死不救。哪裡還有稱得上德高望重的人?陳嘉言嗤笑一聲,道:“這就不必了,到時候我與表弟一起就夠了。”
沈喬知道他的心思,也覺得這無甚可挑剔的,便點頭答應,又道:“也該開始擇日子搬遷了,這陣子你勤快着往戶部去幾趟,把該領的東西領回來,再把老宅翻新翻新。”
禮部的名單很快就呈到了皇后那裡。名單做的挺詳細的,多是朝中五品以上官員的女兒。其中替六皇子謝振軒挑的多是公侯貴女:汝寧伯府的嫡長孫女、淮安侯府的世子長女、禮部侍郎李睿的嫡女都赫然在冊。皇后又往下翻,見給謝允他們挑選的出身也都不差,畫像瞧着也是環肥燕瘦無一不缺,都稱得上不錯。
等輪到謝庭的時候卻有些難堪了,附着的名冊僅僅薄薄一張紙。都是些五品以下官員的女兒,甚至還有些軍戶之女,饒是這樣,那張紙上也不過才區區三四人而已,畫像針黹更是一份也無,對比起其他幾人的待遇來,真可謂是千差萬別。
皇后氣的發怔。發狠將手上的冊子給摔在地上,冷笑道:“禮部乾的好事!”
崔安在旁邊候着,眼看皇后發這樣大的火,一時連大氣都不敢出,垂着頭站在一旁。
皇后卻立即點了他的名:“崔安!”
崔安忙戰戰兢兢的上前,雖然他圓滑慣了。卻對這位曾經與皇帝共患難的皇后怕的很,本來現在天氣就熱,他的額頭已經沁出一層汗來,卻連忙先跪在皇后面前。
皇后嘲諷的看了他一眼,指着那本花名冊沉聲道:“你將這本名冊拿去給皇上看。就說本宮想問問他,那上頭的幾個什麼姑娘,算是哪門子的名門閨秀!”
崔安連忙撿起那本花名冊,畢恭畢敬的給皇后行過禮才退出去,等到了外邊,纔敢鬆一口氣,一摸臉,竟然全都是汗。他有些納罕皇后爲什麼生這麼大的氣,卻不敢妄加揣測-----皇后的脾氣時好時壞的,讓人心驚膽戰,偏偏皇上又對皇后這脾氣並沒有異議,他並不敢怠慢,火速趕去將花名冊送與了皇帝。
皇帝恰好在淑妃的長樂宮裡用午膳,瞧着興致倒是不錯。崔安擦了把臉上的汗,將原委說了,隱隱透露了皇后甚是不喜的訊息,又將名冊遞到皇帝那裡。
皇帝才翻了幾頁,就勃然變色,怒道:“作怪的東西!”
淑妃見皇帝忽然變臉,嚇了一跳,趕忙帶頭跪了下去,薜蘿與修竹恰好帶人進來收拾,見狀也忙跪在地上,一時還以爲是淑妃觸怒了皇上,惶惶不安。
皇帝卻沒來得及顧她們,冷着臉看着崔安問道:“這本名冊是誰做的?!禮部的人都死絕了嗎?”
淑妃不知所以,趁着跪在地上的功夫往那冊子上掃了一眼,見皇帝翻開的那頁恰好是趙王世子的名字,底下又綴着幾名女孩子的名字,頓時明白了皇帝的怒氣是從哪裡來的,忙緘口跪在地上。
崔安還沒來得及答話,皇帝就已經冷然道:“去!問問禮部這名冊是誰做的,再將那人給朕帶到太極殿來!”
做這份名冊的不是別人,正好就是陳繼元的義父、禮部侍郎李睿,他忽然被宣,還不知道是爲什麼,心中忐忑不安,幾次想壯壯膽問問崔安,卻又被崔安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嚇得把話重新給嚥了回去。好不容易到了太極殿,他只覺得腿都已經軟了,見了皇帝就忙跪在地上山呼萬歲,生怕皇帝是爲了陳繼元的事情秋後算賬。雖然他明面上一直申辯自己不知道陳繼元的真實身份才收留他的,皇帝貌似也信了。但是若是被有心人告發了,那可會死的很慘。
“朕早幾年就開始叫禮部準備選適齡女子給皇子王孫們婚配,這名單是你做的?”
李睿垂着頭不敢看上頭,忙點頭道:“回皇上,是臣辦的。”他才答完話,就被迎面摔來的花名冊砸暈了,鼻子一熱,竟流出鼻血來。
“那趙王世子的備選名單上是怎麼回事?!誰給你的膽子這麼選?!同樣是朕的孫子,你們倒是會看人下菜碟!”皇帝猶自覺得不解氣,冷笑道:“朕瞧着你是在禮部呆久了,閒出懶病來了,你既不會做,就不要做了!”
他對謝庭本來就存着補償的心思,意欲給他挑個好的姑娘當世子妃,可是沒想到禮部的人竟然這麼過分,單單在謝庭一個人身上做文章,生怕別人看不出來謝庭不受寵似地,實在讓人惱火。
李睿被嚇蒙了,只知道在地上不停的磕頭。這名冊確實是他做的不錯,他收留了陳繼元,自然跟陳繼元脫不了關係,中間又有鄭家的原因在,對於謝庭的婚娶對象,他當然是覺得越不起眼,越差越好,怎麼可能給他緊着名門貴女來挑呢?話說回來,他自己也覺得自己甚是冤枉呢,不說他中間確實動了些手腳,就算他不在中間動手腳,肯把女兒送上來給這位趙王世子的也屈指可數啊!裡邊雖然有兩個四品官,那也是實在沒錢打點了落在了趙王世子謝庭這裡,人家後來竟然到處去籌了錢來走門路,求着禮部左侍郎齊穎給說情,叫自己千萬別把他們女兒劃在趙王世子一頁裡,他想着反正趙王世子不受寵,又爲了送個順水人情給趙王妃鄭氏,才大着膽子答應了。誰知道現在報應來的這麼快呢,沒料到這位趙王世子居然還是很受皇帝寵愛的,恐怕說出去都沒人信。
他胡思亂想了一陣,思及自己的性命還在皇帝一念之間中懸着,不由得涕泗橫流。
皇帝看着他就覺得厭煩,怒道:“滾出去!”
崔安立即跟旁邊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便有人拖着李睿扔了出去。
皇帝猶自覺得不解氣,站起來來回踱步,憤憤道:“真是狗眼看人低!朕的孫子也是他們能小瞧得了的?!自以爲是,自作聰明的揣度上意,着實叫人可惱!”
崔安忙陪笑道:“這些人慣會看人眼色,最擅趨炎附勢的,皇上何必爲了這個小人動怒呢?世子他乃人中龍鳳,模樣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一定能選到個可心的世子妃的。”
話是這麼說,但是皇帝瞧見連謝允那名冊上都有許多二品官、幾個有爵的人家的嫡女,就仍覺得不舒服,冷哼了一聲,並沒說話。
“這廝着實可惡,着令,奪了他的進士出身,叫他去吉安當個縣丞吧!”皇帝對這樣陽奉陰違的人恨得牙癢癢,李睿又偏偏會挑時候,實在是倒黴到了極點。讀書人被剝奪了出身,那可比死還要難受幾分。
不過崔安卻並不覺得這李睿可憐,畢竟人都是有眼睛的,他收留了那陳繼元十二年多呢,誰信他是真的不曉得陳繼元的身份。何況他做的那名冊也叫崔安莫名其妙的被皇后罵了一場,崔安想到這裡,忙低頭應是:“皇上聖明。”
皇帝悵然踱步,又怕皇后會以爲這是他自己授意手下人作怪,頓時更加惱恨禮部的人擅作主張,自作聰明。
二百八十五 復家
欽天監擇的日子是八月十五,這實在是個極好的日子。陳家終於等到了這一天,陳嘉言立在陳宅門口,瞧着寫着‘陳府’兩個字的牌匾被掛上去,瞧着門口的兩隻石獅子除了有些地方發青之外仍舊與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心中感概萬分。
沈喬送了好幾戶人給陳嘉言打下手,陳嘉言又找人牙子買了幾個丫頭、幾個漿洗媳婦、幾個粗使婆子,再加上幾個跑腿的小廝,幸好加上了這些人,寬闊的陳宅也不算冷清了。
有小廝歡天喜地的笑鬧着跑出來給石獅子披上紅綢,又忙着四處去掛紅燈籠,荒廢這麼多年的陳家舊宅終於煥然一新,重新出現在清水巷裡,引得不少鄰居過來拜訪探望。陳嘉言一一的迎進門,熱情招待,絕口不提當年之事,相反,仍舊邀請他們八月十五過來參禮。
雖然重開宗祠這等事情其實該算作是一家之喜,但是陳家的那些旁支全部算上,也沒多少人,陳嘉言與沈喬跟謝庭商量之後,索性決定宴請當年故交好友並鄰裡。
可是日子定了,席數定了,卻仍舊有許多爲難之事,最爲難的事就是內宅的事情無人操持。復家這等大事,多的是人來觀禮,再加上親眷好友的內眷們,內宅沒有人待客實屬不堪,陳嘉言想到這裡,不免有些惆悵之意。
原來沈夫人倒是可以前來主持,但是偏偏她又病了,沒辦法起身。這下真的再無人選,陳嘉言急的跟熱鍋上的螞蟻似地,不知道究竟該如何是好了。
謝庭便出主意道:“陳家族事,自然是家裡的人好。”
“廢話!”陳嘉言略微有些不耐煩,拿眼瞪他一眼,冷笑道:“我難道不知道是家裡人才好?可是也得找得到纔好。”
謝庭對陳嘉言向來是極爲忍讓跟耐心的,並不爲他的態度所鬱悶,笑的仍舊一派溫和:“你也是。這麼好的喜事,做什麼這麼焦躁不安?雖說沒有嫡支的陳家婦,但是旁支的可多得是人選。他們雖在當時不曾站出來替陳家伸冤,做的過於淡漠了。但也是人之常情。現在形勢所逼,未嘗就不能一用,一則叫人看看新的陳家當家人是個寬厚之人,二則提示提示那些旁支,嫡支還是有人在的。日後清明掛青、祖祠祭祀都該以咱們爲先。這樣豈不是好?再則,也就是這一次罷了,日後等錦玉姐姐進了門,你還怕內宅沒有人可用麼?”
陳嘉言思索了一會兒,低頭道:“那就七叔公家的三嬸吧。”
這位三嬸也是個妙人兒,一張嘴巴能說會道。確實是個理家的能手,做起事來也不拖泥帶水的,與陳嘉言商量辦事也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並不矯情造作,第二天便與她丈夫正式先搬進陳宅理事。
先就集齊了現在陳府的所有人。安排人去看碗碟的看碗碟,在門口接封包的接封包,記賬的記賬,負責廚房的負責廚房,連每桌伺候倒酒的人也都安排齊全了。
到了八月十五這一日,陳嘉言與陳家旁支的那些男人們便在外院迎客陪坐,陳三嬸帶着兩個妯娌在花園內另設四五席招待婦人內眷們。
本來陳家送出去的帖子並不算多。畢竟陳家到了陳嘉言這一代,以前有來往的人家也沒來往了,並不記得人情往還,只能挑着自己記得的,熟知的人家送帖子,還格外的擔心人家未必賞臉肯來。可是到了十五這日。來的人卻出奇的多,從早上開始送禮的人便絡繹不絕。負責收禮這一塊的小廝人手差點不夠用。
沈喬作爲陳嘉言的養父,自然是陪着他一起招待客人,大清早的便來了,謝庭來的也極早。等晚一些時候。次輔林若同帶着兒子親至,見了陳嘉言便一把扶住,感嘆道:“果真是陳公之孫,一望便知!幸甚,陳家還有一脈尚存於世。”
陳嘉言上前拜謝過,便笑着親自迎林次輔進門,又稱林次輔之子爲叔。
緊跟着,工部侍郎歐陽正宏帶着次子歐陽燦也親自來了。歐陽燦與陳嘉言都是極熟悉的,避開父親拉着他道喜:“這回可真的是撥的雲開見月明瞭,恭喜了!”
陳嘉言正要答話,便聽見門口的家丁高聲唱喏:“王尚書到!”忙拍了拍歐陽燦,整裝出門親迎。
王庭然見他進退有度,眉清目秀,再加上知曉他身世,先就有幾分好感,見狀便大笑:“說來慚愧,王某並未收到請帖,可謂不請自到了,還請賢侄不要嫌棄,賞杯喜酒一喝纔是啊!”
陳嘉言確實沒敢給王家發喜帖,畢竟王庭然曾經爲了他去與劉七八求過數次情,他着實怕牽連了王家。此刻見王庭然居然還是來了,且態度這般親和大方,心中感動不已,忙笑道:“世叔說的哪裡話,我年紀小,辦事不周,以世叔門第高而望而生畏,不敢投帖。不曾想到世叔不嫌我狂妄,我真是要無地自容了!”
王庭然哈哈一笑,拱手進去前院中與林若同閒聊了,言語中對陳嘉言誇讚不已:“確實有先陳公之遺風!”
林若同也笑着稱是,又不免有些遺憾:“可惜獨木難支,雖然陳家迄今已復家,誰知道以後又是什麼景況呢?終該以科舉爲正途,陳家或有昔日之盛。”
不久,周王世子謝遠安至,送的禮物也別出心裁-----乃是昔日陳公手書一封,其餘的金銀倒是靠後了,陳嘉言感激不盡,忍不住謝之又謝,慎重收藏。
時間近午時,則崔璞玉、郭英懷相繼而至,且並不獨來,都帶着家眷前來祝賀。
陳家三嬸便在後院接待女眷,她雖然並不曾跟這些貴婦們打過叫道,但是卻並不露怯,極力周旋,衆人又都是看在陳家面上前來赴宴的,也都有意迎合,一時氣氛倒是大好。忽聞報說陳世子妃到,陳家妯娌面面相覷,並未料到除了大官,竟然還有皇親貴胄親自前來,頓時慌亂失措,慶幸陳家三嬸子反應快,笑意盈盈的迎了出去。
顧昭向來是好說話的人,此刻又是看在夫君的面上前來,因此更不拿架子,亦是笑面相對,也不用人特意招待,自去與相熟的林家二少奶奶小林氏說笑了。陳家三嬸才舒了一口氣,又聽報說定遠侯府大太太、二太太、三太太到了,忙又迎自二門,果然見幾位盛裝美婦人自馬車而下,說笑攜手進前。
陳家三嬸心中暗歎,沒料到陳家根基猶在,竟然一朝復家便風光至此。面上卻並不做出來,不卑不亢的迎上前去招呼:“哎喲!恕我不曾迎接貴客了,今日陋室真是蓬蓽生輝了!”
範氏先笑道:“說的哪裡話,皇恩浩蕩恩賜復家,我等本就是舊交,哪裡有不來的道理?”
王氏也點頭笑道:“正是如此說,這位便是陳家三太太了?早聽說陳家三太太溫和大方,待人有禮,今日一見,果真名不虛傳了!”
正說着,外面卻又報說歐陽老夫人與歐陽夫人一同來了,王氏便斂了笑意,朝範氏、秦氏頷首道:“咱們還是別杵在這裡礙眼了,不如進去如何?”
範氏與秦氏向來知道她與歐陽夫人交好,卻見她這等態度,一時有些疑惑,卻都不問,笑着應是,果然攜手入了月亮門,往園子裡去了。
歐陽夫人與歐陽珊一左一右的攙扶歐陽張氏下了車,笑向陳三太太道:“今日想必是勞累壞了,我們便要叨擾了!”
陳三太太知道這位老封君身份,並不敢託大,慌忙道:“老太太擡舉我了,我年紀尚小,做的不周到的地方,還請老太太見諒纔是。請往裡邊走。”說着便迎歐陽張氏往前頭去。
陳家這一天儼然成了盛京最受人矚目的所在,聽說有頭有臉的人都去了,清水巷這一日車馬充盈,門庭若市,竟然沒有下腳的地方。去的晚了的,足足等了一個多時辰方纔進了陳家門。
才安頓好客人不久,又聞報說有天使已至街頭,陳嘉言連忙叫人擺香案於庭中,啓中門迎天使。
來的果然又是前幾日來的應福,他這回來倒是並沒有板着臉,笑容滿面的捧了聖旨在手,道:“請陳嘉言聽旨!”
一衆人烏壓壓的跪了一地,陳嘉言掀袍下拜:“草民陳嘉言聽旨,吾皇萬歲!”
“周王有女景縣郡主,美儀容,性淑順,可堪陳家幼子之良配。特賜婚姻,願二人白頭偕老,禍福與共。”應福讀完聖旨,便笑道:“恭喜郡馬,真是可喜可賀啊!”
在這個時候將景縣縣主的身份再提高一級,可見聖上對陳家恩寵果真益隆。
陳嘉言雙手舉過頭頂恭敬領旨謝恩,站起身笑道:“蒙內相光臨寒舍,何不令小可一盡地主之誼?”
應福笑道:“咱家奉了聖上之命,正要叨擾一杯水酒纔好。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二百八十六 冊封
陳家在八月十五這一日出夠了風頭,朝中大小官員幾乎都去應了個景,當時還擔心會門可羅雀的陳家旁支族人個個跌破了眼睛,自此不敢再動別的心思-----本來他們曾經就是晉西陳家唯一剩下的陳姓人了,突然再冒出個嫡支的陳嘉言來,他們本是很不高興的,甚至動過打這個才十六歲少年名下財產還有陳家那棟老宅的念頭。
當時族裡商議過許多次了,最後還是陳家的七叔公德高望重,決定先看看形式再說。畢竟陳家雖然覆滅了,可是故舊遍天下,皇帝又特特的下了旨意准許陳家被抄的宅子跟財產悉數歸還,看不清風向亂做事容易惹人話柄,說不定還會得罪今上,因此衆人才有些眼熱卻又強自壓住了,一邊來幫忙籌備陳家復家的儀式,一邊心懷鬼胎,想要瞧瞧陳嘉言如何待人處事,又是否有後臺。
這一見各色大官皆不請自來,更甚者連藩王世子們也有親自到的,又有皇帝的旨意下來,誰還敢再提這件事?都裝作不曾有過這場商議,只是一味的討好陳嘉言,心心念唸的想要討點好處回去。
陳嘉言卻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之所以會叫陳家的族人再進陳府的門,不過是因爲確實人丁稀少,祭祖與開祠堂不好看而已,他心中一直對陳家旁支見死不救而心存怨氣,哪裡會如他們的意?等事情完畢了,東西也都理清楚了,便拱手送客。到底陳家三嬸是個明白人,三叔人也不算壞,陳嘉言顧念他們這回確實幫了不小的忙,便答應助他們兩百兩銀子,又特地將陳家名下的監生名額讓出,叫陳家三叔的兒子陳嘉升去國子監讀書。
陳家三叔跟三嬸都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此對陳嘉言感恩戴德,再也不聽父親七叔公的攛掇,發誓不再與陳嘉言爲難。日後兩家的關係倒是愈見親密,後來陳嘉升來國子監讀書,逢假日便住在陳府,對待陳嘉言呀宛如對待親兄長一般。
陳家的事給了個結果,朝廷纔算有了幾天安靜日子過,不用再對着堆積如山的奏摺,皇帝心裡的那點不高興也沒了,只是日日仍舊將謝庭的婚事放在心上。比對謝振軒的事情還上心了。
不久之後浙江發大水,錢塘江一帶淹沒房屋無數,欽天監建議皇帝派人往龍虎山去祈福七七四十九日。
皇帝原定了叫崔璞玉去代爲祈福,後來一想,乾脆點了秦友德親往-----江西山道多,路又偏遠,路上跋涉也得一月有餘,更何況龍虎山異獸頗多,上頭觀宇又繁多。讓他多受點苦也不錯,誰叫他事情多,也該清修清修了。
等處理完了這件事,皇帝便再操心起謝庭的婚事來。因想着反正如今最大的孫子謝遠安也已經定了對象,底下的孫子們禮部呈上的名單又多的是,便一門心思的開始替謝庭打聽起對象來。
去與皇后商量,皇后側目而視。哂笑道:“難道又是哪個名不見經傳的民間女子?雖說我也曾說過給他訂親未必要名門閨秀,但是到底也不可太過寒酸。否則,他一個個兄弟的妻子都是高門望族。就他一個人帶着個小門小戶出來的妻子,算什麼道理?若是皇上還是要與我商討那名冊上的姑娘,不如趁早打住。未必我就尋不到個可心的姑娘來配他!”
皇帝被皇后申飭的無話可說,心中升起惱怒來,但片刻後又斂起怒意來,辯解道:“前次之事朕真不知曉,禮部那羣人自作主張而已。朕已經罰了做這名單的那個李睿,將他的出身都給奪了,以後定然再也不會出現此事。”
說起來,皇帝自己還覺得自己受了矇蔽呢,他本來便從沒有輕視過謝庭,縱然陳家當初被冤枉之時,他對這個孫子也並沒鄙視過。不過是因爲趙王他們......
“以前他之所以被人輕視,難道與皇上您沒有關係?難道皇上忘記左順門之事了?!”皇后並不打算輕放此事,仍舊追問道:“眼看着幾位藩王都要進京爲皇上祝壽,肯定亦會趁着此時給縣主、世子們定下親事,可是唯獨景行的事情無人操心......難道等那位趙王妃來替他辦?”
皇后越發的咄咄逼人,皇帝心中的惱怒反而卻消失了,他心知皇后說的的確有道理,那個鄭氏瞧着確實不是會爲景行着想的人。他沉思良久,忽道:“朕有幾個人人選,不如皇后姑且聽聽?”
見他說的認真,並無之前的漫不經心之態,皇后倚在大引枕上,點頭道:“不知是誰家的女兒?”
“景行是個溫吞性子,正該給他找個厲害的來配,也不至於吃虧。”皇帝瞧了一眼皇后,見皇后若有所思,似在認真聽的模樣,便繼續道:“你覺得當初與昌平有手帕交的那個崔家姑娘怎麼樣?”
崔家姑娘?皇后仔細思索一陣,恍然悟出皇帝說的崔姑娘便是清河崔氏的後裔,崔璞玉之嫡孫女-----崔汀汀。崔汀汀是嫡長女,向來以潑辣敢言爲名,當初與昌平都能相處的很不錯,可見她爲人處事確實有優勝之處,且崔璞玉爲人剛直不阿,他的嫡長孫女教養也差不到哪兒去,倒是可以考慮的人選。且清河崔氏乃百年望族,自有好處......
皇后低頭沉思良久,才頷首道:“不曾見過,不知道模樣長得如何。皇上方纔說有兩個人選,不知道另一個又如何?”
皇帝見皇后似是很滿意這個人選,心中自得,又道:“這另一個,皇后怕是聽說的更多。乃是王伯雍的外孫女、定遠侯的嫡孫女,顧家九姑娘,顧滿。這個姑娘可厲害,第一次見朕便沒有任何懼色,模樣更是當世少見。”
顧滿?皇后心念一動,覺得似乎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想了半日,方纔想到原來是謝庭在自己面前提過幾次。又聽說是王首輔的外孫女,定遠侯的嫡孫女,皇后心中就更加滿意了。清河崔氏雖說是望族,但是到底因爲根深樹茂,嫡支旁支都不知凡幾,崔璞玉這一支未必就有多大力量,而王氏則不然,誰不知道山西王氏歷經幾朝始終人才輩出,屹立不倒。況且皇后曾經也見過王首輔的嫡女王修盈,果真顏色淑麗,世間少有,她生出來的女兒,又連皇帝都誇,想必絕對不差。
皇后心中已經偏向顧滿,卻並不立即就定下來,她將謝庭看的如親生一般,當然爲他謀劃的更加深遠。雖然門第有了,但是畢竟是要與謝庭過一輩子的人,不能就此莽撞的便定下來,還是得問問謝庭自己的意見。想到這裡,皇后便道:“這兩個姑娘聽着倒都不錯,可惜本宮竟都未見過。不如就趁着如今芙蓉盛開,定個菡萏宴,請她們進宮來逛逛如何?我也久不見孃家人了,也可趁此一會。”
皇帝便知道皇后是想親眼看看那兩個姑娘,好下定論,當下拍板:“這有什麼不可的?論理本就該如此,那一日朕就不過來了,皇后自便就是。朕還有一事要與皇后商量。”
“皇上請說。”皇后招手將旁邊的女官喚至身前,先笑着吩咐:“你可去告知淑妃娘娘,叫她可請歐陽侍郎的姑娘來一同參加這芙蓉宴。”人多才好辦事,歐陽侍郎家的那個閨女又跟謝庭是姨表兄妹,也未必不好。
皇帝見皇后終於笑了,心情也好了許多,便笑道:“景行也該晉封了。”
可是孫子輩的藩王子孫都還未有晉封......皇后有些詫異的看了看皇帝,疑惑道:“可還未見有晉封者,景行又是世子,日後承繼的自然就是趙王的位子,爲何又要另外晉封?”
皇帝生怕皇后誤會,忙道:“並不是這個意思,前朝也有一門雙爵者。景行如今尚年少,老七又還值壯年,景行要熬出來哪裡有那麼容易?朕想着,現在趁着衆人都還未封,不如就先封了景行。也叫那些賊眉鼠眼的人看看。”
也未必不好,皇后想着,怕有爵位的權貴人家看着趙王不願意將女兒許配給謝庭,現在晉封,也叫人瞧瞧謝庭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於是商議定了,果然第二日皇帝宣佈晉封謝庭爲東昌郡王,享六縣供奉。
趙王府邸上下人等都傻了,並沒料到會迎來這樣一道旨意,相比之下,趙王以及趙王妃即將回來的消息倒是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謝庭自己也並沒料到會被突然晉封,等得知自己是所有皇孫之中唯一一個受封的,不禁訝然。
應福對着這位突然成爲焦點的不受寵世子殷勤備至,笑着道:“恭喜郡王了,聖上還賜下黃金千兩,郡王宜速安排下人往戶部去領賜。”
謝庭忙頷首應是,隨即安排人去戶部領賞賜,又招待應福酒菜。(未完待續。。)
二百八十七 趙王
趙王在八月二十二日終於趕到了盛京,才進了城門,便見到了策馬而來迎接的謝庭。
彼時趙王已經知道了謝庭被晉封成東昌郡王的消息,再加上這個兒子如今已經不再是揹着母族謀反罪名活着的那個唯唯諾諾的兒子了,他也就不再跟從前似地吹鬍子瞪眼,破天荒的還沒等謝庭跪下就已經上前虛扶了他一把,問道:“來的倒早?家中一切事物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嗎?”
謝庭恭敬點頭,面上始終帶着得體卻又不親近的微笑:“都已經準備好了,父王一路還順利吧,晚宴已經安排妥當了。”
趙王踟躇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覺得與這個兒子確實沒什麼話好說,便有些尷尬的看了他一眼,其他的話也不好當着衆人的面就說,便道:“去見過你母親。”
謝庭目光微動,拱手稱是,便去後頭隔着車簾給趙王妃請安:“來遲了,請王妃見諒。”語氣淡淡的,似乎漫不經心的很。
趙王妃牙齒都幾乎給咬碎了,從聽見謝庭晉封那一日起,她心中對謝庭的恨就更加嚴重,巴不得立刻將他殺了一了百了-----鄭家當初好歹幫過趙王,可是到如今落得個這樣的下場,反而倒是便宜了陳氏那個賤人的兒子。現在就晉封郡王,成爲衆皇孫之中第一得意的人,明擺着是皇帝想要打自己還有謝遠的臉,都是一個父親生的,謝庭已經成了郡王了,又是趙王世子......
之前趙王總說的把謝庭放在盛京是當個擋箭牌,替謝遠當靶子的,可是現在謝庭明顯已經不是起靶子的作用了,反倒相反,現在謝庭的身份越加的顯貴,而且更加受皇帝喜歡了,皇后對他也甚是親厚。
連趙王現在提起他也不再跟之前似地嫌惡。似乎還在想着重新拉攏這個兒子了。想到這裡,趙王妃實在忍不住冷哼了兩聲,趙王想的倒是美,卻也不想想陳氏是怎麼死的。這些年來又是怎麼對待謝庭的。
謝庭也不是個傻子,而且當時也是親眼見過陳氏怎麼死的,陳氏滿門現在已經證實了是被冤殺的,也就是說趙王確實是造成謝庭這麼多年悲慘日子的元兇。趙王究竟是有多厚的臉皮,纔會認爲這樣的深仇大恨會被遺忘,可以遺忘?
聽見謝庭隔簾淡淡的問候,心中五味俱全,卻仍舊也儘量以最平穩愉悅的語氣與他寒暄:“一路安穩的很,你一個人在盛京辛苦了,你弟弟妹妹都念着你呢。”
趙王妃話猶未了。正在趙王妃身後的馬車上坐着的咸寧縣主聽見謝庭的聲音,早已經掀開簾子跳了出來,像一陣風一樣撲向了謝庭,極開心的喚他:“庭哥哥!”
謝庭被撞的後退了好幾步,正想伸手攙扶她。卻猛然聽見了趙王妃的呵斥聲:“咸寧!不得放肆!”似乎很擔心自己會對她不利一般,謝庭淡淡的往趙王妃的方向瞥了一眼,纔剛伸出的手緩緩的收回去,再低頭對着咸寧的時候已經滿臉是笑了:“原來妹妹長的這樣快,都快是個大姑娘了。”
咸寧縣主猛然被趙王妃這一喊,心中很是憋悶,便氣呼呼的嘟嘴:“母妃說得等我長大了才能回盛京來。我可聽話啦。”說完又朝後邊招手:“謝遠!你怎麼慢吞吞的這麼沒用?還不快過來見過世子哥哥!”
謝庭微微眯着眼往咸寧身上掃了一眼,有些不確定她這麼稱呼自己的原因,卻轉而又放在一旁了-----她究竟是爲什麼要這麼叫自己沒有什麼關係,反正也不是一母同胞,反正她的母親害死了他的母親,並且鳩佔鵲巢的事情是板上釘釘的事實。他們永遠都沒有辦法成爲真正的,如同謝遠安與謝錦玉謝錦衣那樣的兄妹,既然如此,不如現在就開始疏遠,省的日後兩邊都難過。
謝遠果然打馬前來問好。他如今也生的玉樹臨風了,一身絳紫鑲邊的右荏長袍,頭髮一總的盤起束起來,較幾年前更加沉穩。見了謝庭,他也不下馬,只是淡淡的在馬上略微頷首,似乎極爲難似地喚了一聲大哥,便縮回去不言語了,只催着趙王妃的馬車往前走。
趙王見諸事齊備了,也就帶着人馬徑直回了趙王府。果然一切都已經安排妥帖了,晚宴的菜單也異常豐富又符合口味,趙王於是順口稱讚謝庭幾句:“不錯,果真有長進了。”
謝遠抿脣不語,微微勾起嘴角冷笑一聲,眼裡盡是不屑。他也知道謝庭被封郡王的事情了,同樣都是趙王的兒子,也都是皇帝的親孫子,但是謝庭封了郡王,而自己什麼都不是,這算什麼?謝庭哪裡比自己強了?再加上鄭家倒黴了的事,謝遠更加認定這中間肯定有謝庭使了什麼手段坑陷鄭家,於是對謝庭更加深惡痛絕。他本來就恨不得謝庭死而後快,如今又舊仇再添新恨,他更加把謝庭當作了眼中釘肉中刺。
咸寧縣主已經更衣沐浴完畢,恰好進來,聽說趙王誇讚謝庭,便笑着附和:“父王說得對,庭哥哥可能幹啦。”又瞥了一眼謝遠,撒嬌着去挽趙王的胳膊:“不過謝遠也長進許多,瞧這一路上也把咱們的行程打理得井井有條的。”
到底是親兄妹,血緣這種東西是割捨不掉的,小時候對謝遠恨得咬牙切齒,對謝庭卻又喜歡崇拜的如同親哥哥一般的咸寧縣主,也懂的在父親面前爲自己的親哥哥邀寵了。
趙王妃心中好受許多,偏頭微笑以示開心,嘴裡卻罵道:“說的什麼話?堂堂的男子漢,難道連這等小事做好了也該誇的?也不害臊。”心中卻甚是喜歡,想着這成年累月的勸誡總算是有效果的,咸寧如今果真已經清楚了親哥哥同謝庭的區別在哪裡。謝庭受寵,咸寧卻也受寵,只要咸寧爭氣些,多在皇帝面前說說謝遠的好處,再多說說謝庭的壞話,日積月累,總能起到點效果的。
趙王果真反去嗔怪趙王妃:“孩子既然做得好了,就該誇。哪裡還分大事小事呢?這回阿遠的確沒叫我操多少心,這一路上我倒是覺得時間過的比以往快了許多,該誇。”
謝庭冷眼看着這一家人上演父子和樂的戲碼,心中卻並沒有一點感覺了。當初對着趙王的時候心中那糾結的情緒全都不見,只有滿滿的嘲諷。再陳家翻案了之後,仍舊對陳家衆人沒有一句對不起,沒有一點愧疚的趙王,逼死了陳氏也當作沒有發生過的趙王還有趙王妃鄭氏,都不值得他再動一點點的感情,連恨也沒有資格。
因爲總有一日,他們會因爲陳家的事情付出同等甚至加倍的代價。鄭氏現在還能笑的這麼開心,是不是說明鄭家的事情對她的打擊並不大?不過倒也是,做了夫妻這麼多年,肯定一起幹了不少壞事,趙王哪敢因爲鄭家出事就拋棄已經爲他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的鄭氏?不過鄭氏遲早會笑不出來的,因爲她遲早會體會到,鄭家出事不是結局,而是她悲慘生活的開始。
等父慈子孝的戲碼演夠了,趙王終於發現一直呆在一旁不發一言的謝庭來,不由得有些尷尬:“這麼大了還跟小孩子似地胡鬧撒嬌,像什麼話?還不學學你們哥哥纔是!”
謝庭只好又謙虛一番,再將趙王恭維了一番,才得以安安穩穩的度過這場晚宴。
趙王妃瞧着嘴角總掛着微笑、又長得越來越像陳氏的謝庭,不由得連飯都吃不下,只應景似地胡亂吃了一些便停著不吃了。
其餘諸人也就都吃不下,趙王還打算再找謝庭談一談話,便留他:“你與我來一趟。”
等進了書房,趙王揹着手站在窗前,斟酌了一番,似乎是在試探謝庭:“陳家的事情我知道了,這回你能不因爲鄭家陷害陳家的事情遷怒你母親,我很欣慰。”
這麼不要臉的話,趙王是怎麼說的這麼心安理得的?鄭家陷害陳家?陷害陳家的的確有鄭家的份,但是最後是誰動的手?難道不是面前這位道貌岸然的趙王?
遷怒鄭氏?這可不僅僅是遷怒不遷怒這麼簡單的事情,他當然不遷怒鄭氏,他從頭到尾都想要鄭氏的命來給母親陪葬?母親?鄭氏是誰母親,是謝遠的,是咸寧跟絹衣的,偏偏不是他的,就憑鄭氏,也配搶陳氏的位子?
心中對趙王的行爲齒冷不已,但是面上謝庭卻仍舊沒有表現出來,似乎也當作以前的欺凌還有鄙薄跟虐待都不存在,恭敬的低頭:“父王言中了,兒子並不敢這麼想。”
趙王聽見滿意的回答,心中踏實許多,就回頭瞧他-----謝庭正站在書案後頭,燭光映照在他臉上,模糊了表情。
話說到這份上了,趙王原先準備的一腔義正言辭的教訓就都沒了用武之地,他總覺得哪裡不對,謝庭的反應太奇怪了,可是他卻又找不到任何不對的地方,只好蹙眉盯着謝庭。
二百八十八 異母兄弟
謝庭任由他盯着,微垂着頭並不開口說話。他不知道該怎麼跟趙王說話了,趙王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無恥,這種殺了人之後卻還想着回來要好處的人真是叫人看着就覺得噁心犯堵,他只是爲自己的母親不值,爲陳家枉死的一百多口人覺得不值。
趙王沒得到一點回應,瞧謝庭面上淡淡的,又的確看不出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來,只好又強自忍住心中的尷尬,沒話找話說:“這回陳家的事情......說起來也怪他們當初不肯好好的把話說清楚,若是他們能跟本王好好解釋,又怎麼會造成那樣的後果?你母妃......”
他說到陳氏,又有些呆住了,似乎回想起那一日陳氏嘲諷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心虛。
他居然會有臉再一次提起陳氏,謝庭背在身後的手漸漸的握成拳,指甲陷進了肉裡也毫無知覺,他嗓子堵得慌,微微咳嗽了幾聲,才盡力壓抑住了心內的憤恨,用極平淡的聲音回答趙王:“好在現在事情也已經說清楚了,外祖在天之靈若是知曉了,也會覺得欣慰的。”
陳家復家當然會覺得欣慰,但是對着這個害死了陳家滿門的女婿,陳家先祖會恨不得他死無葬身之地吧。
趙王真的沒話好說了,謝庭的態度叫他覺得鬆了一口氣,卻又覺得怪怪的-----畢竟陳家死了這麼多人,都是他帶兵殺的,鄭家也是他的後來岳家,只要有腦子的人都會覺得這之間有聯繫,不簡單吧?
趙王看不透這個兒子,卻又不想承認這個兒子心裡對他是有怨恨的,只好訕訕的自己笑了半日,又問他:“這回回來,還有件事一定要定下來了。這便是你們兄弟二人的婚事,本王已經替你物色了一個好姑娘。門第性情都是好的,配你正合適,過幾日便去求你皇爺爺的恩准。”
這麼快就跳到婚事上了,不過趙王能在有謝遠的情況下還記得自己的婚事這件事還是值得驚訝一下。謝庭知道自己的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聞言也並沒有多大的反應,只說一切由趙王跟皇帝作主。
之前談起陳家的事情,一是因爲心裡有病,二是因爲心裡不忿,趙王總覺得謝庭的態度不痛不癢,跟隔靴搔癢似地,並不能滿足他心裡的想法,現在謝庭搭腔了,他才覺得重新找回了做父親的威嚴。滿意的點頭,道:“既然如此,那就這樣定了吧。天也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着,今日辛苦你了。”
謝庭便順勢告退。退出書房徑直往他住的院子去,穿過梅花林的小徑,正要進藏花塢去,就聽見後頭傳來咸寧的聲音:“庭哥哥!庭哥哥等等我!”
這麼晚了,咸寧出現在自己的住處做什麼?咸寧一直都是跟着趙王妃住正院的,正院離謝庭住的藏花塢距離遠的很,她有什麼事需要特地跟來這裡?謝庭轉身看她:“你怎麼跟來這裡了?沒有嬤嬤丫頭跟着你嗎?”
咸寧縣主也不顧謝庭冷淡的態度。笑着撲上來挽住他的胳膊撒嬌:“我想來瞧瞧庭哥哥那條大黃狗還在不在,許久沒見它了,讓我好想呢。”又朝後頭努嘴笑:“瞧瞧,我帶了好吃的來犒勞它。”
之前在趙王府的時候,咸寧確實與阿黃相處的不錯,謝庭皺眉搖頭:“太晚了。要看它也明日再來吧。”
“叫她進去吧。”謝庭回頭,見謝遠也提着燈籠站在不遠處,正要說話,又聽見謝遠說:“正好我也有事要與你說。”
這些人一回來就有各種話要跟自己說,卻也不問問自己想不想聽。謝庭心中冷笑。面上卻仍舊不帶出來:“已經很晚了,有什麼事情等明天再說。”
很少見謝庭會這麼直接的拒絕人,咸寧縣主因爲謝庭突然冷淡的態度有些受傷,心內又有些憤恨:母親說的果然是對的,不是一個孃胎裡出來的就不是一個孃胎裡出來的。自己對他這麼好,在封地的時候都老是掛念着他,一回來就來看他,他卻是這副要死不活的態度,着實惹人厭。還有外祖家,舅舅也是因爲眼前的這個人才會死,舅媽跟表哥表弟表姐她們纔會流放到鳥不拉屎的地方。
也是因爲眼前這個人,母妃被父王說了好些天,鬱鬱不樂了好多天。果然這種人,是不能對他好的。再想到他獨自晉封了郡王,而謝遠卻什麼都沒有,咸寧縣主第一次對謝庭產生了厭惡跟敵對感。
謝遠對謝庭的態度倒是並不意外,得到了謝庭的拒絕也仍舊堅持:“不,我覺得今天是個好日子,適合商議事情。我有要緊的事情要同你說,一刻也等不了。”
知道謝遠這個人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未免他繼續糾纏,謝庭便道:“好,那你說吧。我聽着。”
“咸寧,你先進去看你的阿黃,我有事同他說。”謝遠隔着謝庭遙遙的衝咸寧縣主擡了擡下巴,又衝謝庭道:“來吧,去雪洞裡談。”
謝遠在前頭走,謝庭在後頭跟着,二人都不出聲,只顧走,走出了一段路之後,謝遠才停住腳,擡手指着謝庭,冷笑着問他:“你記不記得這座橋?”
謝庭藉着月色看了一眼,趙王府裡的橋多的是,但是唯獨這一座特殊的很,就是那條曾經害的他跟顧滿差點淹死的那座拱橋,他擡頭看着謝遠,問道:“你叫我來,不會就是要我看看這座橋吧?”
“當然不是。”謝遠擡腳走上那座橋,站在橋中央服侍謝庭,冷笑道:“我是要叫你知道,我能讓你死一次,就能讓你死第二次。”
鄭家出來的人都很喜歡說狠話,也都不喜歡做表面工作,就算是做也做不好,就跟趙王妃鄭氏似地,難怪生出來的兒子也跟她一樣,藏不住事,也忍不住脾氣,恨不得叫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們的心機。謝庭冷笑了一聲不作回答:“既然你的話說完了,我也要回去了。”
“站住!”謝遠忽然從橋上奔下來走到謝庭面前,伸手扯住他的衣領,怒道:“你不會永遠都這麼好運的!你不過是藉着死人的光,藉着你們陳家死光了的運氣才得了皇爺爺的憐惜,我要是你,這個郡王的位子一刻都坐不住,因爲那是一百多條冤魂換來的,你晚上不會
做噩夢嚇醒嗎?!我告訴你,你別以爲你成了郡王就了不起了,遲早有一天我會讓你知道誰纔是父王的兒子,誰纔有資格接父王的班!”
謝庭不假思索的拂開他的騷擾,皺眉理了理已經發皺的衣裳,淡淡的道:“你的話說完了?”
“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我坐不住這個位子?就憑鄭家?”謝庭一步一步走近正在後退的謝遠,直把他逼到橋上,背已經抵住了橋墩才休:“鄭家害了陳家,究竟是誰該站不住腳,誰該害怕的心驚膽戰食不知味,夜不安穩?我外祖在天有靈,只會爲我高興,不比你們鄭家,就算滿門都死光了,也換不回一個郡王的位子!”
謝庭說話這麼犀利還是第一次,謝遠被他的氣勢一時震住了,竟然不能找到話來回。憋了半日才怒道:“你胡說!”
不屑於跟他再說什麼話,謝庭有些厭惡的鬆開手,冷笑道:“誰胡說誰心裡清楚,今日是你先口不擇言,不然我也不會理你,我沒空跟你廢話,你最好不要再來招惹我!”
謝遠瞪着他轉身,一拳捶在旁邊的欄杆上,手都震得青紫了也不覺得疼了,心中越發的堅定了要謝庭死的決心。現在陳家翻案,他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接趙王的班在別人看來也天經地義,他不能活着,就算是爲了清路,謝庭也非死不可了。
藏花塢的燈籠在風裡微微搖擺,謝庭才進門,迎面就見秋夕月盈二人有些慌張的迎出來,哭道:“世子,阿黃它不好了!”
謝庭目光陡然陰沉下來,飛奔着進了耳房,果真見阿黃睜着眼睛在窩裡有氣無力的嗷嗚嗷嗚的呻吟,肚皮一抽一抽的鼓。他近前蹲在阿黃面前,阿黃便自動的睜大眼睛瞧他,叫聲細細的,似乎很沒有力氣。
“去叫常春請師傅來!快去!”謝庭一邊伸手摸阿黃的頭叫它安靜下來,一邊頭也不回的吩咐秋夕月影:“秋夕你去叫人通知常春。月影留下。”
藏春塢的人對謝庭向來都是令出必行,秋夕不敢耽誤,立即出去找小丫頭叫去找常春了。
月影忐忑的站在原地看着謝庭,嚇得幾乎想再次哭出來:“世子,奴婢也不知道怎麼會忽然這樣......”她們是謝庭屋裡的大丫頭,卻也對這條狗重視的很,平日裡都精心照顧的,這回阿黃出了事,她又驚又怕,生怕會被責罰,居然不由得嚇哭了。
“剛纔誰給它喂東西了?咸寧縣主?”謝庭的聲音卻始終十分冷靜。
二百八十九 投毒
月影終於找着了重點,眼睛亮了一下,等想到咸寧縣主的身份,還有已經住在正院裡的趙王妃,就不由得又有些猶豫了-----她還是很怕趙王還有趙王妃的,再加上咸寧縣主身份又有些特殊......可是思來想去,她跟着的主子就是謝庭啊,現在謝庭也很受寵,於是聲音細細的回答道:“咸寧縣主是有叫人給它餵過東西。”
阿黃啊嗚了幾聲,努力的拿頭去蹭謝庭的手。謝庭頭也沒回,一邊拿帕子替阿黃擦拭腳掌上的髒污,一邊問:“咸寧縣主叫的是誰?咱們房裡的,還是她帶來的人。”
“是縣主身邊的瑞朱跟碧音姐姐喂的,聽說是......是剛炸好的雞肉塊......”不知道爲什麼,對着這麼冷靜的謝庭月影就有些害怕的說不出話來,每次都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個所以然。
恰好常春請的獸醫師傅也來了,謝庭免了他的禮,先問他:“勞煩師傅給看一看。”
那師傅四五十歲上下,留着一圈長長的鬍鬚,只有長長的眼睛瞧着有些特色,他唯唯諾諾的答應了,湊到阿黃身邊翻來覆去的看了一會兒,長出了一口氣。笑道:“應是吃錯了東西,幸好不嚴重,可治。不妨事的。”
謝庭周身冷凝的氣場這才散去了一點點,然後他衝月影點了點頭:“給師傅倒茶,好好招待着,要什麼東西儘管取了來。”
那獸醫師傅忙說了好幾聲不敢,急忙給阿黃留了藥,又說這幾日不要給它喝生水,也別吃油膩的肉食,喂白粥即可,這纔出門告辭。
等獸醫走了,謝庭看了月影一眼,吩咐秋夕:“你去咸寧那裡去一趟。就說我有事要請她身邊的庇廕還有瑞朱過來藏花塢一趟。她若是不答應,你就直接叫田伯去叫護衛將這兩人帶過來。”
秋夕比月影還要害怕這個主子,聞言片刻也不敢耽誤,急急去了正院後頭的抱廈。她並不敢驚動趙王妃,繞路到了抱廈,陪笑了一番才見到咸寧縣主。
咸寧縣主聽見謝庭的要求,竟勾起嘴角譏誚的笑了,然後語氣輕鬆淡定的反問秋夕:“哥哥好端端的要讓我的丫頭去幹什麼?哪裡有哥哥看妹妹房裡的丫頭的?這可不合規矩呀!”
秋夕並不敢得罪這位姑奶奶,但是又不敢違背了謝庭的吩咐,只好硬着頭皮道:“還是請縣主通融通融,我們世子只說叫兩位姐姐們有些事情相問,問過了就照舊給縣主您送回來的......”
瑞朱與碧音二人對視一眼,心中哂笑。並無一絲害怕的意思。雖然盛京的衆人都知道如今謝庭受寵,但是她們二人一是因爲一直跟着咸寧縣主在封地,咸寧縣主又極爲受趙王的喜愛,一直都驕橫慣了,二是也的確對謝庭受皇帝喜歡的事實並不大清楚。還只當他是從前那個畏縮的敢怒不敢言的沒用世子,所以這兩個人就算知道這回叫她們過去的原因多半是因爲那條狗的事情,也仍舊沒有懼意。
咸寧縣主冷笑了一聲,呵斥道:“放肆!你算什麼東西?從我房裡要人,還要的是貼身伺候我的下人,誰給你的膽子?我世子哥哥這麼守規矩的一個君子,又怎麼會做出這等糊塗事來?定然是你這個奴婢假借主子勢力。陽奉陰違,故意來給本縣主難堪的!”她姣好的面容上佈滿怒意,瞧着秋夕的眼光分外不善,把秋夕嚇得更加顫抖不已,忙跪下磕頭。
停了一會兒,見咸寧縣主果真沒有交出瑞朱跟碧音的打算。又思及自己忍了這般久的侮辱,秋夕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乾脆不跪了,站了起來,冷笑道:“縣主別笑死人。哥哥固然沒有跟妹妹要丫頭的道理。我們世子當然是懂規矩的,所以纔派我來說是借兩個姐姐過去一用,這已經算是給兩位姐姐留了面子了。若是縣主執意要擋着奴婢不讓奴婢辦差,奴婢也只能得罪了!”
她素日知道縣主還有謝遠兩個人都是極難伺候的主兒,一個是因爲嬌慣壞了,唯我獨尊,一個卻是因爲是鄭氏唯一的兒子,向來捧在手裡怕飛了,含在嘴裡怕化了。卻並沒料到咸寧縣主也會跟謝遠似地毫不給人面子,就算是做小伏低的,換來的也還是咸寧縣主的奚落跟侮辱。她倒是對這些無所謂,卻忽然不知道爲何替自己主子不值起來,難怪世子會生氣成這樣,這樣一個一回來就直接跑到哥哥房裡打算毒狗的妹妹,的確叫人沒法兒給好臉色。
“放肆!你什麼意思?!”咸寧縣主大怒,眼看左右冷笑道:“好大的排場,看樣子你比我這縣主還要尊貴了?得罪我?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欲待怎麼來得罪我?!”
打人不打臉,打狗還得看主人,但是咸寧縣主真是過分的過頭了,秋夕思及這麼多年因爲分在謝庭院裡所受的委屈,心中才剛燃起的火焰燒的更旺,怒氣衝衝的道:“田嬸,你也聽見了,還不進來嗎?!”
片刻功夫簾櫳處響,田伯的正妻田嬸-----後院內管事直接帶着數名膀大腰圓的僕婦進的門來,笑嘻嘻的立在門上,彎腰跟咸寧縣主道好。
田伯是趙王身邊的紅人,難得的是當年的原趙王妃陳氏還有現在的趙王妃鄭氏,都對他十分信任,因此府裡不論是誰都給他幾分面子。咸寧縣主見是田嬸親自帶人來了,就嘟着嘴先告狀,不滿道:“田媽媽這是什麼意思?哥哥他派個奴婢來埋汰我,要我房裡的大丫頭。田媽媽就親自來幫着動手了嗎?若真的是這樣,那我可得去找父王問問清楚,究竟有沒有這個道理了!”
這句威脅的話放在之前或者田嬸還會猶豫幾分,怕會給謝庭招來趙王的責罵,但是現在這情況卻全然不同了,別說是兩個丫頭,謝庭現在就算是直接收拾了這個妹妹,趙王怕也不會跟他過於爲難。以前咸寧縣主還小的時候倒是惹人喜歡,誰知道這才過了幾年,居然就變了個人似地,動不動就生氣呵斥人,回來連腳還沒沾地呢就忙着算計自己的哥哥了。還敢帶着人光明正大的去給阿黃下藥......
田嬸皮笑肉不笑的衝咸寧縣主解釋道:“誒喲,縣主這話真是要折煞死人了。這跟縣主有什麼關係,世子這樣疼愛妹妹的人,哪裡有派人來埋汰縣主的道理?肯定是這小妮子不會說話,沒把意思說清楚,惹得縣主誤會了!”田嬸說着,頭轉向秋夕使了個眼色,又向她呵斥道:“還不快給縣主道歉?!這麼大人了,連句話也說不清楚,還白白的給世子招誤會,要是他們兄妹二人有什麼不好的,看你這小蹄子有幾條命來賠!”
秋夕自然順勢給咸寧縣主又跪下了,果然認認真真的給咸寧縣主道歉。但是道歉歸道歉,心中對咸寧縣主卻更加不忿了,瞧着瑞朱跟碧音也甚是不順眼,恨不得蹦起來直接把她們二人的嘴巴跟會斜眼瞪人的眼睛都給撕爛了才罷。
見田嬸這麼說了,咸寧縣主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端着,只好勉強的將秋夕喚了起來,又道:“田媽媽雖然說了這話,但是哥哥往妹妹房裡要人到底不對。媽媽是明白人,當知道我是什麼意思。還勞煩媽媽跟世子哥哥說道說道,我素日離不了這兩個丫頭,再說世子哥哥尊貴人,怎麼會好端端的要我這兩個丫頭去呢?”
“原也跟縣主無關,是這兩個婢子自己作死呢。老奴正是得知了此事,這才趕來先捉了這兩個奴婢去審問清楚的。”田媽媽仍舊不鬆口,眼睛直直的看着瑞朱跟碧音,直把她們兩個看的都忍不住低下了頭,才繼續朝似乎立刻就要發作的咸寧縣主笑道:“縣主先別生氣,是這兩個婢子自己不知事要作死,與縣主卻是無礙的。還請縣主先將這二人交給我們罷。”
“媽媽!”咸寧縣主大怒:“媽媽是什麼意思?我屋裡的丫頭好端端的,怎麼就做了壞事了?合該我這裡就該出事,纔回來第一日就鬧得雞犬不安的?!媽媽這話也太誅心了,她們二人究竟做了什麼了不得的事,要媽媽親自來拿人?”
“論理我不該把這污糟事跟縣主說,但縣主既然不肯放人,老奴也只能污了縣主的尊耳了,這兩個婢子在世子的宵夜中投毒,實在放任不得!”田嬸的臉色立時變了,幾乎是聲色俱厲的朝那兩個丫頭呵斥:“你們二人今日死期到了!還敢躲在縣主身後,給縣主丟人嗎?!”
原本謝庭的意思是,直接就叫田伯帶護衛進來抓人,但是還是田嬸想着不能得罪咸寧縣主太過,自告奮勇的帶着人來的。這回要是拿不到人,豈不是顯得太沒用了?何況這兩個丫頭的態度也着實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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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九十章 橫刀
咸寧縣主終於還是沒有辦法了,畢竟田嬸是這後院的內管事,平日裡趙王妃都甚是倚重她。她說的話又那麼嚇人,口口聲聲說是碧音跟瑞朱給謝景行投毒害的謝景行連夜病了要請大夫。
咸寧縣主也想辯白,也知道碧音跟瑞朱只是給謝景行的狗下了藥而已,但是她能說出去嗎?
她這樣的身份,當然沾也不能沾這種事,只能全部推給僕人,自己恨不得全部不知道而已,因此也只能眼睜睜的看着田嬸帶着那些粗壯僕婦將碧音跟瑞朱押走了。
她心中還是不甚害怕擔心的,畢竟謝景行現在雖然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到底是爲了一條狗,他難道還敢徹底跟自己撕破臉不成?要知道現在謝景行所有的疼愛都是來自皇帝,而自己也頗受皇帝喜歡的,謝庭應該不會那麼蠢。她一直在等瑞朱跟碧音回來,但是等到第二日已經梳洗完畢,去跟趙王妃請過安了,也仍舊沒見到瑞朱還有碧音的影子,這纔不由得慌了,同時又覺得惱怒非常,忍不住喚自己的教養嬤嬤:“嬤嬤!煩勞您代我去哥哥那裡走一趟,問問他到底準備什麼時候把我的丫頭還給我!都是一家人,難道哥哥非得要鬧得我面上無光才罷休嗎?他分明知曉這兩個丫頭不敢在他食物中投毒的!”
哪裡只是丫頭不敢?就算是她自己也不敢往堂堂世子的食物裡下毒啊,謝庭這是擺明了要害自己!
那位教養嬤嬤忍不住皺眉反駁:“縣主這事恕老奴不能答應。這兩個婢子自己自作主張,竟敢大膽謀害世子,這放在哪裡都是大罪。世子仁善,並未驚動王爺與王妃,也不遷怒縣主您,只是捉拿了這兩個婢子去,縱然是立即打殺了她們也是應該。何況只是要兩個婢子呢?縣主現在反倒遣我去要人,這叫老奴如何開口?名不正言不順。不可爲!”
咸寧縣主自小受寵,因此宮中指派兩個教引嬤嬤給她,教引嬤嬤平日裡甚是嚴肅,因此咸寧縣主不敢在她們面前做出格之事。現在吃了這個啞巴虧,有苦不能言,只能默不作聲。等教引嬤嬤出去了,這才喚過一個丫頭來,吩咐道:“你去藏花塢打聽打聽,看看碧音與瑞朱現在情況如何了。若是見了世子,便說我這裡缺她們二人服侍,請他仍舊將她們放回。”
那小丫頭的動作倒是很快,去了不過半個時辰的時間就回來了。只是她已經驚嚇的話都說不出來了,還是咸寧縣主耐着性子瞪了她半天。她才哆哆嗦嗦的哭了出來:“縣主,奴婢去的時候正碰上田伯他們帶着人拖着碧音姐姐跟瑞朱姐姐出去,看樣子......看樣子瑞朱姐姐跟碧音姐姐是活不成了!因爲她們兩個身上都流着血呢!”
咸寧縣主失聲驚呼道:“怎麼可能?!”她確實想過,這個給世子投毒的罪名很嚴重,但是卻沒料到謝庭竟然真的敢對瑞朱跟碧音下死手!她雖然一直告訴自己知道謝庭跟以前不一樣了。但是因爲以前的謝庭太溫柔太寬厚,她一直沒料到他變了就能變得這麼恐怖。居然就爲了一條狗,居然就爲了一條狗,他居然殺了自己的兩個貼身大丫頭?!
咸寧縣主欲哭無淚,等了半日終於還是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流着淚奔去找趙王妃告狀。
鄭氏聽了原委卻並沒有咸寧縣主想象當中的立刻派人去告知趙王,然後趙王再把謝庭狠狠地教訓一頓。鄭氏只是陰沉着臉。半日都沒有說一句話。
“母妃!”咸寧縣主抱住她的腰,將頭埋在她的膝上,哭道:“我纔回來一日,兩個貼身大丫頭就被蓋上這樣大的罪名被打死了,這讓別人怎麼看我?到時候......到時候我連去見錦玉姐姐的臉也沒有了!”
咸寧縣主跟謝錦玉的關係向來不怎麼好,兩個人見面輒要互相取笑譏諷一番。這回咸寧縣主丟了這麼大的人,到時候謝錦玉不拉着她嘲笑半天都是怪事。
鄭氏蹙了蹙眉,責備道:“你還說!我是怎麼交代你的?說過這個謝景行爲人狡猾陰險,叫你千萬別亂動腦筋,這下你可知道厲害了?你要知道。他現在是皇帝親自封的郡王,現在身份甚至凌駕於你親哥哥之上,你父親也不敢對他動輒動手打罵呵斥了,你卻還......你叫我怎麼說你!”
“母妃!”咸寧縣主聽出不對來,馬上哭着辯解:“我真的沒有給他下毒啊!我又不傻,怎麼會回來第一天就去毒死他,他屋子裡何況只有我去過的情況下呢?我只是......只是想給他一個下馬威,叫他別以爲封了郡王就可以欺凌我們啊,可是誰知道......誰知道他居然這麼陰險,竟然說我是在他的宵夜裡下毒......”
“慎言!”鄭氏出口呵斥:“你什麼時候在他宵夜裡下毒了?你什麼也沒做過,完全是你的兩個丫頭不懂事,自作主張,瞞着你去做的!關你何事?”
咸寧縣主有些茫然,見鄭氏聲色俱厲,不由得又嚇哭了:“母妃!”
鄭氏揉了揉額頭,深覺女兒如今也不讓自己省心了,竟然比以前親近謝庭的時候還叫她難以調教。
皇帝近日的心情瞧着都極好,賢妃想着最近六皇子總是纏着自己要去替他探探口風,看看皇帝究竟打算給他選哪家的姑娘當皇子妃,因笑着衝皇帝道:“臣妾聽說皇上最近忙着給皇子們準備婚娶之事?”
因爲心情好的緣故,皇帝又向來看在六皇子的份上對賢妃分外優容,便笑道:“是有這個打算。”
賢妃親手替皇帝破了個臍橙,將果肉剔出來盛在琉璃盞上獻上去,陪笑問道:“那不知道給軒兒定的是哪家的姑娘?這孩子的年紀越拖越大了,到現在也還沒成家立府,到底有些尷尬。”
關於謝振軒的事,皇帝向來都是很寬容的,想了想,便道:“總不過就那幾門子名門閨秀,配給他也儘夠了。”
賢妃聽了是名門閨秀,心中先高興了幾分,但是到底還是試探着道:“論理小六也該有個名門淑女來管着,不然越發的沒章程了。只是臣妾瞧着,只是對兩個姑娘一見傾心,念念不忘至今呢。”
這意思是說有看中的姑娘了?皇帝沉吟了一會兒,道:“哦?那我倒確實想聽聽,是拿兩個姑娘能入得了你的眼,還被你記到如今了。”
“說來也倒是真巧了,這兩個姑娘呢,都是一家子。”賢妃大笑:“都是顧家的姑娘們,一個行九,喚作顧滿,一個卻是行十一,名顧煙。那一日來我這宮裡,不知道瞧花了多少宮女女官的眼睛,到了現在她們還驚訝這兩姑娘的美貌呢!”
皇帝原本還笑着的臉瞬時沉了下來,幾乎是立即便看向賢妃,淡淡問道:“是小六叫你來問朕的?他瞧上這兩個姑娘中的一個了?”
看出皇帝的表情不對,賢妃立時停住了嘴,聽見皇帝這麼問,忙道:“沒有沒有!只是臣妾私心瞧着這兩個姑娘長得真是個頂個的好看水靈,才動了這個心思......”
“他的媳婦兒自有朕來定,你沒事不妨多去皇后那裡誦誦經走動走動,這些事情就不用問了。顧家的姑娘自然是好的,朕自有打算。”皇帝眼睛也不眨立時拒絕,片刻便起身要走。
賢妃戰戰兢兢的將皇帝給送走了,才平復了一會兒心情,就見身邊女官走來告訴:“娘娘,六皇子來請安了。”
此刻賢妃自然對謝振軒不會有好臉色,一見面就忍不住埋怨道:“本宮早說什麼來着?早就叫你死心死心算了!之前就鬧出顧家六姑娘的事情還不夠?扯上一個六姑娘,好容易費了多少勁兒纔給擺平了呢?現在你又妄想着人家的九姑娘,這怎麼可能?!倒是害的本宮受了好大一通訓斥,真真是叫人難堪!”
謝振軒若有所思:“父皇沒答應?”
“能答應麼?!人家好歹是顧家的嫡女,難道顧家的姑娘都得跟你扯上關係不成?何況人家姑娘正在孝期,哪裡有就定婚期的道理,你的年紀卻不小了,正該定下來,本來就不該多此一舉去問的!”賢妃娘娘越想越委屈,忍不住哼道:“皇上說了,你的婚事他自有安排,叫本宮別再插手了。”
六皇子抿脣站着,面無表情,似乎並沒聽見賢妃的話,過了良久,才發出了一聲哂笑。
“那我倒是要看看,最後她能得個什麼好歸宿!”這句話六皇子說的幾近咬牙切齒。
賢妃今日得罪了皇帝,心情已然差到極點,現在又聽見謝振軒埋怨不停,便喝止道:“別再提了!人家得什麼歸宿也與你無關,你管好你自己的事情便罷了!別再多事。”
見賢妃發怒,謝振軒便不再提,一笑了之,又送上幾盒至寶齋的玉面膏。
二百九十一 皇后之意
當夜皇帝便駕臨翊坤宮,與皇后商議此事:“景行的事還是要儘快定下來,這樣拖下去朕怕出變故。”
顧滿這丫頭雖然是出了名的狠角色,沒想到還是這麼受衆人覬覦,不用想也知道是因爲她身後站着的兩個老頭子了。這樣一個香餑餑,難怪這麼多人要打她的主意。
皇后立即便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想到皇帝提的兩個姑娘雖說都是名門望族的後裔,但是卻一個正在孝期,一個無人問津,便出言問道:“顧九正在孝期,前兒宮裡去顧家宣旨,聽荷回來還同本宮說,顧家老太太跟二太太都婉言想拒絕。見是本宮親自下了口諭,纔不敢違背,勉強答應了。崔家更甚,本宮派去的人說,崔家早就宣說崔家姑娘曾在佛前許願,非滿十六不許嫁的。這兩個姑娘眼看着都是不適合的,怎麼還有什麼變故?”
情況有什麼重要的,重要的是那兩個姑娘背後的勢力,別說十六了,縱然是她們現在都是二十多的老姑娘了,也仍然多的是人想娶。
見皇帝沒有開口回答,皇后略微思索了一番倒也答應了:“既是這樣,明日我便將她們都招進宮來瞧瞧。”
當夜定遠侯府跟崔府就接到了通知,說是第二日便要進宮參加荷花宴。
王氏總有些擔心,尤其是在得知進宮的貴女們僅僅只有兩三個之後這種擔憂就更甚。每次進宮都沒什麼好事發生,王氏都已經怕了。
倒是顧老太太更看得開,沉思了半日嘆道:“也罷了,上意如此,咱們又能如何?是福是禍,也只能去了才知道。”又問王氏:“前日不是收到信說你們老太爺要回來了?可派了人去接?”
王氏心中也知道這件事無論如何都沒有轉圜餘地,便回道:“老太太放心,林成家的已經去碼頭守了好幾日了,估摸着就這幾日也就到了。”
顧老太太垂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好一會兒方纔道:“如此便好了。我也乏了,你們都出去罷。老二家的,你去給阿滿挑身衣服,雖說她還在孝期。但到底皇后召見是件大喜事,也不可穿的太素了失禮。”
王氏也心掛着顧滿,聞言稱是出了門,徑直往明月樓去看顧滿,明月樓正燈火通明,顧滿坐在燈下繡東西。王氏憐愛的摸摸她的頭,笑道:“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
顧滿也知道纔剛宮裡來人的消息,便扶着王氏坐下了,不答反問:“宮裡又來人了?”
皇后忽然召見,這真是叫人不由得不驚心的消息。要知道,皇后已經很久不見外人了,就連孃家的人都很少召見。現在她卻忽然要辦什麼荷花宴,還特地在盛京遍地都是的貴女之中唯獨挑選了三四個人蔘加,這裡面到底代表了什麼意思呢?她想到顧成峰曾經提過皇后只
對孫輩的謝景行特別好而已。便想着跟謝庭打探打探消息,誰知道趙王又回來了,謝庭連出門的機會也少了,食神居也並不去,根本沒機會問。爲今之計,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日一早宮裡便來人接,顧滿換了衣裳登上馬車。眼看着沿途的風景風一般的穿梭而過,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到了地點。
顧滿下車的時候,另一輛馬車也恰好駛入,下來的竟是熟悉的歐陽珊。
歐陽珊見了顧滿倒是極高興,飛快的上來攬她的手,笑道:“原來阿滿姐姐你也在!可叫我白擔心了。”
顧滿見旁邊除了歐陽珊再沒別人。一時有些疑惑,等二人隨着宮人走了一段路經過了長樂宮,才低聲問道:“妹妹也是來參加荷花宴的嗎?”
歐陽珊點頭,似乎想到了些什麼事情,又蹙眉半響。之後的道路竟一聲不吭了。
她隱約聽淑妃提過謝庭的事,再加上荷花宴辦的如此湊巧......要說沒有聯想那是不可能的。這次的荷花宴很可能便是皇后爲了給謝景行挑世子妃,她想到這一點,臉上慢慢的紅了。轉而想到受邀的不止她一個,還有崔家的崔汀汀跟旁邊的顧滿,心情不禁又低落起來。
崔汀汀倒是還好,她也曾經見過的,顏色不算頂尖。可是顧滿卻真的叫人有壓迫感,她美的太過了。
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停住腳步往前看,顧滿今日穿了小袖紫衣,腰間綴着湖綠錦絛,梳着拋家髻,頰邊兩縷碎髮越發顯得她臉蛋如同上好的瓊脂美玉,光滑細膩,讓人見之忘俗。
在顧滿身邊,一般姿色的女孩兒都只有自慚形穢,歐陽珊頓覺自己失了光彩,不由得嘟着嘴巴抱怨:“我不如九姐長得漂亮,這回去了也只能當陪襯!”
顧滿見她悶悶不樂,及至又聽見這句抱怨話,便不由得失聲而笑,伸手戳她的小臉:“容貌都是父母給的,我們又不能後來更改,有什麼值得誇耀的?再說你自有你自己的好處,何必羨慕人?我還覺得自己不如我家十一妹呢,難道我也要天天抱怨去嗎?”
歐陽珊聞聽此言,覺得確有道理,又覺得自己未免太過小女兒態,伸手重新拉住顧滿:“滿姐姐恕罪,是我孟浪了。這回來,多半是皇后娘娘要替......”
她的話猶未完,前邊便轉出一個穿着鵝黃宮裝的宮女來,笑道:“可算到了!宴席設在瀲灩湖,皇后娘娘方纔吩咐不用前往翊坤宮拜見,徑直往瀲灩湖去便是。二位姑娘請隨我來。”
歐陽珊與顧滿忙施禮應是,規矩的跟在那名似乎是女官的宮女後頭轉彎經過玉華苑,果然眼界開闊,現出波光瀲灩的千頃湖面來,風一吹便湖面起波,接天蓮葉隨風搖擺,有點點紅花點綴其間,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
等近了湖面,就瞧見有三四小舟泊在水面,歐陽珊與顧滿上了同一葉小舟,那小舟便搖曳荷花間,一路驚起許多白鷺,場面煞是好看。
等在湖上行駛了半日之後,才方瞧見不遠處居然有一座八角亭,亭子四周都垂着帷幕,輕紗隨風飛舞,偶爾能窺見其中擺設,真叫人誤以爲是仙人之所在。
第一層紗帳掀開,便有四個宮裝女官神色恭敬地上來替她們二人掀簾子,並且提醒道:“給皇后娘娘請安!”
歐陽珊與顧滿皆恭敬跪倒在地,隨即便聽見裡頭傳來一道溫和滄桑的聲音:“免了,進來吧。”
二人拾階而上,一層層帷幔都被揭開,二人才上了亭子,恭敬行禮之後便退在一旁。
皇后先便被紫衣的那個姑娘吸引了目光,面帶讚歎的看了一遍之後笑道:“你是......顧九?”這幫姑娘裡面,聽說只有顧滿的容貌最出色,皇后一眼便瞧出最出衆的那一個。
顧滿聽見自己的名字,忙上前一步跪下去,恭敬答道:“臣女正是顧滿。”
禮數倒是做的不錯,皇后點頭將她拉起來看了一會兒,笑道:“不必如此拘謹,若是本宮沒有記錯,你便是那個曾經跟昌平鬧過彆扭的姑娘?”
顧滿聞言詫異,一時間不知道如何作答,只好低頭做羞澀狀。
皇后這纔想起謝庭曾在她面前提過這個顧滿,心中更加覺得顧滿是合適的人選,便又問道:“你曾經在趙王府被景行救過?”
顧滿這才恍然大悟,有些察覺皇后的意思,不由得有些踟躇-----謝庭並不是她理想的夫婿,他的情況太複雜了,何況他還有個那樣的父親,再加上鄭氏那個繼母呢。嫁到他家,那是分分鐘不滅人就要被人滅的節奏,可是她又知道自己不能立即拒絕-----顧成峰說的對,皇后在皇帝心裡的分量依舊十足,而謝庭在皇后心裡的分量也同樣十足,尤其是現在謝庭還深受皇帝喜愛。
顧滿大概能明白皇后的想法,好歹自己是定遠侯的孫女,王首輔的外孫女,又有個當兵部尚書的舅舅,又有幾個在朝中當值的叔伯,真可謂進可攻,退可守。尤其是大家都知道自己脾氣不好,嫁過去大抵是不會讓謝庭受委屈的。
時間已經不容許她遲疑,皇后拉着她的手微微用力,似乎在提醒她回答。
頓了頓,顧滿終於回道:“是,那次多虧了世子。”
皇后便滿意而笑,她當然知道那一次其實是顧滿救了謝庭,這不是更說明這兩個孩子有緣分嗎?
她的確是顧不到顧滿的想法,只能爲謝庭着想。
這個女孩兒不論是出身家世,還是自己的脾氣,甚至是同謝庭的緣分,都是無可挑剔的,顯然是最合適的人選。皇后還未見到崔汀汀,就已經做出了決定。
歐陽珊已經瞧出了苗頭,不由得臉色煞白,甚至比顧滿還要緊張。她對謝庭是當真傾慕,可是此時此刻,叫她怎麼言明心志?
外面傳來嬌柔的女聲,皇后頷首:“是崔家姑娘到了?快請進來。”
不久,果然進來一個穿着大紅正裝的小姑娘,年紀大概十二三,臉蛋倒是好看,就是身量未足,竟還未到顧滿的耳朵。
二百九十二 試探
崔汀汀過了一會兒才進來,行過禮之後就安靜的站在一旁,問她話就臉紅通通的,似乎隨時都要隨風飄去的樣子。
對比起顧滿來,確實是太瘦弱了,身量也還未長足,太弱不禁風了,這個模樣實在不適合娶來當妻子,難怪崔家放出風來說崔汀汀未到十六不嫁呢,這個身體到了十六也未必能嫁出去。
顧滿已經瞧出些不對勁來,大抵也猜到了皇后這番把她們幾個召進來是爲了什麼了,應該就是要爲謝庭挑選世子妃了。她想到了這一點,頓時心情就有些沉重,不知道究竟該怎麼辦纔好-----謝庭確實是幫過她許多次的,甚至很多次都冒着很大危險來幫她,說不感動那就太假了,她也不是不知恩圖報的人。可是要她真的嫁給謝庭,這又未免太荒唐了。
皇后見過了崔汀汀,就更加肯定起顧滿的好處來。她冷眼看着崔汀汀與顧滿的爲人處事,崔汀汀是鞭子不抽在身上就不走的人,問她十句話她也不能好好的回答一句。顧滿卻是謹言慎行,雖然不至於有問必答,但是但凡回答的話便令人找不到可以挑剔的地方,兩廂比較,顯然是顧滿更加適合。而按照這兩個女孩的家世,崔汀汀雖然是崔家後裔,但是崔家女兒甚衆,她又在其中不甚出色,這有力的孃家就沒那麼有用了。而顧滿卻不同,她是定遠侯正經的嫡孫女,更加是王首輔王尚書重視的外甥女,在顧滿生病的那一陣子王首輔跟王尚書還曾經四處替她尋醫問藥,可見重視程度。
比較起性格來,顧滿對着自己的問話遊刃有餘,再加上她之前曾經治過許知遠跟昌平,一劍斬侯爵四指而聞名盛京,這樣一個厲害角色,拿來給謝庭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不一會兒。又有女官前來報說外面景縣郡主與咸寧縣主到了,景縣郡主從縣主升郡主,還是皇孫中的頭一個女孩兒,着實叫錦衣她們羨慕了好一陣子。因爲謝遠安跟謝庭交好的原因。再加上謝錦玉自己本身也的確是個很善談的小姑娘,皇后倒是不像厭煩其他孫女似地覺得厭煩,便微笑道:“請進來吧。”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顧滿總覺得在皇后眼裡還瞧見了一閃而過的嘲諷跟厭惡,她想着,就見皇后的眼睛朝她看過來,忙垂下頭當作沒看見。
謝錦玉的母親齊名妍與顧滿的母親王修盈是手帕交,二人向來交好,就算周王妃隨着周王去了封地也時常有書信往來,因此謝錦玉跟顧滿的情分也是沒斷過的。此刻見了顧滿也在這裡,謝錦玉先露出欣喜的笑容來,給皇后行禮之後便笑盈盈的去跟顧滿跟歐陽珊見禮。崔汀汀她卻是不認識的,站在那裡笑望着歐陽珊。
歐陽珊與謝錦玉是姨表姐妹,自然明白表姐的意思。忙笑着指着崔汀汀介紹:“錦玉姐姐,這是崔家姑娘......只是還未序齒,不曉得她比我大還是小呢!”
崔汀汀聞言更加紅了臉,唯唯諾諾的捻起衣帶來,訥訥不能言語。磨蹭了好半響,見謝錦玉身後的咸寧縣主已經有不耐煩之意了,才慌慌張張的道:“我......我屬羊的。”
她說話吞吞吐吐甚是不利索。咸寧縣主早就已經先笑起來了,捂着肚子嘲諷道:“原來數羊,比我大。我瞧着還以爲姐姐是個還未留頭的稚子呢。你這小娘子忒怕羞了,好沒意思。”
謝錦玉卻並不如咸寧縣主一般出言譏諷,見崔汀汀已經泫然欲泣,已經難堪到了及至的樣子。忙拉着她的手,笑道:“原是數羊,那比我小。妹妹不必介意,咸寧就是這個性子。”
“這一路走的可穩當麼?”皇后見她們已經有些冷場,便看着謝錦玉。問道:“一路舟車勞頓的,前腳到後腳便被本宮召進宮來,可別累壞了纔是。”
謝錦玉便笑,這一路雖然路上走的極爲穩當順利,但是她們這心可是七上八下,差點好幾次沒有背過去。當年定下婚約的是沈喬的兒子沈流年與自己,也是沈喬親自上門替自己兒子提的親,因爲怕事,周王唯一圖的就是個清靜人家,見此情況,再加上沈流年的人品,自然沒有二話便答應了,怎麼會想到原來這個沈流年居然是陳氏的後人。當時聽見這個消息的時候周王嚇得連路都忘記趕了-----陳家可是皇帝親自蓋棺定論的謀反的逆賊啊!要是跟他們家扯上關係,那憑他現在倒黴的身份跟處境,說不定就要被牽連。他猶豫了好幾天,甚至放棄了當面退婚的想法,想一封書信直接跟沈喬退婚,又怕被御史言官鑽空子,說是早知道有貓膩,是在勾結陳家逆黨......當時真的是嚇得神思不屬,茶飯不思。及至後來雖又聽說陳家是無辜的,雖然鬆了一口氣,但是到底對陳嘉言憋着氣,又因爲現在陳家已經是滿天下眼珠子一齊盯着的地方,還是沒改變退婚的想法。後來還是多虧了謝遠安的調解,周王才略略放下了心結,又開始擔心起皇帝會不會誤以爲他早就知道陳嘉言是陳家人了才把女兒許配給陳嘉言的,真真是一路走一路唉聲嘆氣的。
謝錦玉自己倒是從頭至尾都沒有萌生過退婚的想法,雖然這親事是父母之命,但是她早就已經認識了陳嘉言,可以說是青梅竹馬,陳嘉言又品貌甚佳,她只是害怕不能成而已。可惜這婚事又沒有她一個女兒家說了算的道理,因此她也跟着擔驚受怕了一路,後來知道陳家沒事,陳嘉言也復家了的消息真是放下了心口的一座大石,後來皇帝又親自下旨給她與陳嘉言賜婚,她更是感激不已,因此一回來就先來皇后這裡謝恩來了。
“都好的。”她恭敬的跪在皇后身前,認認真真的磕了三個頭:“父王叫我一定要謝謝皇祖母的成全,說若是沒有您從中周旋,我也不能......”她說着說着,卻再也說不下去了,忙頓了頓,又道:“江南也沒有什麼好東西,母妃用冰盆封了幾盆新鮮蓮子,現在化開正好用來做藥膳,對皇祖母的身體是極好的。錦玉還學了泡蓮心茶,到時候泡給皇祖母嚐嚐。”
要不是看在謝庭的份上,皇后是不會伸這個手的,周王又不是從她肚子裡出來的,也沒給她教養過,她當然對周王以及周王的子女都沒什麼感情。可是此刻見了這個孫女兒情真意切的,皇后也忍不住點頭誇讚道:“你們有心了,替本宮謝謝你父王母妃罷。”說着又拉謝錦玉起來,笑問道:“說起來,你母妃做姑娘的時候本宮常常見,還有這個丫頭的母親,她們二人似乎關係極好?”她指着顧滿,似乎大有深意。
謝錦玉聽皇后這麼問,便忙回道:“母妃常說,她在閨中的時候與顧伯母是極好的手帕交呢。”
“正好,那你們二人也該好好親近親近。”皇后點了點頭,又笑道:“近日荷花開的極好,你又剛從江南迴來,不如帶這些姐妹們去採幾枝荷花叫她們帶回去安置如何?也全了這荷花宴的名字。”
咸寧縣主聞言倒是雀躍的很,她知道自己在皇后這裡向來是不受待見的-----倒並不是因爲鄭家倒黴的事情的影響,而是從一開始皇后就因爲謝庭的原因極爲不喜歡鄭氏,前幾年她還沒去封地的時候,皇后倒是對她挺好的,但是這次回來,皇后卻從頭到尾都沒給過她一個笑臉,她也到了現在才真正的算拜見了這個皇祖母。
被人忽視的感覺自然是不好受的,咸寧縣主受皇帝喜歡,自然就不會把這個皇祖母太當回事,縱然趙王跟趙王妃都耳提面命要她討好皇后她也只是左耳進右耳出,此刻聽說可以離開皇后單獨去外面盪舟採蓮,她第一個便出來笑道:“採蓮甚有意趣,我常年呆在海城,那裡從來都一片蓮葉,便是特地移種也種不成。”
謝錦玉因爲陳嘉言的事情對鄭家也算是深惡痛絕,何況她從小就跟這個表妹不算合拍,因此現在雖然對她不至於惡言相向,但是到底已經疏遠許多,見狀便笑着去攜顧滿的手:“皇祖母說得對,那阿玉便帶她們去遊一遊。”
“顧九,你慢些去,本宮有話同你說。”皇后卻笑着搖頭,伸手一指顧滿,偏頭又朝謝錦玉笑道:“你便自帶她們先去,待會兒再回來接她也是一樣的。”
這下衆人都聞出了些味道來,尤其是歐陽珊,面色不禁有些白,看了顧滿一眼,垂下頭有些喪氣的樣子。
謝錦玉有些詫異,瞧了顧滿一眼,卻並不敢多說,忙行禮應是,與歐陽珊共乘一舟,遠遠的望着咸寧縣主跟崔汀汀的小舟劃遠了,才另外滑進了旁邊的小徑裡。
二百九十三 威逼利誘
顧滿纔剛輕鬆了一會兒的心情瞬間又沉重起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謝錦玉幾人登舟離開,回身行禮:“是。”
皇后眼見着這小姑娘從滿面輕鬆解脫之意瞬間變成苦大仇深的苦瓜臉,居然差點就忍不住要笑出來-----這顧家小娘子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可怕嘛,瞧這一臉受氣又不敢發出來的小模樣多招人疼?何況這小姑娘又跟謝景行頗有淵源,她倒朕覺得除了顧滿,這滿盛京要去再給謝景行挑一個媳婦兒可就難了。
一來景行雖然受寵,陳家也翻案了,但是他到底在趙王面前是向來不受待見的,又有個衆人皆知的厲害繼母鄭氏,家裡還有個年歲相當的同是嫡出的弟弟謝遠,小姑子又難伺候,脾性好的去了趙王府根本壓不住。而名門淑女裡面可以稱得上厲害的還往哪裡去找別人去?二來皇后今日仔細瞧了顧滿與崔汀汀的差別,崔汀汀年紀小,雖說是名門望族出來的,但是到底有些孩子心性,問她什麼她也想不到別的地方去,老老實實的就順着話回答了,站在那裡一團孩子氣。可是顧滿不同,皇后發現她每回答一個問題都不是無的放矢,非得把答案過個兩三遍覺得沒有問題了方纔開口。
要的就是這樣謹言慎行但是又不乏活潑氣的姑娘,最重要的是要能幫謝庭擋一些風浪的姑娘。
“顧九,你是個聰明孩子,想必已經知道本宮這回召你們來是爲了什麼吧?”皇后扶了扶手上晶瑩剔透的鐲子,看着顧滿擡起頭,便又道:“本宮聽過你的名字,好似在半年前?那回你進宮來,婉妃與麗妃......她們原本的目的是嫁禍你,是衝着你來的,對吧?”
皇后要查這個事情其實一點都不難,顧滿乾脆利落的點了點頭。跪下磕頭:“這件事多虧了皇后娘娘您的成全,阿滿沒齒難忘。婉妃娘娘與麗妃娘娘的事......”
“她們是自己該死,在宮裡行厭聖之術,自尋死路。”皇后打斷她的話。然後又低頭笑道:“你也不該謝本宮,要謝自然是要謝景行。若不是他來求本宮,本宮是絕對不會答應的。到時候就算你坐實了麗妃與婉妃行巫蠱的事實,就憑你出現過在本宮寢殿,也照樣逃不了關係。所以景行的的確確是你的大恩人。本宮有沒有說錯?”
開始打人情牌了,顧滿有些無奈,卻也只能點頭:“皇后娘娘說的對。可是......”可是她真的不願意就這麼嫁給謝庭,不是說謝庭不好,也不是說她還期待着什麼愛情想要惦記什麼一生一世一雙人,而是因爲她真的太怕麻煩了。謝庭生來就自帶麻煩。嫁給了他,那就等於要跟他一起承擔起所有風雨,甚至有可能會死。她可沒忘記上一世的謝庭是什麼樣的結局,他可是被趙王親手給殺了的啊。雖然這一世謝庭已經與上一世頗有不同,甚至已經封了郡王了。但是誰能保證他會否極泰來,再也沒有那些倒黴事呢?她是跟謝庭關係不錯,也確實受過謝庭許多恩惠,甚至也曾經想過謝庭若不是世子,只是個普通人......但是那都只是也許,謝庭畢竟是趙王世子,他註定跟野心勃勃的謝遠是要爭鋒相對的。
“沒有可是!”皇后見她似乎立刻就要說出拒絕的話來。臉色就不由得陰沉下來,不滿的看了她一眼,道:“本宮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們都把景行看成個大麻煩,避之不及。只是你們都別忘了,現在在作主的不僅僅是趙王。趙王上頭還有皇上跟本宮。我們要給他什麼,那就只能是什麼,誰也不能改變!”
這個意思是,皇帝跟皇后都打定主意了要補償謝庭前十年所失去的,要寵着他了嗎?顧滿知曉皇后這麼寵愛謝庭的原因。無非就是找個依託活着罷了,可是顧滿不行,她在江西的兩個莊子都已經經營的有聲有色,一年的進項加起來也有三四千兩銀子,這麼多銀子,若是她能在那邊定居,找個普通人安安穩穩的過一輩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她不想去冒這麼大的險,就算是爲了謝庭也不行。
皇后瞥了她一眼,慵懶的擡了擡手,便有宮女將四周的帷幕全部捲起來,視線一下子開闊了,外邊的無邊無際的荷葉就這樣浮現在眼前,不遠處的岸上有許多宮裝美人來來往往。
“你看見了什麼?”皇后問她,聲音不自覺的低了下來:“你瞧那裡。”
她用手指着的地方恰好有一葉扁舟,原來是咸寧縣主的小舟陷在藕花深處,前進不得了。顧滿不解其意,想了想,才道:“咸寧縣主。”
“她走不動了,因爲她走了錯路。往四周走都是通達的,就是她左手旁的小徑也是可以走的,但是她卻偏偏貪圖那裡的荷花多,偏偏要往那裡走。那裡淤泥太深,她的船孃再怎麼好,也劃不過去。而她不僅得不到她中意的那株荷花,還陷在了進退不得的尷尬境地裡。”
老人們說話往往都是有寓意的,尤其是眼前的這位已經活成了精的皇后,她說的這些話全部都是在提醒顧滿,不該走的路不要走。換句話來說,讓你做的事你就做,推來推去你自己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顧滿低下頭,她還是覺得自己無法就這樣交出自己的一生,皇后要的不是替謝景行找個媳婦兒,而是爲謝景行找一份穩的不能再穩的前程之外,還打算給他一切人都能有的東西,比如說溫情,比如說在意,還有關心。可是顧滿覺得自己無法勝任這個角色。
咸寧縣主半日都前進不得,四周有沒有別的小舟,見謝錦玉她們都已經回了,禁不住哭起來。
皇后牽起嘴角笑了一下,衝旁邊的黃衣宮女揮了揮手,黃衣宮女立即下到臺階上吩咐另外的船孃過去將咸寧縣主帶回來。
謝錦玉帶着歐陽珊回了亭子,有些試探的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顧滿,然後才笑着倚在皇后身邊:“纔剛還看見幾個小小的蓮蓬,與江南的都不一樣呢,太小了。”
趙王擦了把頭上的汗,下了馬便四處找茶喝,天氣太熱了,像是要把所有東西的水分都給蒸發了似地,這個天氣還要出門簡直就是在自己找死。鄭氏見他板着一張臉似乎並不高興,便待他喝了茶又吩咐人碰上一碗冰碗來,問道:“不是說去周王府了,怎麼今兒這麼快就回來?”
趙王接過來舀了一口,聽了鄭氏的問話瞬間又沒了心情,嘆了一口氣,道:“他膽子小的很,問他什麼只會說不知道,真是叫人忍不住生氣!”
周王的膽子小不是出了名的嗎?這趙王又不是不知道,怎麼偏偏這個時候倒是生起氣來?鄭氏不以爲意,又道:“這樣熱的天氣,也不曉得咸寧什麼時候回來。”
趙王見她說起最疼愛的小女兒,臉上也禁不住露出了笑意,疑惑道:“這樣熱的天氣,她出門去做什麼?”沒等鄭氏回答,他又自己想起來了,早上他要出門的時候就聽鄭氏說過,今日咸寧會與謝錦玉一起進宮去覲見皇后。
“哦,在宮裡倒是沒什麼,也沒什麼好擔心的。”趙王放下碗,又道:“我有件事要與你商議商議。”
什麼事情也值得跟自己商議?鄭氏已經能察覺到趙王對自己的忽視跟不耐煩了,現在聽他忽然這麼說,便大概猜到應該就是前幾日說的,要爲謝庭娶親的事了。想到這裡,鄭氏心裡倒是開心了起來-----趙王本就說過,憑他也找不到什麼名門閨秀,只好將就着找罷了。此刻想必是已經有了人選,便問道:“可是關於景行的婚事?”
趙王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並無不忿之色,便很滿意的點了點頭:“先前本王說給他定下的那個姑娘就是御史史同舟的三女兒,如今我越發的瞧着這門婚事不錯。他年紀也大了,着實該快些定下這事來纔是,不然阿遠也不好越過哥哥娶親。”
史同舟家的?鄭氏第一時間想起那個給自己通風報信的史慶豐來,不由得有些僵硬的點了點頭,遲疑着問道:“雖然武賤文貴,但到底史同舟只是個普通御史,纔是六品......這會不會......不配呢?”她其實是聽史慶豐說過曾經跟鄭家有親,怕這門親事要是成了,到時候會牽扯不清。
趙王搖頭,理直氣壯的道:“不配?這有什麼不配的!這若是不配,本王上哪兒給他找別的好的去了?憑他的條件......”他想起現在謝庭也算尊貴的身份了,便又閉口不言了。謝庭已經成爲郡王了,眼看着又是皇帝面前的紅人,要是給他配個六品言官的女兒,確實好像又有些說不通。
二百九十四 挑
鄭氏猶豫了一會兒,終於還是有些遲疑的問道:“若是父皇他覺得史家的門第太低了呢?那不是要責怪咱們故意給景行配個不好的姑娘?”
史家的門第確實是不高,但是史家的人都是人精都不笨,史家的姑娘要是嫁過來給了謝庭,那可真是沒什麼安生日子過了。鄭氏不想給謝庭門第高的,但也不想給他個厲害的。
趙王在席墊上默然了半響,嘆氣道:“那又能怎樣呢?他現在雖說已經封了郡王,但是到底年少失母,且又是這樣的懦弱性格,史家的姑娘有何不好?前些日子本王已經與史同舟說定了的......”
這話說的倒是真好笑,連鄭氏都覺得這話可笑。若是叫別人來評理,那這年少失母的過錯到底不在謝庭自己身上,陳氏本來就是含冤而死的,且造成這個悲劇結果的原因就是趙王自己,皇帝間接也有錯。那究竟有誰敢名正言順的說是嫌棄謝庭年少失母呢?那第二個理由就更好笑了,趙王自己對這個兒子不上心所以不知道,但是鄭氏卻知道這個謝庭完全跟懦弱兩個字扯不上關係,能跟錦衣衛的歐陽宣交好的人,會懦
弱?
“雖然是這麼說,可現在景行是皇上身邊的紅人,到底該去問問皇上的意思。”鄭氏不再糾結與史家的婚事,反正史家到底跟鄭家的關係不錯。何況再厲害的姑娘又有什麼用?她多的是辦法讓偏向謝庭的人都通通不存在。
二人相對靜默了一會兒,都覺得有些無話可說。每次提起謝庭的時候,趙王跟趙王妃都總覺得尷尬彆扭,事實上兩個人提起謝庭的時候也的確是少之又少,儘量都想忘記這個人的存在。
還是鄭氏忽然想起一事要與趙王說,嗤笑了一聲說道:“還說什麼景行膽小呢,依我看來,他膽子小,還讓誰說膽子大去呢?”越發的覺得謝庭着實是眼中釘肉中刺。早早的除掉才能安心,鄭氏決定給謝庭點教訓,好叫他知道什麼叫做不能惹的人。謝遠跟咸寧兩個人通通在謝庭手上吃了虧,尤其是咸寧的兩個貼身大丫頭被謝庭吩咐田伯給打了一頓還賣了出去。真是叫咸寧丟盡了臉面,這個暗虧不僅把咸寧縣主氣的
夠戧,也把鄭氏氣的七竅生煙。
趙王果然皺了皺眉頭,有些不耐煩似地回道:“他膽子不小,那誰的膽子才小呢?說起來真是叫人沒臉,這麼大一人了,連個朋友也沒有,說話的人也找不到。兄弟姐妹們都繞着他走嫌着他,也就他臉皮厚好意思,換做別人誰受得了?”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只要一逮着機會就恨不得跟所有人說上一遍謝庭的不好,好像這樣就能爲他不喜歡謝庭折磨謝庭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似地,連對着趙王妃都不例外。這也證明他的確是心虛的,至少不像他自己說的做的那麼理直氣壯不怕謝庭報復。實際上他真的是從知道謝庭升了郡王之後就開始有些不安,他不知道這個訊息究竟代表着什麼。難道是代表了皇帝其實開始對自己不滿了?還是說當年陳家的事情皇帝也覺得未必就只有鄭家跟陳繼元兩個元兇?做了壞事的人都容易心虛,何況是趙王這種做了壞事還做的特別絕的,對象是自己的岳家的人。
他可不是什麼孤家寡人,不然謝遠安算怎麼回事?六皇子呢?聽說六皇子也時常帶着他進進出出的,很是親密的樣子,有了皇帝寵愛,又有了六皇子跟周王這兩尊大佛的往來。謝庭怎麼還能被冠上孤家寡人的稱呼?鄭氏對趙王這種一味的自我催眠的心思很是不喜歡跟鄙視,但是又不能直說。她們夫妻到底是因爲鄭家倒臺的事情生疏了許多,很多事情已經不能開門見山的直說了。就像從前來說,鄭氏絕對會直言不諱,可是現在鄭氏不會了,不僅不會表現出對謝庭的不滿。還會時常故意幫着謝庭說話。夫妻之間一旦有了裂痕,要修補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趙王疑心又重,鄭氏的警戒心也極強,雙方本身都是帶着利益心態較多,在鄭家滅亡之後。捆綁着他們的除了利益之外就只剩下各自手
裡握着的把柄了,這樣有些畸形的關係,要兩個人相互信任也確實太難。
“他膽子若是小的話,那就不能在咸寧才一回來就打發了咸寧的兩個貼身大丫頭了。”鄭氏不緊不慢的替趙王重新又續上了一盞茶,又親自加了一把百合香,笑道:“就今日進宮之前,咸寧還纏着我哭呢,讓我重新給她添上兩個大丫頭,否則須不好看。今日進宮的還有周王家的錦玉丫頭,人家帶着的都是素日的舊人,唯獨咱們咸寧身邊跟着的都是不能知冷知熱的笨丫頭,這可怎麼說呢?又讓錦玉那丫頭怎麼看咱們家?就爲了這個,咸寧哭的不行,說是寧願不去也不能讓錦玉給小瞧了去,還是我死活勸服了她,她纔去了。”
打發妹妹房裡的丫頭做什麼?!趙王的眉頭深深的皺起來,一拍桌案冷笑了幾聲,道:“看來是本王這幾日太慣着他了,才慣的他連東南西北也不認識。不過好端端的,他去招惹咸寧做什麼?咸寧不是一直都喜歡纏着他,跟他關係很不錯麼?”
“這誰能說得清呢,以前小的時候不懂事關係好也是有的,等他懂事了......”鄭氏說到這裡,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趙王,譏誚道:“等他現在懂事了,知道他自己外祖家是被冤枉死的,母親又死的那麼慘。我們鄭家又有說不清道不明的聯繫,他要是不遷怒我跟咸寧阿遠她們,我才覺得奇怪害怕呢。只是咸寧可憐,她向來將景行當作她的親哥哥,對他多好王爺您也是看的見的,現在卻被狠狠地打臉,還當着滿府的
下人,也難怪她覺得哥哥變了。”
趙王剛纔還想着問問究竟是爲什麼會導致謝庭去動妹妹房裡的丫頭,但是聽了趙王妃這句話之後瞬間這個打算消失的無影無蹤。趙王妃說得對,他也不能相信有人可以輕易的忘卻這麼嚴重的深仇大恨。
謝錦玉已經很努力的在調和幾個女孩兒間的氣氛,但是顧滿因爲有心事沒法兒配合她,咸寧因爲剛剛陷在污泥之中的事情不高興沒興趣附和,崔汀汀又向來害羞,因此氣氛終究是沒能調和起來,衆人總是說完一兩句話就陷入沉默。
皇后卻很喜歡看見這個場面,她還是很想看見顧滿的情緒變化。
日頭漸漸的西沉,崔汀汀就有些擔憂的前來跟皇后告辭,捻着衣帶臉兒通紅的憋出兩句話::“晚了回去,恐父親母親擔心......”
皇后便着剛纔的那名黃衣女官送她出去,又轉頭吩咐謝錦玉:“你也帶着你兩個妹妹出去罷。”她指的兩個妹妹,當然就是堂妹咸寧縣主跟姨表妹歐陽珊。
沒有顧滿嗎?剛纔就已經支開她們唯獨留下一個顧滿在這裡半日了,現在又要自己帶着歐陽珊還有咸寧縣主先走,那留着顧滿是要做什麼?可是謝錦玉並不敢往別的地方想,也不敢胡亂揣測,畢竟皇后在她眼裡一直都是很喜怒無常,也親近不得的。
等衆人都散了,皇后就看着已經恢復到平靜無波的顧滿,問道:“想的怎麼樣了?”
不答應又能改變什麼?除非現在顧滿就立即變成一個沒有任何作用的廢人,否則在皇后都已經說成這個份上的時候,她拒絕有用麼?如果拒絕,說不定王家就會走上上一世的道路,而顧家也可能被連累。可是這一世她更加輸不起了,這一世她不僅有疼愛她的外祖父跟舅舅,更加還保住了母親跟弟弟。她輸不起,不能冒着任何失去她們的風險。
見顧滿只是沉默着沒有說話,皇后卻也不逼她,反而沉聲道:“好了,你回去罷。”
顧滿有些意外,她以爲皇后是非得從她這裡聽見一個肯定的答案不可,可是沒想到皇后只是輕描淡寫的讓她回去,甚至連一開始說的那些威逼利誘的話都不存在一般。
“本宮聽說定遠侯近日就要回京了,你記得回去了替本宮跟他問個好。”皇后揮揮袖子,扶着女官的手站起來,一步步的步下階梯,登上與剛纔的小舟截然不同的金碧輝煌的畫舫,站在船頭淡淡的再次瞥了顧滿一眼,提醒道:“若是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就記得來告訴本宮。你若是進不來,可以去找景縣郡主或者是你姐姐。你姐姐不是阿陵的媳婦兒麼?本宮相信她是可以帶話的。”
顧滿覺得自己的心情沉重異常,低着頭站在亭子裡,四面臨風,她覺得累得很,站在原地半響沒動,望着皇后的畫舫去的再也看不見影子了,才一步一步挪向替她準備的好船。
二百九十五 受挫
顧滿回府的時候,定遠侯府正門口正張燈結綵-----門口喪中的那白燈籠已經換下來了,換上了幽蘭色的燈罩,遠遠的瞧着倒是好看別緻的緊。沛音掀起簾子望了一眼,見顧滿閉着眼睛似乎很是疲累的樣子,便有些悵惘似地嘆了口氣,道:“太爺回來啦!”是啊,也只有一家之主定遠侯的歸來,纔會換下原本顧博齊喪事的時候掛上的燈籠。且瞧着門口守門的小廝們臉上都帶有笑意,很明顯是得了什麼打賞了,所以才高興的緊。
沛音與沛琴都是王氏陪嫁的女兒,從沒見過這位定遠侯,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會跟顧博齊一般難伺候,爲難顧滿,因此心裡都有些惴惴的,再加上今日顧滿從皇宮裡出來便不見了笑臉,似乎是遇見了什麼很爲難的事,她們更加嚇得跟驚弓之鳥一般,生怕還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等在後頭。沛琴見姐姐神色有些不好看,又轉頭見顧滿已經睜開了眼睛,就忙問道:“姑娘醒了?要喝茶?”
沛音這才反應過來,忙放下了簾子,見顧滿正定定的看着自己,就笑着問道:“姑娘,咱們到家了。好像......好像太爺回家了。”
“沒事,到家了就到家了吧。”顧滿知道沛音與沛琴害怕,自己撐着軟墊坐起來,聽着馬車外邊漸漸響起僕婦們的往來應答,便嘆道:“到了。”這外邊的一條街上住着的大半都是侯府的下人們,因此在門外通常都會比較喧鬧,較之正門的氣勢又有許多不同。
果然,不久之後車便停了下來,有小丫頭喜氣洋洋的來給顧滿掀簾子,陪笑着看着沛音與沛琴:“兩位姐姐回來啦?正好沒誤了團圓飯,快請下來。”
沛音沛琴下了車,就來攙扶顧滿,小丫頭久聞顧滿的名聲。只是一直沒見過,這回也是聽說了九姑娘回府,跟着姐姐湊上來的,見沛音沛琴這麼說。忙伸長了脖子想要看看一直被傳說是府裡最漂亮的姑娘的九姑娘。沛音沛琴扶着顧滿下了車,就轉頭去問旁邊的小丫頭:“太爺是幾十回府的?如今去換了衣裳再去可來得及?”
小丫頭被顧滿那張臉給晃花了眼,她從未見過跟顧滿這樣好看的女子,一時間根本沒聽見沛音說的什麼話,等沛音有些不耐煩了重新再問了一遍,她纔有些羞赧的低了頭偷偷的再去打量顧滿,忙道:“有的有的,開席定在戌時三刻,還來得及換了衣裳再趕去呢。”
顧滿回了明月樓換完了衣裳下了樓,就看見顧成峰正等在花廳裡。瞧着甚是開心,並沒有受委屈的跡象,便笑道:“你怎麼不在老太爺身邊,先來我這裡?”
“纔剛聽說你回來了,從老太爺那裡先轉過來的。”顧成峰今日一直有些心緒不定。直到此刻看見了顧滿平安歸來才覺得踏實了許多,不由得笑道:“今日進宮可有什麼新聞?”
遲早都要知道的,顧滿低下頭沉吟了一會兒,決定對顧成峰據實以告:“皇后娘娘找我進去,是爲了趙世子的婚事。”說完這一句,她覺得心中輕鬆了許多,見顧成峰瞬間變了臉色。還有心思去安慰他:“其實換個方向來想想,趙世子也的確是個適合託付的人呢。反正遲早也要嫁人,他總比邱家那些鼠類要好上千百倍,不過是麻煩一些罷了。”誰家又不麻煩呢,家家都有本難唸的經,她似乎是在安慰顧成峰。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沒有人比顧成峰要更加了解皇后對謝庭是有多寵愛了,上一世謝庭死了,沒撐到看趙王的結果。但是他這個幽禁着的廢人卻等到了,知道趙王在那之後就不受皇帝待見,甚至經常被皇帝在大殿上當面呵斥。皇后更是因爲這個厭惡死了趙王妃鄭氏,到後來終究是尋了個由頭將她一杯毒酒送上了西天。她已然把謝庭當成了是她失去的那個孩子,有一種近乎於病態的保護欲,偏偏她又是這個世上最尊貴的人之一,根本得罪不起。
稍微用腦子想就知道爲什麼皇后會看上顧滿,是啊,還有誰會比顧滿更適合給謝庭當妻子呢?她是個極聰明的姑娘,背後又有王氏跟定遠侯做後盾,得了這個媳婦兒,鄭氏根本不夠看。
顧成峰沒從顧滿臉上看見開心,但是卻也沒見顧滿難過,便低下頭略微思索了一會兒,問道:“那,九姐你自己覺得如何呢?”在他眼裡,謝庭除了背後有個趙王惹人討厭,而且有些難對付,其他的倒是都沒什麼不好,尤其是謝庭同當世的衆多紈絝子弟不同,他沒有那那些公子哥兒的陋習,也不喜歡歌女舞女,也不喜歡孌童斷袖。因爲趙王的原因,他對妻子又有與衆人都不同的對待見解,要是能與他在一起,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雖然,這個人選跟當初顧滿說的有些不一樣。歐陽燦原先其實是最好的人選,可惜他雖然也很附和要求也優秀,卻在最後關頭退縮了,後來顧滿曾經說她想去江南定居,找個普普通通的讀書人在一起就可以了。雖然他跟王氏都有些不懂顧滿的心思,但是卻因爲寵愛她而覺得未嘗不可,甚至王庭然都已經開始物色今科的少年郎們了......現在突然又好端端的冒出個程咬金來,顧滿想安安穩穩平平淡淡的過日子顯然又是不可能的了。
自己覺得如何呢?顧滿被這句話給問住了,呆呆的站在樓梯上忘記舉步,一時間有些茫然若失。
趙王去了趟皇宮,非但沒有意氣風發的回來,反而沉着一張臉,活像是誰欠了他幾萬兩銀子沒還似地,連謝遠也在他面前吃了排頭,悻悻的跑去外邊了,府裡的人不由得都小心萬分,生怕把他給惹急了。
這早上出門之前還是高高興興的,怎麼去了趟皇宮反倒耷拉着長臉出來了,田伯心中犯怵,還是上去請了安,又問道:“王爺,史家派人來送了帖子,說是過幾日他們府上史老爺生日,請您到時候過府一敘。”
真是怕什麼偏偏來什麼!當初本來說的好好的,這親家都快當成了,現在要是不去,又不把事情說清楚,反倒是得結仇了,趙王不聲不響的摔了個碗,將衆人嚇了一大跳,他心中因爲謝庭的事情沒成而暴怒,卻又不能在衆人面前光明正大的發火,難道要說是因爲不滿皇帝對謝庭的婚事另有打算,他自己的打算落空了所以他才這麼生氣嗎?!現在史家又送帖子來,正好提醒他與史同舟的約定,忍不住煩躁異常,怒道:“這些事情還要來煩本王!”
田伯低下頭,身子佝僂的越發的低,眼裡卻沒有惶恐的意思-----趙王的脾氣太暴躁了,心機恨不得都寫在臉上,這種人怎麼成大事?田伯跟了他這麼多年,早已經摸清楚了他的脾氣,知道他生氣也氣不了多久,更加不會怕他,只是裝聾作啞的唯唯諾諾應是,找了個機會溜出去而已。他出了正院,卻一路徑直到了謝庭的藏花塢,見秋夕正坐在廊下教一個未留頭的小丫頭刺繡,就笑道:“倒是來的不巧了,耽擱了姑娘的差事?”
秋夕見了田伯,忙起身問好,又抱怨道:“看田總管說的,折煞奴婢了。世子爺正在書房練字呢,我給您通報一聲兒去。”
田伯笑着點點頭,等得了秋夕的示意,便自己進了書房,見謝庭正挽着袖口在書桌前揮毫,便立着等了一陣,才上前看了一會兒,讚賞道:“世子的字越發的俊逸了!”
謝庭將筆放在筆架上,接過田伯遞上來的帕子擦了擦手,在靠窗的席墊上坐了,請田伯坐在對面,問道:“他回來了?”
這個他指的當然就是進宮去探聽消息的趙王,田伯捻鬚笑了笑,點點頭:“纔回來不久,正在吹鬍子瞪眼呢,想必是挨訓了。若是老奴我猜的不錯,他肯定捱了當頭一棒。”
謝庭於是淡淡一笑,替自己滿上一杯茶,瞧着升騰而起的煙霧發呆良久,才嘆道:“有了他刺激這一回,看來我的安生日子也得沒有了。”
本來就到了訂婚的年齡,陳王世子謝陵如今已經婚配了,而謝遠安也已經訂親,甚至謝允也已經下了小定,唯獨自己什麼打算也沒有,沒有母親,就沒人替他真的操心這一點,別的操心的,爲的都不是他。
這個事實真是叫人惆悵不已啊,謝庭臉上掛着淡淡的笑意,但是那笑意只在他臉上而已,這個表情他做慣了,再難的處境,再難的時候他都掛着這樣的笑。事實上習慣了,笑就不費什麼事,這不僅能讓他更好過一點,也能讓旁邊的人更好過一點。
不知道爲什麼,田伯總覺得隱隱的有些心酸,居然有些難過的轉過頭嘆了一口氣。
二百九十六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什麼?!”鄭氏聽完趙王生氣的緣由,登時氣的倒仰,臉都憋得青紫了,連連說了三聲好,還是沒法兒排解心中的鬱悶,站起身在屋子裡走了三四遍,終究沒忍住,也學趙王摔了一地的碎片。桌上的水晶梅瓶都被摔了個粉碎,心疼的趙王妃又摔了幾個白瓷蓋盅泄恨,可是這一摔她就更心塞了,忍不住坐在椅子上哼哧哼哧的喘了半日氣。
邱嬤嬤見她實在是氣的狠了,忙上去給她扇扇子扇風,又給她揉胸口,軟言勸解:“王妃保重身子要緊,這......或許是皇上皇后看在陳家的面子上,纔想着親自爲他擇個好媳婦兒呢?”
原來趙王回來生這麼大的氣原來是皇帝非但嫌棄史家的門第太低,甚至還親自請皇后給謝庭物色一個高門望族的女孩兒來配給謝庭。口口聲聲說趙王偏心謝遠,居然給嫡長子只搪塞了事,還斥責了他一番,將他好好的嘲諷了一頓,才把他給扔了出來。趙王心氣不平,又看着被自己害死的結髮妻子的兒子如今越發的春風得意,想抑制抑制都沒有門路,心中又氣又急又心虛,哪裡有不生氣的道理?
不僅是趙王被氣了個半死,趙王妃氣的更狠,此刻只覺得有什麼東西堵住了胸口,連呼吸也覺得困難了,恨不得謝庭立即死在眼前才解氣。本來就同是趙王的親生兒子,憑什麼謝景行就不能配個御史家的姑娘,而要找什麼高門望族?還要叫皇后親自替他物色人選,他算個什麼東西?!他不就是陳氏那個賤人的兒子,若是陳家沒有翻案復家,他就仍然只能配給她提鞋!不,連提鞋他都不配,就只配給謝遠提鞋。可是現在他踩着鄭家多少人的屍首站在高處,甚至還想越過他們夫妻,這到底憑什麼?!要是她付出了這麼多。鄭家付出了這麼多,甚至還因爲替趙王掩飾搭上了鄭光實的性命,還只能看着謝庭的眼色活着,兒子女兒也只能站在謝庭後頭看臉色。那她肯定是腦子有病!
“嬤嬤!”她覺得委屈至極,想到鄭光實如今還在牢裡,她甚至不敢去看一眼,生怕因爲這件事情連累到趙王引起皇帝的懷疑,她就更加委屈,忍不住撲在邱嬤嬤懷裡哭了:“嬤嬤啊,當初我就說不能嫁,不能嫁,這種男人雖然位高權重,但是能害死自己岳父。能扯上妻子陪葬,就知道他不是個省油的燈。可是哥哥不聽,父母也不聽,非得逼着我嫁過來。既然嫁過來了,我也就只能一心爲自己打算。也爲他打算,可是嬤嬤您看看現在,我忍了這麼十幾年了,換回了什麼呀?!哥哥他落個這樣的下場我都不敢去看,連侄子侄女兒如今也都倒黴了,從小錦衣玉食的,現在竟然淪落到去廟裡討口吃的。真是說出去都要叫人發笑!我忍着這麼多憋屈事是爲什麼,還不是爲了日後能讓阿遠跟咸寧她們三個有個好前程?還不是爲了日後若是阿遠當家了,能還他舅家一個榮華富貴?可是......”可是現實太殘酷了,現在謝庭已經有了郡王的封號,而且皇帝的意思還是讓他等到趙王過世後再接趙王的位子,意思也就是同時有兩個爵位在身。這實在是太欺負人了,同樣是孫子,謝遠什麼都沒有,但是那個兔崽子卻兩樣都給佔全了。她不甘心,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屋子裡的香味漸漸的有些淡了。碧荷與碧玉悄悄的進來將桌上的香爐打開,倒了香灰,重新撒了一把茉莉香餅點燃了,這才又硬着頭皮上去給鄭氏換了新茶,好歹最後還是沒捱罵,就膽戰心驚的重新又推出去了。她們兩個雖然是鄭氏的人,也是鄭氏的丫頭,但是卻一直對鄭氏害怕的緊,鄭氏有事也不喜歡與她們說,只是拿她們當使喚的人罷了,防她們防的緊緊的,只信任陪嫁過來的陪房邱嬤嬤等幾個老人兒。因此現在不小心聽了趙王妃的抱怨話,她們都恨不得立即隱身當個別人看不見的隱形人才好。不然到時候等鄭氏想了起來,受苦的還是她們。
鄭氏哭了一回,覺得頭有些發暈,捂着太陽穴站起身來的時候頓時覺得眼前一黑,竟然又站不住重新摔回了榻上。
邱嬤嬤跟丫頭僕婦們嚇得半死,爭先恐後的上前看鄭氏的情況,見她伏在引枕上只是呻吟,便忙忙的主張去給她請太醫來看看,生怕她是中了暑熱了。
鄭氏卻用盡力氣吼住她們,怒道:“現在好端端的請什麼太醫?!別說我現在還死不了,就是現在就得了要死的病了,也不該去請!若是去了,讓這滿盛京的人怎麼看我呢?又讓皇上皇后跟王爺他們怎麼看我呢?知道的知道我確實是病了,不知道的,還只當我是不滿謝庭的事情,在撒氣呢......”她說着,覺得頭又嗡嗡嗡的疼起來,不由得又疼又委屈,再一次嚶嚶嚶的哭了半響。
要說剛嫁進來的時候,明明日子是很好過的,趙王對她和顏悅色的,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很多事情都依着她。甚至經常爲了謝庭應對自己的話時一個錯字而暴怒斥責,阿遠也聰明,長得如同玉娃娃似地,很受趙王的喜愛,咸寧也是趙王的心肝兒寶貝,可是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們走到了這一步,而一直以爲命不長久的謝庭卻有越來越風光的架勢呢?謝庭已經越來越可怕,可是阿遠卻該跟個小孩子心性一樣,一心只以爲打打鬧鬧便可以解決事情......
不行,絕對不行!趙王妃頭痛欲裂的趴在枕上,雙手緊緊的攥着引枕的綢緞面子,將枕頭捏的都變了形。
“嬤嬤!”她終於清醒過來,有些焦躁的整了整頭髮,看了一眼屋外,問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等不得了。當時他說什麼謝景行不過是維護阿遠跟咱們的一個靶子,可是嬤嬤你也瞧見了現如今到底是怎樣的,我有種不好的預感。夜長夢多,那個小子不能留了!”
是不能留啊,這個傢伙就是堵在謝遠面前的一個大石頭,緊緊地把路都給擋住了,而且讓人瞧着就不免大動肝火,這個石頭眼看着還有越來越大越來越重的趨勢,這怎麼能行?邱嬤嬤抿了抿缺了一顆牙的嘴巴,發狠道:“王妃說怎麼做?咱們都聽您的!”她從小帶鄭氏到大,這些年來又一直跟在鄭氏身邊做事,兒子女兒都是在鄭氏手底下活着的,當然要事事幫鄭氏打算。
他想娶高門望族的女孩兒?!鄭氏牽起嘴角冷笑,那就讓他試試看!
顧老侯爺是個頂奇怪的人,這是顧滿見了他之後的第一印象,他不是顧滿想象當中那樣威嚴的不可一世的樣子,也不斜眼看人,更加不搞冷暴力。相反,他平和風趣,看見顧滿的第一反應竟是點頭:“咱們家小九這樣漂亮,怎麼那陳家人還好意思說陳家女相貌天下第一?!”
陳氏已經歷經滅族又重新復家了,當初陳家女的好樣貌是出了名的,定遠侯惦記到如今也合情合理。
只是這一晃,其實已經過了十幾年了。
顧老太太咳嗽了一聲,不冷不熱的說道:“可惜脾氣不如樣貌這樣好,就知道惹人生氣。說起話來的時候真真是能噎死人。”
顧滿的壞話定遠侯已經在顧老太太的家書裡瞧了無數次,他瞥了一眼顧老太太,臉上已然帶着笑:“你不說你自己做的叫人慪氣,倒是責怪別人不會說話!”
說完也不管顧老太太是什麼臉色,招手將顧滿喚近了一些,問道:“此次進宮去荷花宴的姑娘只有崔家與歐陽家與你,你可知是爲了什麼?”
顧老太太此刻纔想起顧滿是進宮去了的,還不知道進宮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顧不得再跟誰置氣,只是盯着顧滿。
氣氛忽然安靜下來,顧成安與顧承遠見顧滿垂着頭沒說話,還以爲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有些着急的瞧着她,顧成志卻站在父親身邊仰頭瞧着九姐傻笑,他今日拿了定遠侯給的一個大大的紅包,正開心的了不得。
見顧滿半日不答話,似乎有些不想說,定遠侯便哈哈一笑,讓衆人入席,全是自家人,自然也沒什麼好避忌的,於是其樂融融的吃完一頓飯。
像這樣踏踏實實完完整整的吃完一頓飯,中間沒出半點幺蛾子的時候還真是少見的很,往日裡哪裡有所有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可以吃個安穩飯的機會呢,不是這個出事了,就是那個出事了,要不就是哪一房又鬧起來了。顧老太太有偏好,偏心的又了不得,因此縱然她待人再嚴苛,也無法服衆,事情還是一起接着一起,現在定遠侯回來了,卻一切都不一樣了。有了主心骨的感覺,真是好啊。
二百九十七 家事
“只是可惜二伯父不在!”顧成志癟了癟嘴,顧博齊雖然對自家孩子不怎麼樣,但是對兄弟們的孩子很不錯的,給紅包的時候也給的挺痛快,顧成志現在走了個跋扈刻薄的嫡母,自然也想起了顧博齊的好處來。
這一說,先還觥籌交錯,熱鬧不已的房裡再一次又安靜下來。
大家自然也都沒再吃飯的心思,顧滿悄悄往王氏在的地方掃了一眼,見她只是皺了皺眉頭便平復了心情,不由得放心了許多。
叫小孩子們都散了,定遠侯將幾個兒子媳婦兒留下來,環顧了他們一圈,嘆道:“我不在家,你們都辛苦了!”
大老爺、三老爺四老爺五老爺都忙站起來說不敢。
定遠侯又看了一眼大兒子:“你公事倒是處理的不錯,怎麼連個女兒也管教不好?”顧鑫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覺得當初她在淮安侯府陷害顧滿的時候便很該直接遣送到家廟或者莊子裡去,不然也不會有後面的事。
大老爺雖然已經不惑之年了,但是在定遠侯面前還是戰戰兢兢的,不由低頭認錯:“是兒子的不是了。”
“本就是你的不是。”定遠侯瞥了一眼似乎嚇得不輕的大兒媳婦,卻並沒責備她,只是問道:“四丫頭定下了?孫家?”
範氏連忙點頭:“是孫家......我們也不圖別的,只是想着她這脾氣不好,嫁過去知根知底的人家,到底能寬容一些的。”
定遠侯笑了一聲,點點頭贊同道:“原來你也知道她脾氣不好,她燒德安居的事我還沒忘呢。”說完也不顧範氏已經發白的臉色,衝王氏道:“你雖可憐,但是到底自己性子太綿軟了,着實怪不得誰。討你來當兒媳婦,不是叫你來吃苦受難的。原也指望着你能拿出正室的款來好好的壓制住老二,誰知道你是伯雍的女兒,卻半點沒學到他的手段。老二是荒唐,但是也是你太軟弱。才把他縱得一日厲害過一日。你道我爲什麼同意小五分家出去單過?就是記着這麼多年你來我家的好,怕你被人家吃的骨頭都不剩,還帶累了家裡的家風。你要是立的起來,事情何至於此!”
定遠侯與顧老太太不同,他確實不是故意針對王氏,也不是諷刺他,而是明明白白的再說一個事實。
王氏其實已經與先前有很大的不同了,她已經開始學着立起來了,可是被定遠侯這麼一說,還是覺得自己確實有許多地方做的也不對。她一直對顧博齊有求必應。難怪顧博齊會變本加厲。
定遠侯訓斥完了她們,又看着五老爺冷笑道:“你最讓我失望,從小你在這幾兄弟裡受的苦最少,你母親也最順着你疼着你。可是你瞧瞧你做的這叫什麼事?!”
五老爺也最怕父親,聽定遠侯這麼一說。忙跪在地上請罪,一聲都不敢爲自己辯解。
他的確是很荒唐,當初顧博齊在的時候他不服顧博齊,還跟許知遠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五老爺垂下頭,有些侷促不安的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
五太太柳氏瞧着有些不忍跟難堪,瞧這一屋子的妯娌兄弟。唯獨自己的丈夫跪下了,太難看,便喊道:“父親......”
“還有你!”定遠侯卻並不等她把話說完,便出聲道:“你與你四嫂都是一個樣子,你四嫂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可你不是。你母親汝寧伯老夫人可是最良善不過的善人,可你瞧瞧你當初的樣子。淪落到跟個小孩子過不去,日日盯着一個世子的位子不放手,動不動就找麻煩,要臉嗎?”
這話說的實在是太重了。柳氏忍不住也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嗚嗚的哭起來。以前的事情她也承認是她做的不夠好,可是她現在都已經改了,而且也再沒亂動過心思。在孃家被母親狠狠的罵了一頓,回來被婆母也說教過了,現在居然還要當着全家人的面被公公罵,這真是羞也能羞死人了。
定遠侯重重的嘆了一口氣,看了衆人一眼,衝五老爺跟五太太擡了擡手,道:“起來罷。”
“這麼些年來我不在家,家風變了也是有的。只是日後,卻斷然不要再想跟以前一樣了!平日裡一直教你們的孝悌,還希望你們記得纔好。不然,定遠侯這個爵位,說不定便在哪一日如同建寧侯那個爵位一樣,被除爵了。”定遠侯摸着自己的鬍子,瞧着三老爺跟大老爺眨了眨眼睛。
衆人心裡卻是一凜,都覺得有些寒風瑟瑟的,這一句話可真的是太嚇人了。建寧侯當年建功封爵的日子恍然就在眼前,可是到了如今卻什麼也不是了。因爲許知遠那個不肖子孫的關係,甚至還牽連了老建寧侯,現在建寧侯府已經荒廢滅族,許家一門再也不會恢復到當初了。本來許家就人少,許知遠一死,就什麼都沒了。好歹當年的陳家還留了個嫡孫呢。
“你們......”定遠侯說着,看了兒子媳婦們一眼,叮囑道:“知道害怕就好。”
知道害怕了,就知道有什麼事能做什麼事情不能做,也就有了顧忌,顧博齊就是因爲沒有顧忌纔會死的那麼快那麼慘的。可見人活着,還是不能太過隨心所欲。
衆人忙低頭應是,表示受教了。態度卻重新又誠懇起來,定遠侯回來了,那家裡就有了正式當家作主的人,而不是連個內宅也整不清楚的顧老太太一人獨斷,五老爺也別想再憑着顧老太太的偏心而起什麼不該起的心思,很好。
盛京的風俗,有了孫子輩之後夫妻便不同房了,定遠侯就在前院休息,他當年帶去邊關的兩個妾室也已經安排妥當。等交代完了,定遠侯又覺得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吩咐,可是轉念一想,今日纔是第一日,這些事情都可以慢慢來,便也不再糾結這些,吩咐子女都散了,自己便在燈下站了一會兒,看着顧老太太道:“你這老婆子真不曉事,差點拖垮了我們定遠侯府。”
幫他守了這麼多年的家,看着子女們都成家立業了,最後卻得到這麼一句責備的話,還說的這麼重!顧老太太心內大怒,面上也忍不住帶了些出來,嗤笑道:“你說的什麼話?!我拖垮了定遠侯府?要是沒有我,你這幾個兒子的婚事是誰操辦的?你能有這子孫滿堂的其樂融融!你想的倒美!”
定遠侯在椅子上坐下來,先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這才整容道:“這個我知道,因此我纔將這個家交給你。可是你看看這家裡現在成了個什麼樣子?你管住誰了?老二死了......我剛纔說是老二家的縱的他,但是難道你不知道到底誰纔是真的對他千依百順,把他徹底的慣成了這樣嗎?!”
提到顧博齊的事,顧老太太垂下了頭默不作聲了。她的確是有些心虛的,這本就是她的不好,顧博齊死了的這一年她也想清楚了,確實是她不好。
“秋娘,那到底是你的兒子啊!”定遠侯說起顧博齊,還是覺得有些遺憾:“你縱然怪母親當年將他抱走養了幾年,也不該賭氣把他給養成了這樣!你一邊嫌棄他被母親養了幾年,一邊爲了表明你比母親疼他又把他慣的沒有一點人倫綱常。說到底人家修盈也是被你害了一輩子了。她性子軟和,好拿捏,你便肆無忌憚的折磨她羞辱她,可是你瞧瞧你這樣做,到底得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有得到,反而讓定遠侯府成了整個盛京的笑話,以前誰提起定遠侯府不是誇讚有加,可是現在誰提起定遠侯府不會說上幾句風涼話?
這邊定遠侯回來了開始給衆人算總賬,那邊的顧承宇卻在郊區的宅子裡很有些心神不安-----本來他與顧煙是一直住在定遠侯府的,那時候聽說定遠侯很快就要回來,他便想着不如帶着顧煙一直等到定遠侯回來請了安再說。誰知道後來定遠侯又耽擱了三四個月,顧煙在那邊住的不甚開心,他自己又跟顧承遠顧成安都沒什麼話好說,顧承棟也漸漸的跟他生疏了,再加上他又已經進過錦衣衛,自恃與他們是不同的,覺得與他們不是同道之人,便也住不安穩,乾脆帶着顧煙回來了。可是這世上的事情偏偏還真的就這麼巧,他前腳纔回宅子不久呢,那邊就來了人報消息說是定遠侯已經入城了,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
顧煙也聽說了消息,有些不安的看着顧承宇:“哥哥,全家人都在迎接祖父呢,唯獨咱們不在,你說祖父會不會......?”會不會就此不認她們了?他們雖然說是分了家出來了,但是到底是顧家的人,要是顧家的人不認她們了,那她們的地位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顧承宇自己其實也很有些惴惴,卻反過來安慰妹妹:“沒事的,又沒有人通知咱們說祖父他進城了。”說到這裡,又道:“我已經差人去侯府打聽消息了,咱們明天再去拜見也是一樣的。”
二百九十八 娶媳婦
或許會吧,顧煙站在穿堂裡吹着風,瞧着已經高過屋檐的柳樹垂下的葉子,微微有些憂鬱。
過了這麼久了,可是她到現在還是在原地踏步,別說踩着顧滿往上爬了,她現在連個門道都沒摸到呢。
顧承宇見妹妹難過,自己也有些不好受,垂下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讓妹妹受委屈了,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有本事!”
“怎麼會?”顧煙回過神來微微一笑,拉着顧承宇的手晃了晃,撒嬌道:“哥哥疼我,就是我的福氣了。再說哥哥怎麼會沒本事呢?一年孝期很快就過去了,到時候哥哥就可以再次走馬上任,到那個時候,難道我還會怕誰看不起我嗎?”
她說的雖然很輕鬆,但是眼睛裡的擔憂之色卻不是假的,她是真的很擔心未來的日子啊。事到如今,她們已經分家出來了,若是按照之前想的,還能與顧家保持有來有往的關係那是最好,至少大家還能給他們幾分面子。但是若是連定遠侯都不認他們了,那縱然她們當初分家出來是得到長輩允許的,也會被人說的很難聽吧。
顧承宇深深的嘆了一口氣,拍了拍顧煙的手以示安慰:“是,妹妹說得對,都會好的,一定會好的。哥哥說過一定會讓你過的比顧滿那個賤人好,哥哥不會食言。”
“好。”顧煙笑靨如花,站在樹下笑的一派恬靜:“我相信哥哥,也等着那一日的到來。”
入畫跟雲彩兩個人抱着一隻貓進來,恰好見到主子們正在談天,便乖巧的立在一旁不敢上前打擾。
她們懷裡的貓顏色很有些特別,似乎不是平日裡家中顧煙養着的那一隻純白色的貓,顧煙一眼瞧見了,有些疑惑的朝她們招招手,看着入畫懷裡的貓兒,問道:“這似乎不是元寶。哪裡跑來的貓?”
元寶是顧煙養的貓的名字,一向很得顧煙的喜歡。入畫見問,便忙道:“說起來也奇怪,這隻貓兒跟元寶長得倒是真的挺像。我以爲它就是元寶呢,見它躺在外邊的石頭上,便把他/她抱過來了,誰知雲彩一眼就看出來不是。正要請姑娘您的示下,這隻貓兒怎麼辦呢?”
一隻貓有什麼怎麼辦不怎麼辦的?顧煙見她說的奇怪,再看了那貓一眼動作卻頓住了,臉上現出疑惑的神色來。
“怎麼了?”顧承宇見顧煙神色有了變化,便也上前一步,略微看了一眼便不假思索的道:“既是在咱們家園子裡撿到的,那就是咱們家的。妹妹若是愛的話就養着。若是不耐煩的扔出去也是可以的。”
不是的,顧煙有些詫異的接過那隻貓兒來,扯着那貓兒脖子上帶着的一個小鈴鐺,向顧承宇道:“這隻貓不是野貓,是有主人的。哥哥你瞧這鈴鐺上的標記。”
那貓兒跟顧煙的貓很像。顧煙的貓是顧承宇花了大力氣從別人那裡求來的波斯貓,普通人家自然沒那個能耐養。顧承宇便看了看那個鈴鐺,皺眉說道:“鄭家的?”
鄭家的......居然是才壞了事的鄭家的貓跑到自己家來了。
顧承宇這纔想起來,鄭家在這裡確實有個別院,距離的也不遠,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便能走到了。很可能是鄭家出了事,這貓兒沒人養了。才跑到這裡來的。
“扔了吧!”顧承宇有些嫌惡的看了那貓兒一眼,沉聲說道:“貓來窮,狗來富。本來就不是什麼吉祥預兆,又是那等人家出來的,沒的帶累了妹妹你的運氣。”
入畫與雲彩也慌忙將那貓兒要接過來,沒料到這貓兒竟然會是鄭家的。
顧煙卻伸出手指去勾了勾那貓兒的下巴。挑弄着那貓兒玩了一會兒,搖頭道:“不扔,爲什麼要扔了?咱們撿到的東西,當然是要去還給主人了。”
什麼主人?!顧承宇不忍心苛責妹妹,便緩了緩語氣。道:“妹妹難道不知道鄭家出事了嗎?現如今一門子人全部在監獄裡呢,就算是妹妹你想送,人家也收不了。把它給扔了吧,恰好現在孃親又病了的,這隻貓兒來的太邪門了些。”
鄭家確實倒黴了,鄭家的當家人鄭光實也確實是在牢裡,可是這隻貓兒還是可以有別的主人的。
顧煙有些玩味的取下那隻貓兒脖子上的鈴鐺,細細的全部盯了一遍,見沒什麼異常,心裡頓時有些失望-----還以爲會有什麼奇遇呢。
不過這隻貓兒到底還是不能扔,她提醒顧承宇:“鄭家確實是沒人了嗎?哥哥難道忘了如今的趙王妃了?她難道不姓鄭?”
顧承宇怔怔的想了一會兒,旋即笑道:“妹妹你的意思是,你要把這隻貓送給她?罷了吧,這有什麼好送的。難道人家家裡還缺一個貓兒不成。再說現在鄭家倒黴,她作爲外嫁女可以不受牽連,誰知道這個時候她是不是避之不及呢。”
人家家裡當然不會缺一隻貓,但是家族罹難這麼嚴重的事情她都不敢插手,肯定心裡內疚死了吧,現在給個慰藉未必起不到作用。
“先養着吧。”顧煙下了決定,拍了拍那小貓的腦袋,交代雲彩:“好好照顧着,別讓它再跑了,沒事的時候就放在籠子裡。”
雲彩忙答應了,立即去吩咐小丫頭找籠子。
小貓朝天打了個哈欠,露出兩個尖尖的牙齒,便閉着眼睛縮在雲彩懷裡睡着了。
顧承宇與顧煙便取道去看馬姨娘,馬姨娘住在正院-----當初她死活不敢住在正院,很長一段時間都睡不好,這就是做人家小妾做慣了,都沒辦法光明正大的享福。
最近馬姨娘生病了,天氣太熱了,她房裡的冰盆放多了,她便得了風寒。
夏季裡得風寒真是一件怪事,馬姨娘覺得很不好意思,便嚴令下人們不準提起,自己唉聲嘆氣了許久,總覺得心裡梗着什麼東西不舒坦。
見了顧承宇跟顧煙,她眼睛亮了亮-----她其實是很怕兒子跟女兒的,兒子就算了,還算是有良心,對她也算是恭敬。
但是這個女兒她卻真真正正的很害怕,似乎這個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女兒不是她的一樣,每回瞧着她馬姨娘就不自覺的覺得自己要低她一等。就算習慣了顧承宇的問候,她都不能習慣顧煙來日日給她請安。顧煙也不喜歡日日來,什麼時候有空了便來一趟,也沒個定時。
“母親可好些了?”顧承宇在椅子上坐了,關切的問馬姨娘的身體狀況:“若是還不見好,就換個大夫來。”
“好許多了!”馬姨娘慌忙道:“不必那麼麻煩,本來也不是什麼病。把那冰盆給撤了幾個,又戒了冰碗,已經好了。”說着又自嘲:“說起來我果真不是富貴命,這一享福倒是給自己招病來了。”
這話顧煙最不喜歡聽,自輕自賤的,自己都覺得自己不配享福,那到底誰享福纔不算是壓不住呢?
顧承宇也皺眉道:“母親說的什麼話,兒子富貴了,母親當然也是能享得富貴的,這值什麼呢?母親安安穩穩的享福就好了。”
又說錯話了!在這裡活着竟然比在侯府的時候還要小心翼翼,馬姨娘深深吸了一口氣,真覺得沒什麼意思了。
當年在侯府的時候,顧承宇跟顧煙還時常安慰開解她,王氏也從來沒有苛責過她,那樣的日子現在想來其實一點也不差。她還能從顧煙跟顧承宇的話裡聽出對孃親的依戀跟期冀來。現在裹上了好日子,顧煙跟顧承宇反倒是經常覺得她上不得檯面了。
是啊,原本就只是一個小妾出身的自己,哪裡能上的了檯面?
馬姨娘越發的覺得心裡不安起來,有些瑟縮的往引枕上縮了縮,擡眼看了看顧承宇跟顧煙,嘆氣道:“是妾......是孃親說錯了。只是孃親心裡始終不安,我只是一個妾侍,要是我掌着這府中中饋,人家會笑話你們的?你們瞧,上回姚家姑娘來,便很不開心的回去了。”
姚珊芳上回來家裡看顧煙,見是馬姨娘待客,言語裡就有幾分不高興的樣子,覺得顧煙讓一個妾侍出來待客,是委屈了她,看不起她的意思。
顧煙也跟着嘆了一口氣,這本來就是個改變不了的事實啊。就算分了家出來又怎麼樣?難道馬姨娘就能變成正室了嗎?顯然是不可能的。
盛京裡重規矩的人家,在聽說錦衣衛顧五郎家是個妾侍孃親在掌中饋的時候,誰還能願意來做客呢。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總不能永遠都不跟京中的人交際。
馬姨娘見顧承宇與顧煙面上都不好看,咳嗽了幾聲,滿懷希望的看着顧承宇,笑道:“五郎,你也到了成婚的年紀了。”
顧承宇與顧煙都是一驚,同時看向馬姨娘。
“早些娶媳婦也好,明媒正娶回來個淑女,到那時自然就沒了這些麻煩。你也不用這麼爲難,你妹妹出去也不怕丟了面子。到時候我也只需要安穩享福了。”
二百九十九 什麼東西
將近申時一刻的時候,去往京城定遠侯府探聽消息的小廝跌跌撞撞的進了顧五郎府的府門,才進門就往門房上奔去要了兩碗水一氣給喝完,氣喘吁吁的在門房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去顧承宇那裡回報消息。
顧承宇的事情向來都不避顧煙,顧煙於是就坐在屏風後頭聽。
“你是說,老太爺回來了?”雖然知道定遠侯肯定是回來了,但是在確切的知道定遠侯回來定遠侯府居然真的沒人來通知他之後,顧承宇還是忍不住暴怒,覺得自己被忽視的徹底。
當初他還想呆在定遠侯府等着定遠侯回來,就是爲了阻止有人會在背後告他的黑狀,畢竟他已經是分家出來的人了,定遠侯不一定真的對他沒有芥蒂。
現在看來,真是功虧一簣了,爲什麼就等不住這幾天呢,將近四個月都等了!
這回他們已經舉行了家宴,那是什麼意思?意思是就是不認他跟顧煙也是顧家的人了?不然,一家子人吃團圓飯,但是唯獨不來請自己跟顧煙,算是哪門子的團圓飯?要知道,他們也是顧博齊的親生兒女!
他不信祖父會這麼對她們,絕對不信!對,一定是有貓膩,一定是有人背後使壞,比如說.......顧滿那個賤丫頭跟王氏!
屏風後頭悄無聲息,顧承宇幾乎是立即擡起頭往那裡掃了一眼,似乎看見了妹妹碎了一地的心跟泫然欲泣的眼睛。
好像誰都不約而同的忘記了,她們今日的委屈全部都是自找的,其實沒有人逼着她們非得分家不可,也沒有人不讓她們參加侯府的家宴。
只是在就一起吃團圓飯,不在也不特意請了,如此而已。
她們卻自然而然的覺得萬分的委屈,好像是被人在臉上狠狠地扇了一個耳光,狼狽不堪。
“不行!不能這樣!”顧承宇失去了往日的鎮定,掀袍站起身來。怒色滿面:“這是把我們當什麼了?”
“哥哥!”顧煙也顧不得還有個小廝在了,忙從屏風後頭轉出來拉住顧承宇的袖子,冷靜道:“哥哥不可!現如今祖父可回來了。祖父他......”
定遠侯既然可以鎮守邊疆這麼多年而從來不出錯,甚至還榮耀回來。肯定不是什麼好糊弄的主兒。現在顧承宇這麼激動,要是過去冒犯了他,那才真的是得不償失了。
定遠侯是棵大樹,顧承宇可以從顧家分家出來,但是卻不能真的跟顧家鬧翻,一定不能。那顧家的家主如今還是他的祖父的顧鎮遠就顯得異常的重要。
他們不可以冒這個險,一定得讓他喜歡上她們,而不是現在冒冒失失的跑去先得個不好的印象。
哇!小廝是新買來不久的,自然不能登堂入室,從未看見過這個主人甚爲珍重的妹妹。此刻一件恍如天人,竟看的眼睛都移不開了,只差流口水。
顧承宇注意到他的目光,頓生不悅,將妹妹重新塞回屏風後面。這才目光陰沉的看着那個小廝,冷聲問道:“那照你這麼說,竟然沒有一人想到要來請我們了?”
其實大概......小廝想到當時門房上的那個發子總管說的話,有些懵懂的擡起頭道:“這個......或許是有的吧,只是,後來耽擱了?”
耽擱了?能因爲什麼耽擱,顧承宇嘲諷的牽起嘴角。
讓那小廝滾下去了。顧承宇才呆坐在椅子上定定的坐了許久,朝已經轉出來的顧煙說道:“咱們也該去拜見祖父。沒有讓祖父來請咱們的道理。”
“正是這麼說。”顧煙欣慰的點點頭:“哪裡有讓長輩去請小輩的道理呢?這件事情說到底還是咱們自己不對。沒有等着祖父回來,也不曾去迎接,更不曾說給他磕個頭了。咱們很該去認錯的。”
二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子,忽然覺得有些無話可說了。
“明日去......”顧煙回過神來,微笑着道:“給祖父送份禮纔對。”
定遠侯府的人今天似乎集體失憶了。本來那麼明顯的兩個大活人竟然誰都沒有記起來。
其實大家心底多多少少肯定還是記得的,只是沒想到去請罷了。
五老爺由着柳氏給脫了外裳掛在壁上,有些心有餘悸:“纔剛真是要被父親嚇得尿急了。”在夫人面前說這種話已經是常事了,五老爺也不覺得有什麼,又道:“說起來。我第一次見父親的時候是六歲,父親丁憂回家來給祖父扶靈。那時候我就怕他......”
柳氏給他捧上一盞安神茶來,見他有些放空的在喃喃自語,也忍不住道:“可不是,這在邊關殺過人的就是不一樣。說起來我的父親可就寬和多了。只是可惜......”說到這裡就又不說了,汝寧伯老伯爺已經死了幾年了。
頓了一頓,見五老爺還是仰着頭在等她說話,她便笑道:“也虧的你這麼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這樣怕父親。這樣一來,我倒是覺得很好。”
很好?這麼嚴苛的父親還好?他回來了,那定遠侯府可就不能跟從前的定遠侯府那樣了,散亂無章沒有尊卑那可是很嚴重的過失。
瞧着父親這一回來便給了大家一個下馬威,而且還說的字字珠璣,讓你只能俯首認錯。
不過柳氏說的也對,這樣也很好,挺好的。
他這陣子生活下來,很少去院子裡亂晃,也不去堵了,更加不去沾惹那些花童,這樣一來他倒是覺得生活頓時輕鬆許多,手裡的銀子用度也不那麼緊了。
柳氏便笑着嗔他:“那可不是還好?父親回來了,也免得你日日出去胡混。我雖知道我以前不好,卻在改。就怕有朝一日你如同二哥那樣......”
顧博齊!顧博齊死的太慘了,真的太慘了。五老爺打了個冷戰,半響都沒有能迴轉過來,只覺得寒森森的,手裡的安神茶已經傾倒了也不知道。
他恍惚聽許知遠說過一句話:“你以爲顧博齊真的是邱世安殺的?你太天真了!”
那時候他只想着離許知遠能越遠越好,哪裡還去想他這句話的含義,可是後來想起來,卻總忍不住胡思亂想。
如果不是邱世安殺的,如果不是邱世安因爲那個歌姬玲瓏鬧起來殺的,那是被誰殺的呢?
他一直覺得這句話是無稽之談,可是前陣子那個邱世安的弟弟邱世機也給他遞了句話:“兇手不是我哥哥,你們仔細想想,這一次是老二,那下一次呢?”
那下一次呢?下一次會是誰?
五老爺覺得冷,噌的一下把杯子放在桌上,朝着窗外的月亮狠狠地舒了一口氣。
“這些死的人,可都是對你們那個九姑娘不好的人啊。”
五老爺捂着耳朵哼哧哼哧的直喘氣,不會的,她不過就是個十一歲的小娃娃,按週歲算還不滿十一呢,她怎麼可能有那個能耐呢?怎麼可能!
柳氏哎呀了一聲,瞧出了五老爺的不對勁來,忙伸手去探他的額頭,觸手卻是一層汗,不由得愣道:“屋子裡擺着三四個冰盆呢,還熱?”
五老爺只是坐着不說話。
大老爺與範氏也沒好過多少,二人都被耳提面命了一番,走在路上就有些安靜,夫妻倆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範氏先哎呀了一聲,然後看着似乎面有不愉的丈夫,掩口道:“二弟妹下午託我派人去近郊那裡報信呢,我給忘了......”
顧博軒站住了腳,眯着眼去看範氏:“你越活越回去了,連這點記性都沒有?!到時候那兩兄妹來了,又怎麼說?!”
王氏已經交代過讓範氏去請了,但是範氏卻忘記了,等明天顧承宇跟顧煙來了,跟定遠侯訴苦說竟然沒人請她們來吃團圓飯,又怎麼說?
範氏也有些慌亂,看了身後的僕婦丫頭們一眼,怒道:“都是你們!早叫你們要提醒我,卻全成了啞巴。”
僕婦丫頭們忙低頭告罪。
“好了好了!”顧博軒有些不耐煩,冷笑道:“現如今不比從前了,我不管你有沒有那個心思,這次的事是你的錯,你明日便先去跟父親說清楚。”
範氏有些委屈,她本來就剛被訓斥了一頓,哪裡還敢上去找罵。可是又不得不去,不然那兄妹倆來了怎麼說呢?定遠侯又不是顧老太太,不問青紅皁白便給人定罪的人。
一家子人吃團圓飯,卻獨獨漏了兩個人,怎麼說得過去呢。定遠侯今日不問,是因爲一是剛回來事情雜又亂,二是因爲顧滿才從宮中回來,三是因爲孫子孫女太多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吧,等到時候反應過來了,這可不是那麼好圓的。
範氏不敢說不,低着頭吐出一口氣,似乎有些憋悶:“知道了!不就是忘了送出個消息,也值得想到別處去。現在父親回來了,誰敢在他眼皮子底下使手段。他說是誰就是誰吧。”
這誰誰誰的,當然是世子的位子。
定遠侯這次回來,肯定就是要重新上奏摺立世子,然後將位子交給兒子了。他老了,守不得邊疆了,也該享享清福了。
三百章 人心
上個月說過三更的,但是沒做到非常抱歉。我雖然是個很拖拉的人,但是絕對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所以這個月開始每天三更。
中途斷掉過我每次說起來都覺得很羞愧,雖然有原因但是也不能成爲藉口,我已經付出代價啦。
希望接下來的日子我可以一帆風順的結文。
=================其實可以忽略我的廢話的分界線==================
趙王才進了府門就覺得不對,四周走動的下人們都帶着笑意,似乎遇見了什麼大喜事似地,高高興興的,恨不得把嘴巴都咧到耳後去。
中邪了啊?趙王滿臉奇怪的路過,心中不停的唸叨。這是出什麼事了,怎麼一個個的都這麼開心,跟要過年了似地。這幾天府裡天天都愁雲慘淡的-----趙王妃鄭氏心情不好,就多的是辦法讓大家的心情都不好。
他進了趙王妃的正院,才發現這裡邊更加奇怪。碧荷跟碧玉兩個人居然也是笑意盈盈的穿了新衣裳迎出來,還分外高興的給他俯身行禮:“王爺萬福,王爺從外邊回來?”又有碧玉先跟裡面的趙王妃打招呼了:“王妃,王爺回來了!”
真是稀奇,稀奇稀奇,遇見什麼大喜事了也值得開心成這樣?
趙王妃含笑迎出來,溫柔的親自接過了碧荷手上的衣裳,笑道:“王爺這早晚纔回來?是在外面吃酒了?”
“周家有個人新開了經濟,找我去喝幾杯。”趙王不假思索,停了半刻又補充道:“他家廚子倒是做的一手好菜,下次帶你也去嚐嚐,”
整天面對一羣怨婦的日子真是太難過了,看着妻子打雞罵狗的日子難熬,現在見氣氛一變,氣象又煥然一新。趙王登時也心情大好,不由得第一次笑了起來。
趙王妃便也笑:“那就要多謝王爺您的記掛了。王爺,妾身有事要與您商量。”
聽見商量事情,趙王的臉色便不自覺的變了變。就知道女人的話不能信,忽然生起氣來誰也不知道爲什麼,可是要是忽然不生氣了,那肯定是不簡單。你看,麻煩就接踵而至了吧?
趙王正要出言答話,外頭便有丫頭笑着進來稟報:“王爺,田總管找您呢,說是有急事。”
田伯的事情向來都是挺急的,沒有無的放矢的時候,趙王妃雖然心裡不高興被突然打斷計劃。但是還是賢惠的笑道:“既然如此,王爺就先出去罷。”
“也好,那就等我回來再商量也好。”趙王又伸手由趙王妃親自繫上腰封:“說起來,咱們也許久不曾好好的一起坐下來說話了。”
鄭氏低下頭替趙王整理好了帶着的玉佩穗子,咯咯笑:“王爺說得對。妾身省得的。這不就有了麼?我在這裡等着王爺,王爺早點回來。”
趙王點點頭疾步出去了,趙王妃眼看着他走遠了,便斜倚在扶手上盯着自己食指上帶着的藍寶石戒指,怔怔的只顧出神。
還是邱嬤嬤摸索着進來的聲音將她的神思重新又拉了回來,她坐正了身子,精神萬分的看着邱嬤嬤。問道:“如何了嬤嬤?可打聽到了?”
“王妃您得到的消息沒錯!”邱嬤嬤連水也顧不上喝一口,爽朗而笑:“王妃,大喜事,大喜事啊!”說完,她又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忙朝地上呸了幾口:“莫要怪罪莫要怪罪。我嘴上得罪了!”
趙王妃耐着性子聽完這段話,忍不住催促:“別說這些有的沒的,嬤嬤快說,什麼大喜事?”
她已經猜的差不多了,卻還是想從自己人嘴巴里聽見更加確切的消息。好安心。
邱嬤嬤知道自己主子不是真的怪罪自己,便侃侃而談:“王妃,真的是好事。那顧家九姑娘因爲父孝,到現在還未議親呢!”
就知道王氏不會捨得把自己這個如珠似寶的女兒隨便嫁出去!趙王妃志得意滿的牽起嘴角微笑:“料到了,我就知道。”
顧滿啊,那可是一身擁有兩家大勢力的姑娘,什麼高門閨秀可以相比較?
你有張良計,我自有過牆梯,你可以替謝庭找個不錯的,那我自然可以給我們阿遠找一個更加好的!看誰能壓得過誰!
邱嬤嬤說完這句話,又覺得有些不好,就忙又補充道:“可是王妃,有件事,不知道老奴該不該說?”
有什麼事情不好說的,趙王妃看了她一眼,毫不猶豫的吩咐:“快說!”
只要能得個比謝庭的媳婦兒好的兒媳婦,那有什麼不能接受的?就算娶回來之後把她給供着那也好啊!
何況王修盈那個軟柿子能教出什麼不好的閨女兒來?再憑她跟魏氏的關係,這門婚事還不是手到擒來的麼?
想到這裡,她帶着些許不屑笑了。
邱嬤嬤猶豫了一會子,咧嘴大笑:“王妃您在封地不知道,但是總知道一件事的。您還記得三年前咱們回封地的時候嗎?那一天她可是當街,當着三位王爺的面斬掉了小建寧侯的四根手指頭呢!”
四根手指頭!趙王妃嘴角的笑就慢慢的僵住了,她怎麼會不記得那個場景呢?其實想起來,爲什麼給謝遠議親她一直都沒考慮到這個顧滿,還不就是因爲那件事。
她已經儘量不想再記起來那件事了,可是隻要一想到顧滿敢在街上當場砍掉一個侯爺的手指頭,她就覺得不寒而慄。要是有一天,她也惹到顧滿了呢?
一個屋檐下,低頭不見擡頭見的,她要是某一日不小心觸怒了她,那她敢做什麼......
趙王妃打了一個哆嗦,強笑着說道:“那一日其實也是個意外,你我都看見了,她也是逼不得已的,要不是許知遠那廝步步緊逼,甚至還拿鞭子打破了人家馬車的簾子,人家也不會這樣,何況。何況那許知遠嘴裡還不乾不淨的呢。”
“可以理解的。”趙王妃不自覺的攥緊了旁邊的扶手,喃喃自語:“可以理解的。”
邱嬤嬤看見自家主子嚇成了這樣,忙膝行幾步過去扶住趙王妃的手,狠了狠心繼續道:“王妃您不知道。後來......後來還有呢。”
還有?趙王妃木然的低頭看她,都有些轉不過彎來了。
她也就是想給自己兒子找個好媳婦兒,不論是門第出身還是隨機應變的能力都能讓自己的兒子超過謝景行那廝。
可是顧滿雖然出身是好了,但是這脾氣真的是太惹人害怕。誰敢要她呢?誰敢要她來當媳婦兒呢?誰敢把兒子交給她?!要是兩口子鬧點彆扭,按照她的性格,還不得把人給吃了啊!
“還有,還有那個姑娘曾經......”邱嬤嬤的面容有點古怪,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還有,當初那個一心攀附顧家的那個邱家,都差不多要滅族了!”
邱家!趙王妃思索了半日才記起來。邱家就是那個有個兒子跟阿遠玩的挺好的邱家,她啊了一聲,愣愣的問道:“那,跟她,有什麼關係?”
“哎喲王妃。就是沒有關係才讓人慎得慌呢!”邱嬤嬤誇張的尖叫起來,又繪聲繪色的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添油加醋的都給趙王妃說了。
最後又總結道:“您是不知道啊!盛京裡如今人人都在傳,得罪了那個九姑娘的人,到頭來都沒好結果呢!您瞧那個邱家,瞧瞧許知遠!”
然後邱嬤嬤又東瞧西看了一會兒,壓低了聲音道:“還不止呢!還有婉妃,麗妃。昌平公主......王妃您瞧瞧這些人,哪一個是好惹的。可是到頭來,偏偏都全部倒黴了。而且,而且還全部都跟這位九姑娘有關係,都是得罪了她的。這事情哪裡就有這麼巧呢?”
趙王妃抖了抖身子,覺得胳膊上起了一胳膊的雞皮疙瘩。
這種姑娘哪裡要得嘛?瞧着趙王妃半點血色都沒有了的臉。邱嬤嬤在心裡撇了撇嘴,對那顧滿更加的排斥。
“不!”趙王妃雙手撐在扶手上,一字一頓道:“這樣就更好了,更好了!”
“王妃?!”邱嬤嬤還以爲趙王妃是嚇傻了,忙還要再說:“您不知道......”
趙王妃的眼睛移到邱嬤嬤臉上。定定的看了一會兒,忽然怒道:“我都知道!這樣有什麼不好的?這樣纔好呢,這樣纔好呢!”
“她這麼厲害,那嫁給了我的阿遠,就可以收拾那個賤種了!到時候她是我家的人了,自然只能幫着我們家!怎麼還會像是對待外人那麼對待我們呢?!”
趙王妃認定了這一點,就哈哈大笑,指着邱嬤嬤吩咐:“你!你快叫人去寫庚帖!我就往顧家去一趟。一定要去!”
邱嬤嬤抖了幾抖,見趙王妃果然是說真的,忙點點頭答應了,又躊躇說道:“王妃,真的要如此嗎?這盛京裡的名門閨秀也不少......”
再不少又怎麼樣?!趙王妃想到那一日趙王說過,皇帝跟皇后的意思都是要給謝庭擇一個高門閨秀,高門閨秀!這四個字分量多重啊,謝景行他也配!
既然皇帝跟皇后的意思她違逆不了,那總能給她的阿遠也找一個吧?不僅要找,還要找更加好的!
人心啊!人心啊!
就算知道那個顧滿顧九有多恐怖,有多麼脾氣差,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她的身份擺在那裡呢,她身後的定遠侯跟王首輔跟王庭然也擺在那裡呢,這些就夠了。就夠了。
阿遠需要這些,需要她的門第。這就是最適合不過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