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的時候,謝婉甫一睜開眼,便看見坐在牀榻的荀徹。
仍舊是記憶中的眉眼,溫潤清俊,在屋內暖換燭火的映襯下,削弱了眉角的肅殺和冷凌,偏生出幾分柔和,竟給人一種溫柔多情的錯覺。
不過在與惡魔交易過後,謝婉對荀徹早沒了滿腔的愛意,此時看着他,只覺得心情平靜,對於那張禍國殃民的容顏也有了免疫力。
“醒了?”
清越的嗓音在頭頂響起,謝婉垂了垂眼睫,輕聲道:“將軍回來了。”
“嗯,今日去了相府一趟,發現你並不在那裡。”眼見着謝婉身上的被子滑落,荀徹伸手幫她蓋好,“爲何不回相府?”
“妾身既已嫁給將軍爲妻,自然就是將軍府的人。若是受了點委屈就往孃家跑,那還像什麼話?”
將早已經想好的說辭說出來,謝婉心頭一片清明。荀徹生性多疑,你若是事事順着他,他還疑心你別有目的。相反,你存點小私心,他反而願意相信你。既然如此,那就順着他的性格來好了。
“哦?”荀徹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你當真不怪我?”
“怪的。”出乎意料的,謝婉竟然小聲地抱怨道,“妾身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女子,也希望自己的夫君能夠疼惜自己,將軍沒有查明緣由便打了妾身一頓,妾身心裡是怨的。”
荀徹英俊的眉峰微攏,眸光深邃地望着謝婉,緋薄的脣瓣輕抿。
謝婉輕輕拭去眼角的淚痕,故作堅強地笑起來:“妾身今日離開別院的時候也曾想過,感情一事委實不能勉強。若是將軍不喜歡妾身……那便和離吧。”
“和離”二字一出口,謝婉明顯感覺到荀徹的手指顫了一下。幽深的黑眸中疑惑一閃而逝,荀徹銳利的眸光對準了謝婉:“你當真如此想?”
“妾身爲何要騙將軍呢?”謝婉坦然迎接他的視線,“當初是妾身硬求着太后賜婚的,將軍既然不喜歡妾身,咱們就和離了吧。”
荀徹眉峰一跳。她爲何突然要與自己和離?莫不是察覺到了什麼?
斂去眼中
厲色,荀徹扯出一絲笑意:“今日是爲夫不好,我與你道歉,和離一事莫要再提。”說着,伸手攬過謝婉的肩,用被子將她蓋好,“夜已經深了,你早些睡吧。”
“將軍……”
“你先安心養傷,我明日再來看你。”
待到那麼清俊的身影從房間內消失,謝婉的脣角綻出一抹冷笑。果然如此,在沒有扳倒丞相之前,荀徹是決計不會與她和離的。甚至,在她主動提出和離之後,他還會疑心她是否是發現了什麼。
往後的日子,他會對自己越來越好,好到把她捧上天,然後再把她狠狠踩在地上!
……
謝婉身上的鞭傷太過嚴重,在牀上又休養了幾日纔好了些。這些天,荀徹每日都會來坐坐,態度雖然依舊冷冰冰的,可語氣卻溫和許多。
但是謝婉卻並不喜歡他過來,因爲他話中陷阱頗多,幾乎是每一句話都是在試探。謝婉耐心地與他周旋,卻終究覺得有些心累。
不過,因爲荀徹對她的態度轉變,別院裡的其他人也對她熱絡起來。就說這柳如心,以前對着謝婉,總是鼻孔朝天,這些天倒是天天往她跟前湊。
“姐姐,我瞧着你今日氣色不錯,想來這病很快就能好了。”讓香穗把端着的湯盅放下,柳如心笑得一臉熱情。
“託妹妹的福,每日給我送些補品燕窩的,我這病想不好都難。”謝婉從牀上坐起來,笑得同樣和氣。
如今她已經打定了主意留在將軍府內找晦氣,當然也不會介意跟荀徹的幾個侍妾周旋。要知道,上輩子她也是受了她們不少特殊“照顧”呢,這些人同樣是她報復的對象。
“瞧姐姐說的什麼話,咱們姐妹之間自然是要相互扶持。”轉了轉眼,柳如心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昨日我還在跟蘇姐姐說,要和她一同來看你。可惜蘇姐姐要陪着將軍,不能來,倒是可惜了。”
謝婉只當聽不懂她委婉的告狀,抿了口茶水,笑道:“難得你有這份心了,我這心裡也記得你的好。”
見謝婉提也沒提蘇綰綰,柳如心不滿地皺
了皺眉。難道是沒有聽懂?
柳如心不滿意,再接再厲道:“我對姐姐自然是真心的。其實蘇姐姐心裡也是記掛着夫人的,上次還說要去觀音廟裡祈福,求菩薩娘娘保佑姐姐你早日懷上孩子,爲將軍開枝散葉呢。”
這番話看似在爲蘇綰綰說好話,可內裡的意思卻十分的惡毒。誰不知道將軍在大婚之夜就宿在蘇綰綰那裡,對謝婉碰都沒有碰?還生孩子,生鬼呢!
謝婉端着茶杯的手一頓,臉上的笑也淡了兩分:“我這身子不好,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給將軍生下一兒半女。爲將軍開枝散葉的事情,還是妹妹們多上些心。”
說着,謝婉有些疲憊地撐了撐額角,“我也有些累了,有些話明日再說吧。”
柳如心見狀也不好再說,行了禮就退下去:“那姐姐早些歇息,妹妹明日再來看望姐姐。”
等到柳如心走了,流雲才氣呼呼地走到近前,有些生氣道:“這柳姨娘就是不安好心,每天都過來挑事,小姐你可別氣壞了身子。”
謝婉有些好笑地看她一眼:“我會爲了她生氣?她又不是在告我的狀,我生氣做什麼?”
“可她說生孩子的事啊,明知道將軍沒有碰過……”流雲猛地停下話頭,小心翼翼地看了謝婉一眼,“小姐,我沒有別的意思……”
“就算有別的意思又怎麼樣?我纔不會給他生孩子!”謝婉眼裡劃過一絲恨意。心中冷笑,還想開枝散葉?她恨不得荀徹斷子絕孫!
“行了,你也別生氣了。她不過是見蘇綰綰如今得寵,心裡不痛快罷了。”謝婉慢慢地站起身,斂去眼中情緒,“就讓她們兩個狗咬狗,咱們坐着看戲好了。”
“奴婢什麼都聽小姐的。”流雲真心道。
謝婉莞爾一笑,柳如心和蘇綰綰,一個潑辣卻胸大無腦,一個柔弱卻城府極深,兩個人鬥在一起完全是一出好戲,她實在不介意看着荀徹後院起火。自己只要置身事外,纔不管她們兩個狗咬狗一嘴毛。
怕就怕,她不想找別人的麻煩,別人反倒來找她的不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