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況且,主子爺那副臉色兒,早黑的如同鍋底似得,阿二跟隨主子爺十餘年了,開開無傷大雅的玩笑尚可,若輪到他們這侍衛,可不是家法處置,而是軍法啊……
“咳,夫人尋這刀作甚?刀刃鋒利,恐傷了夫人的纖纖細指。”
侍衛甲邊說便往角落裡乘涼的主子身上瞧,那眼色再分明不過,指望着夫人伶俐些,別尋他們的晦氣,直接去與主子索要,沒個不給的啊。
哪知,洛璃晚可沒有心情與上官澈周旋,見那侍衛眼角擺的跟抽風一樣,心下自然明瞭,定是不敢接這話茬,只期望她能低頭去與上官澈說項,讓他下令解刀,這些侍衛纔敢聽她的話。
“你這侍衛可是得了什麼惡疾,怎的眼睛不停抽搐?”洛璃晚淡淡然言語道。
那侍衛頓覺腸子都擰到了一起,苦笑道:“哪裡,哪裡有惡疾……夫人說笑了。”
洛璃晚一本正經:“我哪裡有說笑,我看你眼角抽搐如迎風擺柳,實在叫人心驚,這裡離着新城還不遠,你挑水下去,游到新城醫治,恐怕還來得及。”
侍衛的小算盤打的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只沒想到,夫人也是個狠角色,見衆人希翼她去尋主子低頭,她沒應聲,硬是給了這小侍衛一個下馬威。
“這、這……”
侍衛甲不敢應,又去瞧自家主子。
得,上官澈還在那裡美呢,心道,阿二你個壞東西,跟銘揚串通一氣,連我這正經主子都不放眼裡,全跟着洛璃晚身後打轉,生怕將來這位新夫人記恨,就不想你家爺我生起氣來,也不好收拾的!
而這侍衛沒立時應承了洛璃晚去,倒是叫他心口舒暢了許多——看看,養了十幾年的小廝,還沒人家一介侍衛來的清明冷靜自持!
正想的美,那邊兒侍衛瞧着自家主子連管都不帶管的,有那心思活絡的,頓時轉了風向——得罪了主子,以後不安生;可得罪了夫人……立時叫你不安生啊!
有那笨些的,瞧見主子沒說話,以爲
是默認了,自然也唯新夫人馬首是瞻。
一瞬間的突變,上官澈笑意還掛在臉上,就瞧着洛璃晚已經掂量着刀身回來了……
真是沒立場,看來,這次回京之後,又要加緊操練了——連阿二這小子也不例外,不把他積攢的幾月的功夫口信全傳一遍,休想歇下落落腳!
正在底下船艙的廚房裡與銘揚,還有吳媽嘻嘻笑着說着主子爺昨晚上的“壯舉”的阿二,可全然沒想過,自己服侍了這麼多年的小爺,終於要衝他發飆了!
洛璃晚提着魚掂量一番,置於案板,舉手一拍,一條活魚便徹底送命於刀背之下,鮮血順着案板流下,不多,卻也觸目。
上官澈低“嘶”一聲,分明從洛璃晚眼神裡瞧出了憤恨,暗道,莫非是把這魚當作了他宰殺?
不管如何,洛璃晚這利索的下手,也叫上官澈收起了玩笑之心,看她如何處置。
剖肚,臟器全都取出,就着阿二拎上來的水桶,傾倒的水流將魚身上下清理乾淨,可洛璃晚的手並未停下。
不知她是如何做到,只斜刺裡一刀,徑自將緊緊貼服在魚肉上的一層鱗片,連帶着薄薄的魚皮整個撕扯下來。
那魚皮再是柔韌,也只是薄薄的肉皮,可在洛璃晚手上吃勁兒,竟好似怎麼也扯不斷一般。
瞧到這裡,上官澈眯了眯眼睛,手中一直掩起的扇骨“唰啦”一聲披散開,一副水墨山青的山水畫躍然扇面,碧綠的吊墜兒看去也萬分清涼,他就安靜地坐在那裡,看着洛璃晚拾掇。
心裡是愜意的,暖風習習,雖有些熱氣蒸騰,可以叫人甘之如飴。
“若能長長久久,只定格在此時,那該多好。”上官澈心內喟嘆。
鐘意與她,算計與她,做了那麼多事,上得檯面,上不得檯面的,能做不能做的,他全都做了,也僅僅得到現在這樣一個同船共渡的結果。
百世修來同船渡,千世修來共枕眠,看來自己必定是修行不夠吧。
脣邊漾起的輕
笑,若有似無,清淺而淡然,仿若已經看脫了這塵世,不知神遊到了何處。
本以爲,洛璃晚就是手藝再出色,總也要費些功夫,因爲上官澈兀自神遊,打定主意,不管待會兒洛璃晚做成什麼樣子,自己都要給她個臺階下,緩和下二人之間這樣不尷不尬的關係。
然,洛璃晚自始自終都未曾予以他這樣的機會。
長刀抽送,清潔的盤子裡不多時便擺滿了薄薄一層半透明的魚肉。
等上官澈反應過來,那兩條魚,已經全被她三下五除二地收拾的妥妥的。
“喏,你不是餓了?正好食這魚膾。”
一臉詭異的笑容,洛璃晚的圈套總算成型。
不是要我做吃的來?
那好呀,我做什麼,你自然是要吃什麼。
分明是爲了鬥氣。
上官澈臉色陰沉,整船的人,無一不知他生平所最最厭惡的,便是這生冷食物,尤以這水中之物最是噁心。
而眼下,洛璃晚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
不過麼,現在這種情況,上官澈心內早以認定,此乃洛璃晚過意而爲之——不然這魚肉的烹調方法何止成百上千,偏巧她就能挑到自己最忌口之物?
“什麼意思?”
洛璃晚冷“嗤”一聲:“什麼什麼意思?你不是肚子餓嗎?正好,這魚肉又是新鮮味美,正適宜生食。若是見了明火,少不得損失了這原汁原味。怎麼,還真叫我開始就說對了,你是不敢吃?”
長筷在話音未落之際,已經撿起一片晶瑩送進嘴中,隨着洛璃晚那一聲聲的咀嚼,上官澈只覺得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
是,他不敢吃。
從小到大,見過無數死人,西南多雨水,河道寬闊,每每就能看見那隨水流漂來的死人,只要想到那些魚兒競相以此爲食,他便禁不住打起冷戰,幾欲作嘔,偏又硬生生咬牙死撐,強作鎮定,目不斜視看着洛璃晚將滿滿一盤子的魚片,就着醬汁吃掉將近一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