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營的兵馬一個時辰之後還沒有出現在帝宮門前,謝太師還能安慰等急了的李閣老說,兵馬調集需要時間。兩個時辰之後,還是不見京營的兵馬出現,謝太師安慰不了李閣老,也安慰不了自己了,京營那裡一定是出事了。
“去京營那裡看看,”謝太后命自己的一個侍衛道:“務必見到陳魯。”
這個侍衛領命,上馬匆匆走了。
影電走進了城樓上的望樓裡,在樓子規的身旁附下身,小聲耳語道:“護國公差人來報,陳魯在聞家巷被人救走了,來人蒙面,一共是四人。”
樓子規扭頭看向了影電。
“聞家巷在五蝠街上,靠近京營正大營,”影電忙又跟樓子規說道。
“這條巷子通往哪裡?”樓子規問。
“那巷子能通到不少地方,”影電搖頭道:“我沒去過,不是太清楚。”
“地圖,”樓子規簡單說了兩個字。
一個烏霜鐵騎的將軍忙就拿了京師城的地形圖,打開,鋪在了樓子規面前的方桌上。
“聞家巷在這裡,”影電第一個在地圖上找着了聞家巷。
看着地圖上勾畫巷陌的細線,樓子規的眉頭在不知不覺間蹙了起來。
“這麼多巷子都是連在一起的,”站在樓子規右手邊的將軍低聲道:“這要搜人,就得將這一片地方都搜一個遍了。”
“差不多整個南城都在這裡了,”另一個將軍愁道:“我們現在能抽出這麼多人手來?”
樓子規現在心思不在抓陳魯上面,問影電道:“護國公的人有說那四人的身份嗎?”
影電搖頭。
“能從護國公的手裡把人救了,這四個人的本事不小,”站在樓子規左手邊的將軍說道。
“督師有什麼吩咐?”影電問樓子規。
什麼人能事先得知陳魯會被護國公截殺?樓子規看着面前的京師地形圖想,城裡有什麼人會想救下陳魯的性命?不但想,這人還有能力救下陳魯,樓子規的手指點着地圖,突然手指一停,心頭猛地一滯,如果救陳魯的人是謝文遠,那……
“督師?”見樓子規不說話,影電又喊了樓子規一聲。
“去將來人叫來,”樓子規跟影電道:“我有話要問他。”
影電應了一聲是,不多一會兒的工夫,將護國公身邊的護衛帶進了望樓。
護衛面對樓子規有些緊張,要跪下給樓子規行禮。
“不必多禮了,”樓子規衝這護衛搖一下手,道:“陳魯是否受傷?”
護衛忙就點頭道:“是,他受的傷不輕,中了三箭,還被我家主子在後背上劈了一刀。”
“他身邊的親兵呢?”樓子規又問。
護衛說:“陳魯的親兵都中箭了,死了六個,還活着的三個被我家主子下令押去九門提督府了,小的瞧着,裡面重傷的那兩個,可能活不過今天晚上。”
“你們放箭之前,陳魯有提防嗎?”樓子規問。
護衛想了想,說:“沒有,若是有防備,陳大將軍應該會躲吧?”
“你與我說說當時的情景,”樓子規要求這個護衛道。
兩個烏霜鐵騎的將軍,還有影四統領都不太能理解樓子規的做法,問這麼詳細做什麼?難不成陳魯受傷還能有假?還是樓督師在懷疑,護國公故意放跑了陳魯?這不可能啊。
護衛將陳魯是怎麼受傷的,怎麼逃到聞家巷裡,又是怎麼被四個蒙面人救走的事,十分詳細地跟樓子規說了一遍。
“陳魯不像事先有防備的樣子,”一個將軍聽了護衛的話後,跟樓子規道。
是不像,樓子規的手指又開始無意識地點着地圖了,如果謝文遠防備他用這一手,爲什麼在陳魯離在帝宮回營之時,不提醒陳魯小心?危難之際,救陳魯一命,讓這位大將軍對他謝文遠更加忠心?樓子規搖一下頭,謝文遠對陳魯沒必要再施恩了,這人得罪了寧聖上,跟隨謝文遠是唯一的出路,謝文遠要多此一舉做什麼?
若是謝文遠事先就在提防他,那這個老奸巨滑的人,完全可以藉機派人,反手將護國公拿下才對,樓子規緊鎖了眉頭,這事情不對了。
“督師,”看樓子規的神情不太對,兩個烏霜鐵騎的將軍緊張起來了。
低頭,再擡頭時,樓子規的神情已經恢復了正常,看着忐忑不安的護衛笑了一笑,樓子規道:“你回去跟你家主子說,事情我知道了,讓他不要去管陳魯,儘快將京營抓在手裡纔是要緊。“
護衛領命,看看樓子規,大着膽子問了一句:“督師,那陳魯要是回到京營?”
“他受了重傷,”樓子規跟護衛緩聲道:“近期他不會出現了,等他能出現,你家主子將京營抓在了手裡,那怕他何來?”
聽樓子規這麼一說,護衛放心了,躬身給樓子規行了一禮後,護衛退了下去。
“督師,是不是出什麼事了?”護衛走了後,一個將軍低聲問樓子規。
“無事,”樓子規衝麾下的兩個將軍擺了擺手,看向了身前開着的門窗,城樓下的景和人,樓督師是一目瞭然。
樓子規不說話了,影電退下,兩個將軍有心再問問,可是見樓子規望着城樓下出神,兩個將軍便都閉了嘴,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派人救走陳魯的只能是謝文遠,樓子規在心裡飛快地盤算着,能想到自己會殺陳魯,那謝文遠就已經知道,自己這會兒不怕激他調兵入京,與他謝文遠兵戎相見了,這說明什麼?樓子規放在地圖上的手一顫,這說明烏霜鐵騎入京的事,被謝文遠知道了。
只是將陳魯救走,卻不趁機殺了護國公,謝文遠不想將這事鬧大,這又說明什麼?這人知道了烏霜鐵騎入京的事,故弄玄虛,讓他樓子規像現在這樣生疑,驚烏霜鐵騎上京之事有變,近而亂了方寸?那這樣做,對他謝文遠又有什麼好處?
坐着又思量了半天,樓子規問自己,萬一這不是謝文遠故弄玄虛呢?若是烏霜鐵騎上京之事有變,這支五千精騎無法到京師城下了,那等謝文遠調兵入京,想要護國公府所有的人命都易如反掌,那他何必急着要護國公的命?先保住陳魯的命,纔是當務之急不是?
想到這裡,樓子規的呼吸一滯,在夏日時節裡,樓督師愣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小藥是女兒身。
這會兒全京城都知道,皇后親口喊了,聖上已經遇剌駕崩的事。
事後就算小藥毫髮無傷地出現在人面,謝文遠也可以當衆戳穿小藥女兒身的事,還有什麼比這個,更能證明聖上寧玉已死,小藥是個假皇帝的事了?
哪怕謝太后出面,也會被認爲是怕被留子去母,所以才指認假皇帝。
至於他樓子規爲何會這麼蠢,弄個姑娘假裝皇帝?謝文遠完全可以指着小藥的臉,說他樓子規就衝着這張跟聖上近似的臉,才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的。
所以……
樓子規慢慢地將手張開,按在了地圖上,謝文遠擺脫了偷龍轉鳳的大罪,而他和小藥成了弒君的兇手?
事情荒謬可笑,可樓子規笑不出來,他將自己和小藥帶上了絕路,想清楚了這個事實,樓子規腦子裡出現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要儘快送小藥出城。
去京營找陳魯的侍衛很快回到帝宮門前,跪地跟謝太師稟道:“太師,不好了!陳大將軍在五蝠街遇剌,現在不知去向,京營,京營已經被護國公帶人給,給佔了。”
謝太師一臉的震驚。
李閣老厲聲道:“此事當真?”
侍衛忙道:“小的不敢胡說。”
“沒有他樓子規,護國公府又怎會入聖上的眼?”謝太師跟李閣老道。
李閣老愣怔了一下,隨即便道:“可京營裡陳魯的部下衆多,這麼短的時間,京營怎麼會就被裴毅佔了?”
謝太師陰沉着臉道:“閣老忘了?護國公府的那些舊部,可都被召入京師了,那些人可都不是善類。”
李閣老的神情這會兒都無措了。
“老夫要調兵入京,”謝太師道:“否則,不但聖上我等見不到,這個京師城怕是都要姓樓了。”
李閣老身體搖搖欲墜,看着謝太師說不出話來。
“在這裡乾等,看來是什麼結果也等不到了,”謝太師說完這話,轉身便上了轎。
轎伕擡起這頂八擡大轎,二十幾個侍衛家丁前呼後擁着,一行人快步離開了帝宮正門。
“謝文遠走了,”望樓上,一個將軍跟樓子規道。
樓子規坐着不動已經半天了,低低地嗯了一聲算作是迴應,又過了一會兒,樓子規纔開口道:“將宋五帶來。”
將軍不敢多問,領了命,下城樓去帝華宮帶宋謹的五哥宋許去了。
不多時,宋許站在了樓子規的面前。
“你們先退下,”樓子規跟麾下的兩個將軍道。
兩個將軍忙就退出瞭望樓的這間房間,
宋許給樓子規行禮,看上去落落大方,不像心中有鬼的模樣。
樓子規點手讓宋許坐,道:“身上的傷如何了?”
宋許笑道:“多謝督師關心,我只是在路上受了些小傷,現在已經無事了。”
樓子規點一下頭,宋許跟宋謹是一母所生,長相上有七八分相似,只是這位宋五公子自幼體弱不能習武,所以沒有像宋家兒郎一樣從軍,而是在宋氏家族裡當了一個給族中子弟啓蒙的教書先生。因爲是同母兄弟,宋許跟宋謹的關係一向很好,樓子規就算想明白了自己這會兒的處境,也想不明白宋許有什麼理由要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