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夕陽西下之後,謝安易跟兩個給太師看診的太醫說完話後,快步回到了謝太師的臥房,站在牀榻前低低地喊了一聲:“父親。”
“去打探消息的人回來了?”謝太師問也不問太醫看診的結果,只問出去打探宗親消息的人回來了沒有。
“回來了,”謝安易道:“祉王別府被燒了大半,宗親們跟樓子規去了茗香樓喝茶,他們說了些什麼沒辦法打聽,祉王爺現在暫住在祈王爺的別院。”
謝太師喘不過氣來似的拉扯了一下衣領。
謝安易小心翼翼地道:“另外聖上帶着紀家爺孫去了醉仙樓,聖上還抓了一個女人,就是父親的女人。”
一直閉着眼的謝太師猛地一睜眼。
謝安易慌忙將頭一低。
謝太師過了很久才低聲道:“烏霜鐵騎也好,紀家軍也好,都是遠在天邊,你怕什麼?”
謝安易忙又搖頭,說:“父親,兒子沒怕。”
“秦軒三日之後就將到京,”謝太師突然話題一轉,看着謝安易道:“你三日之後親自去城外接他。”
謝安易的神情馬上就變得不情願了,低聲道:“小王氏三日之後要去廟裡還願,她現在懷着身孕,兒子想陪她去。”
謝太師看着謝安易沒說話。
謝大公子半秒鐘都沒能扛住,點頭道:“兒子知道了,三日之後我去接秦軒。”
“庫房裡的東西都讓聖上搬了,”謝太師說:“江南那裡的生意不能再出問題,這個時候不要再得罪秦軒。”
謝安易小聲道:“他這些年一直都乖乖聽話,他……”後面的話,謝大公子被謝太師盯得嚥了回去。
謝太師揮手讓長子退下,聽着房門開了又關上後,太師躺在牀榻上嘆氣,神情疲憊,時局越來越脫離他的掌控了,這種事事心中無底的感覺讓謝太師焦躁不安。
小半個時辰後,太師夫人王氏親自給太師端了藥來。
“給大兒媳送些東西去,”謝太師喝了湯藥,跟王氏夫人道:“挑些好的。”
“是,妾身知道了,”王氏低聲答應道,太師養了外室的事,夫人已經知道了,只是她不能在謝太師的面前流露出什麼不滿來,她自己,她身後的王氏家族得靠着這個男人庇護,所以心裡再不滿,再難受,她也不能讓謝太師看出來。
“下去吧,”謝太師仍是一揮手。
王氏夫人退出臥房,剛走出院門沒幾步,就見自己的孃家侄女兒,做了長子平妻的小王氏大着肚子,被兩個丫環扶着走了過來。
“你這是做什麼?”王氏夫人忙就讓小王氏站在原地不要動,自己走到了小王氏的跟前。
小王氏是個看着就柔弱的人,看了一眼王氏夫人,怯生生地道:“方纔大公子跟我說,三日之後不能陪我去廟來了,我就想來告訴娘一聲,我也不去了。”
王氏夫人拍了拍小王氏挽着自己的手,輕聲道:“這些天你就忍忍吧,秦家的那個養子要到京城了,太師還要用他,你明白孃的意思嗎?”
秦家,小王氏低頭將眼中的恨意掩去了,才擡頭跟王氏夫人笑道:“我明白,我哪天不是敬着秦姐姐的?表哥不喜她,我也不能逼着表哥啊。”
“什麼表哥?”王氏夫人嗔怪地看了小王氏一眼,道:“要叫相公。”
小王氏吐一下舌頭,明明是懷着身孕的婦人,看着卻依稀還是在家做小姐時的模樣。
一個管事婆子這時從斜刺裡走過來,恭恭敬敬地站在了王氏夫人的面前。
“拿幾匹布料給大少夫人送去,”王氏夫人道:“就說眼看着快要入夏了,讓她做幾套夏裙。”
管事婆子答應着退了下去。
小王氏低頭不說話了。
王氏夫人輕輕掐一下小王氏的臉,道:“幾匹布罷了,你掛什麼臉?”
小王氏馬上就乖巧地衝王氏夫人一笑,說:“沒有,我是想着秦姐姐一年到頭都穿得素淡,應該給她做幾身鮮豔點的,人也看着喜氣不是?”
王氏夫人冷哼了一聲。
兩個伺候小王氏的丫環明白,自家主子這是又挑着夫人對大少夫人不滿了,哪家主母樂意看着兒媳成日裡陰沉沉,跟守靈堂似的?
王氏夫人氣完了長媳,又看着身旁的小王氏嘆氣,若不是爲了那支江南水師,她王家的女兒怎麼會做平妻?平妻平妻,說着好聽,跟妾有什麼區別?“回頭我讓人給你送套頭面去,翡翠打的,宮裡有一套,還有一套娘娘送了家裡,全京師城也就這兩套,娘把它給你了。”
小王氏說:“那我可不能要,娘戴吧。”
“送你了,”王氏夫人轉身就命自己身後的婆子道:“去我房裡把那套頭面送到翠雲的房裡去。”名份上虧欠了侄女兒的,那其他的方面,王氏夫人一向都是厚待這個侄女兒的。
小王氏笑得恬淡,歡喜卻也絕不會顯得自己是個眼皮子淺愛財的人。
寧小藥這個時候在大殿寢室裡扒着地圖看,把南方沿海的地形仔細看了一遍,跟影風說:“你是說,謝家在江南那裡做生意?”
影風點頭。
寧小藥說:“那江南水師駐紮在哪裡呢?”
影風在地圖上點了幾個地方給寧小藥看。
寧小藥看看這幾個地方,小聲道:“做什麼生意,能讓謝家養活幾十萬的軍隊?”她打聽過了,京師裡的軍隊,京畿一帶的軍隊,加起來四十多萬,就算謝家父子都在政府上班拿高薪吧,光靠這錢就能養活大軍四十萬了?
影風搖頭,說:“這個奴才不知,是不是問問督師?”
“不用,讓他專心審那個北胡女人吧,”寧小藥說:“對了,那女人開口說話嗎?”
影風又搖頭,要是審出什麼來了,督師大人這會兒就應該從慎刑司回來了。
寧小藥看着地圖,方纔影風點的地方都是出海口,做生意,寧小藥摸着自己的小肉下巴,謝家的生意應該不是什麼合活生意,這丫的其實是在走私吧?
“聖上?”見寧小藥看着地圖出神,影風喊了寧小藥一聲。
“大風,”寧小藥說:“三天後我們一定要趕到謝家之前,把秦軒弄進宮來。”
“奴才明白,”影風應聲道。
“他要是不肯來,”寧小藥說:“你就問他,你還想不想讓阿欣姑娘幸福啦?我想這位秦將軍就一定會跟你進宮來了。”
影風……,聖上傳召,哪個臣子敢不進宮來面聖?他爲什麼要跟秦軒廢話?還有,他要敢直呼秦家小姐的閨名,秦軒會不會跟他拼命啊?
“聖上,不能直呼女子閨名的,”影風低聲教寧小藥道。
寧小藥眨巴一下眼睛,這又是什麼個道理?
“女子閨名,只家中親人,丈夫可知,”影風又說。
“那我也不能喊月容了?”寧小藥問。
“是,”影風點頭。
馬了個丹的。
寧小藥一臉那啥了狗的表情,這個世界的女人還有人權了嗎?!
影風往後退了一步,總覺得他好像說了什麼讓聖上傷心的話了,想了想,影大統領問寧小藥:“聖上心悅於紀大小姐?”
寧小藥吐血,性別不對,如何談戀愛?
影風說:“聖上若是對紀大小姐有意,可以將她納入宮中。”
“行了,你別說了,”寧小藥擡手製止了影風,再說下去她就真吐血了,“你自己還是光棍呢,就不要操心我的感情生活了,”寧小藥反擊了一句。
被寧小藥擊中死穴的影大統領不說話了。
“那個北胡女人快被督師打死了,喵!”窗臺那裡傳來貓叫聲。
寧小藥轉身看窗臺,叫小白的長毛胖白貓正跟黑老大彙報慎刑司的情況呢。
黑老大跳下窗臺,跑走了,他可不想讓傻妞認爲督師是個殘暴的人。
寧小藥低頭又看地圖,說好了把北胡女人交給督師審, 那她還操什麼心呢?
慎刑司的刑房裡,湘夫人的身上幾乎看不見什麼好肉了,被行刑的太監用冷水潑醒後,湘夫人又是一聲慘叫。
“說,”坐在坐椅上的樓子規道:“太師知道你是北胡人嗎?”
“狗咬狗,”湘夫人衝樓子規唾了一口。
“媽的,”站在樓子規身後的方堂怒道:“還嘴硬?給老子接着打。”
“給她治傷,”樓子規卻道:“今天就審到這裡。”
方堂急道:“督師!“
樓子規起身,拍一下方堂的肩膀,讓方堂安靜。
一個行刑太監跑出去找大夫去了。
樓子規走到了湘夫人的面前,冷道:“讓你死了,豈不是讓你解脫了?”
湘夫人掙扎着晃一下自己衣不遮體的身體,衝樓子規笑道:“督師盯着我的身子看,覺得我的這個身子如何?”
樓子規也是一笑,道:“能承歡太師身下的身體自然是好的,只是太髒。”
湘夫人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北胡的上等女人不會來做奸細,還是得以身伺敵的奸細,”樓子規擡手挑起湘夫人的下巴,看着湘夫人道:“抓了那麼多的奸細,沒想到還有一條漏網之魚,你是覺得太師能護住你?”
“那督師想要什麼?”湘夫人道:“想要我指證謝文遠通敵?”
“你會嗎?”
“哈哈哈……”湘夫人大笑。
“我明日再來見你,”樓子規鬆了手,跟行刑的太監道:“從現在開始不要讓她閉眼,讓她給我一直醒着。”
“是,”兩個行刑的太監馬上就應聲道。
“樓子規!”湘夫人大叫。
樓督師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刑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