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滿殿的薰香被撤去，換上了原來慣用的薰香。
還是這樣的味道熟悉啊！陳幻狼深吸一口氣，吐出的卻是嗆人的煙霧。要是冥靈可以看見這樣的改觀，會不會高興呢？她一直認爲是壞人的伊江水，終於被繩之以法了，對她來說，算不算一種告慰呢？
可是王就可憐了，失去了妻子，又失去了妹妹。陳幻狼叼着煙管，巡視一圈大殿，去了王的寢宮，現在啊，最可憐的，其實是王了。
“王上，怎麼樣啊？沒事吧？”私下裡，他一向是無法無天的，徑直走進王的寢宮，笑眯眯的坐在王的牀邊。
“唉唉，孤能有什麼事呢？”王偏過頭“現在啊，孤總算是可以理解一點你當初失去極光的心情了。”
“對不起……在下無能，沒能……”提起冥靈的事情，陳幻狼就感到一陣愧疚。當初是爲了保她才犧牲了極光，現在還不是一樣的結局？這讓他怎麼和極光交代？都是他的錯啊！還是有了疏忽！
“軍師，孤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孤……孤實在是太糊塗了！”王重重的嘆口氣“可是江水淪爲這樣的下場，孤也着實於心不忍。”
“早就知道您會這麼說，放心吧，雖說關壓着她，但在下還是有點分寸的。特別關照了她一下。”陳幻狼調皮的眨眨眼“而且，在下正想和您說呢，若是您是真心的，不妨……不妨就告訴她，許多事情可以一筆勾銷。”
“這……”畢竟是殺害了自己妹妹的人，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可一點不愛她，也是不可能的。王皺起眉頭：“孤對不起你啊，軍師！讓你受了那麼多罪！”
“過去的事了，提它幹嘛？”陳幻狼取來幹手帕，擦拭着王額角的汗：“您就當做了個夢，夢裡巴不得在下早點死，不就完了麼？公主若是活着，定不希望看到您這樣。”
冥靈……唉……王的眼睛溼潤了，當初是……爲什麼不聽冥靈的勸阻呢？還認爲她是無理取鬧，害得她連命都喪了！他這個哥哥是怎麼當的？！
“王上，在下這是勸您，您這反而越來越難過……”陳幻狼眼珠一轉，想了個好辦法讓王心情好些。他現在啊，一定是極其想見伊江水的，畢竟這之前都是天天在一起的幾乎不分開，王只是爲難罷了，那好吧，由他陳幻狼來爲他做決定。陳幻狼伏下身子：“王上，您要是好多了的話，咱們不如去牢房裡看看伊江水？您說呢。”
“軍師的意思是……”王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現在就去麼？”
陳幻狼笑着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王抿抿嘴，這樣可以麼？畢竟她……猶豫片刻，王擡起手：“扶着孤，去看看她。”
“在下還有提議，等您休養好身體，不如整裝待發，進攻春之國吧！”陳幻狼拿來衣物，服侍王穿戴。王愣了一下，思考片刻，詢問：“軍師有多大把握？”
“實話和您講，在下並沒有把握，但在下想，天下理應只有一個王，那便是您。”繫好腰帶，陳幻狼幫王整理着衣領“與其時時刻刻擔驚受怕，不如先發制人。”
“軍師說的有理。”王看看銅鏡中的自己，才過了幾天，自己竟然蒼老了這麼多！他撫上自己的發，一根白色的發，真刺眼。陳幻狼注視着他：“王，您吶，是成熟了。”
是成熟麼？王苦笑，和陳幻狼一起去了牢房。果然如陳幻狼所言，牢房比起其它的牢房乾淨舒適許多，伊江水手腳沒有帶鐐銬，靜靜地坐在那裡。
王看到她安然無恙，多多少少放下心來，不知怎麼開口和她說話，由得氣氛冷下去。
“大叔我來看你了喲~~”氣氛太尷尬了，陳幻狼清清嗓子，對着伊江水喊了一句。她聽見是陳幻狼的聲音就恨的牙根癢癢。他算是什麼聰明人？盡是靠他人幫助！他連春之國的王的一根手指也比不上！伊江水哼了一聲：“我當是誰來了呢，原來是你呀！”
“怎麼不歡迎大叔我麼？”陳幻狼衝她擠擠眼“怎麼着大叔我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呀！來來來，再叫大叔我一聲公子~~”
“你這個混蛋！”伊江水嘴上說不過他，氣的用腳下的稻草扔他，可稻草還沒扔出一定的距離，就像是撞上什麼，掉到了地上。陳幻狼看氣氛緩和的差不多，拍拍王的肩：“王上您就好好敘敘舊吧，在下外面等您。”
他倒是放心，畢竟楚惜若的結界可不是一般的堅固，留下王和她單獨相處也沒什麼問題。可他剛一走，兩人之間的氣氛又冷了下來。王只是看着她，心裡就很安慰，要是說什麼的話，無非就是“你還好吧”之類的話，她好不好自己光是看也能夠看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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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突然來？我以爲你根本不想見我。”還是伊江水打破了沉默。王沒想到她這麼說，他怎麼能不想見她呢？夜裡做夢都是她的身影啊！王抓住牢房門的欄杆，遠遠的看着她：“你不該有這種想法。”
“我沒法不這樣想。”是自己害得他差點失去自己的國家，差點失去自己的親信，完完全全的失去自己的家人，他怎麼能想見她呢？伊江水笑笑“你怎麼能那麼傻呢？”
“江水……”他多想握住她的手啊，告訴她，自己是愛着她的，他可以原諒她！可太遙遠了，他始終碰觸不到她，可望而不可及。
“你走吧，也沒什麼好說的。”不能再看到他了，那樣的笨蛋一個，會讓她心疼。到現在還不明白麼？她是來騙他的，她的目的就是毀了這裡，將它獻於春之國的王。她低下頭，擺弄着衣角，不再言語。
王張了張口，又閉住，思索片刻，才說：“其實來見你，還是有話要對你講的。江水，可以重新開始麼？拋棄過去的一切吧！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可能麼？”首先春之國的王就不會放過她，他太笨了，什麼都聽陳幻狼的，陳幻狼根本算不上什麼聰明，小聰明和公邇的大智慧比起來，簡直不值一提。伊江水搖搖頭的同時，嘆息了一聲。
“你是怕你的王來暗殺你麼？放心，孤會保護你！況且還有軍師……”
“他算什麼？”伊江水嘲諷的笑笑“全是依靠別人的幫助，那還能算是強者麼？”
“你錯了，江水。”王深深地凝視着她“正因爲有別人的幫助，纔可以強大。軍師正是抓住這一點，才讓炎雪國不至於被別的國家吞併。他最擅長的，你難道還沒看出麼？是利用人心的弱點，攏絡人才啊！”
“是麼……”伊江水若有所思，她嘴角含一抹笑，忽的眼淚就流下來“我只想問你一句話，你是真的愛我麼？和我的操控無關。”
“當然，否則孤爲什麼接你進宮？”她到現在還懷疑自己的心意麼？王悲傷的看着她，她對王笑笑，站起身來，輕輕說道：“如此便好。”
不知什麼時候她從衣袖內拔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刺入心臟，鮮血噴涌而出，她直直的倒在地上，沒有生息。王的眼睛睜大了：“江水！”
可她沒有迴應，永遠不會有迴應。王瘋了似的搖晃着欄杆想要衝進去，自己的愛人就倒在自己的眼前自己卻無能爲力，多麼可悲！王拼命的喊着她的名字，希望她爬起來，希望她對自己說沒事，希望……希望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夢啊是夢啊！爲什麼要發生這樣的事情？究竟是爲什麼？！
“啊啊~又是一個悲情的故事。”陳幻狼盯着從自己口中溜出的白色煙霧，用手揮散它，就好像它從來沒有存在過，要是人生什麼的，也可以如此，哪來這麼多悲傷與憂愁呢？他低下頭，咧開嘴無聲的笑笑：“所以說，這就是人生啊！”
人生？就是由痛苦組成的麼？暗望着牢房的天花板，同樣的，上面爬滿了綠色的植物，真好看，現在她也會這麼想了，自娛自樂麼，省的一個人……孤單。
“孤看你蠻心不在焉的麼，這樣的刑罰你居然都可以忍受，不得不讓孤欽佩。”公邇揮手讓士兵停止，懶懶的看着暗。她的手指又腫又漲，透出難看的暗紅色，指甲悉數被拔掉，露出粉紅的肉來，以及鮮紅的血。她的手臂和腿腳都以一種不自然的方式垂着，怕是連筋脈都挑斷了。公邇的心，怎麼能這麼狠？
“王上！”還沒等暗回答，一個士兵急匆匆跑進來，跪在地上還氣喘吁吁。公邇不耐的皺起眉來：“你知道打擾孤會有什麼下場麼？”
“請王恕罪！”士兵抱拳“實在是有要事相報！”
“哦？要事？說來聽聽。”公邇掏掏耳朵，漫不經心的說出殘忍的話：“要是孤認爲不重要的話，孤就拔掉你的舌頭！”
“屬下不敢有所欺瞞！”一滴冷汗順着士兵的臉龐滑落“最新消息報上，伊江水自殺於炎雪國牢房。”
自殺了？！那個蠢材！誰准許她死的？她的生命是他的，他讓她死她纔可以死！況且，活着的話不是可以爲國家做更多貢獻麼？就炎雪國的王來看，他一定會找伊江水說什麼不計前嫌，希望他們從新開始的廢話！她應該順着他的話發展啊！公邇煩躁的在牢房裡走來走去，忽的笑了：“死了也好。可是……孤這心裡啊，總是不舒服的，怎麼辦好呢？你說，你願不願意爲孤分憂呢？”
冷汗不斷的從士兵頭上滴落，砸在地上。他不敢擡手去抹，更不敢說不這個字，他嘴張了張，半天才說出：“屬……屬下願意！”
“那倒是好，你就代替伊江水這個賤人，死在孤面前吧！來人，拖下去，用沸騰的開水給孤把他煮熟了！”
“饒命啊饒命！”慘叫聲真刺耳，公邇撇撇嘴，發現暗竟哭了，這些天來用刑這麼多，她都未曾掉下眼淚或是喊叫什麼的，今天竟然因爲一個小小的士兵哭了？！真是奇怪啊！公邇走到她面前，冷笑一聲：“有什麼可哭的呢？你是心疼他？那好吧，孤本來是想留着你的命的，既然你如此想，那孤等煮完他後，也吩咐人將你送去，可好？”
“不是的，公邇。”暗抽泣着“你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什麼！公邇握緊拳頭，不要說的好像很瞭解他似的！其實她根本就不知道他！公邇狠狠地踹了她幾腳，還不解氣，命人拿來暗的鞭子。他在手中把玩着：“孤聽說，這鞭子抽在人身上分外的疼，但聲音很好聽，叮噹叮噹的響，孤想試一試。”
一鞭子抽下去，暗沒有聲音，倒是那鈴鐺，響起來確實叮叮噹噹，煞是好聽。幾鞭子下去，公邇已累的滿頭大汗，立即有士兵遞過乾爽的手帕讓他擦汗。他一邊擦汗一邊對暗說道：“怎麼樣？被自己哥哥做的東西打傷，滋味一定不一般吧？”
“哥哥？你一定是誤會什麼了，公邇。我就知道，公邇你一定不會是壞人！”只要這樣一想，暗也不覺得自己身上很痛了。公邇只是誤會了而已，如果他要是知道事情真相，那麼他就會變回原來的他不是麼？
“你敢懷疑孤說的話？”他說的話從來不會有錯！他不允許任何人質疑！他瘋狂的鞭打她，叮叮噹噹的鈴聲真好聽啊！暗迷迷糊糊的想着，可這好聽的鈴聲不屬於公邇，他應該像原來一樣，活潑可愛就夠了。她要把他變回去，只要沒有這一切，他就一定可以變回原來的公邇吧？暗閉住眼睛，公邇以爲她昏死過去，停下了手。誰想到，暗腳下漸漸燃起紅色的火焰，不一會煙霧就瀰漫在整個牢房。
“這是怎麼回事？傻站着幹嘛？！救火啊！”真是養了一羣飯桶！公邇氣憤的跺了下腳，不經意看向暗，她竟掙脫開鐐銬！這是……公邇的大腦不能思考了，他現在需要伊江水，只有她會法術，才能困住這個怪物。
“公邇，這裡囚禁住你，我帶你離開吧！”她對他笑，看在他眼裡比鬼還可怕。他失去了往日的威嚴，沒形象的大喊着：“都快來救孤啊！快點啊！”
可沒人能接近他，暗的腳下升起一隻火鳳凰，渾身燃滿了火焰，她拽着公邇的衣服，將他拉上火鳳凰的背上，不斷的從它身上掉下火花，處處着起火來。公邇的吶喊，被人羣救火的聲音埋沒了。
好不容易飛到他們曾一起住過得地方，暗放開他，他連滾帶爬的從火鳳凰的背上逃下來，滿臉都是鼻涕和眼淚。
“和我走吧，公邇，你若是不願去炎雪國，我就陪你留在這裡，我還願意做你的暗，可以麼？”暗向他伸出手來，沒有指甲的手，腫脹的手，再往上看，她身上的皮膚都沒有一塊是好的！而且，她的手腳筋不是被自己挑了麼？怎麼還可以……天吶！這就是怪物！公邇捂住耳朵，痛苦的搖搖頭：“快滾開！你這隻怪物！孤纔不要和你這樣的怪物在一起！救命呀！有沒有人啊！”
原來……他是這樣認爲自己的啊……多麼傷害她呢這樣的想法。暗流下眼淚：“既然你如此怕我，那我還是離開好了，但是請你記住，曾有我這樣的一個女孩深深地愛過你，請記住，我的名字，是暗。”
誰要記住！怪物！怪物！從他的眼神裡，暗可以得出這樣的信息，輕而易舉，幾乎都不用思考，爲什麼呢？之前，明明之前，兩個人還是很要好的啊！在草地上放風箏，在水塘裡捉魚，爲什麼？爲什麼？暗不想再想了，她已經厭煩了，她要做回自己，人世間的愛恨情仇，真的不是自己可以理解的。
火鳳凰駝着她遠去，她趴在它背上，淚水止不住的往下流。就讓她再哭一回吧，也許這之後，她再也不能夠哭泣了。也許這之後，她再也不能……不能被稱作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