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朱燦,原本忙碌的張旺不由變得更加興高采烈起來,那模樣,彷彿是見到自己的忘年之交。當下他便撇下衆人,伸出滿是麪粉的手,從鍋裡捏出一個剛熟的包子,遞到朱燦面前。
“老張叔,生意做得不錯啊。”
先是不懷好意地笑了笑,朱燦繼而伸手取過包子,順手送入口中。頓時,朱燦只覺得入口鬆軟,肉餡兒也做得極爲不錯,難爲老張了,看來那天朱燦所教他的東西居然是一點沒忘,只是有一點,朱燦當時不得已是用豬油拌餡兒的,這一點卻也被張旺學到了。
“老張叔,我上次已經說過了,豬肉拌餡兒實在太過葷腥,爲什麼不用胡麻油呢?”
當下,朱燦苦笑一聲道。
“呵呵,二郎你真是想當然,你以爲胡麻油是那麼容易有的嗎?”
張旺笑了笑,道:
“二郎你看,我這一個包子只賣四文錢,比之前賣餺飥麪湯的時候貴不了多少,這還需要我每日起早貪黑,耗費以前好幾倍的功夫才行。而胡麻油呢,你可以去東市市面上打聽打聽,只怕我賣一天包子賺來的錢都不夠買半斤!老張叔只是小本生意,可沒有那麼多家底用來耗的,呵呵……”
張旺笑得很開心,顯然他自己也知道這包子做得美中不足,不過能夠現在每日能夠讓許多鄰里享受到這種美食,他已經很知足了。
一旁,朱燦仔細想了想也對,現在的胡麻油的確貴的離譜,那天要不是自己去了一趟老程府上,只怕也拿不到。現在看來,老張雖然並不爲賺錢,但是要他用胡麻油來做包子卻是太不現實了。
“呵呵,其實老張叔也知道用胡麻油拌餡兒是最好,前幾日我曾聽說你從宿國公府上拿回一罐,若不然,便借給叔叔如何?”
話音一頓,張旺兩隻眼盯着朱燦,竟然是這麼快就將主意打了上來。
朱燦心中笑了一聲,當即點了點頭。
老張這下更加高興了,只見他領着朱燦在小小一間包子鋪裡轉來轉去,順便和朱燦討論一些做包子的流程細節,一時間笑得合不攏嘴。
直到這時,衆百姓才知道原來張旺的這門手藝竟是出自朱燦,當下,一箇中年婦女笑罵起來:
“該死的老張,前幾ri你不是吹牛說這門手藝是你祖上傳下來的嗎?怎麼現在變成從二郎那裡學來?哈哈,難不成,你家祖上就是二郎嗎?”
一句話惹得衆人大聲鬨笑起來,張旺老臉一紅,哂笑一聲道:
“我是從二郎那裡學來又如何?縱然他是開山之祖,但我也是將其發揚光大的大功臣,不然你們現在豈能吃得到如此美味的東西?”
話音一頓,張旺也不和那些百姓計較,而是轉頭看向朱燦,笑道:
“二郎,自那日看你親手做包子後,我這幾日在家仔細琢磨,已經將你所教授的東西全都學會了。你看,這麪糰乃是我每天晚上都特意發好的,溫度不高不低,保證做出來的面質有彈性,還有那豬肉餡兒,也是從你老爹那裡挑來的新鮮豬肉,保證肉質鮮美,怎麼樣?”
一邊說着,張旺一邊領着朱燦四處轉悠。
朱燦隨意看了看,臉上浮現出笑容,心想這老張要放在現代,一定是童叟無欺的模範生意人了。
“咦?
這是什麼餡兒?老張叔你——”
忽然間,朱燦見到包子鋪一旁放着幾盆頗爲獨特的包子餡兒,這些包子餡兒並非朱燦所教,看起來是老張自己琢磨做出來的。
當下,朱燦低頭聞了聞,不由得苦笑一聲,心想這老張也算是無師自通,這麼快就將羊肉餡兒、白菜餡兒什麼的通通做了出來。聰明人都愛舉一反三,這道理實在是不錯的。
“哈哈!怎樣,二郎,我剛纔就說這門手藝雖然是我從你手裡學來,但是最終卻是我將它發揚光大!你有豬肉韭菜餡兒,我就有羊肉白菜餡兒,怎樣,你可服氣嗎?”
一陣大笑聲中,張旺笑得兩眼都眯成了一條縫:
“二郎啊,這幾日我都試過了,這些其他餡兒雖然不如你的豬肉韭菜餡兒味道鮮美,但是仔細品來卻也各有特色,你現在就嚐嚐,看看可還合你的胃口嗎?”
“唉,老張叔,看來你還真是用心啊……”
微微一笑,朱燦不由得嘆息一聲。他心中微一沉吟,這就笑道:
“當日我固然是隻交了你一種拌餡兒的方法,不過難道你真的就只以爲我技止於此嗎?老張叔你雖然聰明絕頂,但是一時之間只怕也難以配出比這豬肉韭菜更加好的餡兒了吧……”
一邊說着,朱燦一邊裝模作樣地嘆息起來。他的目光僅僅在那幾盆餡兒上停留了片刻,之後便再也沒有多看一下。
哼,開玩笑!區區羊肉餡兒、白菜餡兒便算是發揚光大了嗎?
朱燦心中冷笑不止,人類在吃食方面往往是越來越大膽,從整個歷史進程來看都是如此,尤其是未來的中國人,世上幾乎沒有什麼是他們不敢吃的。單單以這包子餡兒來看,區區豬肉韭菜餡兒不過是尋常百姓家最普通不過的吃食,如果真要用心調理出其他精美包子餡兒,那麼什麼三鮮餡兒、牛肉餡兒,甚至螃蟹餡兒,朱燦隨口便可以說出數十種來!
當然,現在朱燦的心思不可能放在這些事情上,他之所以如此說,不過是存心想要吊一吊張旺的胃口,好藉機行事而已。
“二郎,你……你是說你還有其他許多種調配包子餡兒的方法?”
當下,張旺尷尬一笑。
事到如今,他哪裡還不知道是自己自以爲是了,朱燦既然精通於做包子,又怎可能只會調配一種餡兒?其實想想也知道,世間的葷素吃食有成百上千種,除了豬肉韭菜,定然還有其他許多包子餡兒的搭配方法。只不過,這種事情一般而言需要經驗積累,如果只是一個人去設想的話,那麼縱然他再如何絕頂聰明,也是沒有什麼用的。
張旺此人實在是有些醉心於吃食一道,朱燦不說還好,一旦說出口,他的心裡便猶如是被貓抓了一般奇癢難耐,連生意也顧不得做了。
此刻,張旺也隱約知道這次朱燦定然又是在打什麼其他主意,可是事到如今已經是有些管不住自己了。
“二郎,這種東西總不會也是你那位師傅教你的吧?”
當下,張旺嘻嘻一笑道:
“我想這種手藝不比刀法,不可輕易傳於外人,你若是有心,無論多少種包子餡兒的配方,你老張叔都願意一個個去學,日後這門技藝有幸傳於天下間,也算是你的一份大功德了。”
“額……這種技
藝當然與我師傅無關,老張叔若是想學我隨時都可以教你。”
朱燦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
話音一頓,他又想到什麼,這就淡淡問道:
“老張叔,恕侄兒多問一句,你可是真心打算做一輩子吃食嗎?就像今日這般?”
“不然呢?”
張旺對朱燦這突如其來的一問略感詫異,之後笑道:
“做一輩子吃食如何?有什麼不好嗎?這些年來,天下烽煙四起,無時無刻,沒有哪一個地方不在打仗,老張叔我這輩子見慣了許多事情,早已心生厭惡,到老來能將餘生耗費於吃食一道,豈不樂哉?”
張旺說得源自內心,此刻的他就好比是一個到老來厭惡世事的老頑童,只眷戀於自己的一方小小天地。
“好!說得好!”
不由得,朱燦大聲鼓起掌來,但他隨即搖了搖頭道:
“老張叔,你的想法固然很好,不過像你今日這般開個包子鋪,不過是小打小鬧罷了,你若有心,我可以有許多方法幫助你完成心願,不僅精於美食一道,而且還能令你的美食遍佈天下,揚名海外!你可願意嗎?”
“什麼?二郎你此話何意?”
聞言,張旺着實被朱燦的話嚇了一跳,不由得詫異。
朱燦隨口笑笑道:
“老張叔你細想,你只在我們宜陽坊間開一個小小的包子鋪,至多不過是造福附近幾個坊間罷了,而且你自己一人做事難免人手不夠,許多事情難以顧及。可是如若換一種方式呢,譬如我們將你的包子鋪開到東西兩市,開到其他坊間,乃至於長安以外的洛陽、太原!到那時,會有多少人能夠享受到你的美食之道呢?現在想來,你可能會覺得不可能,因爲這些僅僅是你一個人在做,可是日後卻不一定,這世上本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
朱燦說着連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心想老張啊老張,侄兒我連日後的連鎖加盟經營模式都給你擺出來了,就不信你今天不上當!
的確,朱燦所描繪出的藍圖實在太過誘人,對於張旺來說尤其具有致命的誘惑力。當即,他便忍不住老臉通紅,雙目緊緊盯着朱燦。
“二郎,你說的這些可是真的?”張旺嚥了一口口水,問道。
朱燦笑了笑,道:“古有陶朱公以經商而富甲天下,又有魯公輸以木工而開山成祖,先人尚可,我們又爲什麼不行?”
說着,雙目不由得也緊緊盯着張旺。
頓時,張旺點了點頭。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已經發覺眼前的朱家二郎顯得有些神秘,有些事情連自己都難免看不透對方。而現在,他又不由得相信朱燦有這樣的能力。
事實上,剛纔朱燦所說的正是張旺一直以來心中的一個夢想,正因爲如此,他希望、也願意相信朱燦。
“二郎,你希望我做什麼?”
鄭重地,張旺向朱燦問道。
此時,包子鋪外的百姓們大多已經離去,清晨剛過,整個坊間已經沒有多少人在走動。
朱燦隨意向四處瞄了幾眼,只見他臉上原本還掛着笑意,但是到最後臉色猛地變得森寒,當即便冷冷道:
“老張叔,你告訴我,當年我大哥究竟是怎麼死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