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蓮花落歌

陳天時知道慕容守城已是飢餓難耐,無奈自己雖身爲一幫之主,但卻沒有帶一文錢。蓮花幫上下都是要飯的,窮的是叮噹響,當年袁剛正雖多次想要救濟陳不時,但卻被陳不時婉言相拒了。

其實自朱溫篡唐以來,戰亂頻繁,天災不斷,百姓們食不果腹,成家帶口去富饒地區要飯。一個人遠離家門,免不得受外鄉人欺負,因此這羣人慢慢結隊,逐漸形成了幫派,叫做蓮花幫。如今戰亂依舊,淪爲叫花子的百姓仍是一波接一波,陳不時手下的叫花子便有上萬人,若都等袁剛正來救濟,豈不是要吃垮玉宮門?

陳天時、慕容守城又向前走了一段,一會只見一羣叫花子經過,陳天時一臉興奮,說道:“哈哈,有飯吃了。”

陳天時一聲,那羣叫花子聽見聲音轉頭過來,各個面如喜色,紛紛小跑過來跪下行禮,一齊說道:“參見幫主。”

爲首的正是吳天中堂主,而另一位是堂主劉春山。劉春山四十多歲,長年在外要飯,被曬的黝黑健壯。吳、劉兩位堂主後跟跟着二十幾個叫花子,一齊拜道:“恭迎幫主大駕。”

陳天時笑眯眯說道:“起來,起來,吳堂主,劉堂主,叫花子不是說過嗎,見叫花子不要再跪了,你們怎麼不聽?”

慕容守城心道:原來這些人都是叔叔的屬下。只聽劉春山道:“幫主德高望重,我們不拜不習慣。”其餘叫花子紛紛附和,說道:“是啊,不參拜幫主真的不習慣。”

陳天時無奈,向劉春山招招手,示意劉春山到牆角說話,衆叫花子心想,必是幫主要安排重要事情。陳天時笑呼呼看着劉春山,說道:“劉堂主,今日得見本幫主,可是要爲本幫主接風洗塵?不知安排的哪家酒樓?”

劉春山笑道:“屬下當然要爲幫主接風洗塵,只是幫中甚久、甚久沒有發錢了,今日得見幫主,屬下翹首以盼。”

陳天時擺擺手道:“去、去,本幫主若有錢還要餓肚子麼?”頓了一頓,又神秘的問道:“兄弟們身上可有錢財?”

劉春山無奈的搖搖頭,陳天時道:“你們怎麼搞得?到了青州這麼富的地方,你們這麼多人竟要不到錢,真是白混了。”

劉春山道:“幫主有所不知,現在戰亂不斷,每天都有很多人加入隊伍,這開支一天比一天大了。還有主顧們都扣的很,輕易是不會施捨一文錢的,現在幫中是入不敷出,你老看我這個堂主也不得不親自上陣了。”

陳天時撓撓頭,說道:“幫主大事做主,這雞毛蒜皮的事你和吳堂主解決就是了。”

劉春山道:“幫主急需錢財,勿急,最近幫中剛加入了一位神人,叫做程瞎子,擅唱曲子,幫主看好吧,一會錢財就來。”回頭喊道:“程瞎子你過來。”

只見一瞎子摸索着走過來,拜見了陳天時。只見那瞎子背上揹着鋪蓋,左手拿着一根竹竿,是探路用的。陳天時問道:“你是哪裡人士?”

瞎子道:“稟幫主,祖籍安徽鳳陽。”

袁剛正道:“聽劉堂主說你擅長曲子,唱的什麼曲子?”

程瞎子道:“是瞎子要飯時結合家鄉小調自創出來的,曲子還未取名,見不得人。”

陳天時笑道:“你還有這等本事?還能自創曲子,可見不是一般人,去唱一段吧,讓大夥聽聽。”

劉春山見幫主發令,說道:“程瞎子,這中午快到了,咱這夥人數你能唱了,你去要點錢,大夥好吃飯啊。”

程瞎子道:“幫主大駕在此,瞎子今天就是唱破嘴皮子了,也要多要些錢財來。”

慕容守城卻不知道他去那要錢,只見瞎子竹竿在前面探着路,向前走去。陳天時、慕容守城、吳天中、劉春山跟在瞎子後面,其餘叫花子原地等候。走了一會,程瞎子問道:“吳堂主,我左手邊是一家飯店吧?”

吳天中道:“你怎麼知道的?確實是一家飯店,正是青州城最繁華的醉香樓,吃飯的人還不少哩。”

程瞎子道:“瞎子聞見香味了,呵呵,好,就這吧,要點錢。”說着從褲兜了拿出一對竹板來,站到那飯店門口。陳天時問道:“就這樣就能要到錢嗎?”

那瞎子道:“幫主勿急,你好好看看吧。”

只聽竹板一響,那瞎子開始唱歌,唱道:“竹板一打響叮噹,恭喜發財又健康,今日瞎佬上門討,希望老闆大大方。”

陳天時聽他唱的風趣,面露笑容。慕容守城心道這唱的是什麼啊?古風不像古風,詩經不像詩經的。

那醉香樓的老闆正在噼裡啪啦打着算盤,聽見有人唱歌,見是個瞎子,要飯的,卻不理會他。這年頭每天要飯的有好幾十對,見多不怪了。

只聽程瞎子又唱道:“竹板打來話就長,衆位大哥聽一場,如果不是貴人賜,瞎佬早已餓斷腸。”

陳天時面露讚賞之色,衆人聽瞎子唱的好聽,都不吃飯了,看着那瞎子,等着他往下唱。

那瞎子見老闆沒給錢,繼續唱道:“瞎佬唱歌不好聽,因爲命苦到門庭,忒多客人看熱鬧,老闆生意日日升。”

客人們見那老闆還是不理,都等着往下看,看瞎子怎麼辦?只聽瞎子又唱道:“老闆算盤滴滴圓,進進出出都是錢,少用一個銀毫子,救得瞎佬過一天,歌子越唱越有來,都唱老闆發大財,老闆發財我又福,好賜一個銅子來。”

衆人見瞎子唱了一段,那老闆就是不理,只聽瞎子口氣一轉,唱道:“竹板打了多半天,唱的聲啞音又嘶,總是老闆心腸硬,不肯佈施一絲絲”。

瞎子唱完,只聽衆人一陣鬨笑。慕容守城心道:“這樣譏諷老闆,總該給點了吧。”誰知那老闆還是無動於衷。瞎子急了,唱道:“做生意要大方,哪有涓滴不肯幫。莫要等到破產後,兩手空空見閻王。”

衆人已經笑得前仰後合,那瞎子不解氣,再唱一首:“瞎佬討飯不奈何,明年老闆不如我,莫說瞎佬看不見,不是上吊就跳河。”

衆人又一陣轟笑,那老闆見客人們都不吃飯,在看他的熱鬧,心想若不給他,生意不但不能做,這瞎子指不定又唱出什麼來消遣自己,就拿出一點碎銀子給了瞎子,說道:“給你點錢,別處唱去。”

程瞎子收了錢又唱道:“知道老闆是好人,剛纔是我不能分,好心必然又好報,年年月月迎財神。”

衆人大笑,那老闆也笑道:“好你這個瞎子,快走吧。”說完又拿了點銀子遞給程瞎子。瞎子拿了碎銀子出來,陳天時等人已佩服的五體投地,慕容守城道:“叔叔,這人真厲害,唱的真好聽,還要了這麼多錢。”

陳天時也高興,對程瞎子說道:“有你在,本幫主手下這幫叫花子就不用捱餓了。吳堂主,你安排一下,把這種唱法教給幫裡的每位兄弟,哈哈。”

程瞎子道:“幫主,這唱法還沒有名字,請幫主賜名。”

陳天時想了想,說道:“我們是蓮花幫,本幫主看這種唱法就叫“蓮花落”吧。”

瞎子道:“幫主起的甚好,有了銀子,我們先去去吃點東西,吃飽了好繼續。”

慕容守城道:“你繼續做什麼?”

瞎子道:“換個飯店,繼續要啊。”衆人又一陣大笑。

衆叫花子吃完飯,程瞎子又要了幾家,得了不少銀子,陳天時眉開眼笑,心想:這要飯的要好了,錢來的也快,又對程瞎子讚許了一番。只聽程瞎子說道:“幫主,青州城我們也要的差不多了,該換地方了。”

慕容守城道:“在這要的好好的,爲什麼要走?”

程瞎子道:“你記住,要飯的也有規矩,最忌諱的就是一家要兩次,第一次去可以,第二次去那就是黃蓋撅屁股,找打了。”

陳天時道:“說的不錯。”

慕容守城身爲富家後代,心裡卻是看不起要飯的,說道:“我們爲什麼不能自己營生,非要要飯呢?”

陳天時知道慕容守城內心的想法,說道:“如果天下太平,百姓們能安居樂業,能在家好好種地,有了飯吃,誰還背井離鄉出來要飯,遭人白眼。”衆人不語。陳天時又跟吳堂主交代了幾句,叫花子一一向陳天時拜別,出城而去。

陳天時、慕容守城二人吃飽無事,在街上亂逛。到了夜晚,街上行人漸漸稀少,夜色吞噬着青州城,到最後亮起了萬家燈火。兩人又找了一個牆角蹲下來,直到街上看不見行人,燈火都熄滅,站起來朝將軍府走去。

二人來到圍牆東南腳,慕容守城扒開草叢,果然見一狗洞,一尺見方。慕容守城大喜,看看左右無人,回頭對陳天時說道:“叔叔,我進去了。”

陳天時點點頭,慕容守城鑽了進去。只見這後花園大的很,水榭石亭,花草茂盛,慕容守城左看右盼,但卻不知道爹爹的墳墓在哪裡。

慕容守城怕被人看着,在草叢裡鑽着,匍匐着向前爬行。那草經過一夏生長,早已半人多高,慕容守城在裡面趴着,十分隱蔽。忽然嗖的一聲,一團黑物竄出,慕容守城被嚇了一跳,心砰砰亂跳,感覺都跳到嗓子眼上了。只聽“喵”一聲,原來是隻野貓,被慕容守城驚嚇着躥出。

慕容守城拍拍胸口,舒一口氣,繼續向前爬行,突然看見草叢裡有一墳墓,墓前立一碑,刻着白字,上書:“青州將軍慕容智之墓。”慕容守城悲喜交加,正要向前祭拜,忽聽見一陣腳步聲走來,慕容守城忙趴在草叢裡,一動也不敢動。只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了,竟直來到父親的墳墓前。

只見那人坐下,把一罈酒放在身邊,慕容守城心驚同時又充滿疑惑,心想是誰半夜來拜祭爹爹?只聽那人道:“大哥,屬下又來看你來了。”

慕容守城心道:此人怎麼叫我爹爹大哥?我並沒有叔叔啊,還有這聲音感覺好熟悉,只是想不起是誰了。只聽那人接着說道:“兄弟給你帶來了一壺好酒,上等的女兒紅。大哥,小弟知道這是你生前最愛喝的酒,今天咱兄弟兩就喝個痛快。”說着那人舉起酒罈,把酒倒到墳前,自己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

只見那人一抹嘴又道:“大哥,你是我今生最佩服的人,我十八歲當兵就跟着你南征北戰,從一個小兵升到了副將,沒有你的栽培就沒有小弟今天。你還救過小弟的命,我記着有一次,在和北漢的戰鬥中,我連中兩箭,眼看就沒命了,是你楞把我從戰場上背下來的,從此以後你在小弟心裡不僅僅是我的主將,更是我的大哥,小弟的命是你給的,可如今你卻去了十年了,留下小弟一人,有苦向誰訴啊?”說完那人又咕咚咕咚喝了幾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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