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娘心中一驚，臉上恬靜的表情很快變得緊張起來。
爲了不讓瑞哥兒看出不對，她強自穩下心神，對瑞哥兒道：“瑞哥兒，你先出去和墨月姐姐她們玩怎麼樣？姨娘有重要的事兒要和你三姐姐說。”
瑞哥兒是個乖巧的，又有眼力見兒，此刻見大人們這樣，當即點頭道：“嗯，好，瑞哥兒正好寫字累了，那我先出去嘍！”
三姨娘摸了摸他的腦袋，滿臉的寵溺和欣慰。
雲琬眼底酸澀一下，淡淡道：“瑞哥兒是個惹人疼惜的孩子。”
三姨娘請雲琬坐下來，親自倒了杯茶給她，聞言發自內心地笑了笑，“是啊，若不是有了他，我還真不知該如何守住這漫漫長夜，該如何在這府中生存下去。”
雲琬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的表情帶着困惑和迷茫，有摻雜了幸福和痛苦，不禁在心裡微微嘆了一口氣。
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三姨娘是個有故事的人，此時此刻更讓她想了解關於三姨娘內心的傷痛。
然，想歸想，她卻並不願意挖掘別人內心的痛苦。
於是轉移話題道：“你可知我今日爲何會穿成這般？”
三姨娘如實地搖搖頭，不過卻猜測道：“難道是方御安？”說着，又搖了搖頭道：“不可能啊，我沒有聽說……”
雲琬無奈失笑，她跟祖母，一個猜嚴默，一個猜方御安，真的是……
“不是他，是莫雲姍……”
“大小姐？！”三姨娘的心“咯噔”一跳，顯然嚇得不輕。
雲琬點點頭，卻沒有先跟她說莫雲姍到底是如何死的。而是道：“剛剛我去找過方君玉，她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心理有些問題。你要當心些她瘋狂之下會對瑞哥兒做出什麼不好的事兒。現在瑞哥兒跟在你身邊我很放心，我就怕方氏最後會爲了自己連這個親兒子都不放過。”
“不可能吧，瑞哥兒畢竟是她的親兒子！”三姨娘不可置信。
“我也寧願是我想多了。但是爲了以防萬一，近來你不要讓瑞哥兒和方氏再有接觸了。你最好都將瑞哥兒帶在身邊，寸步不離。”雲琬慎重道。
三姨娘雖不是很相信，也有些爲難，但還是點點頭道：“雖說瑞哥兒是她的親生子，我阻止不了她見他，但畢竟，瑞哥兒現在是在我名下的。我纔是他的母親！”
雲琬滿意地笑了笑，“你能這樣想才最好不過。”
三姨娘便嘆了口氣，緩緩道：“瑞哥兒現在是我生活全部的支撐，若不是有他在，我怕早就活不下去了。”
雲琬安靜地聆聽，並沒有接話。
三姨娘繼續道：“其實我也很明白大姨娘的心情，莫雲姍死了……這種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苦楚，根本是我們想象不來的。再者，雲姍也是她最疼愛的女兒。”
雲琬嗤笑，“怕是不見得吧。她若疼愛她，必定會順着她的心意給她過自己想要的幸福生活，可是……她只爲了她自己，根本就不顧慮莫雲姍的感受。否則……莫雲姍又怎麼會死？”
三姨娘擰眉，不可思議道：“大小姐的死和大姨娘有關嗎？……到底是怎麼回事？”
雲琬並不打算瞞着她，便將實情都說了出來，看着三姨娘越來越震驚錯愕的臉色，她道：“這沒什麼好吃驚的，就算不是現在，憑父親和大姨娘的爲人，也早晚會走到這一天。不過你放心，這件事不會牽扯到莫府無辜的人。”
“那，那你父親他……是不是會被牽連？”三姨娘看上去臉色平淡如水，但云琬還是從她的眼中看到了一絲傷心和痛苦。
她微微有些吃驚，在她的印象中，三姨娘應該是很不喜歡莫正衝，甚至……甚至應該恨父親纔對。爲什麼她此刻竟會是傷心和失落的表情？
三姨娘似乎看出了雲琬的吃驚，無奈地苦笑了一聲，道：“你莫要這樣看我，縱使我和你父親沒有一丁半點的感情，但是我也嫁給了他這麼多年，他對我也是盡了極大的包容，我的心不是石頭做的，總會有那麼些不捨。”
雲琬沉默片刻，半響才道：“那爲何你要對他那樣冷漠？你嫁給了他，就該努力爭取得到他的喜愛，這樣你在莫府的日子纔會好過不是麼？”
三姨娘卻不屑地嗤笑了一聲，“爲什麼？我爲什麼要去討好一個我根本不愛的男人！活的更好？難道我得到了他的寵愛，整日綾羅綢緞，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就叫過的好麼？！那樣的人生也未免太過悲哀！怕是我穿着那衣服都會覺得刺人，吃的飯都會覺得噁心！人生在世，可不是隻有錢財才代表一切！”
雲琬看着她默然無語。
她從不知道，原來一個古代女子也能活的這般烈性。
三姨娘卻似沉浸在了回憶裡，眼底全是痛心和酸楚，“你知道世界上最幸福的是什麼事嗎？不是你擁有了多少數之不盡的錢財，也不是你有滔天的權勢，而是你能有一個相知相親相守相愛的人。”
說着，她默默落下了眼淚，“我曾經就有這樣一個人。你知道嗎？我是家中的庶女，我娘是個卑微的賤妾，從小我便不受寵，被嫡母打壓，被家中的姐妹肆意欺凌。我很想抵抗，可是我知道我抵抗不了，我越是抵抗，我孃的處境就會越糟糕，所以我只有忍耐，我想着我總是還有孃的照顧，還有孃的疼愛。可誰知道……我娘，她爲了那個薄情寡義的男子，死了……她爲他難產死在了牀上，可是那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卻連看都沒有看她最後一眼。從那個時候我就開始恨他，我想我總有一日要成爲人上之人，我總有一日要將那些害了我們母女的人都狠狠踩在腳下！”
“可是結果呢？你並沒有成功不是嗎，要報仇，哪有那麼容易。”雲琬的聲音也帶上了些許哽咽。
比起她對莫正衝的仇恨，三姨娘對她爹的仇恨纔是真的錐心刺骨吧？
三姨娘慘淡地笑了笑，帶着自嘲和懊悔，“是！我沒有！就在我快要成功的時候，我遇見了他，是他教會了我該怎麼去愛人，是他教會了我唯有放下仇恨我才能活的幸福。他從小便失去雙親，寄居在叔叔嬸嬸家，從未享受過一丁點愛護，我跟他可謂是同病相憐，他甚至比我還不如！可是他不像我，他沒有整天怨天尤人，沒有整天活在仇恨中，他努力考科舉，努力想要擺脫寄人籬下的命運，跟他在一起久了，連我都開朗了不少，我覺得他說得對，人不應該時時都活在仇恨中度日，有時候放下……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答應我，等他考上科舉，揚名立萬之時便娶我爲妻，我也一直懷抱着這個期望，一直在等着他，可是最後……”
三姨娘此刻已經泣不成聲，哽咽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雲琬的心也隨着她的哭聲揪了起來，忍不住問道：“難道他負了你？”
“不，他從不曾負我，是我，是我負了他！”三姨娘失控道。
雲琬怔了怔，不明白她的意思。
三姨娘也曉得自己失控了，忙閉上眼睛，調整了自己的情緒，“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雲琬搖搖頭，“沒事。”
三姨娘繼續道：“當他來京城參加科舉的時候，我一直在家中等着他，等他回來甚至已經成了我生活下去的唯一的希望，可是……我沒有料到，我沒有等到他，卻等到了我那賣女求榮的父親，要將我給莫正衝當妾的消息！不管怎麼說，我也是侍郎府的姑娘！是正經人家出身的姑娘，我不求能像兩個嫡姐一樣高攀個世家子弟，但求能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是，他竟連我那樣的要求都吝嗇！他爲了自己的仕途，不由分說地要將我給莫正衝當妾！也對，我是他最不喜愛的女兒，在他眼中甚至都不如他的貼身丫鬟，犧牲我換取自己的仕途順暢，的確是划算！”
雲琬沒想到竟有比莫正衝還要渣的父親，一時間無言以對。
叫自己的女兒做小妾，這樣的父親，當真是……令人不齒！
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怎麼抱怨也無濟於事。爲今之計，就是活的更好不是嗎？
“你對父親冷漠相待，甚至連看都不願意看他一眼，可是爲了報復你的父親？你想要你的父親知道，把你送來莫府是千錯萬錯。因爲你不僅不會得到莫正衝的喜愛而助他的仕途一臂之力，相反還會讓莫正衝厭惡你，叫你父親在仕途上難堪，叫他打錯了這筆如意算盤？”雲琬替她解釋。
三姨娘沒有說話，只當是默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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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號：2505422
簡介：前世爲母報仇，她拼盡全力，不惜手染鮮血，魚死網破。
當重生而回，她終才明白，生命的價值並不在於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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