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急之下,他將人像麻袋一樣抗在肩上,正要離開,卻感覺她在摸索掙扎,憤憤之下在她身上拍了一記,“再鬧就要被發現了!”
“你混蛋!”
少女尖叫道,嗓音滿是羞憤,袁槿一愣,這才發現自己拍的竟然是她的臀,頓時面紅耳赤,期期艾艾不知該說什麼好——這少女雖然才十來歲,但已經出落得楚楚動人,顯出美人模樣。
“還愣着做什麼,把我衣服裡的火摺子拿出來!”
少女分無可忍吩咐道——她因爲被抗在肩上不能動彈,袁槿雖然不知其意,卻也只能抖着手伸入她衣襟之中。
隔着一層薄薄的褻衣,只覺得觸手溫潤,他從未有過這般經驗,心口又開始砰砰直跳。
“用稻草覆蓋屍體,然後把他的酒倒在屍體上,點燃火折。”
少女喘息着說道,袁槿這才明白她的意思,卻躊躇着沒有動靜,少女怒道:“男子漢大丈夫,就這點膽子?”
“你這樣僞裝現場是不成的。”
他低聲道,嗓音卻帶着難掩的沉鬱,“死後再被焚燒的屍體,與被火燒死的人有一點差別,就是他們的鼻子。”
他乾脆把人放下,小心翼翼的用稻梗通了使者鼻腔,又用火摺子薰燒稻草,把黑色粉末碾碎了細細灌入鼻腔。
“被燒死薰死的鼻腔都有燃後的菸灰,不把這個補上。仵作一驗就會發現。”
他嗓音帶着些難以覺察的悲愴,手上動作不滿,卻有些顫抖——難以忘記,那紫禁城裡沖天的火焰。那死後口鼻滿是煙火灰燼的焦黑屍體……
他搖了搖頭,將一切過往都壓在心頭,又觀察死者傷口,在胸口多放了些稻草,“幸好刀傷沒有入骨,否則又要露出破綻。”
少女被他這一通說,臉上微染霞赧。知道自己魯莽有錯,卻也開始信任這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你真是來幫我的?”
“如郡,我是……我是你父親的摯友之子,你可以稱我爲世兄。”
提起父親,少女雙眉一軒帶上怒色。想要發作卻強行按捺,低下頭幽幽道:“居然還會有人記得我的死活?”
“我正是爲救你而來!”
他堅決斷然的承諾,伴隨着重新扛起少女的舉動,引起一聲驚呼,兩人一起從窗口躍出,身後拋下的一團火光,準確命中屍體,很快燃燒起來,不多時便是火光沖天。
同樣的一幕也迴盪在小古的記憶之中。
在被抄家之後。她因爲景語的暗中設法,得以在一家慈和良善的人家爲奴,母親病逝後。景清刺殺朱棣功敗垂成,景語也生死不知。
隨後的三年,日子過得平靜而焦灼,她學會了母親所教的苗疆毒蟲和迷藥,原本學着好玩的易容術也逐漸嫺熟,突然有一天。主家也遭人陷害丟官,只得散盡奴僕回了老家。身在賤籍的她,被另一家伯府買下,充作了養馬的粗使奴婢。
管理馬廄的是內院一個管事的胞弟,身軀龐大貪酒好色,不知怎的卻盯上了她,設下圈套在這一夜將她關入馬廄。
他靠着身材優勢將她撲倒,不顧她的反抗,用袖子沾着酒水擦乾淨了她的僞裝,看到她白皙秀麗的面容後喜出望外,當時就脫了褲子要行那姦淫之事,卻被她用匕首刺在胸前,刀刀入肉見血陷入昏迷,而她也被他臨時的兇力掐得渾身癱軟,加上第一次殺人,頓時意識昏沉,縮在牆角。
是那蒙面少年的一句關切詢問,才讓她神智恢復過來。
他說,他是專門來救她的。
他毫不畏懼她手中的兇器,仍然笑得溫暖。
他竟然把她當米袋一樣扛着走!
他居然懂得火燒屍體的仵作訣竅,巧妙僞裝了現場!
……
這一切,都是她記憶中難以磨滅的珍貴影像,即使是現在,她仍然清楚的記得,他帶着她躍出窗戶時,身後那火光沖天的景象。
代表着噩夢的馬廄被燒成殘垣,也意味着她的人生重新陷入了跌宕混亂。
……
此時此刻,兩人對視而望,彼此眼中都是波光粼粼,難掩激動唏噓。
“沒想到,竟然是你!”
她的神色徹底和緩下來,脣邊微微勾起兩道梨渦,似淺笑似輕嘲,“那一次真是多虧了你相救。”
“是我,這麼多年來,我一直在找你!”
袁槿看着這熟悉的清亮杏眸,脣邊苦笑也轉爲寵溺和無奈,“我救了你出來,你卻很快趁亂跑走了。”
當時她用衣角替他擦汗,他口鼻之中卻感覺一陣異香,隨後就神思模糊,最後看到的,是在蛛網密佈的小巷中飛奔而去的倩影。
她飛奔之下,系發的紅繩散落飛揚,在熹微的黎明天光之中映出旖旎嫣紅。
她一邊跑着,一邊手忙腳亂的繫上……他就那麼目不轉睛的,盯着這倉惶而去的狡猾小騙子,直到不支昏睡。
小古這聽到這般指控有些心虛愧疚,支吾道:“我當時急着要去跟人會面。”
她眼珠一轉,巧言令色道:“只要有緣總會再見,我們這不是又遇上了?”
只是時間飛逝,已然過了八年。
“後來,你就加入了金蘭會?”
面對袁槿的問話,小古點了點頭,袁槿眉頭皺得更深,“你又何必趟這渾水!”
這是什麼話!
小古不服氣,正要反駁,卻聽袁槿沉聲道:“金蘭會的大哥行跡詭秘,心思難測,你最好脫離這個組織!”
這次換小古咬牙爲難了,她輕聲道:“你知道嗎,他也曾經跟我有婚約。”
——只是那張庚帖,被他用火燒成了粉碎。
面對袁槿愕然的目光,她解釋道:“是我母親臨終前訂下的,可惜,這只是一個虛幻的安慰而已。”
她講述了那病榻前的一夜——那也是景家父子默默赴死前,她最後一次看到景語!
“你還惦記着他?”
袁槿敏銳發現了她的情緒。
“不,我早已經對他失望。”
小古只覺得眼角有些酸澀,卻逞強沒有去擦,“他有什麼企圖我不想管,可是金蘭會的大家,還有我們救出的女眷孩童們……”
她心中矛盾沉痛,一時說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