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桂，爺爺在此！”
李成桂怔怔盯着，明軍狼奔虎撲而來，耳中嗡嗡作響，充盈着‘李成桂、爺爺在此’的狂笑。
我是獵人！
爲什麼會翻轉變成獵物？
高麗將領們，眼看明軍越來越近，衝李成桂恐慌大喊。
“府院君！”
“明軍殺來了！快走吧！”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
李成桂被驚醒，恐懼慌亂一閃而逝，淒厲大喊：“撤！撤！”
聲音響起時，已經勒馬轉向，往西南方，元兵最爲密集的方向衝去。
黎明前，月亮落下。
最爲黑暗的一段逃亡路開始。
沿途，李成桂不斷斷尾求生，留下兵力阻擊朱棣。
朱棣領着兄弟們窮追不捨，一副要把李成桂趕盡殺絕。
……
天色微微泛白之際。
朱棣收弓，策馬衝上去。
李成桂被戰馬壓在身下，雪白戰馬腦袋被一支箭洞穿，看朱棣策馬奔衝而來，李成桂反倒似乎接受了命運。
十分冷靜沉着。
他還有籌碼！
這麼多年風裡來雨裡去，或許他的領兵能力，永遠也無法和這位明四皇子相比。
但小國小人物的活命本事，他比誰都強！
視線轉移，落到戰馬身上。
伸手撫摸戰馬雪白鬃毛。
純白，在高麗人眼中，是吉祥寓意。
所以渡過鴨綠江後，他一眼就相中了這匹戰馬。
寄希望，能帶來好運。
可他遇到了明四皇子。
高麗是小國，任何吉祥的天運，在大明這等龐然大物面前，都只有被碾壓的份兒。
朱棣騎馬靠近後，並未打擾。
片刻後，李成桂轉頭，仰視……
平靜道：“明四皇子，我不想死，我也有不死的理由，能爲你，能爲大明帶來巨大好處，能否給我個機會，容許我說完。”
朱棣不由詫異。
接着微微皺眉。
李成桂眼中閃過一絲慌亂，忙道：“芳果和芳遠雖然被四皇子殺，但我可對天起誓，絕無半點怨恨！”
戰場被殺。
沒什麼好說的。
何況，是他們父子先不懷好意。
他兒子好幾個，死兩個無所謂，即便死光了，還可以再生。
可如果他死了。
其他人撐不起李家，都會被昔日得罪的政敵所殺。
朱棣笑笑，他皺眉，是驚訝。
並非擔心李成桂懷恨在心，這種小國精英，他還是比較瞭解的。
只要你比他厲害，他就十分歸順。
除非你哪天虛弱。
大明會虛弱，但李成桂肯定等不到那一天。
“說說。”
李成桂鬆了口氣，生怕朱棣反悔，忙道：“四皇子打散小人四個千戶，還剩一個千戶，其他逃走的人，大概率是逃到另一個千戶……”
……
“乃兒不花很快就會趕來，小人可以派心腹領着潰兵去向乃兒不花報訊，然後趁機發難，四皇子在外發起衝擊……”
朱棣眼底笑意一閃而逝，詢問：“乃兒不花的兵力如果很多的話，恐怕很難成事。”
“不多，乃兒不花平時身邊只有五千騎兵，大部分兵力都分散佈置在周圍……”
……
朱棣耐心聽着。
要是能裡應外合，把乃兒不花這個西線指揮俘虜或者殺了。
西線無人指揮，一定會陷入混亂，他們大概率，就能輕鬆突圍出去。
李成桂見朱棣微微點頭，備受鼓舞，繼續拋出另一個好處，“小人此戰大敗，我國國主恐怕會馬上遴選美女，派人前往金陵朝貢陛下……”
身爲臣子。
他太清楚當今高麗的情況。
一旦他大敗，明四皇子在元朝重兵圍剿之下，都能衝出包圍的消息傳回。
高麗上層定會堅定決心，嚮明朝俯首稱臣。
“將來，臣留在本朝，爲陛下效忠，臣的家人，在高麗掌握不俗兵權，若高麗有不臣之心，朝廷可隨時剪除，朝廷若想吞併高麗，臣家也可以配合……”
朱棣瞥了眼滔滔不絕的李成桂。
轉變可真快，馬上都以明朝臣子自居了。
不過提議很誘人！
沒有李成桂的半島。
朝廷卻能通過李成桂的李家，左右半島。
若是父皇想吞併高麗，也可以讓李家配合。
當然了，這些是老頭子該考慮的事。
朱棣收斂思緒，深深看了眼李成桂，“你爲自己爭取了一個活命機會，就按你說的辦。”
呼！
李成桂毫不掩飾，長長吐了口氣，癱軟倒在地上。
……
天亮。
日上三竿。
李成桂的第五千戶樸威，統帥兩千狼狽的殘兵敗將，找到了乃兒不花。
“怎麼回事！府院君呢！”乃兒不花錯愕看着樸威身後的殘兵敗將。
只有兩千餘。
其中一半極爲狼狽，連盔甲都丟了。
另外一千人雖然完整，可精氣神彷彿都被抽空了，蒼白臉上寫滿恐懼。
“太尉……”樸威低頭，哽咽道：“明四皇子把麾下六百明軍一分爲二……”
乃兒不花漸漸瞪大眼，‘好詭變的應對能力！’
六百明軍對五千高麗軍，接近一比十。
可三百明軍對一千高麗軍，就是一個明軍對三個高麗軍。
再加上突然發起的偷襲。
以及這夥明軍，倖存到現在的，都是精銳中的精銳。
一個完全有能力對付三個高麗軍！
作爲敵人，他不得不佩服明四皇子的領兵才能。
易地而處，他能想到這種辦法嗎？
馬後炮，他能看透明四皇子這一戰術的本質。
但換他是明四皇子，大概率是想不出這種戰術。
這一路，明四皇子打的幾仗，都有資格，寫入兵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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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樸威偷偷窺探，見乃兒不花怔怔出神，冒汗的手，悄悄摸向刀柄……
“急報！急報！急報！”
嗒嗒嗒……
急促馬蹄聲、喊聲傳來，樸威手一抖，猛地縮回，臉剎那蒼白，鼓足的勇氣，瞬間潰散，努力控制，身體還微微顫抖，心中冒出一個念頭：不管府院君了，出賣府院君……
幸虧乃兒不花回神後，就循着聲音，向遠處看去，並未注意到樸威的不正常反應。
令兵策馬抵近，氣喘吁吁道：“明朝魏國公徐達取代馮勝，統領遼東明軍……”
“相繼克海州、蓋州、金州、復州、旅大……”
“兵鋒直指岫巖城，遼陽王已領兵匆匆返回遼東，保衛遼東，益王命太尉統領草原諸部，全權負責圍剿明四皇子，絕不準明四皇子衝出草原！”
“怎麼可能……”乃兒不花臉色蒼白，遍體生寒，身體搖搖晃晃。
丟失旅大、金州、復州等地，王庭的水軍連港口都沒了！
除非穿過鴨綠江，去更北邊。
可那邊一旦到了冬季，大海都會結冰，並且大多是半依附他們的女真人。
水軍完了！
水軍將領絕不會去更北邊。
而且他們的家眷還在金州、復州、旅大等地。
大概率，朝廷這支最爲精銳的水軍，很快就會投降明軍。
整個遼東局勢，已經完全崩壞！
接下來，明朝就可以直接通過渤海海峽向遼東輸送物資，就能調更多兵馬來遼東。
若無意外，幾年之內，王庭怕是就得全面退出遼東了。
而這一切，不是遼東明軍多厲害！
是明四皇子！
爲了圍剿明四皇子，納哈出纔會從遼東抽調大量兵力進入草原，遼東局勢急轉直下時，遼東卻無兵可用！
……
樸威瞪大眼，暗暗慶幸，‘還好，還好沒有出賣府院君！’他也知遼東地形，明白丟失金州、復州、旅大，對元朝的影響多大。
很明顯，跟着明朝纔是正確選擇。
潰散的勇氣，漸漸迴歸。
手不動聲色握住刀柄……
“殺！”
鏘！
彎刀出鞘聲，幾乎和喊聲同時響起。
“太尉小心！”
乃兒不花身後將領大喊一聲，乃兒不花轉頭，陽光折射，森白寒芒一閃而過。
乃兒不花本能條件反射後仰。
鋒利彎刀還是劈在乃兒不花胸膛。
砰！
樸威身後的高麗騎兵，驚恐看着乃兒不花墜落馬背，生死不知。
“愣着幹什麼，殺！”樸威大喊一聲，揮刀格擋殺向他的元軍將領。
“殺！”
“殺！”
……
高麗騎兵打了個激靈，看着衝來的元軍，絕望大喊一聲，策馬衝向元軍。
雖不知樸千戶爲何突然如此。
可現在不拼命，就活不下去。
轟隆隆……
就當高麗軍被五千元軍殺得連連後退時，隆隆馬蹄聲，突然從戰場旁側響起。
“明軍！”
“明四皇子！”
“明軍！”
“府院君！府院君和明軍在一起！”
……
盛怒而士氣高漲的元軍，看到紅襖騎兵時，恐慌瞬間瀰漫開來。
所有人都知道。
明四皇子來了！
反觀士氣低落，絕望的高麗騎兵，看到朱棣身邊奔衝的李成桂時，士氣瞬間高漲。
除了樸威，這些士卒根本不知李成桂還活着。
更不知李成桂的裡應外合之計。
當朱棣領着兄弟們殺入戰局後，失去乃兒不花坐鎮，再加朱棣威名在外。
元軍很快就開始敗退。
半個時辰後。
狼藉的戰場歸於平靜。
樸威有些膽怯靠近朱棣，剛纔，他親眼目睹了明四皇子的兇悍！
“燕……燕王，小人剛剛收到一個消息，您的岳父，魏國公統領遼東明軍，連克……”
老泰山去了遼東！？
朱棣滿臉錯愕。
肯定是去救援他。
“太好了！元朝失去金州、復州、旅大，元朝水軍完了！”
“遼東方面的大捷，是不是也有咱們一份功勞？”
“肯定有啊，要不是咱們調動遼東元兵，就不可能取得這麼大戰果！”
……
張麒看着兄弟們紛紛激動議論。
悄悄看向朱棣。
朱兄弟率領大家，連續作戰，產生的影響太深遠了。
現在根本無法評估。
恐怕只有回到中原，才能知曉。
傳國玉璽、遼東、高麗……
張麒想到的，李成桂也想到了，悄悄窺探朱棣，‘據說，這位燕王是因爲要爭儲奪嫡，所以被貶爲庶人，如果他繼承大明皇位，大明會如何？’
只不過帶着一千兵馬，在草原、遼東殺進殺出。
就對天下局勢，產生如此深遠影響。
當他擁有更大權柄時，又會如何？
樸威述說完後，朱棣還怔怔出神。
張麒試着輕喊：“朱兄弟……”
朱棣回神，笑問：“張大哥，有什麼事嗎？”
“朱兄弟現在咱們怎麼辦，往回折返，回遼東，還是往西南，回北平？”
一夜向北反覆來回轉進，他們現在已經出了好陳察哈爾範圍，進入漠北喀爾喀了。
朱棣略作沉吟後，說道：“向西南下，咱們從北平回……”
直接南下不行，會一頭撞到，此刻雲集好陳察哈爾的元軍。
遼東局勢崩壞。
乃兒不花被殺。
在好兒珍坐鎮的那位益王，對他們定然恨之入骨。
折返遼東並沒有想象的那麼容易。
反倒是向西，隨着乃兒不花這位西線指揮戰死，一定會陷入混亂。
……
“所以，現在咱們一路向西，其實才是最安全的。”
朱棣有預感，接下來，應該會比較輕鬆了。
隨後，帶上戰死的兄弟，重新啓程。
這回，由於高麗僕從軍的加入，他們的實力反而壯大了。
兵力達到了兩千多。
此戰，斬殺明朝叛臣，元庭太尉，乃兒不花！
……
翌日。
清晨。
迤都，大漠南北交通要道。
益王妃烏雲琪格出嫁隊伍，在收到脫古思帖木兒預警後，就停留在此處。
“道衍大師，在嗎？”
七八歲的小女孩站在蒙古包外，向裡小心翼翼喊了一聲。
“在。”
聲音傳出，簾子撩起。
一個大和尚走出來。
小女孩燦爛笑着，活潑道：“王妃邀請大師去帳內一起用早膳，順便再講講關於我姑姑的事情。”
道衍和尚和煦笑看小姑娘。
這小姑娘是秦王妃侄女。
王保保的嫡女。
王保保戰死後。
其家族在草原上迅速衰敗。
昔日的郡主，都只能服侍益王妃，換取對家族的庇佑。
他連夜狂奔，跑路離開北平，來到塞外。本想去和林王庭看看，在途中遇到益王妃出嫁隊伍。
於是就動了跟隨去捕魚兒海的念頭。
脫古思帖木兒，未來極有可能成爲蒙古人的共主。
而捕魚兒海就是脫古思帖木兒的封地。
脫古思帖木兒嗣位後，大概率會將王庭從和林遷到捕魚兒海。
他此番去，正好探探路。
爲將來秦王領兵出塞做準備。
於是，他就藉口，曾在秦王府作客一段時間，成功吸引了益王妃烏雲琪格的興趣。
烏雲琪格和秦王妃相識，很想了解秦王妃的一些事情。
而他恰恰知道。
可惜，這些蒙古人不信佛教。
這段時間，他屢次三番想試着渡化烏雲琪格。
可屢試屢敗。
姚廣孝往東邊看了眼，跟在小姑娘身後，笑着隨意詢問：“這幾日，有沒有關於明四皇子的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