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有此理！”
有幾位羅漢看到這一幕，先是緊蹙眉頭，隨後勃然大怒。
他們無法接受，一個不是佛門的人，竟然能成就肉身舍利這樣的大功德！他們哪怕已是羅漢，可也只是凝聚了舍利子，至於全身上下琉璃無垢，證舍利之身，那是想都不敢想之事！
所以反應過來之後，這些羅漢第一時間的反應便是震怒，覺得蘇文褻瀆了佛法，也褻瀆了佛門，更褻瀆了他們自己！
只是他們準備出手阻攔蘇文的時候，卻被大德、聚賢菩薩攔下。
“這是真佛的旨意！”
兩位菩薩面色無喜悲之色，神色甚至還帶着些許冷漠。
蘇文身上的變化，是他們樂於見到的。
尤其是聚賢菩薩，聽到蘇文宣講的《金剛經》之後，便明白自己之前關於蘇文的預言是怎麼一回事。
他所看到的命運，是蘇文擾亂佛門，甚至造成了佛門的分裂。
而且他看到，佛門可能會因此一蹶不振，但也有可能從此走向更輝煌的時代。
兩種截然不同的命運，讓聚賢菩薩對蘇文產生了好奇，尤其他對後一種命運，充滿了憧憬。
如今蘇文所宣講的佛法所蘊含的大道，讓他看到成佛的希望。
是的，已經證得菩薩果位超凡者，成佛的可能。
當然不僅是他，而是所有人都能究竟涅槃，最終立地成佛的可能！
這自然是佛門大興的徵兆！
但同樣的，這樣的說法，與傳承至今的佛法截然不同。
所有佛經都說只有一個真佛，其他人或許能證得佛之階位，得“佛主”之名和實力，但都無法與真佛相提並論。
每一個人都安心在已經證得的果位上各司其職，各安其命，終其一生，並不願意打破這樣固定秩序。
所以佛門的分裂，必然會形成。
蘇文此時感官與外隔絕。
他聽不到外界的聲音，也看不到任何事，此時他只感覺自己的思緒在無邊無際的虛無之中翱翔。虛無之中，各種佛家祥瑞法相依次浮現，比起大德菩薩所呈現的法相只多不少。
最後，蘇文感覺到感官漸漸恢復，睜開眼睛，他看到大德菩薩施展了六個法相，每一個法相之下，都鎮壓着一位有怒色的羅漢。
聚賢菩薩也一樣，手有金光，金光化成了一條條繩索，困住三名羅漢。
神威羅漢面色古怪，目光深邃，盯着蘇文反覆打量，心中似有權衡，只是還懸而未決，還沒作出最終的決定。
“善哉！”
神威羅漢最終幽幽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偈之後說道：“恭喜禪師，證得琉璃無垢金身。”
“……”
蘇文聽聞此言，整個人都發呆了一下。
“……琉璃無垢金身？”
他是聽真凡羅漢提過，佛國劃分證道的水平，只有四種，分別是真身、無垢身、金身和琉璃身。四者表面上並無高下之分，但無垢總比真身強，金身和琉璃身者，所證果位肯定比前者更高。
四個詞通常是分開用的。如果有人證道的時候身體出現兩種，或者兩種以上的變化時，可以同時稱呼。
但此時，神威羅漢卻將三個詞疊在了一起，用在了蘇文身上，這不得不讓蘇文戰慄了一下。
隨後他便感覺到了身體上的變化，他皮膚變得更光滑，上面甚至多了一層釉質的東西，光澤明顯；這還是明面上的變化，他還感覺身體似乎多了一些神聖氣息，有着諸邪不侵的感覺，思緒透徹，許多尋思許久不得的問題，也輕易找到了答案。
但蘇文終究還是發現，儘管身上多了許多佛門印記和能力，可他並沒有覺醒佛家途徑，沒能證得果位。
當然，這並沒有讓蘇文感覺失望，反而讓他鬆了一口氣。
若他真變成一個什麼羅漢，那他回到青山書院該如何解釋？
他怎麼說也是錢浩然、董知章的弟子，青山書院的代副山長，轉眼卻變成了一個佛門超凡，青山書院上下恐怕都會被其他的超凡學派所嘲笑，變成一個可以揶揄一百幾十年的笑柄。
“多謝諸位。”
蘇文看到大德菩薩的法相和聚賢菩薩手裡的金繩，不由苦笑一聲：“這是爲何？”
“佛法理解不同，爲了不讓他們幾個魯莽的傢伙打擾到你宣講真佛之法，便讓他們暫時安靜下來。”
大德菩薩開口便爲蘇文所宣講的佛法定下了調子，認定蘇文所宣講的“真佛之法”，讓這些不願認同這些經文的羅漢們找不到發作的機會。
既是真佛之法，他們就算不認同，也不能因此藉故殺死宣講佛法之人，只能就此進行辯論，辯駁究竟是今法好，還是古法好。
而辯論佛法，是舍衛國裡最常見的事，可以將此事的影響降到最低，甚至可以將蘇文所提及的佛法思想推廣開來，啓迪那些境界停滯不前的超凡者有所感悟，獲得新的生機。
“這一部《金剛經》可謂是字字珠璣，通篇不提一個‘空’字，卻通篇都是‘空’的道理，果然是如夢幻泡影，如夢亦如電。”聚賢菩薩幽幽長嘆。
蘇文擡頭卻是看到，原本長着一張骷髏臉聚賢菩薩，臉上竟然有了些許血肉，看起來只是較正常人瘦弱一些，神采奕然。
“恭喜菩薩。”
蘇文自然能感覺得到，聚賢菩薩身上的變化，跟他所宣講佛法時得到的感悟有相關。
也正是因爲如此，聚賢菩薩纔會對他如此熱切，手裡捆着的幾位羅漢，可是一點動彈的可能都沒有，甚至連嘴巴都被金繩捆了幾層，話都說不得。
“多謝禪師說法，爲我解三十載之惑。”
神威羅漢起身對着蘇文行了個大禮，隨即解開了身上破爛的袈裟，只是袈裟從的神威羅漢身上下來之後，卻變成了一件顏色鮮豔的袈裟，上面鑲嵌着佛門七寶，熠熠生輝。
“這一件錦斕袈裟，是我證得金身時多餘佛力所成，水火不侵，諸邪不犯，醒心定禪，頗有奇效，贈予禪師。”
神威羅漢兩手捧着袈裟，遞給了蘇文。
“這可使不得。”
蘇文大吃一驚。他可沒想到，神威羅漢竟然會把這樣的一件寶物贈送給他。也是到了這時候，他才注意到神威羅漢對他的稱謂都發生了改變。
“有此袈裟，你在舍衛城中可暢行無阻。”神威羅漢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這笑容明明讓人如沐春風，可實際上卻讓蘇文有着毛骨悚然的感覺。
他聽得出來，神威羅漢話中有話。
神威羅漢明明是告訴他，今日之後，他在舍衛城裡會成爲一部分的眼中釘肉中刺。如果沒有人庇護，他可能會慘遭不幸。
“這可是佛國，良善之地……”
蘇文心裡小心地想着。
但他轉念一想，真凡羅漢所說的佛國，跟賽虎說的佛國明顯是兩回事。甚至可以確定的是，兩者都是佛國，而且是佛國的一體兩面。
佛國既然有陽光一面，自然有陰暗的地方。既然有人覺得他所講述的佛法是精妙上法，也自然會有人認定這是異端邪說，將他置之死地。
“多謝羅漢厚贈。”
蘇文最終還是沒有拒絕，伸出兩手，接過了神威羅漢贈送的袈裟。
“錦斕袈裟……”
蘇文想着這個名字，聽起來似乎有些熟悉，應該在哪裡有聽說過。
“假以時日，若禪師能開啓我佛家大道，穿着此袈裟爲衆生開壇佈道，是老衲之幸。”
神威羅漢臉上的笑容更濃郁了。
蘇文只能報以微笑。
晉升佛家途徑……對他來說，似乎不可能。
一般來說，方纔在神威、真凡羅漢的幫助之下，他能夠輕易地憑藉對《金剛經》的感悟成爲一名羅漢，甚至是菩薩。只是不知是大道規則知道他並無太高深的佛學造詣，還是百家超凡途徑對佛家途徑有排斥，所以蘇文最終還是無法成爲一名佛家超凡。
這樣的結果，也是蘇文所希望的。
“但願有這麼一天……”
蘇文客氣着說道，心裡卻表示絕無可能。
“真凡，你送禪師回去歇息。”
聚賢菩薩對蘇文報以真切笑容，同時鬆開了手中金繩，放開被他束縛的幾位羅漢。
“謹遵老師法旨。”真凡和尚雖然已成了羅漢，可對聚賢菩薩依舊畢恭畢敬，以弟子禮侍奉着。
他兩手攙扶着蘇文，蘇文便覺眼前一花，出現在了聚賢菩薩的道場，熟悉的花園之中。
“賽虎……”
蘇文這時候忽然想起，自己的毛驢又丟了。
不過賽虎應該會自己找到路回來的……吧？
“諸位菩薩，羅漢！”
蘇文離開之後，那些被大德、聚賢菩薩壓制的羅漢們獲得自由之後，暴跳如雷：“此子所宣佛法，絕非真佛旨意，而是異端，絕不可能對普通信衆宣講，甚至不可在大德之間流傳，否則遺禍無窮！”
這些羅漢身上氣息混亂，顯然是極力抗拒蘇文所闡述的佛法，因爲蘇文所講述的，與自身佛力相牴觸，一旦接受蘇文的宣講，那從前的修行成果，可就徹底化爲烏有，自然不能坐視此等邪說流傳。
“佛法無高下之分，只有合適與不合適。”
神威羅漢開口反駁：“究竟是真佛法，還是異端，豈能由汝等一言斷之！”
“神威羅漢所言極是，若渡塵羅漢覺得此法不對，可擇日開壇，佈道反駁。”
聚賢菩薩慢悠悠地一句。
“這……此等邪說，豈能將其擺在明面之上宣說！”渡塵羅漢怒了。
“我佛慈悲，渡塵，汝開口閉口便將真佛之法視爲異端邪說，本座懷疑，你纔是真正的異端！”大德菩薩勃然大怒：“真經假經，真理僞道，一辯便知，若連辯說佛法都不敢，又如何能領悟佛法至理？”
“此事……我要請示佛主！”
渡塵羅漢臉色漲成了紫色，可最終他還是沒有放棄立場，決定將此事彙報佛門更高層。
“善哉，茲事體大，理應如此。”
大德、聚賢菩薩對視一眼，對渡塵羅漢這一番話倒是表示了認可：“佛主降下法旨之前……《心經》與《金剛經》不得外傳，只可在菩薩、羅漢間傳閱。”
“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