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洛斯感到非常爲難。
眼前的抉擇就如同獨自行走在泥濘的森林,明知道繼續向前就能擺脫困境,卻因爲不想讓鞋子沾染泥垢,而固執地選擇原地等待。
“我真是一個愚蠢的傻瓜。”
柏洛斯知道自己可以做得到,只需要簡單地示意,阿努扎爾應該就會理解自己的意思,可是……
明明一心想要疏遠他們,卻在危急關頭向他們求援,柏洛斯自認自己的臉皮還做不到這種程度。
然而——
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負責辨別方向弓箭手與一個男人被十幾只骷髏包圍,混戰之下,很快被扯進骷髏海中。
柏洛斯後知後覺地看過去。
那個弓箭手已是不見蹤跡,只能看見一片蠕動的骸骨之下,正在四下噴灑鮮血,其間還夾雜碎裂的內臟與血肉。
而另一人還在奮力掙扎。
但他的四肢全被掰斷,露出半截粗糙的骨茬。他只能張大嘴巴,嘶聲尖叫。但他的尖叫聲很快停止。
一隻骷髏用骨爪插入他的後穴,從裡面掏出了一截膨脹的直腸。
柏洛斯強忍住嘔吐的衝動,面容僵硬地把臉撇開。
“安迪大人,怎麼辦?”盜賊驚恐地大叫起來,胡亂地揮舞鐵刀,然後舉着盾牌來到柏洛斯身後。
柏洛斯知道情況緊急,卻無法開口向阿努扎爾求援,只能沉默地舞動長劍,將四面八方涌來的骷髏一一砍碎。
隊伍的尾部,阿努扎爾劈碎幾隻衝來的骷髏,突然發現幾具被蹂躪的屍體,這才注意到柏洛斯那邊的情況。
這下,除了柏洛斯與一名盜賊,隊伍中部幾乎全軍覆沒。所幸柏洛斯的實力很強,即使被骷髏包圍,也能屹立不動。
可是缺少了橢圓戰陣的緩衝,骷髏海被開闢的通路明顯開始提前合攏,幾乎要把整支團隊從中間截斷。
照這樣下去,也許奧蘭多三人還能繼續衝殺,但隊伍的尾部絕對會被骷髏海吞沒。阿努扎爾非常清楚現在的情況,他可不想就這樣死在這裡。
看着那個貴族少年仍在奮力拼殺,阿努扎爾有些弄不懂他的想法。
這種時候,如果他能夠將隊伍的中部與尾部結合起來,就可以挽回局面,但他遲遲卻沒有這麼做。
他可不是一個傻瓜。
阿努扎爾聯想起先前的情況,當自己談及地下空間的不同凡響時,這個叫做安迪的小貴族就開始有意地針對自己。
也許他在隱瞞什麼。如此作想,阿努扎爾眼中閃過陰狠之色。
“我們必須聯合起來!”
阿努扎爾大吼,並向柏洛斯靠攏。他身後的艾娜與達伊互視一眼,也努力加緊步伐,但他們的腳步蹣跚,看起來隨時都可能倒下。
那邊,柏洛斯聽到阿努扎爾的聲音,不由鬆了口氣,立刻帶領盜賊向隊伍尾部靠近。與阿努扎爾三人碰見後,六人再次組成戰陣。
柏洛斯根據情況,迅速佈置了最適宜突進的三角戰陣。
柏洛斯站在戰陣的最前方,而他的左側站着阿努扎爾,右側站着達伊。三人作爲戰陣的核心戰力,沿着奧蘭多開闢出的道路前進。
艾娜與盜賊躲在三人後面。有了柏洛斯三人的保護,盜賊再次發揮眼睛的作用,爲隊伍前方的奧蘭多指示方向。
這時,柏洛斯注意到身旁的黑髮少年。他的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左手攏拉着幾乎斷掉,而右手卻舞動鐵刀,砍殺着靠近的骷髏。
明明剛纔還是一副要死的模樣,現在卻又能生龍活虎的戰鬥,這就是稀有天賦的強大嗎?就如同英雄傳說裡的主角一般,不管怎麼作也死不掉,危難時刻還能絕地反擊。
過去柏洛斯曾以爲這都是吟遊詩人的杜撰,但現在看來,卻是確有其事。
而另一邊,阿努扎爾的身形也是踉踉蹌蹌,幾乎每揮一刀,他都要被骷髏抓上兩三下。這些攻擊基本落在硬皮甲上,所以沒有對他造成太大傷害。
柏洛斯看着阿努扎爾的步伐,雖然看似混亂,卻又極爲有章法。每次看似踉蹌的腳步,都能避開骨爪對頭部的攻擊。
只是他的一隻手一直捂住自己的襠部,使得他的模樣看起來十分滑稽。
柏洛斯只是看了一眼,便不再關注阿努扎爾,他的步伐應該是來自所謂的古武技,但這種步伐也是相當基礎,至少柏洛斯並不把這當一回事。
然後他目視前方的黑暗。
茫茫的骷髏海彷彿沒有盡頭。由於火把都在維爾斯的手下身上,隨着他們的一一死亡,隊伍中所剩的火把不多了。
盜賊高舉着一支火把,而他的腰側綁着三根火把。這些就是隊伍僅存的光源。沒有殭屍的存在,他們沒辦法再獲取提供燃燒的油脂。
一旦這些火把全部燃盡,所有人都將陷入黑暗。柏洛斯想要無盡的漆黑中,四周都是蠕動的骸骨,便渾身泛起雞皮疙瘩,內心也出現了恐懼。
就在這時,盜賊忽然驚喜地大叫起來。很快,柏洛斯的視野盡頭出現了一條裂縫。裂縫並非天然形成,而是被非常刻意地修成垂直向上的構造。
“衝過去!”
前方傳來奧蘭多的怒吼。
隊伍開始加速前進,所有人都卯足了勁向前衝殺。這時,柏洛斯突然發現,越是向裂縫靠近,骷髏就越是稀疏。
當衆人來到裂縫十米方圓時,緊追的骷髏紛紛停下腳步。它們擁擠一起,發出瘋狂地咆哮,卻不敢再踏出一步。
“這是什麼情況?”柏洛斯喃喃道。
“呵,也許它們被下了禁制,也可能是在害怕什麼。”阿努扎爾冷笑一下,看向柏洛斯,“多利亞的小貴族,你究竟對我們隱瞞了什麼?”
阿努扎爾的聲音壓的很低,因此聽到的人除了柏洛斯,也就是艾娜與達伊。
“閉嘴吧,諾夫曼人。”柏洛斯不理會阿努扎爾,轉身朝奧蘭多三人走去。
“該死的多利亞貴族。”達伊喘了半天,終於吐出一句話。
艾娜看了眼達伊,甜甜地笑了一下,然後踏着小碎步,緊跟柏洛斯後面,留下一臉茫然的達伊。
那邊,奧蘭多丟下長槍,坐在裂縫旁邊,狼狽地靠着石壁。他的頭髮結成一條一條,溼漉漉地披垂下去,汗水一點點淌下,散發炙熱的氣息。
柏洛斯仔細看過去。
只見他的硬皮甲佈滿深淺不一的抓痕,密密麻麻。可以想象他遭到了多少次攻擊。而他的大臂鮮血淋漓,鮮血還不斷地從小臂流下。
柏洛斯快步上前,從褲腿撕下一截麻布,替奧蘭多包紮起傷口。奧蘭多擡眼一看,咧開嘴笑了笑,卻沒吭聲,最後只是朝柏洛斯點了點頭。
“你們的情況怎麼樣?”柏洛斯看向旁邊的婕西卡與維爾斯。
他倆看起來比奧蘭多好不了多少。維爾斯的半張臉被扯去了臉皮,看起來就像裹着肌肉的骷髏。他左側的牙齒露在外面,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他的左眼失去了眼皮,圓圓的眼珠光溜溜地在外面打着轉。柏洛斯看了一眼,就有一種反胃的感覺。維爾斯似乎對自己的慘狀感到異常絕望。
在抵達裂縫的安全區域後,便丟下了刺劍,失魂落魄般坐在地上。
婕西卡蹲在維爾斯旁邊,似乎在安慰着他。柏洛斯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她的硬皮甲佈滿抓痕,手臂也是傷痕累累。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的褲子幾乎被撕裂,露出半邊白花花的屁股。
但婕西卡對此好像並不在意。
“繼續前進吧。”柏洛斯在休憩了十分鐘後,走到幾人中間說道。
“他們太累了!”婕西卡喊道。
柏洛斯冷笑着說:“繼續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條。別忘了,我們沒有食物,沒有水源,也沒有誰會來救我們!”
“火把也快燃盡了。”盜賊附和,然後拿出僅剩的兩根火把,擺在所有人面前。
隊伍的情況似乎十分嚴峻。
奧蘭多撐着長槍站起,半長的紅髮全部攬到頭上,目光堅毅道:“我們繼續前進吧!我們不能在這樣停下。”
奧蘭多與柏洛斯都是白銀階強者,他們的決定顯然可以代表所有人的意志。而維爾斯已經失去了他的手下,這也使他的話語權完全喪失。
很快,隊伍再次開始前行。
阿努扎爾與盜賊走在隊伍的最前方,後面是維爾斯,艾娜與婕西卡三人,最後面是柏洛斯,達伊與奧蘭多三個。
這種安排出自柏洛斯之手。
看着身前一瘸一拐的獨眼少年,柏洛斯暗暗冷笑。支開阿努扎爾,便沒有人再會保護這個虛弱的閹人。
柏洛斯希望再次找機會,從這個傢伙的口中撬出關於諾夫曼帝國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