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唧唧……
嘎唧唧……
車廂兩側,輪子不堪重負地發出尖利的慘叫。這種現象是從那兩個陌生人上車後開始的。車伕確信,馬車沒辦法回到溫格了。
如果沒有那兩個傢伙,也許在多瑙鎮修理一番,它還能再堅持到溫格。但就現在來看,在前往多瑙鎮的路上,馬車就很可能徹底報廢,根本等不到修理了。
都怪那個大塊頭!就是他!
車伕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高大,這麼強壯的男人,特別是他背後的那把巨劍。他真的能揮動那把劍嗎?還是說那只是一把輕飄飄的樣子貨。
但從車子不堪重負的狀態來看,車伕覺得那把劍應該是真的,至少它的材料絕對是貨真價實的鋼鐵。
能揹負這樣沉重武器的男人,他的實力究竟會有多強?他的斬擊能砍死一隻森林魔狼嗎?車伕沒辦法想象出那個畫面。
因爲他認識的最強者就在車上,就是總是一副吊兒郎當模樣的湯姆。聽馬約爾提到過,湯姆的等階是白銀階下級,這可是極高的等階了。
如果湯姆願意,他隨時可以成爲一名榮耀的多利亞軍官。但不清楚是什麼緣故,湯姆選擇一直呆在馬約爾的商隊中,以僱傭兵的身份爲馬約爾幹活,掙取那爲數不多的佣金。
“喝!”
車伕吆喝一聲,朝前揮舞起馬鞭。
鞭子沒抽在馬屁股上,但還是發出啪地裂響。老馱馬沒有在意這聲音,還是慢悠悠地向前走。但車伕沒爲此而鞭撻它。
看着老馱馬背上累累的鞭痕,相反車伕還有點內疚,因爲這些傷痕都是在突圍狼羣時,自己一鞭一鞭抽打上去的。
多虧了這匹老馱馬,否則這一車人誰也活不下來。想起死去的另一匹馱馬,車伕嘆了口氣。沒有它的拖延,馬車必定要面對更多的森林魔狼。
默默爲馱馬們禱告一番,車伕的注意力落到車廂當中。
馬約爾不是一個好人,湯姆也不是。車伕已經爲馬約爾工作了很多年,就與這些老馱馬一樣。
他每天都要接受無休止的工作,從來沒有好好的休息過一次。哪怕他真得非常難受,希望得到一天休假,馬約爾也總有數不清的理由來說服他。
是啊,馬約爾一直都是個很厲害的傢伙,雖然他看起來並不厲害。所以車伕已經放棄了。他覺得自己算是被馬約爾吃死了,再也逃不出他的手中。
也許,只有最後像那匹老馱馬一樣死掉,纔有可能從辛勞的命運中解脫出來啊。
不過唯一能讓車伕安慰自己的是,馬約爾的薪水開的很高,足足是其他商隊的兩倍。這也是車伕不願離開馬約爾的原因之一,儘管他的本性就如同一隻吸血鬼。
馬車裡的煤油燈晃個不停,昏暗的光線在每一個人臉上忽明忽暗。
“你好,我叫馬約爾,是這支商隊的老闆,也許我們現在看起來有點狼狽,但至少我們出發的時候,還是很體面的。”
馬約爾說完,故意抖了抖身上乳黃色的皮夾克。萊恩沒有搭理馬約爾。他坐到木箱後就閉起眼睛,揹着巨劍打起了盹。柏洛斯站在他旁邊,靠在車廂上捂着鼻子也不吭聲。
車廂裡的氣氛頓時沉默起來。
馬約爾保持着笑臉,說道:“也許你們已經很累了,其實我們也累壞了。天很快就亮了,我們還是先休息吧。”
見沒有人搭理自己,馬約爾尬笑一番,找了個空地坐下休息。很快,車廂裡響起此起彼伏的呼嚕聲。
萊恩的旁邊,柏洛斯一點睏意也沒有,視線警惕地掃過每一個人,然後把手指微微鬆開。淺吸一口氣,雖然外面的氣味非常難聞,但車廂內卻還過得去。
“你叫什麼?”
前面傳來聲音,柏洛斯擡頭看去。藉着不算太亮的光線,可以看見車窗旁邊坐着一個頭發棕黃色的青年,他捲曲着一條腿,眼睛失神地望着窗外。
可能是光線不夠充足的緣故,那張側臉的輪廓不算太難看,眼神中似乎還帶着憂鬱,沉穩的氣質不像一個簡單的年輕人。柏洛斯撓了撓頭,問:
“你在跟我說話?”
“你說呢?”
青年說着,轉過頭面向柏洛斯。他的嘴巴左右咧開,浮誇的面部表情讓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憂鬱的眼神不見了,沉穩的氣質也蕩然無存,只剩下一張帶着滑稽表情的笑臉。他就是一個傻子!柏洛斯被青年的笑容弄得莫名其妙。
現在,他一點也不想跟這個青年有一點瓜葛了,除了擔心自己會暴露身份外,也有些害怕受到某些人惡意的傷害。畢竟一個傻子的舉動是不能理解的。
這時,柏洛斯纔想起自己的實力。
自己可是白銀階中級啊,這在平民當中已經是少見的強者了吧。他們應該沒有能力傷害自己纔對。這麼一想,柏洛斯感到自信不少。
“你好,認識一下,我叫湯姆,是這個商隊的護衛。”湯姆向柏洛斯伸出手,就好像在說:“來來來,我們握個手就是朋友了。”
“……”
柏洛斯沉默應對,他絲毫也沒有與湯姆握手的打算,特別是看到他骯髒的指甲縫,以及黏在手背上的奇怪粘液。
那是他的鼻涕吧?柏洛斯努力讓自己不露出嫌棄的表情。但就這樣晾着他可以嗎?柏洛斯尷尬地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湯姆的笑容一成不變,還有他伸出手企圖握手的姿勢。
他一定是個傻子!
看到湯姆彷彿整個人僵化一樣,眼睛不眨,身體也紋絲不動,柏洛斯有種抓狂的感覺。他一定是故意。柏洛斯有種想要打斷他鼻樑的衝動。
但想到自己過去接受的教養。一個貴族要學會忍耐平民的粗魯。是的,要學會忍耐。要成爲強者,必須先戰勝自己。
柏洛斯終於鼓起勇氣,他把下巴向後高高昂起,不忍直視地伸出兩個手指,從上往下輕輕捻住湯姆的手掌。
就在這時,一直僵化不動的湯姆忽然動了。他的手掌迅速握緊,就像一隻抓住獵物的捕獸夾,死死鉗住柏洛斯的手指,與他來了一個上下前後左右搖晃的親密握手。
粗魯……粗魯的傢伙。忍住來自手指的痛感,柏洛斯努力站穩腳跟。該如何介紹自己,也許他聽說過自己的名字,如果這樣,那原先的名字是不能使用了。
苦笑一下,柏洛斯說道:“你好,我叫安迪,我就住在附近。”
“多瑙鎮?”湯姆鬆開手,緊盯柏洛斯。
“嗯。”柏洛斯倉促地點頭。
湯姆哈哈一笑,說道:“我早就猜到你住在多瑙鎮了,我聽說那裡的居民有好多都在爲卡佩家族工作,你一定是在卡佩城堡工作的吧。”
“呃……是的。”
柏洛斯的腦袋有點亂,想到自己正在說謊,他就感到有點心慌,他是不屑於說謊的,但他又不希望暴露自己的身份。
如果對湯姆的詢問緘口不提,會不會被懷疑呢?柏洛斯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左右爲難倍感焦慮,卻又沒有時間容他細細思索。
腦袋不經意地看向萊恩,這個大塊頭正在呼呼大睡,柏洛斯對此欲哭無淚。視線再次回到湯姆的臉上。
在目光掃過湯姆的眼角時,柏洛斯忽然從他的臉上感到一絲戲謔的味道。但這種感覺只是一閃而過,再次注意湯姆的眼角,看到的只有眯起的魚尾紋了。
湯姆沒有放過柏洛斯,繼續問道:“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工作?
柏洛斯一愣,會是什麼工作呢?瞎編可以嗎?女僕?只有女人才會成爲女僕。管家?可是自己看起來還太年輕了。
還有什麼工作?柏洛斯苦思冥想。
看着柏洛斯漂亮的臉蛋,湯姆露出欣賞的眼光,問道:“你的工作是女僕嗎?”
“唔……是的。”
柏洛斯只是隨口應到,然後就感到了不對勁。等到柏洛斯完全反應過來,湯姆已經笑地捂起了肚子。
柏洛斯略有懊惱地看着湯姆,說道:“我的工作是園丁,是的,就是卡佩家族的園丁,還是一名見習園丁。”
“知道了知道了,我只是與你開個玩笑。不知道爲什麼,只要看到你就讓我感到很興奮,我平時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湯姆努力端正坐姿,解釋道。
“……”
柏洛斯什麼也沒說。
湯姆看到柏洛斯不再搭理自己,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縮了縮身子,再次把臉朝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