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鵬,”凝望着那因爲路燈的微光而粼粼閃動的湖水,林薇終於開口了。蕭鵬看向她。
“你應該明白唐姐的意思的。”平淡地吐出了這麼一句話,卻令蕭鵬不由得瞳孔一縮。
林薇嘆息道:“本來……你們之間的事,我沒有立場去評論什麼的。但是,既然你承認我們算是朋友,我有義務提醒你……”
“你真的不應該,讓一個女孩子幾次三番地去主動付出!”
蕭鵬不由得渾身劇烈一震,驚疑不定地看向一臉嚴肅的林薇。這句話,纔是真正地戳中了自己的軟肋。
不等蕭鵬開口,林薇繼續道:“你是我的朋友,這沒錯;可唐姐也是我的姐妹。她到底有多麼喜歡你,沒有人會比我更瞭解。別說你絲毫感覺不到,每當唐姐面對你的時候,和她對其他人的態度,簡直是天差地別。我說的對嗎?”
聽着林薇那略帶質問的語氣,蕭鵬沉着臉點了點頭:“說下去!”
“我也看得出來,你對唐姐也是動了心的。不用辯解,女人對這些事通常看得很準。何況,‘旁觀者清’……爲什麼你就不能主動一些、把這層窗戶紙捅破呢?明明兩個人互相傾慕,卻因爲那可笑的面子,而讓她煎熬,也讓你自己受苦,值得嗎?!”
一句句的質問,如同鋼釘,將蕭鵬釘在原地,啞口無言。
不是這樣的……自己並不想這樣的。
良久,蕭鵬那陰晴不定的臉色終於緩和了下來。望着蒼茫夜色,蕭鵬微微嘆息一聲:“林隊,謝謝你和我說這些。”
林薇轉過頭看着他。
“林隊,你知道嗎?”蕭鵬的語調低沉,喃喃道“cs這條路,是很難走的。”
雖然不明白他要說什麼,但林薇還是點頭道:“我知道。尤其是現在,cs日漸勢微,想成爲絕頂高手,將更是難上加難。”
“大浪淘沙啊!被衆多射擊遊戲搶佔了市場之後,其實離去的大多數是菜鳥;現在還能留在cs裡不離不棄的,絕大多數都是高手。想要在這麼多高手中間脫穎而出,所要付出的代價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
不知爲何,從蕭鵬的話中,林薇竟聽出了淡淡的惋惜。
恨生不逢時,沒有生在那個羣雄並起的年代?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蕭鵬對於cs的感情,豈非正是如戀人一般?
“我聽說,一個CSer,一旦有了感情的牽絆,那麼他就再也拿不起槍了。”蕭鵬繼續喃喃道,“因爲,cs它就是一個獨立的世界,你想在這個世界裡生存,就必須忘掉真實世界的一切,這是法則。然而對任何一個人來說,這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在遊戲中,我們總是被各種各樣的外界事物所打擾、所牽絆,我們無法全身心地投入進去。”
林薇驚訝地看着蕭鵬,他的這些言論,雖覺得荒謬,但細細想來卻又無比正確。
只是……這種結論,對於CS本身來說,是否太殘酷了一點?
換個角度想,其實生活本身,豈非就是一種殘酷?!
***看見咖啡廳的名字,唐清秋不由得有點想笑,因爲在一部老掉牙的日本動漫裡,有一家和它名字完全相同的咖啡廳:貓眼。
名字雖然有些惡搞,但這裡的消費水平卻是一點也不惡搞。樸素卻大氣的裝潢,服務人員細緻入微的服務,舒緩的輕音樂,無不襯托出典雅的氛圍;一杯普通的“黑象牙”,在這裡竟然要幾百塊,可見此地的消費水平。
說真的,對於周坤突如其來的邀請,唐清秋也覺得有些愕然。本來周坤將自己視爲死敵,爲何又突然請自己來喝咖啡?
在服務生的指引下,唐清秋很快就看到了單獨坐在那裡的周坤。
此刻,周坤正坐在特別預訂的靠窗的位置,低頭凝視着面前的珍品“藍山”,手中的小匙緩緩地攪動着,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你來了!”看到唐清秋站在面前,周坤只是微微一笑,淡淡地一指對面的座位:“請坐。”
唐清秋一臉狐疑地看着他坐定。
“喝點什麼?”周坤一反常態地問道。
面對他的反常,唐清秋疑惑之色更重。平常的周坤,對待別人尚且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樣,更何況是對她。
不過她還是淑女地答道:“摩卡就好,謝謝。”
“請稍等。”服務生遠去了,周坤卻仍然靜靜地攪動着咖啡,不發一語。
周坤的沉默,竟讓一向沉穩的唐清秋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你不必感到奇怪,”周坤終於開口,卻仍然沒有擡起頭,“那天你說的是對的。我們兩家畢竟是世交,不論我們之間有什麼矛盾,也沒有必要把關係徹底搞僵。”
“哦?”唐清秋眉頭忽地一挑。
周坤繼續道:“有些話,我希望心平氣和地和你談談。”
唐清秋愕然:“請說。”
周坤忽然擡起頭,面色空前嚴肅:“關於你和蕭鵬的。”
唐清秋的臉色突變,不過她很快地恢復,笑道:“對不起,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呵,唐大小姐,一定要我全部說出來麼?”周坤冷笑。
這下,唐清秋不說話了。
周坤微微地嘆息,本來確實是想心平氣和地談話的,但是自己還是忍不住要諷刺。
稍稍平復一下心情,周坤感嘆道:“你知道嗎?其實宇宙並不是單一的,而是由若干平行世界組成的!”
唐清秋微微點頭:“我知道,平行世界理論。”
“問題就是,兩個平行世界之間,永遠不可能有交集,而這兩個世界的人,也永遠不可能相互瞭解。這是宇宙的法則。”周坤道。
唐清秋卻是嫣然一笑,半開玩笑地道:“未必吧?要不然怎麼會有這麼多穿越小說呢?看來,凡事沒有絕對。”
周坤冷冷道:“你見過穿越成功的人嗎?”
唐清秋立即反問:“沒見過的東西就等於沒有嗎?!”
周坤剛要反駁,唐清秋點的摩卡,這時卻被服務生端了上來。禮貌地付了小費,服務生略帶欣喜地轉身走了。
看着服務生離去,周坤喃喃開口:“就像他們一樣,只得了幾十塊的小費,就能興奮很久;這種平凡的快樂,是我們所不能理解、而且享受不到的。就像他們羨慕我們這些坐着喝咖啡的人那樣,其實我也在羨慕着他們……其實,平行世界並非只是在宇宙中,我們這個世界上,也存在着這樣的‘平行’。”
他忽然想到了陳楠在信中的話:“我們這一生,就像兩條平行線,必定要沿着兩條不同的軌跡行走,永遠不會有交集。我還是會執着於自己那可笑的cs夢想,而你,還是會成爲你父母的繼承人。”
想起這些,周坤不免陣陣神傷。
“我說這些,只是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唐清秋忽然打斷了周坤,“我明白你要說什麼。”
這句話,反倒讓周坤一怔。
“蕭鵬註定是個爲了cs而生的人;而我,註定了是唐家大小姐……這是你接下來想說的吧?”
這次輪到周坤沉默了。他們兩人雖然彼此看不順眼,雖然有着各自愛的人,但歸根結底,他們是同一類人,對於彼此的瞭解都很深刻。
唐清秋忽地笑了,笑容中帶着些許戲謔,又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沒錯,不同世界中的兩個人,不可能出現交集;但一旦兩條平行線真的相交了,那麼想要再分開,就只有強行折斷它們了。”
看着唐清秋那苦澀中略帶甜蜜的笑容,周坤這才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看得出,唐清秋對於蕭鵬,絕非虛情假意,而是真的用心良苦。
但周坤還是冷冷地道:“我有點相信了你的誠意,可你要知道,你們之間的差距有多大。你們家的人,不會同意這件事的。到頭來你們還是不會有結果,徒增痛苦而已……何必要這樣呢?何不在一切開始之前結束,只保有一分美好的回憶?”
越說到後面,周坤的話語竟帶着一絲祈求。
但聽了他的話,唐清秋卻笑了,是微微的冷笑。這種表情,極少出現在一向待人和藹的唐清秋臉上,現在忽一出現,連周坤都感到心下暗驚。
“對不起,我有聽錯麼?”唐清秋冷笑,“這是你所說出來的話?你自己甚至還沒有放下,卻在勸別人放棄?或者說……你已經可以把你那陳楠,當做一段‘美好回憶’了?”
周坤的眼神掠過一摸痛苦之色:“正因爲我瞭解這種痛苦,所以我纔想勸你們,不要重蹈我的覆轍。況且,古往今來,類似的故事並不少,可終成眷屬的卻沒有幾個。”
“你今天來這裡和我說這些,蕭鵬知道嗎?”唐清秋忽然問道。
周坤苦笑:“我怎會告訴他?”
唐清秋的表情有些戲謔:“這些問題,爲什麼你不先去問問蕭鵬呢?你都還不知道蕭鵬是什麼打算,就這麼跑來問我?我和蕭鵬如何,你爲什麼這麼關心?難道說……周大少爺你終於想通了,要屈從於這場‘政治婚姻’了麼?”
隨着唐清秋一句又一句地反問,周坤的臉色愈加地冷了下來。
他目光中寒芒一閃,隨即冷冷一笑:“好,很好!”
周坤猛地站起身來,向着門口走去,剛走兩步,他定住了腳步。
“既然今天,話已經說到這裡了,我們就乾脆把話說在前面,”沒有回頭,周坤冷冷道,“雖然之前我告訴過你,我也不妨再提醒你一次:如果有那麼一天,蕭鵬因爲你而受到絲毫的傷害……我一定要讓你付出代價!我發誓!”
看着周坤憤而離去的背影,唐清秋不由得微微苦笑:又是不歡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