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源翼身上的氣息驟然爆發開來。
凌厲,絕情,又引而不發,狀若夏日悶雷。
諸島上掀起狂風巨浪,就連經年不散的白霧,都蕩起了層層漣漪!
“好可怕的氣息!”
“石”字島上,五名修者齊齊側目,看向武源翼所在的方向。
“究竟是何方神聖,竟能隔着重霧,將氣息傳達至這裡!”麻章深深吸了口氣。
王明兆皺着眉,低語道:“難道是九境巔峰的人物?這麼快就有九境巔峰的人物進來了?”
“怎麼可能。”
韓少遊心有慼慼:“元胎九境的巔峰強者,都有鎮壓陣眼的實力了。從大離王朝的盤算來看,他們豈會率先派出此等強者來探索洞府?外面的景象,大家也都看到了。那實際上是一場血祭!利用生魂業力,在逼迫仙人洞府提前出世。生魂業力是何物?修行路上殺過的生靈,都會成爲身上的業力。這些業力,平時倒沒什麼,但在渡劫時,就是要命的繩索!九境巔峰的人,豈會輕易踏足這等修羅場?大離王朝擺下此等生魂陣,還有一個目的,不就是爲了勸退那些不該來湊熱鬧的九境強者嗎?”
“韓道友所言甚是。”略懂占卜之術的楊進對局勢看得更爲洞徹,道:“我等未嘗不是探路的馬前卒。這裡的寶物固然珍貴,但對於底蘊深厚的大離王朝來說,也算不得什麼。王朝之所以允許我們進來,未嘗不是存着讓我等觸發洞府禁制、消耗洞府能量的心思。這是陽謀。不僅是我等散修,即便是豪門世家,也難抗拒此等誘惑。而我們所能得到的東西,在真正的寶物面前,不值一提。”
“善哉。正是如此。”
滕半僧雙手合十,道:“我觀胎中寶物已然孕育七七八八。若是投食便能助其迅速成長,吾等不妨暫留一手,等到見到‘白袍孤煞’的真容時,再做投喂之舉。”
“大師說的是。”麻章頷首說道:“這樣一樣,可以避免一些麻煩。若是有誰對寶物的歸屬有了異議,在此爭鬥起來,反會拖累大家。故而,我也不建議現在讓寶物出世。若是大家不反對的話,那我們就繼續前行吧。這處是非之地,實在不宜久留。”
話已至此,其餘人自然不好多說些什麼。
君文月木木走着,狀若失魂。
直至此時,她才發現,她是衆人中唯一一個格格不入的人。
君文月不禁反思自己,幾十年來,她勤勤懇懇在山中修行,不問世事,直至半個月前,聽說了仙人洞府的事蹟後,非要纏着師姐一同前來見識一二。
本以爲,已經修煉至真元境,自認爲不是軟弱可欺的她,卻在剛進入蠻荒的第一時間,就見識到了人間的殘酷。
屍體和死亡,到處都是。
法力境,真元境,再怎麼強大的人類修士,在蠻荒的災厄面前,都弱小得像瘟狗一樣!
數不清的人倒下,看不盡的血拋灑,一具具的屍體像餃子一樣從天空墜落。
一時間,活着,似乎完全成了運氣!
而她,就是憑藉着運氣活了下來。
當然,最大的運氣,是她有一個好師姐。
而這個好運師姐,卻在剛剛進入仙人洞府後,就遭人殘害!
終究……還是運氣不足嗎?
君文月忍不住這樣問自己。
她的心中數度升起絕望,是仇恨和不甘支撐着她繼續走了下去。
好在天可憐見,“石”字島上唯一的珍寶被她收入囊中。
可就在她覺得能夠憑藉此奇遇報仇雪恨的時候,她又絕望地發現,這個世界上,根本不乏實力強橫、心思縝密、城府深沉、遠超同輩之人。
而她的仇人,正是那些人中的之一。
五個仇人,一個比一個實力強橫,又一個比一個心機深沉。
謀算、武力,無論哪一方面,都不是她能夠媲美的存在!
怎麼會這樣……?
君文月恨不得揪掉頭髮。
她毫不懷疑,在事關性命之際,就算她脫光衣服,在五人面前極盡色相誘惑,五人也會毫不含糊取她性命!
五個人,就是這般的心智堅硬!
而這樣的五人,卻同時對未曾謀面的“白袍孤煞”感到畏懼。
那麼,白袍孤煞又該是何等令人絕望的存在?
那麼,腹中孕育的生靈,也又該是何等令人震撼的存在?
一念及此,君文月摸向鼓起的肚子,心中的不安也在觸摸到腹部的一刻,退散些許。
“孩兒,娘就指望你了。”
君文月默默想道。
感受到這一意念的黃沙,幾欲吐血。
“我去!你們人類,要不要這麼自戀?又想當我爹,又想當我娘,你們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就在黃沙腹誹之際,六人已經離開了小島,來到一處石橋。
石橋的後半段籠罩在雲霧中,跨過雲霧的一剎那,衆人眼前景色一變,彷彿瞬間越過了千萬裡,站在一處水草肥美的平原上。
草長鶯飛。
嫩青的草剛剛沒過膝蓋。
和風從遠處吹來,枝葉沙沙,草浪起伏。
秀美的風景,似有讓人忘卻煩惱之能,能讓人忘掉所處的地方其實是玄機重重的仙人洞府。
“好美。”
君文月脫口而出,陶醉在美麗景色中。
但五人並未絲毫分神,他們精神緊繃,從始至終,注意力都放在不遠處的青黑色身影上。
“白袍孤煞?”
“不是……”
從外觀上,青黑色身影的打扮,像極了田間勞作的農人。
“農人”揮舞着鋤頭,不知道是在挖掘些什麼。
五人相視一眼,帶着君文月走上前去。
“老頭兒,你在幹什麼?”
王明兆心生好奇,忍不住開口問道。
“農人”依舊不言不語,埋頭挖掘。
王明兆頓時皺眉不悅,抓着“農人”的肩膀,厲聲喝問:“老傢伙,你是誰!”
“農人”這才木木地扭過投來,空洞的眼神落在王明兆臉上,忽然開口,語氣冰涼:“王明兆,我是你的掘墓人!”
“裝神弄鬼!”
王明兆手上剛一發力,農人的身軀便像泡沫幻影一樣消失不見,只留下剛剛挖掘好的土坑。
王明兆心裡“咯噔”了一下,擠出笑容,剛想說些什麼,卻見四位同伴齊齊遠離他了三步。
“你們是什麼意思?”王明兆有些慌了。
楊進一言不發,指了指土坑旁躺着的墓碑。
王明兆順着手勢看去,見墓碑上面赫然寫着他的名字:“大離潁州人士王明兆之墓。”
“我?我的墳墓?”
王明兆駭然失色,乾笑兩聲,道:“開什麼玩笑,你們該不會是被那個老頭嚇到了吧?這種障眼法,我一個指頭就能……”
“王道友!”
楊進開口打斷,他神色凝重,語氣不容置疑:“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什麼意思?”
王明兆心中的不祥預感更重。
楊進微微嘆氣:“如果是以‘命數’之名,你能坦然接受你的死亡嗎?王道友,其實,卜辭還有後兩句,只不過被我強行中止了。辭曰:欲覓死路五人行,求生三月祭驚蟄。道友,三月……就是你王明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