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發的深了,然而雨勢不曾止歇,越下越大。
雨水從張小凡溼淋淋的發間流淌下來,順着他的臉龐滑下,他的眼睛幾乎已經睜不開了。
這種大雨,這種寒夜,縱然是身強體健的男子,只怕也要淋的大病一場,也幸虧張小凡道行非凡,但若一直無人遮擋,明日間亦會有恙。
可就在這個時候,在這風雨無人的時刻,他卻突然看見,在他面前,出現了一個身影,一雙腳,踏在了他的面前。
是誰……小師姐嗎?
他內心多了一分希冀和歡喜,吃力地擡起頭,天空中電光閃過,巨雷轟鳴,藉着那一道微光,他看清了那一個穿着綠裙的絕美少女,就那般靜靜的站在了他的身前。
張小凡整個呆住了。
她……她怎麼敢來這個地方?!
碧瑤撐着傘站在前方,然而大雨滂沱,只見她依然是一身水綠衣裳,手中撐着一把青綠色的油布傘。但是這風雨太大,她輕飄的衣裳邊上,也溼了好幾處。走到跟前,便越發看得真切,那幾處被水淋溼,柔柔貼在肌膚之上,若隱若現。。
在暴雨狂風之夜,這一道溫柔的身影,在他的面前輕輕蹲了下來。
雨愈急,風更狂!
樹林深處,傳來道道尖銳聲響,那是狂風掠過樹葉的聲音,嘩啦啦作響。
一隻素白冰涼的手掌,帶着微微的顫抖,撫過張小凡的髮梢,彷彿夢語一般的聲音,在這個風雨之夜,低低地道:“別怕,很快就會過去的!”
“我會在這裡陪你的!”
“轟隆!”雷聲彷彿震裂了夜空,震碎了心魄。狂電閃處,風雨呼嘯之中,冰冷雨花如妖魔一般狂舞時分,那一張溫柔的臉,那一雙溫柔的眼,如幽夢中最甜美的身影,陪在身旁。
她在風雨中,低聲自語,對着張小凡,又彷彿是對着自己深心,輕輕,輕輕道:“你救我護我,不惜自己的性命,我便一般對你了。”
“你怎麼敢來這個地方,快走吧!”張小凡輕聲催促道。
他知曉以對方的身份,若是驚動了自家師父師孃,只怕便要喪命於此了!
“我若不來,怎能瞧見你這般狼狽的模樣?”
碧瑤抿嘴笑道:“當初要你與我走你偏不走,眼下可是吃苦頭了吧?”
張小凡沉默不語,他跪在這裡,心頭還能好受一些,若是跟對方走了,只怕這輩子都良心不安。
碧瑤皺了皺眉頭,人向前靠了些。張小凡忽然發覺,原本打在身上生疼的雨點,竟是突然少了下來,整個人就像是一直在重壓之下突然獲得解放一般,輕鬆了起來。
他擡起頭,只見眼前的絕美女子把傘移了過來替他擋住雨水,然而這雨勢何等之大,碧瑤顧了張小凡,自己的身子便難免有些疏漏,眨眼之時半邊身子都溼了。
張小凡心中一陣暖意,忍不住就伸手把雨傘推了過去,柔聲道:“你當初在萬蝠古窟裡生了一場大病了,莫要再着涼了。”
碧瑤抿脣微笑,面上似是極爲歡喜,道:“原來你這個小子,還知道關心我的身子?”
張小凡臉上一紅,不過在這風雨黑夜之中,倒是看不分明,他訕訕道:“我是怕你等下病了,又怪到我的頭上。”
碧瑤往他身邊一靠,登時便和他緊緊並排蹲在一起了,不同的是張小凡是跪在地上,而碧瑤則是蹲在他的旁邊。與此同時,碧瑤的那把傘也再次移了過來,擋在他們二人的上方,遮擋風雨。
“你快走吧……”
張小凡心中感動之際,卻是壓低聲音說道:“這裡周圍都是我們正道中人,不要說還有天音寺和焚香谷的那些前輩,就是我們青雲門裡隨便出來一個長老,你就死無葬身之地了。快走吧!”
碧瑤見狀,笑眯眯的悄聲道:“你不是以正道自居嗎?你不是正邪不兩立嗎?怎麼不喊人來抓我?”
張小凡聽了她這話,心中當即大震,全身都出了冷汗。
以此刻他的狀況,若是再被同門中人發現,竟然與一個魔教少女如此親密地在一起,只怕滿身是嘴也分辨不清了!
他有心想要叫喊,然而看見碧瑤把大部分的雨傘都遮在了自己頭上,她自己那半邊身子,竟然都已經溼透了,不禁心底一軟,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風聲、雨聲,呼嘯而過,少女悄悄把頭倚在了張小凡的肩膀上。張小凡卻只覺得,腦海中忽然一片空白,只有身旁那一絲幽香,在這冷冷風雨之中,卻是那般真實地纏繞着他。
可惜這一幕,莫離是看不見了。
他與陸雪琪等人到得流波山上時,已然是數日之後。
仍然是深夜,不過卻是天朗氣清,明月高懸,將整座島嶼照的一片通透。
島上很是靜謐,除了鳥語蟲鳴,便再沒有其他的聲響了。
然而莫離卻分明感覺到許許多多道修士的氣息,有強有弱,有正有邪。
他們在休息。
“這便是流波山嗎?”
望着這座島嶼上的山巒,周小環撇了撇嘴,道:“瞧着也沒什麼特異之處。”
這島上面積不大,山巒自也算不得高,讓走南闖北見識不淺的周小環看不上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過,這一座島,這一座山,惹得天下正魔兩道羣英聚集,可不是因爲地理環境如何,而是那一頭夔牛靈獸!
三千年間,自深海出世一回,卻是此次正魔大戰的引子。
“小環,莫要說話,小心引來魔教妖人。”週一仙小聲叮囑道。
這島上正魔匯聚,他們不明情況,若是發出動靜引來魔教之人,那便是大大的不妙了,哪怕有莫離在,也是一樁麻煩。
莫離笑了一笑,道:“無妨,我已然知曉我等正道的駐地所在,且隨我來吧。”
說罷,他心念一動,驅動劍光,朝着正道氣息更多的地方而去。
陸雪琪緊緊跟隨,兩人到了流波山的另外一側,忽聽得有人喝道:“什麼人膽敢擅闖駐地?!”
金光升騰而起!
只見得一名昂藏大漢怒目圓睜,正站在下面死死盯住他們!
“哦,石頭兄弟?!”
莫離瞧清楚下面那人容貌,喝道:“想不到,竟然在此處遇上了你?!”
那大漢不是旁人,正是昔日對莫離曾有過救命之恩的金剛門石頭!
其人聞聽熟悉的聲音,看清楚莫離的面容,當下臉色便柔和了下去,歡喜的道:“原來是莫兄弟你呀,嚇死我了,還當是魔教賊子偷偷前來呢!”
莫離降下劍光,哈哈一笑,道:“看來這些日子,你是吃了不少魔教賊子的苦頭,如此這般警惕!”
陸雪琪也跟着降下劍光,落至莫離身側。
此刻,幾人之間的動靜已然驚動了周圍之人,各個山洞之內都有火光亮起,還有人影探頭查看。
“石頭,怎麼了?”
一道極有威勢的聲音自後方的營帳中傳來,石頭一聽,當即很是恭敬的道:“師父,是故交來訪,不是魔教之人。”
他聲音洪亮,整個營地都聽得分明,那聲音‘嗯’了一下,便沒有了動靜。
而周圍查看的衆人也是各自又回去歇息。
石頭疑惑道:“莫兄弟,你們怎麼到了此處,你們青雲門的駐地可是在山腰之上的。”
“我們是剛到此地。”
莫離笑着介紹道:“這位是陸雪琪陸師妹,這位是週一仙周前輩和他的孫女,我與陸師妹自空桑山趕來,路上巧遇了周前輩祖孫二人,今日剛剛登島,正欲找尋我青雲弟子所在呢!”
“原來如此,可是嚇我一跳。”石頭心有餘悸的道:“這幾日每日與魔教妖人鬥法,那些賊子白日裡輸了不算,夜晚隔三差五便有人來摸營,雖然沒能得逞,可也有兩位值守的兄弟受了傷。我只當你們也是那摸營的魔教妖人呢!”
“日日鬥法,那些魔教之人都輸了?”莫離有些奇怪的問道。
“正是。”
石頭點頭,道:“也不知這些妖人好端端的,跑來這荒無人煙的流波山做什麼,那四大魔教派閥的老魔頭,卻是一個都未曾現身,就其餘派系的魔教之人,又如何是咱們的對手?”
有青雲門坐鎮,他們自然不會將這些小門小派的魔教之人放在眼裡了。
然而莫離聽了卻是更是奇怪,這流波山上的夔牛,乃是鬼王宗勢在必得之物,連長生堂的段遊都已然現身,想必四大派系的魔教高手,已然匯聚流波山上,怎生在石頭口中,一個都沒有露面?
“石頭,好生值守,莫要分神!”
就在莫離思慮之際,那後方黑暗中再次傳來了那道威嚴的聲音,隱隱有一些對幾人在此閒聊的不滿。
“是,師父。”
石頭應了一聲,衝莫離歉意一笑,小聲道:“我還要值守,不能多說了,明日白天,我再去拜訪莫兄弟。”
莫離點了點頭,當下帶着週一仙等人前往方纔石頭指明的青雲方向離開。
然而剛剛登上山腰,便聽得一道清朗的聲音喝道:“是誰!”
數道各色法寶的光華亮起,黑暗中一道人影攔在了幾人的必經之路前。
此人一襲白衣,揹負長劍,面容俊朗,氣度瀟灑,正是龍首峰上道行最深的弟子齊昊!
“齊師兄!”
陸雪琪見得這白衣灑然的身影,當即問候道。
莫離雖然看齊昊並不如何順眼,不過也是拱手行禮道:“大竹峰莫離,見過齊師兄。”
“莫師弟,陸師妹,原來是你們!”
齊昊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道:“我還以爲是歹人闖山,你們不是留下救張小凡師弟的嗎,來的倒是晚,張師弟前幾日便到了流波山了。”
“小凡已經到了?”
莫離想到在空桑山之時,他攔在碧瑤身前的模樣,不禁笑了一笑,只怕這傻小子一路上都在擔心受責罰之事,誰料趕到流波山來,發現自己和陸師妹未到,也不知會不會歡喜。
他也沒有解釋在昌合城休息了幾日之事,而是道:“不知我大竹峰和小竹峰營地當如何走?”
“大竹峰的師兄弟們在拐角處的山洞,小竹峰的師妹們則是在最上面了。”
齊昊笑道:“可要我派龍首峰弟子爲兩位帶路?”
“不必了。”
莫離搖頭拒絕,齊昊指明方向,他已然察覺到自家師兄弟們的氣息,當下道:“陸師妹,咱們便在此分別吧。”
陸雪琪衝他拱手一禮,隨後便大步離開。
莫離道:“周前輩,小環,咱們也走吧。”
“且慢!”
齊昊突然伸手將三人攔住。
他問道:“這兩位是?”
“他們是我的好友,怎麼,有什麼問題嗎?”莫離不解道。
“原是莫師弟的好友。”
齊昊微笑道:“按理說,我不該阻攔,只是職責所在,這幾日屢屢有魔教之人侵犯我正道駐地,是以水月師叔令我龍首峰弟子把守營地安全,而何師伯有令,入夜之後,非本門弟子不得入營地之中。所以……”
他一副歉意的模樣,卻是絲毫沒有要讓開道路的意思。
此次前來流波山,大竹峰、小竹峰、龍首峰三脈裡,以龍首峰弟子最多,他們負責警戒安全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只能我進去?”莫離皺眉道。
“不錯。”
齊昊含笑道:“如今魔教妖人屢屢夜襲,師弟這兩位朋友來歷不明,只怕下面的門派駐地也未必會讓他們進去,看來,只能讓他們兩個在正道營地外休息了。”
週一仙祖孫二人並無多少高深道法,雖然有五行遁術護身,然而若再營地外邊被魔教妖人偷襲,那也是一樁麻煩事,莫離還想着讓他們加入青雲門來着,怎能如此慢待?
當下,他道:“那煩請周前輩和小環你們兩個在此處稍待,待我進去稟報何師伯後,再領兩位進去吧。”
週一仙點了點頭,殊料此時,那齊昊卻又道:“抱歉了,莫師弟,何師伯有令,入夜之後閒雜人等不許出現在咱們青雲駐地附近,還是請兩位下去等吧。”
莫離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他此時若再不明白這齊昊有意刁難,便算是白白修道這麼些年了……
ps:昨天喝醉了,寫了忘發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