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困龍闕
白面書生的友人,是一位中年文士。
此人細眉方臉,眉目看着儒雅,但雙目炯炯,額角飽滿,卻在這文雅中自有不怒而威的氣勢。
一襲儒袍,腰間別着一塊淡紫玉佩極是惹眼,那玉佩玲瓏剔透,隱隱有祥瑞之氣,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其人注意到莫離和碧瑤的眼神,卻是微微頷首,笑了一笑,拱手一禮,沒有說話。
莫離亦是回了一禮,隨後正待用飯,卻注意到碧瑤呆呆愣愣瞪着那兩名文士的樣子,不禁笑道:“怎麼,還不吃飯嗎,難道碧瑤小姐會喜歡讀書人?”
“要你管!”
碧瑤輕哼一聲,低下頭開始用法,只是一雙美眸時不時的朝着那二人掃去,眼神裡滿是心虛和擔憂的味道。
九尾天狐忽然小聲道:“小子,你可能來了大麻煩。”
“大麻煩?”
莫離渾不在意的笑了一笑,道:“焚香谷那種龍潭虎穴都闖過來了,還能有什麼麻煩?”
他目光玩味的朝着那兩名文士看了一眼,見得對方再次衝他微笑,亦是還了個笑臉小聲道:“況且,誰是誰的麻煩卻也未必說的準。”
見他自信滿滿的樣子,九尾天狐便沒有在多說話。
對方道行深厚,靈力強橫,並不遜色於她,卻也沒什麼好勸說的。
便是出了什麼事情,打不過,總是能跑的掉。
過了半晌,二人一狐用罷飯菜,莫離道:“店家,結賬。”
那店主卻是看了兩名書生一眼,見得那腰戴紫色玉佩的書生輕輕點頭,這才上前熱情的道:“客官承惠,一共八錢銀子。”
“好。”
莫離點了點頭,正欲拿錢,忽然間聽得身後突然有個聲音響了起來:
“小兄弟,這一餐便算在在下身上如何?”
莫離聽得這聲音溫和,轉過頭去,只見那文士正對着他平和而笑,當下道:“這位先生,可是與我說話麼?”
中年文士含笑點頭道:“正是。”
說話的功夫,他已然站起了身,朝着莫離這邊走來。
莫離打起了幾分警惕,他道:“不知先生是想?”
“旅途寂寞,看見小友順眼,心生結交之意,小友不會介意與我聊幾句吧?”那中年文士笑眯眯的道。
“原來如此,先生請坐吧。”
莫離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給了個請的手勢。
碧瑤有些擔心的看着眼前的中年文士,那文士卻是衝她點頭一笑,隨即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
“請問小兄弟尊姓大名?”文士含笑道。
“在下姓莫,單名一個離字。”
莫離反問道:“還不知先生名諱。”
“莫離,好名字。”
他點點頭,道:“我姓萬,草字人往。”
“萬人往!”
莫離唸了一遍,卻是一動,真的是他?
莫離忍不住向他看去,這萬人往臉上一片溫和,但眉宇之間威勢彷彿天生一般,竟是極重,配着這個名字,隱隱然有御萬衆之意。
“原來是萬先生。”
莫離道:“不知萬先生此行,是遊歷呢,還有別有要事趕路?”
“此來不過是遊歷山河,遍覽風景罷了。”
萬人往從桌上拿起一隻新的茶盞,替在座每一個人都斟了一杯茶,道:“神州浩土,廣袤無垠,若非到得此處,怎麼會碰見小友?”
“若我所料沒錯,小友定是修士吧?”
“先生倒是好眼力,我非但是修士,更是青雲門的弟子。”莫離坦然說出身份。
“青雲門,早便聽過這一仙家門派的大名,想不到小友竟然是名門弟子!”
萬人往一副頗爲敬佩的模樣,他端起茶杯,道:“小友請喝茶。”
莫離卻是搖了搖頭,道:“不敢,師長有令,道不同不相爲謀,先生的茶,在下是萬萬喝不得?”
“哦,道不同?”
萬人往眉頭一挑,放下茶盞道:“是哪裡的道不同了?”
說話之際,他眉宇間更顯威嚴,場中的氣氛卻是立時凝重了起來。
九尾天狐懶洋洋的打量了萬人往一眼,隨即垂下頭顱,慵懶的打了個哈欠。
對方不管是什麼來歷,與她都沒什麼太大關係。
三百年的歲月雖然不長,但已然足夠讓一代人逝去,況且,九尾天狐的故交也沒有幾位,除了焚香谷,也沒有結仇的了。
“我曾聽門中長輩說過,魔教傳承久遠,派系衆多,然而自三百年前,魔教教主仇忘語統一魔教以來,以四大派閥最爲興盛。”
“這四大派閥便是萬毒門、合歡宗、長生堂和鬼王宗,巧的是,鬼王宗的宗主,似乎是和閣下同名同姓。”
莫離笑道:“我前腳抓了鬼王宗宗主的愛女,後腳便有一位和鬼王宗宗主同名同姓的人找上門來,閣下以爲,這茶我喝得還是喝不得?”
“四大派閥鬼王宗?”
九尾天狐吃了一驚,暗道這小子好大的膽子,才招惹的焚香谷,後面便有鬼王宗殺上門來,正魔兩道的大勢力都快被他得罪了個遍!
“小兄弟,我問的是,哪裡道不同了?”
鬼王眸光銳利的盯着莫離,一宗之主的威嚴殺氣顯露無疑,比之焚香谷主和青雲掌門猶要凶煞數分!
魔道派閥的執掌者,自然比正道大勢力的掌門人更加的殺伐果斷,更加的殘酷無情,否則,又怎麼能鎮住那些兇殘暴戾的老魔頭?!
“正道魔道,求得都是逍遙,求得都是長生,小兄弟以爲,咱們哪裡不一樣?”
身份既然暴露,鬼王也懶得再裝。
雖然眼前的青雲弟子,年紀輕輕便道行不凡,還擊敗了自己的得力大將朱雀,然而,到底是年紀輕了些,便是道行高深,又能高深到哪裡去?
他自信能拿下對方,更不必說還做了許多額外的安排!
是以此刻,既然被揭露身份,他的語氣便有幾分咄咄逼人。
莫離只淡淡一笑,道:“求的是長生逍遙不錯,可是我輩修士,求仙問道,只憑己身,而爾等,卻是視天下生靈如草芥,肆意屠戮,正道魔道,本就是兩條路。”
“迂腐!”
萬人往冷哼一聲,道:“狼吃羊,羊食草,這天地之間,本就是弱肉強食,強者,自然掌控一切,弱者,若不屈服,便反抗好了,實力不濟,被殺又能怨的了誰?!”
“況且……”
“天地之道,以不足而奉有餘,我等在這蒼天眼中,不過都是豬狗罷了,誰生誰死,又有什麼要緊的?”
莫離搖頭一笑,道:“萬宗主,看來你我之間確實是道不同不相爲謀,這世上或許便是伱這樣的人多了,正魔大戰纔不會停息吧。”
“咱們還是說正事。”
沒有什麼好爭論的。
不論是莫離還是鬼王,兩人能修煉到這等道行,必然都是意志堅定之輩,必然對於自己的道執念極深。
說多了只是白費口舌而已,真要想說服對方,只有一個法子,便是用物理手段,解決對方。
人沒了,分歧自然便不存在了。
“好,說正事。”
鬼王看向自家愛女,望着對方那清麗的玉顏,微微點頭,道:“瑤兒,你沒瘦,看來這位莫小友並不曾虐待你。”
“爹爹……”
碧瑤語帶哭腔,美眸含淚,雖說莫離不曾對她如何,然而驟然被一名正派弟子擄走,她的心一直提着。
尤其是,她更是跟着莫離深入焚香谷這正道大派,彼時她都已然存了死唸了。
如今好不容易和唯一的親人見面,你讓她怎生能不剋制住情緒?
“好了,沒事了,一切有我。”
鬼王好言寬慰道:“今日我在此,誰也不能再把你如何。”
他伸手欲拍拍愛女的肩頭撫慰,然而,一柄劍卻忽然攔在了他和碧瑤之前。
“鬼王何必着急?”
莫離笑眯眯的道:“待辦完了正事,大小姐我自然會完璧送上。”
“正事?”
鬼王輕蔑一笑,道:“你可知,你今日多半要葬身此地了嗎?”
“若你識相,現在認輸求饒,或許,看在瑤兒這些日子並未受苦的份上,我留你一個全屍!”
趴在桌子上一直懶洋洋的九尾天狐聞言,倒是來了幾分精神,打量着鬼王,眸光中滿是玩味之色。
雖說鬼王宗乃是魔教四大派閥之一,然而眼前這青雲小子,可是方纔將焚香谷鬧了個天翻地覆,鬼王還真未必能留下他。
“爹爹,他……”
碧瑤想到方纔在玄火壇看見對方大顯神威的模樣,不禁心中一緊,想要告訴鬼王小心。
然而話一出口,便被鬼王打斷,道:“瑤兒,你靜靜看着便是,今日自有爹爹爲你出氣!”
“鬼王倒是很大的口氣。”
莫離含笑道:“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女兒的安危又當如何?”
“哈哈哈哈……”
鬼王放聲大笑,道:“你可知你今日面對的是什麼嗎?容我爲你介紹一番,龍兄,打個招呼吧。”
他原本的伴當,那名白面書生聞言,當即站了起身,衝着莫離含笑拱了拱手。
“他叫青龍,是我鬼王宗四大聖使之首,亦是你那日擊敗的朱雀聖使的兄長。”鬼王介紹道。
“聽小妹說,閣下年紀輕輕,道行便已然深不可測,今日一見,果真是非同凡響。”
青龍道:“希望待會有機會領教到閣下的蒼龍劍訣。”
朱雀便是敗在這一招之下。
“青龍?”
莫離眉頭一挑,還了一禮,道:“我聽過你的名字,你手上那枚,便是九天神品乾坤青光戒吧?”
“你倒是好見識,竟然識得此物。”
青龍微微頷首,大拇指指腹摩挲着那戒指,面上不無得意之色。
這一枚乾坤青光戒,絕不遜色任何九天神兵,千餘年前便在修道界大放異彩,他亦是費了好一番心思,歷經艱險才尋到這枚戒指。
“只是可惜,來的是你而不是萬劍一那老鬼,否則,當年的仇怨,今日便可盡數了結了。”青龍忽然遺憾的道。
萬劍一!
鬼王眉眼之間,閃過一絲凌厲殺氣。
這個青雲門絕世天驕,帶着寥寥數人便深入他們魔教蠻荒聖地之中,將聖地攪了個天翻地覆,這是他們魔教無數弟子心中的恥辱,但有機會,他是絕不會放過對方!
“青龍前輩莫要感慨了,你連我未必敵的過,更不必提萬師伯了。”
莫離輕聲笑道:“乾坤青光戒固然了不起,可是又哪有斬龍劍闖出來的威名大?”
魔教四大派閥,但凡參與過三百年前蠻荒聖地一場大戰的,誰不對那柄碧芒遮天的凌厲神劍心有餘悸?!
青龍面色微變,深深的看了莫離一眼,並沒有與之爭辯。
然而熟知對方脾氣的鬼王卻明白,自己這位好友兼得力臂助,此刻實是怒火中燒。
他冷哼一聲,驟然拍了拍手!
衆人的耳邊,驟然響起了神秘的頌唸咒文的聲音。
鬼王宗還藏了不少人!
莫離心中一凜,卻聽得那聲音如幽冥的呻吟,低沉而悠遠,在空氣中飄蕩,伴隨着那神秘的咒文,天地之間陡然紅光大盛!
一個巨大紅色光圈升騰而起,無數道刺眼的紅光同時向上射出,形成一道壯觀的紅色光牆,將這小小野店方圓數裡地界盡數封鎖!
那紅色光幕之上,有種種詭異玄奧的道紋顯露,充斥着狂暴殺戮的氣息,讓人莫敢直視。
“這是以我宗鎮門至寶伏龍鼎凝就的困龍闕法陣,有鎮海降龍之威,莫小友以爲如何?”鬼王淡淡的問道。
“困龍闕法陣?”
莫離哈哈一笑,道:“看來我倒是很大的面子,今日非但有鬼王親臨,還有青龍聖使掠陣,更是勞鬼王宗出動了鎮宗至寶,這樣我便安心了。”
“你什麼意思?”
鬼王看着神態輕鬆,彷彿根本不將這一切佈置放在眼中的莫離,心中驟然一緊。
這小子難道有後手?
“我的意思是,碧瑤姑娘在鬼王心中的價值,可能比我想象的更重要,如此,我今日想必不會空手而歸了。”莫離說道。
“那也得你能活下去再說!”
底牌盡數呈現,鬼王也懶得再和對方多言,使了個眼色,青龍會意,大步朝着兩人邁來,便欲試試莫離的深淺。
瞥見這一幕,莫離卻突然擺了擺手,道:“且慢,容我把話說完再打也不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