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帶着無與倫比的力量突破水面,直升上天。
這一刻閃電撕裂天際,雷光中黑影狂龍般夭矯。
樑渠愣站在舢板上,大腦一片空白,心臟被莫大恐懼攥住。
黑影很遠,又很近。
那是蛟龍?
他想起埠頭上人人相傳的恐怖故事,傳說江淮澤野深處有蛟龍,一眠一甲子,甦醒後便會興風作浪。
不,不對。
蛟龍......
它起碼得是個長條形吧?
電光中的驚鴻一瞥,讓樑渠確信那是一個球形體態的傢伙。
思緒如電間,濃密的烏雲忽然破碎,月光傾灑,樑渠終於看清黑影的目標,竟是一隻燃燒烈焰的巨鳥!
羽翅扇動間,烏雲如渦旋那樣旋轉,熾烈的光幾乎照透了烏雲,雲上似乎有火在燃燒。
天空驟亮,樑渠閉上眼,再次睜開,雙方如流星般碰撞在一起,然後彈開,各自落向湖面。
巨鳥落入水中,發出啼鳴。
湖水剎那間沸騰,滾燙的蒸汽向着天空升騰,噴涌,薄發,好似引爆出水底火山。
水霧轟然爆發,又在四周的環境下迅速冷卻液化,在月光下形成肉眼可見的白霧帶,滾滾白霧在水面上迅速翻滾,鋪開,膨脹。
巨大的溫差氣流在水面上形成,冷熱交替,膨脹收縮,空氣迅速流動,形成一股颶風。
樑渠溼漉漉的頭髮被狂風捲動起來飄揚,根本無法站穩。
那球狀黑影墜入湖面,如神明投下巨石。
伴隨着巨石徹底沒入,整個水面就像一張巨大的肺,一收一張,一收一張,每一次擴張都發出雷鳴般的巨響,帶動起無窮水浪。
江面開裂,數千萬噸的滾燙潮水向四面八方疾掠,激涌。
天災一般的場景。
滔天巨浪升起,幾秒後梁渠才聽到海潮聲,隨後是狂風,在那之後,巨浪呼嘯而來!
蔽日的大浪近在咫尺,頃刻間將船翻人倒,樑渠渾身冷汗,目眥欲裂,身體沒由來的涌現出力量,他猛然起跳,重重落在船頭之上。
舢板剎那間高高翹起,攏尖的船頭擋住殘月。
轟!
磅礴至千萬噸的湖水暴涌,擴散,攜着無可阻擋的氣勢衝擊在船腹上。
咆哮,咆哮!
耳邊盡是滾滾水流衝擊碰撞的怒吼。
船上的一切都向下滾去,絕大的壓力下,樑渠的膝蓋好似都要被折斷。
向後狂飛的長髮轉瞬間向前攏去,於風中亂舞,樑渠根本看不清四周一切,只用力踐踏着船面,雙手抓住船沿,用身體擋住掉落的魚簍,竭盡所能的用體重將其壓下。
筋骨都在震顫,分不清是水面在震動,還是身體本身繃到了極限。
咔嚓,咔嚓。
木質舢板的船沿被樑渠用手硬硬抓碎,他握着一把碎木屑,向下捏去,再次抓住船沿。
快,太快了。
樑渠的肌肉幾乎要崩斷,四周完全模糊成一片光影,只能憑藉身體的本能做出反應,他能感覺到自己在上升,連人帶船都被高高託舉,稍有不慎便會被狠狠砸下,粉身碎骨。
呼吸,呼吸,再呼吸!
樑渠拼盡全力地呼吸,爲繃到極限的肌肉供氧,他努力的控制水流,體力飛速流逝。
每當浪頭過大,船隻即將傾覆,總有一團水流將船尾重新頂回去。
一時間,兩者竟保持了詭異的平衡,好似在進行着一場艱苦卓絕的角力。
轟!
終於,足夠遠離戰場中心的巨濤先一步潰散開來,化作細小水流流向四面八方。
高高翹起的舢板漸漸平穩下沉,重新浮在水面上。
啪嗒,啪嗒。
細小的白魚在舢板中蹦躂。
“咳咳!”
樑渠癱軟在船艙中嘔吐,他不清楚自己剛剛呼吸時喝了多少水,但現在肚子很脹。
“嘔額!”
彷彿打開了某個開關,胃袋痙攣收縮,剛剛還吐不出來的樑渠跟個水龍頭似的噴水,猶如宿醉後的清晨,足足吐了有小一分鐘,纔將胃裡的水吐乾淨。
胃裡翻江倒海,腦海頭痛欲裂,渾身肌肉與骨骼都發出哀嚎,稍微發力便止不住顫抖。
不管怎麼做都緩解不了酸脹感,猶如被一條蟒蛇纏繞住,血管被擠壓到完全閉塞。
難受的要死,但總算是活下來了。
又一陣大浪打來,舢板劇烈搖晃,樑渠下巴磕在船板上,都感覺不到痛。
樑渠擠出一絲氣力,撐着身體翻過來,仰面躺倒在船上,大口吸氣,像個缺氧的將死老者。
他儘可能的吞吐空氣,緩解狀態,足有小一刻鐘,遲鈍的大腦纔有些思考能力。
那,那就是江淮澤野深處的大妖?
樑渠一直聽聞世上有大妖,可卻從未見過,沒想到今天居然能親眼目睹一回兩妖大戰,連天空中烏雲都被撞散開來,大雨就此停歇。
太可怕了。
看似雙方離的很近,實際距離非常遠。
即便如此,當他轉身看到黑影的剎那,冰冷的恐懼依舊像巨手般攥緊他的心臟,身體止不住的戰慄。
僅僅是戰鬥餘波......不!連戰鬥餘波都算不上,只是大妖落入水面後掀起的大浪,就險些讓他船毀人亡。
無法想象若是近距離面對面,會是怎樣一副末日場景?
難怪江淮澤野附近的埠頭漁民都口口相傳不要去深水區,怕是祖祖輩輩積累下血的教訓,刻在基因裡的警告。
不知楊師能不能對付那球狀大妖?
此時此刻,樑渠終於明白爲何水下資源難以獲取。
水中環境本就不適應人類生存,對上如此大妖,怕是臻象境武者也難以討好吧?
至於那烈焰般的巨鳥,怕是更難逃一死。
看似是雙方一同落入水中,可烈焰,鳥,無論哪個關鍵詞,都被江淮澤野天克,而那球狀大妖,顯然是水中妖獸。
從體型上看,樑渠十分懷疑那是一隻蛤蟆。
整個過程應當是蛤蟆大妖察覺到巨鳥的存在,躍出水面捕食,將巨鳥撞入水面,主場作戰,當然是甕中捉鱉。
趴在船艙中的樑渠隱隱聽到一聲淒厲的鳥鳴,氣力恢復一些的他爬起來看去,只能見到遠處是大片濃霧, 以及一閃而過的火光,再多的就看不到了。
趕緊走,可不是什麼熱鬧都能湊的。
樑渠已經怕了,他強忍住肌肉的痠痛,拿起船槳就要跑路。
對了,阿肥呢,阿肥怎麼樣了?
嘩啦!
感受到樑渠的召喚,肥鮎魚騰地一聲浮出水面,身體瑟瑟發抖,周邊水波都在晃,卻並沒有受傷。
狂風暴雨大浪被幾十米的水層過濾後,只剩下輕柔的水波,阿肥完全是被嚇得。
“快,帶我回埠頭,趕緊回去。”
肥鮎魚求之不得,樑渠划船跟上,一刻鐘後,終於有驚無險的看到河岸。
那波大浪將樑渠衝出去很遠,當時正好背對着,反倒縮短了他回去的路程。
樑渠讓肥鮎魚與不能動一同看守蓮藕,獨自一人回到埠頭。
埠頭上黑黝黝一片,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漁欄處悄無人聲。
原本亂中有序的船隻,在水浪與大風的作用下,全部擠壓成一團。
樑渠只好在埠頭最外圍找個木樁繫上麻繩,他翻看一下船艙,就剩下一個魚簍和沉船石,因爲體積足夠大被身體頂住了沒有掉,抄網,石刀什麼的全沒了。
防水隔間裡爐子散成一堆,新買的棉衣被水徹底打溼,就連防水隔間上面的蓋板都不知道掉哪去了,一整個隔間全是髒水。
撈起泡滿水的沉重棉衣,樑渠欲哭無淚。
棉衣泡了水,裡面的棉花指定要團成一團,哪還有那麼舒服。
萬幸魚簍還在,紅血鱸沒丟,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