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同一片月空下,消瘦的雪豹寂寥的擡頭望着枝葉間漏下的清輝。他又低下了頭默默看着面前捕獵的深坑。林間走來另一頭帶着紫色斑點的雪豹,他的口中銜咬着一隻獵物。

佩裡走到納美斯身邊,放下獵物,他看着消瘦無比的納美斯,深深的無奈。

‘綠色的季節(春季)就要過去了,果實的季節(秋季)馬上就要到來,部落已經開始準備度過後面災難季的食物了。’佩裡說。

納美斯沒有迴應他,一動不動的躺在那裡。

獸人大陸的五個月是春季,他們叫做綠色的季節。一個月是秋季,也就是果實季。後面三個月是旱季,三個月是雨季,六個月是嚴寒的冬季。一年有十六個月,有十個嚴酷的季節他們統稱爲災難季。

他看着納美斯,悲痛的說,‘納美斯,那個小雌獸可能已經早就死去了。’

納美斯聽到這話有了反應,他猛地瞪大了佈滿血絲的眼睛。眼部的肌肉不斷的抖動着。

佩裡繼續說,‘崽崽,其實你也知道的對吧。雌獸的力量太弱小了,而且你的雌獸還沒有成年,又沒有生力。她那麼幼小的孤獸一隻,流落在這個幾乎把你吞食掉的死亡叢林。納美斯,你也認定她死去了吧。你,只是不想承認......’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親暱的叫納美斯崽崽了。孩子長大了,總是要歷練的。一個優秀的阿父,同時也是一個高標準的嚴師。

佩裡看着這樣的納美斯,心疼的都一抽一抽的。他低下頭,蹭了蹭納美斯廋的只剩下一個骨架的腦袋,‘納美斯,接受現實吧。她已經向獸神而去了,我們只能祝福,她在獸神的懷抱裡,再無災難煩惱傷心。’

納美斯死死的瞪着面前的土地,他的呼吸隨着佩裡口中說出的一字一句,慢慢開始急促了起來。面前的腐葉在他的呼吸下,不斷被噴起又落下。

‘承認吧,崽崽。她已經死了。可能都被哪隻躲藏在死亡叢林裡的野獸吃掉了。她或許已經從野獸的身體裡出來,成爲了叢林的一部分!你也知道她已經死去了!’看着納美斯不回答,佩裡朝着他的獸臉嘶吼道。

納美斯眼睛裡滿是駭人的血絲。 他的脖子上鼓起的血管像是一條條醜陋的,絕望掙扎的蚯蚓。納美斯嘶吼着推開了佩裡,瘋狂的衝向旁邊的巨木,他將腦袋一下一下撞擊在那上面。

嗷嗷嗷嗷嗷嗷嗷!!!!!(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佩裡焦急的圍在他身邊,瘋狂的呼喚他,‘納美斯!崽崽!你清醒一點!’

納美斯撞倒了這顆巨木,又衝去撞另一顆。他一下一下憤怒的嘶吼着,咆哮着我不相信,一下一下的把額頭往樹上撞去,迸濺出血肉。

佩裡看着納美斯癲狂的樣子,巨木在他身邊不斷的倒塌,樹枝壓過葉子發出刺耳的嘩啦啦聲擊在地面上。納美斯不知疼痛地一顆顆撞過去,他的額頭上隨着撞擊飛濺出鮮血灑到地面。納美斯失去理智的想要用自己的身體血肉澆灌出一條路。佩裡看的觸目驚心。

納美斯已經完全失控了,他身上的風元力開始逆流,身邊颳起一陣一陣乎乎的大風。

佩裡咆哮着化爲獸形,衝到納美斯腹部,將他從自殘的巨木邊頂開。

納美斯被撞飛,又搖搖晃晃的站起來,撞擊身邊最近的巨木。

‘她還在等我去找她。她還在等我。’納美斯的鮮血直流到眼睛裡,和眼淚混合到一起,眼前模糊一片。

佩裡也瘋了,他絕對不能看着他的崽子在他面前失去。佩裡再一次衝上去大力把納美斯撞開。‘你清醒一下!她已經死了!她已經變成死亡叢林的養料了。滋養着你腳下的草木!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納美斯被撞飛到樹上,吐出一口血。他喃喃,‘不,不!她還在等我。還在等我!’他爬起來,身上因爲元力逆流被一道道風刃從內部劃開,皮開肉綻。他的白色毛髮已經被染成血色了,黏膩的血液他身下匯成一小灘。

納美斯走兩步又趴到地上,他努力支撐着站起來,流更多的血,然後倒下去,再站起來。不斷循環他終於再次撞上了一顆巨木,他漂亮的紫羅蘭色眼前的血肉太多,被糊的看不見了,只有血紅一片。

‘她還在等我。還在等我還在等我......’納美斯一下下的撞擊着自己的腦袋。

佩裡恨得眼裡已經流出了淚,他再一次衝上去將納美斯撞開。‘納美斯!停下!你會死的!’

納美斯又站起來,慢慢的流更多的血,撞在巨木上。他覺得自己越疼一點,心裡就不會那麼難受了。

他們就這麼一個去撞擊另一個,另一個去撞擊巨木循環了十幾次。

最後,納美斯身上逆流的最後元力向四方擊去。空氣摩擦,發出刺耳的刺啦聲,以納美斯爲圓心,方圓一千米的巨木都被風刃整齊的切過。巨木嘩啦啦的倒下了一大片,留出一個規則的圓。棲息在這片區域裡的昆蟲刺拉拉的飛起來,發出尖利的嗡叫聲和翅膀摩擦的聲音。

納美斯擡頭,他已經看不清空中的兩個小日了,他的眼前似乎出現了百里的虛影,他喃喃道,‘百里。’剛剛伸出爪子便虛弱的軟倒。

佩裡衝過去,破碎的嗓子嘶喊,‘納美斯!’

他抱住了即將到地上的納美斯,將他抗到肩上,飛快的跑出死亡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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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爾利亞望着天空靜靜思索,他金色的瞳孔中,一隻倒影着蒼白的小日,一隻倒影着血紅的小日,他的面前是散落在地上,占卜的龜殼。

他手上的手串,在小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涼涼的夜風,微微吹過來,他微卷的火紅長髮,像是熒熒惑惑的溫暖火焰。

他的眼睛沒有聚焦,就那麼懸在半空中,瞳孔裡空空一片。

天際划過來一抹金色的流星,向着地面墜去。

伊爾利亞的眼睛看着那抹流星慢慢的聚焦,流星只出現了一瞬間就消失了。他的臉上先是一驚,然後又是一喜,接着又變得驚恐悲傷,神色莫名一片,很是複雜。

他收攏起地面上散落的龜甲又占卜了一次,但是,依舊是一樣的結果,伊爾利亞喃喃,‘還是占卜不出來嗎......’

他看着天際,流星消失的方向。那裡還是黑漆漆的一片,似乎,光明從未光顧過那裡。那流星只在他的視網膜上留下一抹絢麗的剪影。

伊爾利亞定定望向地面上的龜甲,不等他再收攏,占卜一遍。

遠遠聽見吵吵鬧鬧的聲音傳過來,他剛走出石屋,迎面碰上了一隻雪豹,他的背上還有一隻不斷流血的,稍小一點的雪豹。

來的正是,佩裡和納美斯。

族裡的巫醫已經看過了納美斯的傷,但是他完全沒有辦法醫治,巫醫覺得伊爾利亞這裡還有希望。

他帶着納美斯和佩裡,往伊爾利亞這邊來了。

伊爾利亞看着納美斯身上逆流,斷裂的元力流,眉頭狠狠地皺到了一起,‘怎麼會傷的這麼嚴重!’

‘來自遠方尊貴的大巫,你一定要救救我的崽崽啊!’佩裡張口,吐出了一串通用獸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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