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歡快地落下,打在樹葉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似是在鳴奏、歡唱。
女子靠在窗邊,窗戶是半開着的,雨水打到窗沿濺了進來,落到她的純白的薄紗裙上,溼了好大一片,她把腿向內微縮,身體卻絲毫未動,眼睛只一直注視着窗臺上的花盆。
花盆很普通,暗紅色的盆子黑色的泥土,裡面凌亂的插着幾根樹枝,樹枝上有着幾個肉眼可見的花骨朵兒。
雨水落進花盆,她用指腹輕撫着枝條,暗暗垂目,折下它們並非她意。
不知今夜的雨水能否救活這些個無根的枝條呢?以前總是有人說枝條扦插能生根,那麼它們呢……
是造化弄人,還是天意本該如此,它離開它所依附的大樹,她離開她原本的世界。她現在只能靜靜的待在這個世界裡,努力生根,就如它只能待在花盆裡,在有人把它移出去之前……
她將花盆移進屋內,關好窗戶。
女子移步走向裡屋。
她做在銅鏡前,不緊不慢的摘下頭上簡單的幾件頭飾,放下滿頭青絲,伸手在臉頰邊輕輕撫摸着,這樣的角色她還要維持多久?她不知道,不過,可能快了。
等一切都結束她要遠離這裡,還自己一份寧靜。只希望上帝能夠稍稍仁慈一些,莫要將她扣的太緊,莫要讓她再一次失去自己。
女子走到牀邊,緩緩坐下,輕輕的把左腳擡到牀沿上,用手揉着左腳腳踝。即便是跨越了兩個時空它還是尾隨來了,曾經的噩夢就那樣一直纏着她,這是留給她一個教訓嗎?她輕笑。
熄了燈,放下簾紗,合衣躺下。
雨依舊下着,一點兒停下的跡象也沒有,不知明日能否有一個晴朗的日頭。女子勾勾脣角,忘記腳踝處的疼痛,關了眼睛,入睡。
那夜,大雨。似夢,卻否。
雨急促的下着,一個長髮女孩兒奮力的奔跑着,雨打在她身上,本就單薄的秋衫此刻更是緊貼在她身上,顯得她那麼瘦小,那麼脆弱。
她是瞎了眼才爲一個男人放棄一切!
“蕭曉,蕭曉,你誤會了,誤會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在女孩身後響起,似是想要辯解什麼,但那個被叫做蕭曉的女孩兒卻依舊不停的跑着。
她看到了,什麼都看到了!自己放棄一切全身心愛着的男人正摟着一個衣着華麗的女人訴說着他心中的愛慕!那麼她呢?他這樣一邊和她在一起一邊勾搭別的女人是什麼意思!不想浪費了她這一副好皮囊?此刻她真想劃了自己這張別人都讚美羨慕的臉站在他面前問他還要不要她!不過,結果她不敢猜,她不要相信他了,因爲在她和金錢名利中他決然的選擇了後者。
“蕭曉,蕭曉,你真的誤會了!”男人不懈的邊追邊喊,“我只是爲了一個項目,只要拿下這個項目,我就可以升職加薪了,這樣我們就能告別苦日子了,可以買房子,結婚了啊……”男人向向蕭曉訴說着他們的美好未來。
蕭曉動搖了,那是她所向往的生活,她放棄本職,做一個平凡的人,不就是爲了能跟他過上她一直憧憬的平凡的生活嗎!
她想,他說的會不會是真的呢?可是他摟着那個女人的時候那麼深情……可,可是萬一,一切就是他所說的那樣,只是爲了他們倆的未來呢……
蕭曉猛的一停腳,急轉身去,她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想了解事情的真相。誰料,她在雨中一個打滑,左腳踝狠狠地崴了一下,整個人失去重心往一邊倒去。旁邊,是護城河。
意識到周邊環境時,蕭曉本能反應抓住身後的欄杆,心中長舒一口氣,但是,禍不單行,突然“咔嚓”一聲,鐵欄杆一邊斷裂,她整個人跌落進河裡再沒了聲音。男人追來時,整個人都傻住了,眼睛呆呆的盯着一旁被風雨亂走的警示牌——護欄維修中……
其實,蕭曉本是會游泳的,這是她以前的必修課之一,但是此時崴傷了腳,落入水中不幸的又撞到了岸邊的一塊大石塊,整個人就這樣無聲的沉入水中,連一絲掙扎都沒有。
救護車急促的響着,蕭曉被送去了醫院,是他撥的電話。
同行的還有另一個女人。女人緊挽着男人的胳膊,詢問事情的緣由,似乎想尋求一個解釋。
秋夜裡,醫院。
疼,全身都疼,呼吸好睏難。蕭曉隱約記得自己是落進了護城河裡,那麼現在呢?醫院?他呢?她努力的想睜開眼睛,卻怎麼也做不到。
“你想離開這裡嗎?”一個女孩兒的聲音響起。
“誰?誰在說話?”蕭曉在腦中搜索着,這個聲音她並不認識。
“你並不認識我,但我可以給你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聽清楚,是所有的一切都改變的重新來過。”
就是一切都改變的重生。
“什麼意思,現在的我死了嗎?”
“你覺得呢?你是想要醒來還是死去?”她似乎給了蕭曉一個難題,活着意義又如何?
突然蕭曉想起落河前自己聽到的那段話,他們的未來……
“不!”蕭曉大吼,她不能那麼輕易的放棄了他們的未來,“我要活下去,他答應了我的,我們美好的……”
“你錯了!”女子一口打斷她。蕭曉愣住了。
女子見蕭曉還是一副迷茫的模樣,輕嘆了一句:“不信你看吧……”
“笙,你給我解釋清楚,到底怎麼回事,這個女人是誰?”蕭曉認得,這就是他摟着的女人的聲音。
不過,笙?是許笙嗎?她爲什麼叫自己的男友叫得這麼親?還有,解釋?她需要什麼解釋?蕭曉心中頓時冒出無數個問題。
沉默,一段長長的沉默。許笙爲什麼不說話,還是他無法直截了當的對那個女人說出她的身份,終究,那些話全是假的!
“醫生,她怎麼樣?”他終於開口了,不過並沒有回答那個女人的問題。
醫生說了蕭曉的情況,很糟糕,醒不醒得來還是個問題。許笙聽完整個人一個踉蹌,差點兒摔了下去。女人見他這樣,心中疑惑的根扎得更深了,追問的話也句句帶刺。
蕭曉此時的心更是緊張,他究竟會怎麼回答呢。
隱約中,蕭曉似乎聽到一聲“對不起”,來自他心裡的聲音。蕭曉心一緊,疼。
許笙轉過頭,對女人說:“他是我妹妹,對不起,情緒有些激動……”聽完,女人再也沒鬧騰了,反而輕輕摟着他,似是安慰。
“帶我走吧,去你說的地方。”蕭曉似乎自言自語道。
“好。”女子說道,“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
“我答應。”蕭曉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了,即使她還不知道條件是什麼,因爲她現在只想離開這裡。
其實,她知道他曾經是愛她的,不過她終究是比不上名利。她不怪他,他的那聲“對不起”她聽到了,不過,她的不怪也只是針對他剛剛的回答,因爲她沒理由要求他守着一個可能都不會醒來的人,他放棄她選擇更好的她可以理解,但是對於他欺騙她,丟棄她,她想,她是恨他的,恨到骨子裡。
醫院急救的聲音再次響起,她,徹底的離開了這裡。
蕭曉醒來時,自然是另一番風景了,這是一個歷史上從未出現過的國度,這是那女子賜予她的重生的機會,的確,擁有了一個新的身份,也將擁有一個不一樣的人生,從現在起,她叫顧小小,是她在這個異世的名字。
前世,應該可以說是前世了吧。她從五歲開始便懂得什麼叫殺人,她冷血,她無情,世間萬物於她來說都是不值錢的,她從幾百幾千個孩子中帶着血爬出來,她是組織培育的機器,但是,一次任務的重傷,她偶然遇見了許笙,他沒有問任何緣由,黑暗裡,他幫她包紮滿身的傷口,拍着她的背哄她入睡,那一夜,是她五歲後唯一一次睡得安穩的夜晚,沒有警戒,沒有防備,卸下全身的殼安安穩穩的睡了一個晚上,第二天她先醒的,一聲招呼沒打便離開了。
自那以後,她總是不斷想起那個溫暖的懷抱,僅僅那一個懷抱就讓她覺得無比安心,當時的她不懂,不懂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於是,她接近他,探索着這份神秘。
許笙救她時她的臉是施了粉黛的濃妝,所以,當她像普通女孩兒一樣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並沒有認出來,而他卻也愛上了那個站在他面前的女孩。
她感覺,許笙讓她懂得了什麼是溫暖,什麼是愛,她決定,要爲了他改變自己,變成一個可以乾乾淨淨站在他身邊的女人。
她最終成功的脫離了組織,她學習烹飪,學習洗衣做飯,就像普通家庭裡的妻子一般,但是不知爲何,許笙沒有了她初見時的樣子,一切的一切都隨着時間潛移默化的改變着……
所以,她最後的結果是那樣悲慘,可能她的選擇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可能她與他只是錯遇。
她不只一次想,如果她那次任務沒有受傷,如果她受傷後沒有遇見他,如果她忘記那一夜的溫暖,如果她毅然決然的選擇一個人走下去……可惜,這世間沒有如果。
所以,來到了這新的世界,擁有了新的人生,她要完成與那女子的約定,之後平靜安定的過自己的下半輩子,真正領悟一下別人所說的“幸福”二字。
她想,其實平靜一點也好,至少自己不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