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販本來見他衣着華麗有些警覺,後來見他行爲不拘,也不似官家派來的,便打開了話匣子,跟他聊一些街頭市面的事。
這兩年不打仗了,又減了賦稅,大梁百姓的生活還算安定,賺多賺少的雖不一定,可最起碼都能吃上飯,市面上也很繁榮,否則又怎會有那麼多閒人,沒事跑這兒來看熱鬧的?
仲雪又問了幾句可受官府欺壓,有沒有惡霸攪擾,那小販都一一答了。
他吃着面,似只是隨口閒聊,臉上表情卻不時有些微變化。
三春在一旁觀察着他,發現他表情單一,是喜是悲都讓讓人不覺,瞧得多了,隱約猜到他眉頭舒展時似是高興,眉頭輕皺時約是惱怒。
因離得近,可以把他看得很清楚,他的鼻,他的眼,他的臉俊美絕倫,那如鐫刻般的五官分明,漂亮的讓人心生嫉妒。
或者因爲是蹲着身子,他的咄咄逼人一絲也無,渾身上下多了一種祥和氣息,整個場景詭異地似乎不像是真的。
一向聽說城陽君殘暴不仁,何曾變得這般親民?難道傳言有誤,最起碼他還知道關心百姓生活?
一頓飯都是蹲着吃下去的,吃的腿肚子都轉筋,到後來準備離開,才發現雙腿麻麻的,根本站起來。周圍還有許多人吃麪,或站或蹲,每一個都顯得自如,起身時也沒一個像她這般艱難。她有些着急,怕他看出自己不是勞苦出身,撐着地急站起來,卻打了個晃,險些又栽下去。
仲雪一把扶住她,攙着她走到路邊的一塊青石上,俯下身輕輕地給她揉腿。
這般動作比剛纔他吃麪的場景,更令人覺得詭異,她覺得渾身不適,似有無數銅針在身上扎過,似疼非疼,似癢非癢,把人折磨的很是難受。
想要躲閃,被他強行按住,兩隻寬大的手掌在她小腿肚上狠命的遊走。
大街上出現這麼有“孝心”的場景,若是對父子,便能讓人說一句“孝感動天”,若是夫妻,好歹也算是“夫妻恩愛”,可他們算什麼?一個主公,一個下屬。她這個下屬還是個假男人。
旁人也不知他們是什麼關係,有路過都會掃上一眼,或一掃而過,或小聲讚歎,大約是把他們當成了“兄弟情深”吧。
三春心裡尷尬的要死,爲了緩解尷尬,她只好低着頭裝作跟他聊的很開心。順道問兩句他剛纔在麪攤上詢問許多是做什麼?瞭解民情嗎?
仲雪睨她一眼,“你剛纔看本君如此,怎不作何反應?”
她該有什麼反應?疑惑他一個暴徒,不該體察民情?
擡了擡眼皮,“我有啊。”
“何?”
“我翻了個白眼。”她說着又做了一遍,“就像這樣。”
仲雪怔了一下,隨後淡淡:“甚好,動作甚是標準。”
三春:“……”
彷彿故意似地,他又揉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叫她起來,還很善心問她,“覺得怎樣?可好些了?”
三春咧嘴苦笑,腿是不麻了,可被他揉的時候,半個身子都處於僵硬狀態,因爲腰挺得太直,這會兒想彎一下都困難了。
仲雪似沒覺剛纔的行爲有何不妥,滿臉平靜的直起身,淡淡道:“你先回府吧,我稍後就回去與你相聚。”
三春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忽覺得這好像是丈夫有事,在叮囑妻子早歸。
看看天上,太陽挺老大個兒的掛在那兒。青天白日的,做什麼夢呢?
“諾。”慌忙應一聲,轉身逃走,一張臉還覺滾燙滾燙的。
仲雪眼看着她如兔子般跑走,微眯了眯眼,突然喝一聲,“滾出來吧。”
牆角有一個人嘆息着走過來,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着,滿是調皮之色。
“君侯如何發現我的?”
仲雪輕哼,“某些人身上臭味兒太濃了。”
風間嗅了嗅袖口,他衣服明明是一月前剛洗的。他嘆口氣,“您應該習慣這味道的。”這是光棍的味道,真正的男人味兒。
仲雪纔不想跟聽他胡扯,他是他的貼身護衛,幼年時曾在一起玩過,也有恩於他,感情自與別人不一樣。只是他的婆媽精神舉世無雙,聽他扯下去保管他們會在街上過夜。
問他:“來多久了?”
“也不久,只是把該看的不該看的全看見了。”風間搖頭晃腦的假裝嘆息,剛纔看見君侯俯下身時,他還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陽君性子冷清,對男人女人一向都不加辭色,府裡***女侍成羣,可一個都沒見他碰過,有時候他都不知道他到底喜歡男的,還是喜歡女的。
不過……今天可真是稀罕了,一個堂堂君侯居然當街給一個小子揉腿,這要傳出去,嘖,還真對得起他那張臉。
仲雪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什麼,狠狠在他頭頂敲了一下,冷嗤道:“你以爲本君是看上他了?那麼做只是要叫人看看,本君是如何對待下屬的。”
一個是主,一個是僕,風間哪敢反駁,忙道:“對,君侯說的對。”
嘴上如此,心裡卻不以爲然,對待屬下,怎不見他給自己揉腿?這話拿去騙鬼鬼都不信。
等回去後,他真要好好查查,那醜小子到底是誰,又是怎麼捕獲了君侯的芳心?
他的心無比翻騰,無比翻騰……好想知道後續發展是什麼……
仲雪素知風間的性格,這小子有事沒事總會大驚小怪,還喜歡胡思亂想,這會兒多半又神遊九天了。
等他的神智從九天雲外轉了個圈再回來,他才問道:“交代你差事可都辦妥了?”
“然。”
“那就再做一件事。”
“君侯吩咐。”
“把奉凌君毀容,毀的他連親孃都不認識。”
風間哭了,“君侯,他不如你,真心不如你,尤其是相貌。”
仲雪自然知道,不過誰叫某些人得瑟的出了格了,以爲在大梁造勢,就會讓他看出他的重要性,繼而和他合作嗎?
他剛纔表面上平靜,其實心裡早就如澆了半壺開水。
他比不上奉凌君嗎?要說季徇比不上也就算了,他是什麼人?他怎麼可能比不上奉凌君這王八蛋?
他犯了他的忌,而一般敢惹他的人,都會十倍百倍的還回去。